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訓暉

當你啟程前往伊薩卡，但愿你的道路漫長，它充滿奇跡，充滿發(fā)現(xiàn)。

——康斯坦丁·卡瓦菲斯《伊薩卡》

2015年秋，當時還是英語系大一新生的我參加了北京外國語大學舉辦的“希臘語改革綜合試點”項目，和二十多位同學一起被公派前往希臘進行為期三年的希臘語言文化學習。我們在位于希臘北部的約阿尼納大學度過了前兩年的時光，第三年轉(zhuǎn)學到了雅典大學。

留學伊始，我們就和希臘現(xiàn)代詩人康斯坦丁·卡瓦菲斯的《伊薩卡》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因為我們參加的項目是備受兩國矚目的交換學習項目，加上當時中希兩國的交流合作日益頻繁，我們不時會受到各種媒體采訪。而《伊薩卡》這首風格清新、意蘊深刻的詩歌，則是頻頻被我們提起，先是中文版本，然后是英文版本，最后是希臘語版本。它不僅見證著我們在希臘學習時的進步，更為神奇的是，回首這一路，我竟然發(fā)現(xiàn)我們的腳步似乎正是沿著這首詩的節(jié)奏前行的。

穿越千年的文明

三年的留學生活于我而言，首先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雖然之前有過出國旅行和做義工的經(jīng)歷，但我從未想象過能在一個陌生、奇妙的國度里學習一門新的語言，體驗一種截然不同的文化。

古希臘作為西方文明的源頭，在哲學、戲劇、建筑等方面有著無比輝煌的文明果實。它們最終沉淀成一部部歷史巨著和眾多令人贊嘆的遺跡。當我漫步在雅典老城區(qū)的街頭時，仿佛看到了當年蘇格拉底在市場上匆匆而過的身影;當我面對著氣勢恢宏的帕特農(nóng)神廟時，好像聽到了伯里克利慷慨激昂的演講;當我站在德爾菲神廟大門外尋找石柱上銘刻的格言時，似乎聞到了千年前女祭祀占卜時所用迷煙的味道?！凹埳系脕斫K覺淺”，當中學課本上的一個個名詞變成了我走過的地方，我的視野被無限拉長，在時空交錯中頓感心胸壯闊。這種壯闊不同于看日出、觀滄海，而是冥冥中感受到一種宏大的精神存在，個人在這種精神面前顯得無比渺小，卻又因為這種精神的環(huán)繞而心生一種“寵辱偕忘”的舒暢之感。

當然，我的閱歷極為有限，姑且只是仰慕先賢的風采，古希臘給我的厚贈大概會隨著我年歲的增長而不斷顯現(xiàn)出來。在我目前這個年紀，帶給我更多感受的還是客居三年的現(xiàn)代希臘社會。

古希臘精神的現(xiàn)代傳承

2015年我出發(fā)去希臘時，希臘正值債務(wù)危機最嚴重的時刻，不時有“退出歐元區(qū)”的消息傳出。當時的我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對希臘這個陌生的國度帶有幾絲偏見，這種態(tài)度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影響著我。隨著和希臘人的接觸越來越多，以及對希臘歷史和文化學習的深入，我逐漸認識到并接受了希臘人和中國人在觀念上的巨大差異，甚至喜歡上了希臘人身上的寶貴品質(zhì)：熱情好客，尊重自由，絕對不會過分壓榨自己，給親情和友情足夠的重視，等等。

到希臘的第二年，我參加了市劇院的一個業(yè)余話劇培訓班，培訓班上有剛上高中的學生，也有年事已高的老人，有獨自帶孩子的單親媽媽，也有靠救濟金度日的失業(yè)大叔。讓我震撼和感動的不僅僅是“本應該”為了生計操勞的人竟然能夠每周準時地上表演課和聲樂課，還有大家只是出于對表演的熱愛而湊到一起，彼此之間卻能夠平等交流，我們雖然看似是個不搭的團隊，但相處得無比融洽。

在希臘，我覺得一切都過得很慢，這主要與希臘人那種不緊不慢的心態(tài)有關(guān)。希臘的大街小巷里最多的就是咖啡館了，無論是在早上、中午還是晚上，咖啡館里都坐滿了相互交談的人群，大家無話不談，從最近的新聞、八卦到多年前的趣事，從家庭生活到工作再到國內(nèi)國際政治，每個人都在享受著交流的樂趣。

當然，這僅僅是我留學生活中的幾個小片段?？偠灾甑牧魧W生涯讓我對希臘有了更深的了解：曾經(jīng)讓我吐槽的商店在下午和禮拜日關(guān)門的制度，其實是在保護工作者的權(quán)利，讓他們有時間陪伴家人;曾經(jīng)談之色變的罷工和游行活動，也讓我了解了民主政治的利弊，讓我不禁贊嘆希臘人參與政治的熱情之高。我也逐漸認同了這一觀點：現(xiàn)代希臘人以某種形式延續(xù)著古希臘的精神。

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

留學生活不止有豐富多彩的見聞，還有內(nèi)心的情感斗爭。初到希臘，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語言，陌生的人，還有學習的壓力和對考試的恐懼……這些對當時的我來說是很大的考驗。

現(xiàn)在回憶起來，我也是足夠幸運的，雖然我是在父母的呵護下長大的，但我沒有被過分寵愛，有一定的自立自理能力，在磕磕絆絆地度過了留學生活的最初階段后，隨著語言能力的逐步提升和不斷融入當?shù)厣鐣?，“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的孤獨感逐漸被豐富多彩的生活所填滿。

從另一個角度看，每個人的生命中，孤獨和社交上的困境都是難免的，留學生活只不過是在特定的時空中把這些考驗放大了罷了。通過這些考驗的人會得到真正的成長，也能體會到那種明悟的快感。我就特別享受自己一個人深思問題的時候，突然想明白了、得到答案那一刻的感受更是無比美妙。當然，我希望所有留學的同學都不會遇到我所遇到的問題，能比我更幸運。

除了孤獨，焦慮也是伴隨留學生的一個急需解決的問題。我曾經(jīng)這樣和朋友形容自己的心理：“身在希臘，心在中國?！笨粗鴩鴥?nèi)同齡的朋友們實習的實習，保研的保研，有的成為創(chuàng)業(yè)公司的合伙人，有的成為“offer收割機”，然而在希臘留學的我和這一切絕緣。尤其是當時希臘的經(jīng)濟條件也很難為我們提供合適的實習機會，在羨慕別人和心疼自己的同時，我的焦慮感與日俱增。

如何消除這種焦慮？我覺得主要是要弄明白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情，這樣你就不會被外界所影響，老實說這并不容易。在這個方面我是幸運的，在雅典，我遇到了很多照顧我的朋友和前輩，他們會和我談生活、談人生，為我介紹了不少翻譯實習的機會，不僅讓我積累了經(jīng)驗，還對我未來的發(fā)展起到一定的參考作用。忙起來的時候，我也就很難顧得上焦慮了。

孤獨和焦慮應該是所有留學生都免不了遇到的心理問題，或許我處理得還不夠好，但是我并沒有回避這些問題，因為“人總是要有個時間面對自己的”，我很感謝留學這三年能把這個時間提前了一些。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當然，身處希臘，就不能不利用其地理優(yōu)勢來游歷歐洲。三年的留學時間，我去過歐洲不少國家，也曾附庸風雅地參加過電影展和時裝周。在這些各不相同的文化環(huán)境中，我不斷地將之與自己的成長環(huán)境做對比，收獲一些或深或淺的見解。留學路上經(jīng)過的地點、遇到的人、發(fā)生的故事不斷刷新著我的認識，那些人就像是游戲里的各種角色，帶給我的不僅僅是各種任務(wù)，還有生動美好的主線劇情;這些美好的回憶，也不僅僅提醒著我“去過”，更呼喚著我“再來”。

結(jié)束三年希臘留學生活歸國快兩個月了，我非常感謝能有這樣一個機會，讓我一一拾起這些回憶碎片，這些無論在清醒時或者是睡夢中都不時冒出來的回憶碎片。三年的酸甜苦辣不是短短幾千字能夠?qū)懲甑?，直到今天，在某個瞬間，偶爾還會有一絲愉悅或者苦澀涌上我的心頭，然而我卻鮮有后悔之感。這正如詩人所言：“一路所得已經(jīng)教你富甲四方，用不著伊薩卡來讓你財源滾滾。伊薩卡賦予你如此神奇的旅行，沒有它你可不會啟程前來?！?/p>

·《求學》小鏈接·

希臘位于巴爾干半島南部，海島眾多，海岸線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希臘氣候是典型的地中海氣候，這里的經(jīng)濟作物有橄欖、柑橘、檸檬、葡萄等，因此希臘的橄欖油和葡萄酒在世界享有盛譽，希臘每年也會舉辦多次相關(guān)的展覽。希臘的人口有近半數(shù)分布在首都雅典及周邊地區(qū)，但希臘在廣義上仍然算是一個地廣人稀的國家。2008年希臘受到主權(quán)債務(wù)危機影響，經(jīng)濟情況惡化，但隨著歐盟的援助和希臘政府本身做出的努力，希臘經(jīng)濟正呈現(xiàn)一個緩慢好轉(zhuǎn)的態(tài)勢。

希臘最為國人所熟知的是其發(fā)達的旅游業(yè)。希臘的旅游資源得天獨厚，自然方面，希臘南部有眾多風格獨特的海島，愛琴海水質(zhì)優(yōu)良，是許多人度假的首選之地;希臘北部山區(qū)則是以希臘傳統(tǒng)民俗為看點，給游客原汁原味的風俗體驗。人文方面，希臘有著輝煌的歷史，各種考古遺跡數(shù)不勝數(shù)，從雅典衛(wèi)城到克諾索斯王宮，幾乎每一寸土地下都有寶藏等待著被人發(fā)掘。

近年來，中國和希臘關(guān)系發(fā)展迅速，不少國有企業(yè)進入希臘：中遠海運集團投資建成了當?shù)刈畲蟮呢涍\港口——希臘比雷埃夫斯港，國家電網(wǎng)收購了希臘獨立輸電運營公司24%的股權(quán)，國家能源投資集團和希臘國家電力局簽署了一系列相關(guān)合作協(xié)議，等等。尤其是隨著“一帶一路”的展開，不少中國企業(yè)都將目光投向希臘。此外，希臘政府在2013年出臺了新的移民政策，移民希臘的門檻大大降低，投資移民政策也成為最近中希討論的熱點問題之一。

希臘的公立大學在世界上的排名并不靠前，整體知名度不是很高，比較有名的幾所學校為：雅典國立大學、亞里士多德大學、國立理工學院、克里特大學、帕特雷大學、約阿尼納大學等。

我就讀的大學是約阿尼納大學和雅典國立大學，兩者都是綜合性大學。約阿尼納大學位于希臘北部的約阿尼納市，專業(yè)設(shè)置偏理工科，也開設(shè)了教育學和經(jīng)濟學等專業(yè)，整個校園面積很大，有些地方甚至到了“荒蕪”的程度。

雅典國立大學是希臘最早成立的大學之一，歷史悠久，老校區(qū)位于雅典市中心的大學路上，它和希臘國家圖書館、雅典科學院并稱為雅典“新古典主義”三部曲。新校區(qū)位于雅典郊外，設(shè)有哲學院、神學院、數(shù)學系等院系。

由于英語在希臘的普及程度比較高，因此游客在希臘游玩或者短期生活的話不需要特意去學習希臘語。交換生或者是打算在希臘久居的人，出于方便交流的目的，建議參加一個語言班，學習一下基礎(chǔ)的希臘語。通常各個大學都會有為外國交換生開設(shè)的語言班，按照當?shù)亟逃康囊螅绻谙ＥD大學里正式上課的話，希臘語需要達到B2水平。

我的三年留學經(jīng)歷里，前兩年的課程以語言學習為主（我在第二年相繼完成了B2和C1的考試），第三年主要以普通的大學課程為主，但仍保持每周兩次的頻率上語言課。

國內(nèi)方面，留學希臘可以通過國家留學基金委員會的“區(qū)域高水平人才培養(yǎng)方案”，申請學費和生活補助;部分學?？赡軙凶约旱某鰢椖垦a助，這一點費用不詳，感興趣的同學可以咨詢相關(guān)學校的老師。希臘的大學對學生不收學費（語言班收費）。

希臘方面，希臘政府會為留學生提供多種不同的獎學金（本科、碩士、博士都有），甚至還有專門針對語言班的獎學金。這些獎學金的申請信息可以在相應學校及機構(gòu)的官網(wǎng)上找到，同學們也可以通過希臘駐華使館進行咨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