肖衛(wèi)琴
我家曾搬過四次。每次搬家的圖景,都如一張張風格迥異的圖畫,在生活河流里綻放光彩。
我的家在一個叫做卡布其的地方,蒙古語是山溝的意思。
這里,擁有儲量豐富的煤田和各類礦藏。幾十年前,為了支援祖國建設,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在一片沙窩子里建起一座城市。
我的第一個家,位于礦山深處。為了工作方便,剛成家的父母沒錢置辦家具,衣服雜物放在舊紙箱堆放于角落。一鋪土炕,墻上貼點舊報紙,就是這個家的全貌。方圓幾百米沒有人家,生活樸素而清簡。15瓦的小電燈,朦朧照著這個簡陋的家,每天最大的娛樂就是聽聽收音機。在這個剛滿十平方米局促狹小的空間里,炕下兩人同時站在一起,轉身就略顯困難。下班做完晚飯后,聽著偶爾駛過的火車轟鳴聲,感受簡單生活最原始的寂靜。
這個父母最早安置的家,在歲月靜謐里,宛如一幅簡筆勾勒的素描,藍天白云下,山巒映襯下蜿蜒起伏鐵路旁孤零零的小房子,一縷裊裊炊煙升起,孤獨卻意境深遠。
姐姐出生,姥姥過來幫忙照顧,這個只能容納兩個人的小家便明顯不夠用。
于是,東拼西湊下,我們終于在礦區(qū)居民區(qū)里有了第二個家。
這個被稱為一間半房的家,有一間臥室,一個小客廳,我和姐姐寫作業(yè),就趴在客廳桌子上。還有一間容納一張床的小小儲物間,我和姐姐住在里面。院子不大,堆放著劈柴和煤,院墻是大石塊用黃泥壘就。忘帶鑰匙的我,時常幾下就翻院墻跳到院子里,屋門鑰匙就放在門框上。最辛苦的是,吃水要從幾百米開外胡同里的水井擔。擔水是爸爸的活,家里有兩根扁擔,一根竹子一根木頭。年幼的我,把空扁擔放在肩頭,步伐踉蹌,空扁擔無比沉重。一次和爸爸同去抬水,我不小心把其中一桶水給弄臟了。結果狠狠挨了一頓打。年少的我,從此不在喜歡和水親近,更不喜歡去打水。
第三個家,是礦區(qū)新建的家屬房。不用扁擔抬水,擰開水龍頭就有自來水嘩嘩流出。也不用睡土炕,專用小廚房里有個小鍋爐,冬天自己燒煤取暖。我和姐姐也有屬于自己的房間,不僅能放一張大床,還有大方桌可以學習寫作業(yè)。一到放假,我和姐姐每天都要拎一個很大的籃子來回往返一個小時去商店買菜。每天劈柴,點火、掏爐灰,喂雞、喂豬忙乎好久。
這樣的家,如同色彩斑斕的水彩畫,那些胡同里的嬉戲,涂鴉著童年底色,宛如特殊色彩,疊加在豐饒的礦區(qū)生活圖景上,悠遠地沉淀在歲月靜謐深處,讓人懷想。
終于在城區(qū)買了新樓房,讓我們擁有了這第四個家。
這個家是父親和同事們一起挑選的,離菜市場只有5分鐘路程,連馬路都不用過。新房子和新生活,讓父母很喜歡這里,他們最愿意做的就是一起去菜市場買菜, 現(xiàn)在出門就能買到菜的便利,讓他們每天都很興奮。有時候一天跑好幾趟,也不嫌煩。
我們不用去辛苦地燒煤掏灰、扛著扁擔去抬水、到很遠胡同口倒垃圾、排隊上旱廁;也不用周末去擠集體大澡堂、走很遠路、費很長時間去買菜,把去商店買生活用品當做一件大事來辦。
水、電、煤氣入戶,有線電視上百個頻道選擇,兩間大臥室里,窗臺有喜歡的花,房間里有漂亮的魚缸,我和姐姐早已不用為了爭床而吵鬧,我們有自己的衣櫥自己的床,這就是現(xiàn)在的家,干凈又溫馨,整潔又漂亮。
電視機是現(xiàn)在流行的大屏幕,不想看電視時,父母就去公園遛彎,跟老年合唱團一起練練嗓子,跳跳廣場舞。大超市離家只要十分鐘,琳瑯滿目的商品,不用為了買不上東西而遺憾。小時候去商店買手絹當生日禮物,就因為只有一種紅顏色,而沒有漂亮的粉色而傷心難過的日子,都已經遠去。
小區(qū)里綠樹成蔭,健身器材旁老鄰居們常聚一起聊天打牌,日子過得愜意又安然。電視里看到的閑適和美滿,都在我們生活的周圍出現(xiàn)。
當我在陽臺放了一把躺椅,讓父母坐在窗前曬太陽時,他們時常感慨,現(xiàn)在的日子天天都在過年。
如今父親總念叨著,這第四個家就是我們幸福生活的見證。
就是這個家,化做一幅色彩濃厚的油畫,無數(shù)細節(jié)帶給人強大視覺沖擊力,每一處都顯示生活的美好。
我家吳會青山遠,他鄉(xiāng)關塞白云深。那些屬于礦區(qū)人過去記憶里的家,不論是時代久遠的素描、水彩畫還是今天用幸福底色繪就家的張張圖片,這些擁有時代美感的家之圖畫,也伴隨我們國家發(fā)展的步伐,濃縮一代普通烏海礦區(qū)人的生活縮影,折射時代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