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風
三爺不緊不慢地走著,三爺不拄拐杖,沒事兒就愛在堤壩上溜達。堤壩很高,高過壩腳下人家的屋頂,三爺在壩頂能把壩腳下的二百多戶人家看在眼底。
三爺姓趙,排行三,堤壩下這片小村落叫趙家葦塘。一百多年前,趙家開始在這里開荒種地,是最早的拓荒者。但現(xiàn)在村里除了三爺,再無趙姓人家。三爺兄弟四人,大哥早亡,二哥在土改時自殺,死在葦塘中,二嫂發(fā)了瘋,第二年也死了,留下一個侄女,被三爺撫養(yǎng)。三爺終生未婚,把侄女當親生閨女看。侄女出嫁后也經(jīng)?;貋砜此?,孩子大了,就打發(fā)孩子來,再后來年紀大了,年輕人當家,說話也不怎么管用了,來看三爺?shù)拇螖?shù)就少了。但村里誰家殺豬都會把三爺找去,吃倒是小事,三爺什么都吃得下,主要還是盡個村鄰的情分。人年紀一大,就是想著能有人惦記,只是這些年村里養(yǎng)豬的少了,殺豬的也少了。人們吃肉都是去鎮(zhèn)上買,三爺也就難得有人找了。
三爺雖是快八十歲的人了,仍然體格硬朗,村里的孩子們都喜歡他,愛聽他講古。三爺講得最多的是趙家葦塘的由來。一百多年前,一戶姓趙的人家從關(guān)內(nèi)逃荒來到這里,那時這里還是一個荒甸子,有大片的蘆葦,圍著一個一百多畝的湖泊,里面有野鴨子、鯽魚、白鰱,還有一種會飛的魚。趙家人看這里是個好地方,就住下來,開荒筑堤,耕地犁田,終年披星戴月,櫛風沐雨,家業(yè)日漸豐裕。至解放前,已蓋起了兩個大院。被人們稱為趙家大院,這個地方也被稱作趙家葦塘。愿意聽三爺講古的都是一些半懂事不懂事的孩子,再大一點兒,就對三爺?shù)墓适虏桓信d趣了。好在村里永遠有新的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三爺?shù)墓适乱簿统Vv常新。
每天早晨三爺照例起得很早,起來后到外面轉(zhuǎn)一轉(zhuǎn),再回屋做飯。吃完飯就到外屋找活干,要是實在沒什么活,就到壩頂去溜達,和來往的人說話。壩頂很寬,能并排走兩輛車。三爺白天很少在屋里,但那天村長金中領(lǐng)著三個人來到時,三爺正好在家,金中介紹說一個是縣上來的,另兩個是鄉(xiāng)上的。縣上來的那個同志問了三爺幾個問題,三爺答了,縣上的那個同志便站起來,說:“就這樣吧?!编l(xiāng)上的兩個同志也沒說什么,一行人就出來了。金中走在最后,對跟著送出來的三爺說:“你家老四從臺灣來信兒了,要找你,可能還會來看你,你先有個思想準備。”
回到屋,三爺靠墻坐在炕沿上,坐了一會兒,又站起來,來到外面,蹲在墻根兒下,默默的想事兒。太陽寂寂的照著,院子掃得很干凈,沒有一絲草星。老兄弟要回來了,幾十年來,他已經(jīng)把老兄弟忘了。在人前他一直說這個給國民黨做事的兄弟死了,兄弟在臨走前告訴了自己的去向,可他還是執(zhí)著地相信這個兄弟死了。就是在沒有一個親人在身邊的晚年,三爺也從未想過這個兄弟?,F(xiàn)在老兄弟突然有了消息,還沒死,還要回來看他,三爺也沒覺出多大的驚喜,好像是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很陌生,很隔膜。
過了許久,三爺想扶墻站起來,撐了幾次,都沒挪動身子。三爺干脆坐下來,歇息了一會兒,才一點點的用雙手扶地,很笨拙很可笑地站起來。走向屋門,在拉開門走進屋子時,一個念頭閃過三爺?shù)哪X子,三爺身體頓了一下,馬上又把那個念頭忘了。
四個月后,臺灣來信了,信是侄子寫的,他們正在做回來的準備,估計用不了多久,親人就能見面了。
一晃三個多月過去了,臺灣那邊還沒消息,三爺開始急迫起來,差不多每天都順著堤壩走出三四里遠到大路口去等,向過路人打聽有沒有看見從臺灣來的人,說自己的老兄弟要回來了,帶著全家人回來,就這兩天到。有的過路人認識三爺,就對他說:“快了,就這兩天,要是明天不回來,后天準到?!比隣斅犃?,心里就寬泛起來。
終于,臺灣那邊有了消息,老兄弟在即將回來的前夕出了車禍,住進了醫(yī)院,現(xiàn)在身體還沒完全好,一俟身體痊愈,就馬上動身,要三爺不要惦念。
村長金中根據(jù)上級指示,派人把三爺那兩間土坯房重新收拾了一遍。苫了房草,外墻抹了黃泥,釘著塑料布的窗戶也換上了玻璃。屋內(nèi)徹底打掃了,買了新炕席,吊了紙棚,墻也糊了新報紙。金中還從自家拿來了兩把木椅,擺在三爺那口黑漆大柜前。臨了,金中對三爺說:“三爺您要是還有什么要求就提出來,村上能辦的就都給您辦了。”三爺連聲說:“沒了,沒了,這就不賴了。感謝共產(chǎn)黨,也感謝你?!苯鹬姓f:“感謝共產(chǎn)黨是對的,感謝我就不必了?!?h3>四
兩輛轎車、一輛吉普駛進趙家葦塘,在壩頂行了一段路,順坡而下,鉆進屯子,在村長金中的招呼下,在三爺家門前停下來。最前面吉普車上下來的是鄉(xiāng)上的領(lǐng)導,后面兩輛轎車上下來的是趙家老四和他的兩個兒子及縣上陪同來的同志。一行人進了院子,略謙讓了一下,進了屋。過了一會兒,縣上和鄉(xiāng)上來的人走出來,趙家老四的大兒子送出來,說著話,送給了每人一支金筆。站在一旁的村長金中也得到了一支,寶貝似的卡在了上衣兜蓋上。
縣上的同志沒有耽擱,坐車回去了,鄉(xiāng)上的人留了下來,被金中領(lǐng)到了村會計家。
趙家老四看上去要比三爺年輕十幾歲,極瘦而高,略有點兒駝背,衣著簡樸,但顯得很莊重。說話很慢,像是有意讓三爺聽懂他的每句話。兩個兒子坐在地上的椅子上,說著話,聲音不大,有時也插進兩位老人的談話中。趙家老四說:“屯子里的人增加了不少,我走的時候好像只有二十來戶人家,走幾步就出屯子了,現(xiàn)在咱們趙家大院在哪個位置我都找不到了。堤壩也沒這陣兒高,塘內(nèi)一片蘆葦,蘆花被風一吹,刮到屯子里,粘在人身上,弄都弄不掉。到正月十五晚上,把蒲棒蘸上洋油,點著了送燈,一盞一盞的燈火把屯子都照亮了。”三爺說:“塘內(nèi)的葦子砍十幾年了,都種上了玉米,雨水小一點兒能收七八成,大點兒就都泡了。過十五也不那么熱鬧了,放點兒炮仗就完事兒了,都回屋看電視。燈還有人送,比過去少多了?!壁w家老四說:“咱家的祖墳還在嗎?等歇歇我去燒點兒紙,在臺灣我只能在十字路口燒?!?三爺說:“早平了,連大哥二哥的墳也都平了,現(xiàn)在也不讓埋了,興火化,不知道哪天我也被燒了,連個囫圇尸首都沒有?!壁w家老四說:“我去跟你們鄉(xiāng)上說說,興許還能照顧一下。就是地再少也不差你一個人,你一個人能占多大地方?”三爺說:“我就是這么說說,人死了還講究個啥囫圇不囫圇的?!弊谖莸匾巫由系亩蹲咏釉挘骸霸谂_灣人活著的時候就把墓做上了,鋼筋混凝土的,還做了防水,三伏天里面都是干的?!??三爺說:“那不比皇上都在上了,還不如活著時想吃點兒啥來點兒啥。你二伯愣是讓野狗給撕了,也是活了一輩子人?!?屋里沉悶了一下,趙家老四說:“二哥的閨女也該有五十幾歲了吧?!薄翱炝耍换稳哪隂]看到了,身體也不是太好。前些日子我讓金中捎信過去,這兩天一準兒來。”趙家老四說:“這個金中蠻熱心的嘛?!比隣斦f:“可不是咋的,這屋里屋外都是他派人來收拾的,地上那兩把椅子還是他從自個兒家里拿來的。”
正說著話,外面院門響,稍過一會兒,金中就開門進屋了。坐了一會兒,說是來找屋里的人吃飯的,鄉(xiāng)上的領(lǐng)導也在,特意留下來陪他們。趙家老四推脫著,但金中并不甘心。趙家老四說:“我們一路上很累,想休息一下,和我三哥說說話,改天再去吧?!庇肿寖鹤訚h忠給金中拿了一盒外煙。金中略推脫了一下,就收下了。臨走時說:“你們就先歇著吧,改天可一定要去家里吃頓便飯。”
趙家老四爺兒三個只待了七天就走了,這七天里還去了兩趟縣上,一趟鄉(xiāng)里。三爺?shù)闹杜诙炀偷搅?。三兒子把母親送到村外,停下了,說讓母親自己去,他在村外等著,好幾年沒來看姥爺,有點兒不好意思。趙家老四見到侄女,想起了死去的二哥,眼睛里有了淚花。侄女也哭成了淚人,兩個弟弟勸著,自己也不覺流了淚。待到大家都平靜下來,問起侄女是怎么來的。侄女如實相告。兩位老人責怪侄女不該把孩子留在村外,叫漢忠漢義趕緊到村外把孩子叫來。兩兄弟出去不久,就把表弟領(lǐng)來了。這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很靦腆,叫著三姥爺、四姥爺,大舅二舅。侄女家里也脫離不開,只住了一天就回去了。
臨走的前一天,趙家老四和三爺在堤壩上慢悠悠地散步,徘徊良久,說著一些陳年舊事,漢忠漢義在不遠處相跟著。一輛牛車在壩頂吧嗒吧嗒走過。三十多歲的趕車人坐在前面的車板上,抱著鞭子打盹兒,任牛自己不緊不慢的往前走。幾個人站在了一邊兒,看著牛車遠去,直到拐下了壩頂。
轉(zhuǎn)眼到了春天,風大了也多了,天氣也跟著暖和了些。只是去冬今春以來沒有下過一場像樣的雨雪,風一吹,地上的塵土飛揚起來,天色便有些混濁,不甚明亮的樣子。堤壩內(nèi)的田壟少見的松軟,去年積水的地方也已經(jīng)干涸了,上面附了一層白白的堿層。堤壩外的地里壟溝都被刮起的細土填滿,不細看分辨不出哪是壟溝壟臺。已到了開犁播種的季節(jié),仍不能下種,鄉(xiāng)里要求坐水播種。屯長挨家挨戶做工作,仍沒有幾戶把犁杖套出來。村長金中情急之下,花錢雇了一臺四輪拖拉機,拉著大桶,找了五六個人,種了一天,連半坰地都沒種上,吃飯倒花了一百多。種下去的種子沒過兩天也都被大風抽干了。金中也泄了勁兒,鄉(xiāng)里再開會,就顯得很消極。
風哪天都有,雨卻不見一星。三爺很焦急,找了兩次金中,金中都不在家。今年氣候反常,這樣的年成三爺在十七歲那一年遇到過一次。那一次葦塘內(nèi)的湖水幾乎干涸大半,可到了夏季,雨水陡然增大,湖水上漲,漫過村人經(jīng)營幾十年的堤壩。村里的二十幾戶人家都撤走了,大哥讓家人牽著大牲畜先走,自己留下來守著房子和產(chǎn)業(yè)。就在這天夜里,堤壩崩毀,大哥也在水中罹難。以后三爺再也沒有遇到過那樣的大水和那樣反常的天氣,因為大哥的死,那場災難讓他刻骨銘心。
金中主動來找三爺了,聽說三爺找自己,就來了。聽完三爺?shù)脑?,金中笑了笑,說:“現(xiàn)在正抓抗旱播種,等過段時間再說吧,我再和其讓他人商量商量?!比隣斦f:“這件事村長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可別不當回事兒?!苯鹬姓f:“我記著哪,三爺你就別操這份心了?!?h3>六
離趙家葦塘一里多地有一條十幾米寬、四五米深的壕溝。溝內(nèi)無水,與堤壩相通處有一直徑兩米寬的涵洞,用鋼筋混凝土澆筑,很堅固。由于多年不用,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淤土和柴草堵住。三爺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出水口疏通,把里面的堵塞物清除。三爺?shù)墓ぷ鏖_始挺順利,但越往里面越艱難,淤土和柴草摻雜在一起,光線也照不進來,只憑著身后入口處那一方天光來摸索著把淤土裝在筐里,再慢慢地挎出來,順著溝幫爬到上面,倒掉。三爺老了,腿腳不靈便,走平路還可以,爬溝底到溝沿那道坡就顯得很吃力。爬到上面,三爺都要歇一歇。田地里已經(jīng)有了出來種地的牛犁,一行兩三個人,牛拉著播種機在前面走,人邁著很小的步伐跟在后面。今年春旱,每家能出來的人都出來了,要把播種后的苗埯踩實,盡量多保留一點兒墑情。天還是一點兒下雨的樣子也沒有,總刮風,天空蒙著一層灰,太陽也淡淡的。差不多每天夜里三爺都要被自己的呻吟聲驚醒,三爺感到了身體的疼,三爺知道只要自己還知道疼,生命力就還在,就沒事,就還能干下去。
這天三爺起得很早,再有一兩天的時間,自己的工作就要完成了。今天三爺干得很快,沒覺出怎樣累,身體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快到中午時,三爺想著再弄出一筐就回家。他重新鉆進涵洞里面,早上帶來的小半截蠟燭只剩下了一點兒殘余的火苗,在洞的深處搖曳著。三爺摸索著來到跟前,火苗最后跳動了一下,熄滅了,眼前一下子全黑了。三爺覺得周圍有些異樣,太靜了,外面的風聲傳不到這里,只有洞口處投進一方微明的天光。三爺?shù)纳眢w松懈下來,鼻腔里嗅到了一股說不出的濃郁的氣味,但很快又發(fā)覺這氣味來自體內(nèi)。這氣味他很熟悉,但從未像今天這樣濃郁、持久。三爺掙扎著坐起來,靠在冰冷的洞壁上,但馬上又覺不出什么了。三爺知道他一直等待的這一天終于來了。外面隱約傳來村人吆牛的聲音,遠了,又近了。壕溝兩幫的枯草冒出了點點的嫩綠,已是真正的春天了。一個村人從溝上面下來,沖溝幫撒了一泡尿,邊系著褲帶,邊走上溝沿。洞外的天光一點點的偏移,一面的溝幫隱在影子里,另一面耀著暖暖的光亮。風似乎停了,沒有一點兒聲音。
兩天后,趙家葦塘的人在涵洞里找到了已經(jīng)死去的三爺,身體向外,保持著向前爬的姿勢,已經(jīng)離洞口只剩三四米遠了。趙家葦塘的人在堤壩內(nèi)就近取土,堆起了一個臺子,安葬了三爺。遠遠望去,土臺像一個巨大的墳墓,而三爺?shù)膲炇沁@個巨墳的尖頂。不知是為了彌補良心上的不安還是相信了三爺奇異的直覺,趙家葦塘的人重新加固了堤壩,清理了多年淤積的溝底,大干了半個月。金中還向鄉(xiāng)里做了匯報,受到了表揚。并號召全鄉(xiāng)掀起清理溝渠的高潮。因為春旱,溝渠都干涸了,要比有水時更好清理。
種子下地之后,下了一場透雨,總算把小苗盼出來了。但春旱仍在繼續(xù),地里的苗在中午前后最熱那段時間,都打了卷兒,葉子蔫蔫的,有的弱苗已經(jīng)首先枯死,直到六月中旬才下了一場透雨,緩解了旱情。進入七月,雨水開始勤快起來,起初四五天一場,之后晴天的日子便很少見。雨說來就來,連連綿綿,有時連著七八天見不到太陽。雨一場接著一場,有的人家連灶膛里都上了水,怎么也掏不干。屋地坑洼處也隱隱的積著一汪一汪的水。村里已經(jīng)有兩家的房屋倒塌了。到了八月上旬,情勢更加危急,飽和的土地再也無法滲進更多的雨水,堤壩內(nèi)的積水開始從低洼處向四周擴展,另外一條排水溝的積水也在向堤內(nèi)漫溢,水面不斷擴大,淹沒了堤壩內(nèi)三十多公頃的莊稼。而且還在以每小時三厘米的速度上漲,不到兩天時間,水面離壩頂已不到十八公分,遠高出堤壩腳下人家的屋頂,一泓巨大的汪洋水懸在人們的頭頂。趙家葦塘的人能出來的都出來了,頂著不停地落下的雨滴,加高加固堤壩,把裝著泥土的化肥袋子堆到壩頂?;蚀由系哪嗤帘挥晁疀_掉,壩頂便顯得很整潔,白白的一片,看上去很光滑。
雨終于停了,水面不再上漲,一個巨大的湖面呈現(xiàn)在人們的眼前。湖面略呈長圓形,東西長,南北窄,漂浮著一些柴草和樹枝。莊稼早就看不見了,只有三爺?shù)膲炦€沒被淹沒,在巨大的水面之上冒出一個圓圓的黑點。趙家葦塘的人無意中把三爺?shù)膲灲ǖ帽葔雾斶€要高。
大水過后的第三個年頭,清明節(jié)前,趙家老四帶著大兒子漢忠來給三爺上墳。堤壩內(nèi)的水還沒退盡,低洼處積了幾個三五畝大小的水泡子,沒有水的地方竟生出了多年未見的蘆葦。三爺?shù)膲炘诘虊蔚臇|南面,土臺在那場大水中被浸泡得松軟了,沉實之后比原來矮了一些。趙家老四同大兒子漢忠走上土臺,把兩個花圈靠在墳頭。紙燒起來,紙灰被吹向風去的方向,在枯草間滯留一下,便破碎著消失在更廣遠的地方。趙家老四老淚縱橫,兒子漢忠并不去安慰他,只是不停地用一根樹枝撥弄著紙灰,讓紙燃得更快些。紙燒盡了,停留一會兒,趙家老四對兒子說:“給你三伯磕個頭吧,就說我往后年年來看他?!备缸觾蓚€走下土臺,走出很遠,回過頭,看見墳上的花圈在明亮的陽光下鮮艷奪目,一兩片錫箔紙反射著日光,閃閃發(fā)亮。
趙家老四同兒子這次待了十幾天,向鄉(xiāng)上提出要給三爺重新修墳,同時商定在趙家葦塘堤壩內(nèi)栽植蘆葦,并重修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