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濤
大凡英雄,都有過如此的生命歷程:從最低谷仰望太陽,咬著牙,挺著胸,千難萬折,一步一步走向太陽、爬向太陽。這樣的人就叫做英雄,這樣的組織就叫做英雄組織。太陽代表著理想。理想有三個特征:首先是燦爛的、炫目的,有強大的引力;第二是灼熱的,太陽最中心的溫度高達1500萬攝氏度;第三是遙遠的,在庸常之人的眼中遙不可及。英雄們無不是從卑微起步,從低谷爬升,但他們共有的標簽是雄心勃勃,野心萬丈。這注定了他們必須有超人的意志力、忍耐力、直撲火焰的殉道精神。他們在火焰中會升騰為“燒不死的鳥”——鳳凰。為理想而飛起來,飛不動了就走起來,走不動了就爬起來,爬向太陽,爬向理想。這就是我們關于英雄的定義。
任正非對華為的定義是:我們就是一條路,一根筋,就像爬雪山一樣,慢慢往上爬,一旦爬不動了,滑下來一下,然后又繼續(xù)往上爬,總有一天會爬上山頂……組織的理想是開創(chuàng)者們設計、創(chuàng)造的。創(chuàng)始者格局有多大,“掛在頭頂?shù)奶柧陀卸啻蟆薄?/p>
華為前高管鄭寶用剛加盟華為時,任正非問他:你認為將來華為的銷售額能到多少?鄭寶用反問:老板,你先說能做多少?任正非答:也就400多億吧。鄭寶用說:老板,你說保守了,怎么也能到1000億!這是1989年,華為上一年的銷售額僅僅一個多億人民幣,而且也沒有自己的產(chǎn)品,主要是以代理銷售香港鴻年公司的交換機為營生。這是一個很卑微的起點,無資本,無背景,無技術,無人才。但他的創(chuàng)始人卻敢于扯起一面宏大的旗幟,敢于聲嘶力竭地為追隨者們畫餅:20年后,全球通信行業(yè)三分天下,華為有其一!而追隨者之一的鄭寶用嗓門更高,牛皮吹得更響……一位華為高管對鄭寶用有個評價:鄭寶用當年最重要的作用是給老板壯膽,夜半行路一起吹口哨。什么叫做理想?一個人吹牛一群人響應,一大群人相信,大家伙一起拱著頭朝前沖,實現(xiàn)了的就是理想。
華為幾十年就是這么磕磕碰碰走過來的,老板是夢想家,從上到下有一批鄭寶用式的“共夢者”和18萬熱血奮斗者、圓夢者。
一位網(wǎng)友在看過任正非接受媒體采訪的文章后,發(fā)微信給我: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堂吉訶德,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堂吉訶德,任正非和華為就是我們這個時代、這個民族的堂吉訶德。
將旗幟扯得大大的,挑戰(zhàn)不可能,以長矛戰(zhàn)風車。但別忘了堂吉訶德這位大英雄背后有個桑丘,任正非身后有一批、有一大群“桑丘”。他們的目標是一致的,意志是統(tǒng)一的,個性是多元的。所不同的在于,任正非與堂吉訶德相比,既是一個熱烈的理想主義者,又是一個冷峻的現(xiàn)實主義者。他的十幾萬追隨者們又無不是在理想使命召喚下的英雄派、行動派,強大的執(zhí)行力是華為最鮮明的組織氣質(zhì)。
被子彈打得千瘡百孔的伊爾2飛機的畫面,70多年后突然通過全球各大媒體傳遍了世界。這是關于一家中國公司的寫照。它正在遭遇超級大國——美國的全面而精準的打擊,但它卻沒有被擊落,還在穿越槍林彈雨頑強疾飛。
任正非在與歐洲六大商學院的十位教授座談時說,我晚上上網(wǎng)時無意中看到這幅照片,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這不就是華為嗎?翅膀被打成了篩子,發(fā)動機和油箱還好好的……我相信任正非在被這幅畫面震撼時,不僅聯(lián)想到今天的華為,也一定會想起30年來華為所遇到過的無數(shù)坎坷。理想越大,苦難越多,苦難越大。我訪談過華為幾百位各部門的管理者、專家、基層員工,和任正非也有20年以上的長期交流。我時常感慨,華為能夠存活下來并且發(fā)展到如此規(guī)模,是個異數(shù)。30年若干次外患內(nèi)憂,瀕臨深淵,有數(shù)次幾近倒閉,居然在最后關頭都挺了過來。這實在應了那句話:上帝要讓你進天堂,就要讓你先下煉獄。任正非在回答記者關于創(chuàng)業(yè)30年的心理感受時說:痛苦,除了痛苦還是痛苦。
西方有媒體將任正非和喬布斯做比較,認為他們都是極少數(shù)改變和正在改變世界的人。但任正非和華為所面臨的創(chuàng)業(yè)環(huán)境、國際化環(huán)境比喬布斯和蘋果不知要艱難多少倍?如果把喬布斯放在中國,把任正非放在美國,喬布斯不見得能成功,任正非成功的概率卻會大得多。因為首先一點任正非的神經(jīng)肯定比喬布斯粗糙很多,意志也肯定比喬布斯強悍很多……
華為一位資深高管告訴我:大約是1993年前后的某一天中午吃飯,他在餐廳排隊打飯,看到老板在我前面排隊,臉色很不好。我問他“老板你生病啦?”老板冒出一句“吃了這一頓還不知道有沒有下一頓”,公司賬上沒錢了。華為早期十多年,經(jīng)常面臨資金拮據(jù)、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困境,而為了未來還必須不斷加大對研發(fā)的投入。在《下一個倒下的會不會是華為》一書中寫到一個細節(jié):2000年前后,任正非經(jīng)常夜半驚悸。公司每月要發(fā)出3億多人民幣的薪水,萬一發(fā)不出薪水了,怎么辦?可以說長達十年左右,他的神經(jīng)處于高度緊張、乃至于恐懼狀態(tài)。所以他才說“我天天思考的是失敗,對成功視而不見”,憂心公司隨時會垮掉……
豈止是資金短缺?華為從來都是一家“窮公司”。今天的華為在全球500強企業(yè)中也仍然是一家“窮公司”,但它的研發(fā)投入?yún)s位列全球排行榜第5位。華為過往30年所遭遇的諸多危機根本上是“出身”問題。有學者指出,作為私人企業(yè),華為之所以在中國30多年體制演化的背景下能夠活下來,和任正非的兩大戰(zhàn)略有很大關系:一是把股權釋放給了全體勞動者,自己僅剩1%多一點;二是走出去,用國際化的成功證明華為是一家走正道的市場化公司……
走出去談何容易?2003年的某個早晨,我與任正非在西安芳林苑酒店的湖邊散步。任正非面色凝重地說:我們的國際化已經(jīng)八年了,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到現(xiàn)在還看不到希望……
喬治·吉爾德在《通信革命》一書中有一個觀點非常深刻:極端的稀缺和無限的豐富的互為轉換,構成了人類商業(yè)進步、技術進步的底層邏輯。中國改革開放的40年正是沿著這一軌跡螺旋式演進的,世界經(jīng)濟的全球化、技術與資本的全球化、通信產(chǎn)業(yè)的全球化也是在這一悖論之中充分展開的。改革開放與全球化就是“華為之光”。沒有這樣一個“時”+“勢”的總背景,任正非即便有多么狂大的野心和多么卓越的能力,到頭來也只會是一位失敗復失敗的堂吉訶德,此乃時勢造英雄。
華為一位主管在微信朋友圈留言:一生有兩大際遇,一是高考,一是加入華為。我相信大多數(shù)華為的中方員工都會有這樣的感慨。改革開放與全球化造就了華為奇跡,華為造就了18萬英雄。華為不是任正非一個人的故事,是18萬人的故事。劍橋嘉治商學院一位老師評價“華為系列故事”叢書說,華為總有一天會衰落會消亡,但這些故事和案例卻會隨著時間越久,越珍貴,越有影響力。這是真正的英雄史冊??!這應該就是平臺造英雄吧!
英雄無不有強大的對手。過往40年的全球通信產(chǎn)業(yè)是一部波瀾壯闊的正劇、大劇。無數(shù)的科技英雄、產(chǎn)業(yè)英雄投身其中締造歷史、改變歷史。華為在深度參與這一歷史進程的同時,從弱小走向強大,從幼稚走向成熟,這中間固然充滿了艱辛與磨難,但正是對手們?yōu)槿A為豎起了追趕的標高。對手們的卓越激發(fā)了華為超越對手的勇氣,與高手起舞就得向高手學習。事實上華為真正的老師只有一個,那就是美國和美國企業(yè)。
沒有了對手,未來就失去了方向。羅馬帝國一位將軍在打完勝仗后,不勝哀傷地慨嘆:沒有了敵人,我們就失去了前進的方向。沒有了對手,組織的品格也會變味、變質(zhì),甚至充斥著內(nèi)斗和懈怠。所以在美國全面打壓華為不久,有一位華為著名高管居然慶幸:華為的運氣真好……16年前,美國思科公司起訴華為,使華為被全球通信行業(yè)刮目相看,助力華為在國際化道路上大步騰飛。今天一個國家、而且是世界上最強的科技大國視華為為對手,不僅為華為做了前所未有的廣告,更是在華為的中年前期為它注射了一劑超能量的青春激素,使它的組織肌體更加充滿斗志、激情、凝聚力和英雄氣。
電影《肖申克的救贖》中有一句臺詞:有的鳥畢竟是關不住的,它們的羽翼太光輝了。
英雄主義文化始終貫穿于華為的全部歷史,澆筑在華為的混凝土組織中。那么,華為的英雄文化都有哪些特質(zhì)?
這樣的英雄故事存在于一切偉大組織、偉大民族的基因中。在我們中華民族,同樣也有無數(shù)這樣的英雄:堵槍眼的英雄黃繼光、扛炸藥包的英雄董存瑞……
看一個組織有沒有未來,就看在重大危急關頭有多少人愿意站出來、沖上去為組織扛炸藥包、堵槍眼!美國打壓華為是對華為文化的韌性、制度彈性的壓力測試。我們看到的結果是令人欣慰的,18萬人中的絕大多數(shù)激情澎湃,眾志成城,快速進入“戰(zhàn)時狀態(tài)”,與時間賽跑,與危機賽跑。最顯著的一點是,幾乎每一個園區(qū)、每一座研發(fā)辦公樓,夜半時分都是燈火通明……數(shù)萬華為英雄在加班加點“補彈孔”“堵槍眼”。
這是一個有信仰的商業(yè)組織。華為人的信仰是什么?為客戶創(chuàng)造價值,實現(xiàn)人類夢想。在瘧疾肆虐的非洲大陸,是華為人以20年左右的堅韌不拔為填平人類的數(shù)字鴻溝在奉獻;在戰(zhàn)火紛飛的中東,在發(fā)生地震海嘯的阿根廷、日本、尼泊爾……是華為人在為通信暢通提供保障;在地球的南北兩極、在海拔最高的珠穆朗瑪峰、在45度以上的極熱之地和零下30攝氏度以下的極寒之地,到處都能看到華為人的身影、華為的產(chǎn)品、華為為消費者所提供的信息服務。
任正非說:我們絕不會和美國人拼刺刀。我們的理想是為人類服務,不是為了賺錢,也不是為了消滅別人,大家能共同實現(xiàn)為人類服務,這不是更好嗎?華為在30年的科技探索、市場探索中,發(fā)展出了自身的精神史。華為的“理想”是隨著華為的發(fā)展和強大在不斷演進的,從早期的“活下來”“三分天下有其一”到近些年的“為人類服務”,任正非和華為的信仰、信念是從未改變過的:“拜上帝教”——客戶是華為唯一的上帝,而不是“拜資本教”。
華為,一支類軍隊的商業(yè)軍團。在早期研發(fā)程控交換機時,隨著功能越來越多,任正非對剛加入公司不久的徐文偉說,可不可以開發(fā)一顆芯片,將這些功能都集成進去?徐文偉告訴老板:芯片投片的失敗率很高,一次失敗了兩萬美元就打水漂了。兩萬美元對初創(chuàng)不到5年的華為是個不小的數(shù)目。任正非果斷拍板:投!砸鍋賣鐵也要投!結果運氣好,一次投片成功。今天華為高端芯片、光傳輸、核心網(wǎng)、5G在全球業(yè)界的地位是有目共睹的。這首先是因為華為敢于面向未來去“賭博”——敢作戰(zhàn);其次是擁有世界上最大規(guī)模的研發(fā)團隊、最一流的科學家群體和開發(fā)人才——能作戰(zhàn);再者是IPD帶來的研發(fā)流程——善作戰(zhàn)。盡管華為在幾十年科研歷程中不乏失敗的案例,但總體上做到了“決心一旦下了,基本都能實現(xiàn)目標,甚至超預期實現(xiàn)”——戰(zhàn)必勝。
在技術創(chuàng)新上,任正非歷來的觀點是:鼓勵冒險,容忍失敗。海思芯片公司主管何庭波12年前給任正非匯報工作時表態(tài):我們要爭取一次投片成功(今天一次投片的成本是數(shù)百萬美元)。任正非當即插話:一次投片成功的觀點是反動的,沒有失敗哪會有創(chuàng)新?創(chuàng)新就是要不怕失敗,敢于浪費……
華為有一個很重要的組織特征:只要是確定了的重大研發(fā)或市場戰(zhàn)略,就會快速從全球集結優(yōu)勢兵力,咬定“城墻口”,先開一槍,再打一炮,撕開一個口子,然后大兵團一擁而上。從當年的“石巖湖會戰(zhàn)”(83位工程師封閉在深圳一家賓館半年左右進行CDMA產(chǎn)品突擊研發(fā)),到5G的十年鏖戰(zhàn)……華為的市場與研發(fā)作業(yè)模式、團隊的行為方式,乃至于員工的工作語匯,不是大量的英文字母縮寫(類IBM)就是充滿了英雄氣的類軍事用語。由此,可以說它更像一支商業(yè)部隊。
華為以短短30年時間從一無所有崛起為全球化科技企業(yè),秘訣之一就是向中外軍隊學管理。20多年前初識華為,最深刻的印象之一是許多華為員工在讀《西點精神》《西點軍?!贰段鼽c法則》這一類圖書。毛澤東“集中優(yōu)勢兵力打殲滅戰(zhàn)”的軍事戰(zhàn)略原則、林彪“一點兩面三三制”的戰(zhàn)術原則是市場一線主管和基層管理者的口頭禪,至今仍然被他們奉為制勝的不二法寶。
軍隊是最具創(chuàng)新力的組織,沒有之一。無論是技術創(chuàng)新還是組織創(chuàng)新,軍隊從來都是創(chuàng)新的引領者,計算機、無線通信、互聯(lián)網(wǎng)、人工智能……無不緣于軍事需求和軍事研究、并最終轉化為商業(yè)技術和產(chǎn)品。軍隊創(chuàng)新是不計成本的,沒有投入產(chǎn)出比的概念,一切圍繞著未來、圍繞著“打贏下一場戰(zhàn)爭”。
軍隊是最具效率的組織,沒有之一;軍隊是最具執(zhí)行力的組織,沒有之一。軍隊在強調(diào)紀律、服從的同時,不僅不會去泯滅個體存在,而且還以豐富、熱烈、簡明的一整套方式和手段去激勵士兵們的活力、勇氣、斗志;英雄主義永遠是軍隊文化的主旋律。
本質(zhì)上,軍隊是與死亡對抗的組織,所以它也最具危機意識。同樣,“活著還是死去”也始終是企業(yè)和企業(yè)家面臨的冷峻命題?!叭说膲勖絹碓介L,企業(yè)的壽命越來越短”,要想逆周期生長,唯有持續(xù)創(chuàng)新、持續(xù)提升效率、持續(xù)強化組織的執(zhí)行力。從這一層面講,軍隊是企業(yè)最好的學習榜樣。
失敗并不可怕,怕的是意志渙散。上甘嶺是任正非30年來經(jīng)常講到的一個詞,它意味著嚴酷的生存條件,更意味著“意志決勝論”與“火力決勝論”在不同時空背景下的博弈。美軍以五倍于常規(guī)的“范弗里特彈藥量”將上甘嶺的前沿陣地炸成了一片焦土,但卻沒能朝前推進一步,一支裝備極其簡陋的農(nóng)民的軍隊與武裝到牙齒的美軍精銳部隊整整較量了43天。依靠的是什么?必勝的信念和永不言敗的意志力?!渡细蕩X:最長的43天》這部紀錄片任正非看了無數(shù)遍,就像他若干次參觀諾曼底一樣——上甘嶺戰(zhàn)役與諾曼底登陸戰(zhàn)役都是人類意志史的奇跡。長征,同樣是人類意志史的經(jīng)典。我特別推崇美國記者哈里森·索爾茲伯里寫的《長征:前所未聞的故事》和王樹增的《長征》,這兩本書可以對照著一起閱讀。
今天的華為已經(jīng)擁有強大的實力基礎。這些年任正非經(jīng)常講要用“范弗里特彈藥量”密集轟炸“城墻口”。與此同時,華為又持續(xù)以各種激勵手段在組織中張揚英雄主義文化?!盎鹆χ苿佟?“精神制勝”雙輪驅動,對于面向未來的華為尤其重要。但“火力”是人駕馭的,“人的因素第一”是任何成功組織在任何階段都必須堅守的永恒信條。華為30年本質(zhì)上是人的經(jīng)營的成功。任正非用一條金線(使命+愿景+價值觀)將18萬珍珠、翡翠、鉆石連接了起來。
這句口號式的語言在華為喊了30年,它不是令人熱血激蕩的一句口號,它已經(jīng)滲透進了華為的文化基因、制度基因乃至于考核機制之中。在和非洲、東北歐一些華為的基層主管以及華為終端大中華區(qū)一些主管交流時,經(jīng)常聽到他們講“兄弟連”。什么叫“兄弟連”?有一位主管代表說,在戰(zhàn)場上你從不擔心把后背亮給你身后的兄弟……
30年來,華為文化絕非凈土,從20多年前IBM對華為“厚重的部門墻”的診斷到這幾年“心聲社區(qū)”對爭功諉過、各掃門前雪現(xiàn)象的尖銳批評就可以看得出來。平心而論,“勝則舉杯相慶,敗則拼死相救”的團隊精神在華為始終是主流文化,越是在一線、在基層越為突出和明顯。
不戰(zhàn)而降,豈能稱作英雄?三八線是上甘嶺數(shù)萬將士用不屈的意志打出來的,而不是談判桌上談出來的。華為今天的行業(yè)地位,也是從最底層步步為營打出來的,而非一味妥協(xié)、讓步達成的。要想成就未來更大的輝煌,為人類更好的服務,同樣必須立足于進攻進取。雖然前行的路上會有更多的艱難險阻,但只要奮力堅守和拼搏,一切不可能都會變成可能。
當你一味示弱時,打壓你的力量愈鄙視你;當你是獅子時,對手會敬畏你,雖然它還會打壓你。
《荷馬史詩》中的大英雄奧德修斯英勇善戰(zhàn),足智多謀,正是他以木馬計里應外合,攻破了希臘聯(lián)軍長達十年未能攻下的特洛伊城。英雄凱旋歸故里,路過大海,海面上有一座島嶼,島嶼上住著會唱魔歌的海妖,歌聲充滿了蠱惑力,過往的海員無不受到迷惑,駕船駛向礁石船毀人亡。奧德修斯聽從了女神喀耳斯的忠告,命令部屬們用蠟塞住耳朵,然后又讓人把他捆在桅桿上。距離魔島越來越近,魔歌越來越響亮和迷人,奧德修斯的理性無數(shù)次被擊穿,無數(shù)次想掙脫束縛撲向誘惑……然而他挺住了。
這是一個極富哲理的希臘神話。向往自由、追求欲望是人的天性。越是英雄和天才,欲望越強大,對自由的渴望越熱烈。他們的創(chuàng)造力和冒險精神釋放得越飽滿,對組織、對社會、對人類的貢獻也越大。然而,真正的英雄又都深知自由必須植根于秩序之中,同時又要善于自我克制。而且,他們也深知個人英雄也必須植根于群體英雄之中,正像《清教徒的禮物》一書中說的,“在孤獨中自得其樂的不是野獸,就是上帝”,人間英雄是一群個人英雄的集合體。
卓越的組織既要塑造英雄,培育英雄,給英雄們構建廣闊的用武之地,又要給英雄們設定方向和邊界;既要推崇個人英雄,又要在釋放個人活力的同時,把千萬不同出身、不同背景、不同年齡、不同個性的個人團結在一起為共同目標奮斗。但這只是一個靜態(tài)化的理想設計,隨著組織在不同階段的演進變化,組織領袖常常必須在兩極悖論中不斷進行調(diào)整:此一時呼喚個人英雄,彼一時突出群體英雄;此一時偏向于解放人的手腳與大腦,彼一時偏向于秩序與規(guī)則。一切圍繞著達成目標,一切圍繞著達成健康的目標。
華為戲劇性地改變了許多知識勞動者的命運。十幾萬以青年人為主體的知識人因為激情和對財富、成長、成就感的渴望而結合在一起,在華為這個催生英雄的平臺上成為英雄。堂吉訶德誕生于騎士精神消亡的時代,所以他飽受世人的奚落和嘲諷,但他被歷史銘記住了。華為誕生并成長于英雄文化褪色、理想主義空氣日益稀薄、消費主義彌漫的年代,過往的幾十年總是遭遇誤解和抨擊,是美國人讓它變得更加開放和透明,更加富于激情和斗志。它的有些古典交響曲意味的工業(yè)時代的英雄主義氣質(zhì),即征服精神+激情+秩序感,也逐漸被世人所知、所理解、所敬重。對華為來說這是一筆巨大的精神財富,對華為的每一位奮斗者來說也是一生中的榮耀和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