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田宗偉
因?yàn)橐欢浠?,愛上一片林。這是本期“流域映像”作者攝影手記中的一句話。而前一陣子的微信朋友圈,也是無人不道看花回,張三去了這里,李四去了那里,山青水秀,人面桃花。
不禁想起古人踏青賞花。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詠而歸。何其閑適,何其快意!而蘭亭雅集、虹橋修禊的盛況風(fēng)流,更是讓無數(shù)后人感懷仰嘆不已。
《開元天寶遺事》載,長安士女游春野步,遇名花則設(shè)席藉草,以紅裙遞相插掛,以為宴幄,又是何等別致新奇。其淺笑嬉樂,令人遐想,其率真適性,令人向往。
在宋人《春游晚歸圖》中,我們看到十余男子正緩緩?fù)ㄟ^柳陰大道——背著茶床、扛著太師椅、挑著食物和爐火——游春歸來,那又是何等的從容。看那背扛茶床者,竟還有幾份淘氣,甚是可愛。在明人陳洪綬的繪畫里,不僅有大量花鳥與瓶花清供圖,甚至在其人物畫中也多有仕女書童托抱花瓶尾隨主人,出游尋春者有之,撫樂聽琴者有之,禮佛獻(xiàn)壽者有之,人走花隨,良多趣味。
今人的玩法似乎少了幾分古人的雅致與從容,出游如此,賞花亦如此。既沒古人那多講究,有所謂曲賞、酒賞、香賞、琴賞,也不似古人那般深情: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今人寫得出么?當(dāng)然,其體驗(yàn)更是不似古人那般精彩有趣。
賞梅宜淡陰、曉日、輕煙、佳月于清溪、竹邊、松下、蒼崖,再配以林間吹笛、膝上橫琴。
彈琴對花,唯巖桂、江梅、茉莉、荼蘼、薝蔔等清香而不艷者方妙。
梅令人高,蘭令人幽,菊令人野,蓮令人淡,春海棠令人艷,牡丹令人豪……
太多了。在古人這些賞花心得里,花之色澤、外形、幽香已逸之于外淡出身后,而對花之愛憐則溢于言表字字珠璣。致其愛至至深便成知己,若淵明之于菊,和靖之于梅,濂溪之于蓮。
忽然想到佛祖拈花,迦葉微笑。迦葉超越了淵明、和靖、濂溪了嗎?好像是的。他從一朵花中悟出整個世界,和光同塵,物我兩忘,一花一世界,一草一天堂。但這境界,又幾人能至?
花不可以無蝶。這是清人張潮《幽夢影》中的句子,上個世紀(jì)林語堂向西方讀者介紹中國人的東方情調(diào)時,曾引此以作代表。是的,花不可以無蝶,而且山不可以無泉,石不可以無苔,水不可以無藻,喬木不可以無藤蘿。如此,則可樓上看山,城頭看雪,燈前看月,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了。這,便是中國人獨(dú)特而雅致的審美趣味,西哲海德格爾所說的“詩意棲居”是否有類于此呢?
本期特別策劃“昆明與盤龍江”有言唯鮮花與美食不可辜負(fù)。美食我算是辜負(fù)了,于鮮花言,雖不曾出游,我也隨著微信朋友的腳步,臥游了許多地方,看過一樹樹的花開,又會同古人領(lǐng)略過梅之高、蘭之幽,也算沒有辜負(f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