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楠 包莉婷
誤打誤撞,小鎮(zhèn)女孩周柔和Ivy成了江浙兩位富豪的私人助理,深度介入雇主們的生活。以下是她們的自述。
我先是專業(yè)學(xué)了一年的武術(shù),然后去一個功夫?qū)W校學(xué)搏擊跆拳道。當(dāng)時老板要在全國找一個私人助理,為他太太服務(wù)。他助理來了我們學(xué)校,看完我們一個實戰(zhàn)后,問我想不想去他們那工作,說工資一萬二一個月。我一聽覺得很多啊,我們當(dāng)?shù)匾粋€月也就三四千。那個助理還說有各項補助、獎勵,老板還會發(fā)紅包,我就說去。我當(dāng)時想帶點自己的東西走,但他不讓,就讓我拿了手機和身份證。
他們給我準備了四五套衣服,比較休閑的OL職業(yè)裝。第二天太太面試,她說她當(dāng)時已經(jīng)面試了不下30位,我是里面最傻的那個,完全一張白紙。她問我為什么想在這里工作,我說你給的錢挺高的,她立馬笑了,說那行。
他們家是個很大的莊園,有八棟樓,三層四層五層的都有。有的樓是接待大樓,有的是健身休閑的,也有家政人員的宿舍等等。太太的衣帽間有兩百平,四面都是衣柜。家政人員和家庭成員的比例大概是10比1,因為他們家的安保很多。整個家庭分工細致,層級也嚴。
太太吃飯時,身邊一般要站三個阿姨。一個主廚。一個專門服務(wù)的,比如倒茶。還有一個每天負責(zé)采購,如果太太說魚不錯,這個阿姨會記下,還會準備。
太太時刻都在維護婚姻。她時刻關(guān)注先生的行蹤、喜好,會一直提升自己,努力地學(xué)習(xí)。如茶藝、插花、做瑜伽,還有什么國學(xué)班、商學(xué)院。一切能讓女性“美”的東西,她一點都不拒絕。
先生有一次說,“如果我的前任能像她這樣子,我們也許會走到今天?!蔽揖蛦?,先生你是不是因為太太漂亮找的她呀,先生說她不僅漂亮,但她也愛學(xué)習(xí)。先生也不想一味被取悅,他想找個精神上也能交流的。
太太的形象的確很完美。我和她工作那么久,她從沒有抱怨過,也沒批評過人。有一次我們在醫(yī)院停車場,車子被撞了,擦了印子。太太下來看到了,先說,沒關(guān)系的,你撞別人了嗎?我說沒有。她說你沒有被撞吧?我說沒有。她說那就沒事。那個車主也是來帶孩子看病,一下子就哭得眼淚巴巴,太太就說沒關(guān)系的,你走吧,我們回去弄一下就好了。
太太會和我們交代,開車的一個原則就是避免別人撞我們。她說擔(dān)心別人賠不起,別人的車撞我們一下,有可能把他一輩子的家產(chǎn)賠給我們。之前家里有個阿姨偷她的衣服,她也沒有罵阿姨,就說給阿姨放個長假,然后補貼兩個月工資,讓阿姨自己出去找一份工作。
我的收入是50萬元一年,對于收入我很知足,但我并不太快樂?,F(xiàn)在30歲了,希望有一個朝九晚五、周末能休息一兩天的工作。我想過相對正常的生活。但我很難轉(zhuǎn)型做別的,因為我沒有一項屬于自己的技術(shù)。
我的雇主是女老板,自己做生意,40歲左右,和丈夫分居兩地。最開始是她父親要幫她找一個助理,后來慢慢變成私人助理,管家的事我也帶著做。
從2014年開始,我在她身邊差不多五年。她有很多奇怪的要求。比如我們住城西,她有時中午起床后一定要吃城東的燒餅。開車上高架得50分鐘。我就提前打電話給店里,叫個專車去取。專車來回一百多塊,買的早點才十幾塊錢。
她經(jīng)常要我插隊。比如說這個東西想吃,我說我去排。她說,“不排!什么時候排過隊,現(xiàn)在就要?!蔽抑缓靡粋€個說對不起,說,“哎喲不好意思我低血糖,趕緊的趕緊的!”然后就過去了。
她有很多奇怪的要求,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也幾乎沒有朋友。我因為她飆車撞傷,需要休息半個月,就叫幫她按摩和做美容的人頂班。這兩個人在她身邊也很久,頭腦比較活。但就那15天,她們倆就受不了。說她總是提一些無理的要求,比如大半夜叫去她家,只是陪她看看電視。
我知道做什么事會讓她開心。就是生活中一些很小的事,讓她感覺到有人實實在在地關(guān)心她。比如我說,“我給你挑了個香薰你要不試試”,或者她咳嗽時我會說,“我給你泡杯蜂蜜水”。她身邊沒有人去做這個,很多時候是不敢,她經(jīng)常發(fā)火砸東西,大家都怕她。
她就是要人陪。其實讓我在她身邊,更多是緩解她的情緒。只要一抬眼就看到人,一張嘴旁邊就有人答應(yīng),她就是想要這種感覺。
我知道她有個孩子,但不知道就住在我們對面,因為見不到,也沒人說過。工作了快一個月,她身邊有人和我說,小孩就住你對面啊,我挺驚訝的。
我們住的樓一層兩戶,有各自獨立的電梯,除非兩邊同時打開消防通道門,要么完全見不到對方。老板把這層的兩戶都買下來了,她的小孩住在另一戶,有單獨的阿姨和司機。
我因為好奇,有一天去對面想去認識一下小朋友。我進去說,你叫小石頭對不對,我叫Ivy,是你媽媽的助理;我沒有見過你,今天阿姨說你在家,我就過來看看你。他沒有嚇到,立刻說,姐姐你好,我是小石頭,我大名叫XXX,我今年幾歲。媽媽起來了嗎?媽媽要來看我嗎?要不要跟媽媽說早上好?我說不用,媽媽還沒起。
她的小孩被訓(xùn)練得非常制式化,小石頭見著她時會說,媽媽早上好,或者中午好、下午好。他媽就會說,啊,小石頭你好,你最近怎么樣?。啃∈^就說自己最近在干嘛干嘛。稍微聊一下,每次不超過10分鐘。制式化就是像流水線,每一步都按照規(guī)范走。小朋友的動作、語言,每次問候,都是標準的一套。
有一次坐老板的車,是她父母約我們在千島湖吃午飯。她一大早起來。她幾乎不會早起的,但是她不敢在父母面前遲到。然后路上她嫌司機太慢,說你下來,我來開。表盤一下就上了兩百多,我就默默把后座的安全帶扣上……
小石頭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我選了三個,但是她都看不上。她就是不讓孩子去學(xué)習(xí)。我不知道她從哪里聽來的,要快樂教育,最后就給找了一個培訓(xùn)機構(gòu)似的地方,每天就是老師帶著玩,吃個飯睡個午覺,下午繼續(xù)玩。她父母也知道她對小石頭的教育方式有問題,尤其她母親是老師,但是他們的態(tài)度就是,尊重小石頭父母的選擇,小石頭是小石頭父母的,不是外公外婆的。后來,她準備帶小石頭去澳大利亞讀書。有一天,她直接和我說,你把你簽證拿去辦一下,我們訂一個時間的機票就行了。我說,老板,可是我沒打算去澳洲??!
摘編自《南方人物周刊》2019年第3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