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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誤

2019-01-24 01:24李永生
小小說月刊 2019年1期
關(guān)鍵詞:小女公子夫人

李永生

淶陽水天樓的老鴇姓唐,人稱唐媽。

唐媽親自教授姑娘們一招“坐雞蛋”,人坐在雞蛋上,靠腚部的力量使雞蛋來回滾動,但又不許將雞蛋坐破,力道極難把握。她還高薪聘請名家高手教授姑娘們琴棋書畫。所以當(dāng)時提起水天樓,便又有“水天一色”之說。

花魁名叫憐兒,艷如一枝紅杏,大雅不群,竟勝群芳一籌。唐媽自然視她為心肝寶貝。

憐兒很有個性,是否接客全由自己做主,看不順眼者即便出價再高也絕不肯屈就。唐媽雖不樂意,也無法勉強(qiáng),只好低頭向客人賠不是。有時客人不依不饒,反而倒貼了銀子。

這日,一年輕公子來到水天樓。公子衣衫光鮮,輕軀鶴立,坐定后便拍出一錠大銀點(diǎn)名見憐兒。

公子上樓與憐兒見了面。接著自報了家門:姓劉,名期云。二人焚香品茗,相對清談,又把酒吟詩,對局彈琴。

其實(shí),劉期云乃化名。公子真名馮紫紹,乃淶陽知縣獨(dú)子。與憐兒相見后,馮公子便墜入情網(wǎng),整日一門心思想著憐兒,再不安心學(xué)業(yè)。

知子莫如父,馮縣令看出了端倪,眼看鄉(xiāng)試在即,整日兒女私情如何不耽誤學(xué)業(yè)!馮縣令喚來紫紹,一頓痛斥,馮紫紹怕父母傷心,忙低頭認(rèn)錯。馮縣令只當(dāng)這事便過去了,沒想到馮紫紹消停了兩天便又偷偷去了水天樓。馮縣令大為光火,要動用家法,夫人卻勸住,她說:“心病尚要心藥醫(yī),棒打無用。”

馮夫人叫來兒子,柔聲說:“你真的喜歡那姑娘?”

馮紫紹點(diǎn)點(diǎn)頭。

馮夫人說:“青樓女子有情有義的并不多見?!?/p>

馮紫紹說:“憐兒對我是真心的。”

馮夫人沉思片刻,說:“你不妨試她一試,看那憐兒姑娘是否真心待你。如是真心,便成全你們。”

馮紫紹說:“怎個試法?”

馮夫人說:“你對她說家中忽遭冤獄,家父被打入大牢,家產(chǎn)被充公,如今變得一貧如洗?!狈蛉送麅鹤右谎郏叭绻枪媚锟蓱z你,對你溫情如故,自然證明她是真心愛你的。”夫人站起身,“三日后你便去找她?!?/p>

馮紫紹走后不久,馮夫人便連夜悄悄去了水天樓。

馮夫人來訪,憐兒很是吃驚。馮夫人上下打量憐兒一番,然后說:“我是劉期云之母,不,他不叫劉期云,他真名叫馮紫紹?!?/p>

馮夫人說:“其實(shí)犬子確是真心喜歡姑娘,但他不久就要參加科考,眼下正在用功讀書,如陷兒女私情,必定影響學(xué)業(yè)。姑娘若是真心愛他,就該與他暫時斷絕往來,使他安心學(xué)業(yè)。待紫紹功成名就后,我保證答應(yīng)你們二人婚事?!?/p>

憐兒凄苦一笑:“我與公子真心相愛。不過,小女子心里明白,我與公子是不可能結(jié)為連理的,小女子何敢有如此大的奢求?”

夫人嘆口氣:“你何苦要賤人賤人地糟蹋自己。其實(shí)老身也曾與小姐一樣是個風(fēng)塵女子。紫紹父親原本是個窮書生,是我資助于他才使他學(xué)業(yè)有成考取功名。”

憐兒聽罷,嘆息一聲:“夫人莫開這樣的玩笑,何苦要自潑污水!小女自知與公子是沒有結(jié)果的,早就想斬斷情絲。今天夫人這一來,倒使小女子下了決心。

夫人說:“那我先謝謝你了!”

憐兒問:“夫人要我如何做?”

夫人說:“三日后,犬子定會來找小姐,不過他這次來必定裝出副可憐相,小姐盡可用惡語傷他,千萬莫可憐他。”

憐兒點(diǎn)點(diǎn)頭。

三天后,馮紫紹果真來到水天樓。馮公子這次有意打扮得邋里邋遢,富家公子之氣蕩然無存。見了憐兒,他說:“家中忽遭冤獄,家父被打入大牢,家產(chǎn)也被充公,如今一貧如洗,我也身無分文。本無顏再見小姐,然而與小姐情深意重,小姐定不會嫌棄?!闭f罷就要擁抱憐兒,憐兒卻一把把他推開:“我只不過對公子略有好感罷了,公子切莫當(dāng)真。公子要尋樂子,拿錢來吧!”

馮紫紹說:“小姐真的不念舊情?”

伶兒嘴一撇:“什么情不情的。”

馮紫紹大為傷心,他把頭一搖:“母親所說不錯?!闭f罷,拂袖而去。

公子心痛幾日,最終靜了心氣安心讀書。幾個月后,馮紫紹參加鄉(xiāng)試以第一名解元奪魁。

馮解元回家后當(dāng)天便去了水天樓,目的是要羞臊憐兒一番,報那一箭之仇。剛一進(jìn)門,唐媽見了他便一臉的不高興。紫紹說:“我要見憐兒。”唐媽說:“走了,去了桃花澗出家當(dāng)了尼姑。她知公子會來,便留一信于你?!?/p>

馮紫紹接過信,打開來——

期云公子(其實(shí)應(yīng)稱您紫紹公子):

惡語傷害公子,實(shí)非本心,目的是讓公子斬斷情絲專心學(xué)業(yè)。小女與公子相交時間雖短,但小女卻視為百年情緣,公子是小女今生唯一所愛。小女羨慕公子有這么一位好母親,為你前程,竟屈尊來見小女,謊言說自己也出身青樓。小女是個風(fēng)塵女子,不值公子一世垂愛。小女今生已無所愛,唯有了卻塵緣,皈依佛門……

馮紫紹讀罷信,竟是一頭霧水,忙回家見母親。母親讀了信,一拍大腿:“怎么會這樣?這姑娘聰明反被聰明誤,我跟她許諾的句句是實(shí),根本沒有欺騙她?!狈蛉四樢患t,低聲說,“為娘、為娘……確曾是青樓女子??!”

馮紫紹驚得張大了嘴。

第二天一大早兒,紫紹娘兒倆便去桃花澗尋找憐兒。

選自《小說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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