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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許多國內(nèi)讀耆來說,東南亞池區(qū)并不是一個陌生的池方。無論歷史、貿(mào)易,還是旅游、文化等諸多方面,這個禹我們井不遙遠的池域與中國育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提及東南亞池區(qū)的攝影,我們卻知之甚少,甚至在整個攝影研究領域的眾多學術論述中,也很難看到對這一池區(qū)的攝影發(fā)展進行詳細、全面的梳理。實際上,東南亞池區(qū)在藝術、文化及宗教等方面是一個兼容井蓄、多元融合的池域,長期以來受到中國文化、印度文化、阿拉伯文化以及歐洲殖民文化的交融影響,逐漸形成自身獨特的文化藝術氣質(zhì),井受到越來越多人的關注,一度在國際間掀起“東南亞熱”,其藝術作品在國際收藏市場的價值也隨之水漲船高。在這種背景下,我們關注東南亞的攝影生態(tài),便具育了一定的價值與趣味。2019年,《攝影世界》將通過敷位東南亞本土攝影師的作品,帶讀耆一起淺觀當代東南亞池區(qū)的攝影現(xiàn)狀與該池區(qū)攝影師,尤其是年輕攝影師的聽見、所思、所為。
尤敏丹(Yu Yu Myint Than)是緬甸為數(shù)不多的女性攝影師,她的創(chuàng)作風格常常游離于紀實和觀念之間,對情緒的表達多過對事件的敘述。2017年,她收到來自孟加拉帕薩拉南亞媒體研究所的國際攝影項目邀請,前往孟加拉首都達卡,并在那里駐留和工作了六個月。
達卡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之一。尤敏丹發(fā)現(xiàn)自己很難與當?shù)厝私⒕o密關系,自己永遠像是一個外來者。加之她之前長期生活在佛教盛行的仰光,在伊斯蘭教盛行的達卡,時常感到文化疏離。帶著這樣的感受,她認識了一群同樣是異鄉(xiāng)人的來自索馬里的留學生。出于種種原因,他們也感到很難融入達卡人的世界,于是構成了自己的社群。他們在這個社群里學習、戀愛、舞蹈、抽水煙,也非常歡迎尤敏丹的加入。
這更像是落單的異鄉(xiāng)人在達卡的生活拼圖。對于尤敏丹來說,與拍攝對象建立緊密聯(lián)系,是一個拍攝項目所必備的條件。于是,她終于找到了自己在孟加拉駐留期間真正應該拍攝的題材。因此,這組關于索馬里留學生的《拼圖》(Jigsaw)系列便成型了。這既是對異鄉(xiāng)人生活和情緒的記錄,也是攝影師對個體與群體之間互動關系的探索。在尤敏丹其他的攝影項目中,我們也可以看見她的這種意圖。
完成《拼圖》的拍攝之后,尤敏丹回到仰光,致力于拍攝個人肖像項目,她稱之為“如果春天永遠不來”,用影像來講述自己如何嘗試在個人內(nèi)部世界尋找幸福。同時,她也在拍攝一個關于販賣人口的長期項目——“應許之地”,記錄被販賣到中國的緬甸女孩的人生。目前,她正在尋求更多資金款項來支持這個項目。
你是如何開始攝影的?
尤敏丹:我很偶然地進入攝影的世界。在成為攝影師之前,我曾是一名老師,攝影離我太遠了。2014年,我在香港大學攻讀教育學碩士學位的時候,偶然地開始了攝影。有段時間,我在學校里不是很開心,唯一讓我感到舒服的地方是附近的公園,我喜歡在那看來往的人群,觀察他們。為此,我還曾被誤認為是在公園里攬客的性工作者,因為有一些男性會試圖接近我,塞給我一些邀約的紙條。作為一名來自緬甸的女性,我當時嚇壞了,不知道該如何作出反應。后來,為了安全起見,我會帶著相機假裝是一名游客。也因此,我開始走上街頭,并試圖拍一些東西。我發(fā)現(xiàn)攝影很有趣,而且當我?guī)е鄼C的時候,我開始有信心與人交流。就這樣,照片在某種程度上成了我的影像日記。
你傾向于拍攝什么樣的題材?
尤敏丹:我選擇拍攝主題一般有兩個考慮:第一,我能在拍攝對象身上看見我自己的投射,比如《拼圖》,以及《記憶小徑》;第二,某件事讓我真地很喜歡或者很討厭,比如我正在進行的關于販賣人口的拍攝項目——“應許之地”。
你覺得達卡怎么樣?
尤敏丹:達卡,我很喜歡它,又很討厭它。我和當?shù)鼐用裼泄餐臇|西,但是我們也有很多不同之處。對我來說,達卡最令人困擾的是男性。無論你走到哪里,都無法躲避他們熱切的凝視。簡而言之,在達卡,女性缺乏安全感。
你長期在仰光工作和生活。對自己熟悉的仰光和相對陌生的達卡,是否存在不同的觀察及拍攝體驗?
尤敏丹:就像我說的,安全是主要問題。在仰光,或者其他國家,我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問題。在達卡的國家動物園,天還沒黑,我就被一群男性騷擾,以至于我不得不逃到公交車上躲避他們。在仰光,我可以拍攝一整天,直到午夜。但在達卡,我不得不找一名男性朋友陪我一起,即使是白天在街道進行拍攝時也不得不如此。讓男性來保護自己,我討厭這樣,但又無能為力。
而且,我發(fā)現(xiàn)我的男性朋友提供的過度保護也挺讓人難以忍受。他們像保護妹妹一樣保護我,但這會讓我感到受限制,因為我覺得不需要向任何人匯報我在哪里、我是誰、我在做什么。
所以,在達卡的拍攝過程非常困難。但我發(fā)現(xiàn)達卡人其實非常友好,他們都很歡迎我去拍攝。拍攝達卡人很容易,但從安全層面來說,又很難。
你是怎樣認識索馬里留學生這個群體的?他們和當?shù)啬贻p人之間有什么共同之處和相異之處?
尤敏丹:我是在達卡移民局辦理簽證延期的時候遇到了索馬里的朋友。我的簽證只有三個月,而辦理延期的過程非常繁瑣,這一點和緬甸很相似,但在孟加拉國還要繁瑣得多。我不得不去移民局十幾趟。在那里,我遇到的一批索馬里留學生,也在試圖延期簽證。在那之前,我不知道孟加拉有很多國際學生。而在移民局辦公室里漫長的等待時間讓我有機會和這些學生成為朋友。
索馬里年輕人和孟加拉人的相似之處是很熱情,很容易成為朋友。但不同的是,我與索馬里的朋友更容易建立起信任。孟加拉的朋友們很友好,也很樂意邀請我共進晚餐之類,但我總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有隔閡——他們從來不讓我進入他們的私人生活。索馬里的年輕人們則更加相信我,可能是因為我們有共同的經(jīng)驗,比如,我們都是身處孟加拉國的外國人,擁有鄉(xiāng)愁、被孤立感,等等。
你如何與拍攝對象建立信任?
尤敏丹:我在移民局和社交網(wǎng)絡上認識了這些留學生,并向他們解釋我的拍攝意圖。一旦我與一些人建立了信任之后,他們就把我介紹到他們的社群里,有的人也會邀請我到他們家里去。就這樣,我經(jīng)常去拜訪他們的家,認識他們的朋友,一起聊天,一起做飯,分享各自的文化。常常是幾天以后,他們又會打電話給我:“Yu Yu,你在哪里?你今天過來嗎?”他們期待著我的拜訪,這對我來說是一件美妙的事。因為我發(fā)現(xiàn)自己在他們這個群體里很開心,不覺得自己是個陌生人或外來人,我也是其中的一員。
他們邀請我去他們的生日聚會或者送別聚會,有的女孩在休息日的時候也會叫上我,陪她們?nèi)ゲ蛷d吃飯。我自己被前男友甩掉時也會給他們打電話,跟他們哭訴。
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你會非常關注一些具有象征性的細節(jié),請談談你的拍攝構思。
尤敏丹:正如前面提到的,我成為了他們的一部分。我發(fā)現(xiàn)我們在這片遙遠國土上有著共同的思鄉(xiāng)之情、孤獨感和疏離感。于是,我想把拍攝重點放在這個方面,而不是單純?nèi)ビ涗浰麄兊娜粘I睿T如去學校、參加聚會等。這個拍攝計劃對我來說也不是客觀的,因為我像面對自己那樣去觀察和感受他們,而且我也通過他們來投射出自己的感受。所以,我是在以具有象征性的方式認知他們在達卡的生活。
為何在這一系列作品中很少出現(xiàn)女性的臉?
尤敏丹:我也拍攝了一些女孩的照片。不過,我遇到的索馬里男孩確實比女孩多,到孟加拉學習的留學生總是男性占多數(shù)的。
目前你在從事哪些工作?
尤敏丹:我本來計劃10月再次前往孟加拉,為增加《拼圖》作品的層次而多拍一些作品,但考慮到孟加拉目前的政治局勢,我不得不推遲了計劃。目前,我正在為一個叫做Myanmar Deitta的機構工作,負責攝影教學等方面的事。
同時,我們也正在計劃做一些讓公眾參與的攝影培訓活動。作為Thuma Collective的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同時也是一名緬甸女性攝影師,我與合作伙伴正在計劃兩個攝影項目——關于女性權益和性騷擾問題。這是兩個獨立的項目。
作為一名女性在緬甸從事攝影,還算是蠻具挑戰(zhàn)的事。當然,女性的弱勢地位不只是在攝影這個行業(yè)里有所體現(xiàn),只不過在男性為主導的攝影行業(yè)中,情況會更糟糕一些。之前,我曾為一些緬甸本地報紙工作,但編輯拒絕給我分配拍攝任務,理由是女性會面臨更多風險,同時還有另一個我無法接受的借口——將和我一起配合的記者是一名男性。在這類事件多次發(fā)生之后,我辭去了報紙的工作。當然,我辭職的另一個原因是我知道自己并不滿足于只拍攝新聞熱點。
在緬甸,男性從事攝影行業(yè)已經(jīng)成為一種固有觀念。如今,我可以看見一些變化,比如,有更多女性開始有機會參與展覽或攝影工作坊。但女性攝影師所擁有的機會還是比男性要少,這里的女性攝影師通常只是被認為是攝影愛好者,而非專業(yè)攝影師。我和我的同事們所做的工作就是試圖改變這種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