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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樁案件的第六周年

2019-02-01 05:14安慶
福建文學 2019年1期
關(guān)鍵詞:皮匠侄兒棍子

安慶

眼下,要合計的是辦周年的事。

六年了,案子總算有一個了結(jié),要緊的是為走了六年的那個人——自己的男人,辦一個周年。這是一個破例,在鄉(xiāng)村,有辦三周年五周年甚至十周年的,但沒有辦六周年的。沒辦法,案子一直拖延了六年。辦周年有很多的程序,要有人主持,有人料理,很多事要提前考慮,比如廚子,比如響器,比如煙酒,比如煙花,比如……

在丈夫去世三周年前,魏小麥一直期盼有一個結(jié)果,等待著一個說法,真正作案的人已經(jīng)進去。案件的進展讓她失望,那就五年吧,五年的時間總可以吧?她不想辦四周年,那個四字在她的心里不吉祥,丈夫出事就和四有關(guān),是那年的10月24日四。不能想,一想就是丈夫沒有了氣息的身體,濃重的農(nóng)藥味道,甚至不想放那些煙花,丈夫的死和那年的煙火有關(guān)。案子發(fā)生在密集的煙火中,村莊的上空眼花繚亂,就是那個滿村煙火的夜晚,丈夫成了嫌犯。她先是看見丈夫的頹喪,丈夫的沉默,丈夫身上的酒氣,沒有想到丈夫會在煙火后成為死鬼。這個平??雌饋淼鮾豪僧?shù)恼煞颍瓉硎悄菢拥慕?jīng)不住事兒,不明不白地走上一條不歸路。然后是兒子盧小川背著父親去穆三寶家,帶著刀,那把刀在穆三寶家瘋狂地揮舞,最后砍斷了穆三寶家的門檻,刀插在門檻上。接著是兒子瘋騾子一樣在村外跑,風在野地里吼,涌著兒子的身子,兒子的身影特別孤單。接著是警笛聲,兒子被抓住時在河邊,使勁摟著一棵柳樹,頭朝著河水,頭上的汗嘀答嘀答地掉落,仿佛河水從他的腳下倒流。

這幾年,她一邊在等兒子出來,一邊在等丈夫的案子。好在穆三寶只是輕傷,而且案子有了轉(zhuǎn)機,那個摩托竟然在齊縣找到了,順藤摸瓜,賣車人很快被抓住了。兒子兩年后出來,丈夫的冤案卻又拖了幾年。

周年的程序她是知道的,煙、酒、菜要先定一個規(guī)格,這牽涉到具體的花費。關(guān)于廚子,她想好了,就用本村的毛貴,毛貴和他兒子的廚子班是被認可的,村里人都喜歡他們飯菜的口味,那種口味是傳統(tǒng)的,比如四喜丸子,比如皮雜,比如燒豆腐,比如手工蒸饃,尤其是大燴菜……還有,亡靈前的擺供也是老唐南街獨有的特色。

然后是定紙扎。前幾天,一個老人的葬禮她跑過去,主要就是看葬禮上的紙扎的花樣。她想著該為丈夫扎些什么,按他生前的喜好。丈夫是冤死的,應(yīng)該為丈夫招魂。丈夫喜歡摩托,不然不會有這場冤案,那就為丈夫扎一輛摩托吧,大一點、野一點的摩托,丈夫在那個世界里隨便野吧,有了自己的摩托就不會遭人懷疑遭人冤枉了。她又把自己否定了,不,不能扎摩托啊,怎么可以傷丈夫的心,揭那個傷疤呢?那就扎一輛小車吧,村里頭的小車越來越多,丈夫在世時就是給人家開車的,雖然他開的是那種大車。電視要有,很多夜晚丈夫是看著電視睡著的,身子一歪打起了呼嚕。再扎一個酒壺,丈夫喝酒喜歡用酒壺,從酒壺倒進酒盅里,吸吸溜溜很過癮地喝。家里的酒壺她還放著,要不就把真的酒壺放進去。她回想著還要扎的東西……

那響器呢?現(xiàn)在的響器班五花八門,傳統(tǒng)的洋氣的都有,如果請一兩個名角,比如戲曲節(jié)目上的擂主,縣里劇團的臺柱,都是要和價格說事的。她想請那個嗩吶的名角來,曲曲彎彎的嗩吶,嘹亮、孤獨,有一種情調(diào),如果能請到那個女嗩吶手她情愿出更高的價錢。她好像是這幾年才喜歡上嗩吶的,村子里如果誰家有事請到了女嗩吶手,她一定會過去看,閉著眼聽??墒钦煞蚰?,他是喜歡聽戲的,那就請一臺戲吧。以戲為主的響器班,價格呢要貴一些,六年了,貴就貴吧。村里的周年大都是這樣辦的,一個人,最后的紀念就是一場熱熱鬧鬧的周年。

該不該和那個人商量呢?

那個人是叫表叔的賈富貴。幾年來,這個人一直是一個影子,是她心里無法清除的稗子。起初,他是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xiàn)的,她在院子里發(fā)呆,淚水不知什么時候溢在了臉上,門“吱呀”一聲她都沒有聽到,聽見賈富貴說話,她趕忙揩了揩臉,扭過身,低低地叫了一聲表叔。不要這樣,表叔說,我給你做主!她的眼淚又一次出來。不能就這樣被冤枉了,表叔說,要翻牌,不能這樣罷休。她弱弱地點點頭。錢,有難處嗎?她沒有想到賈富貴身上裝的都是紅票子,一沓,扔下,開門出了院子。

是第三次或第四次,賈富貴把她脫了。當那個人從后邊開始時,她忽然感到一種屈辱,一個沒有了結(jié)的屈辱后又一個屈辱,這種屈辱無法訴說,要藏在心里,在肚里憋著。她流著淚等著那個人結(jié)束,那個人還在作業(yè)著,吭吭哧哧,不時地搬動著她的身體。結(jié)束了,表叔說,不要怕,有事你說。接著說了一句類似電影里的臺詞,你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賈富貴攛掇過私了,在真正的偷車人進去后,賈富貴說,私了吧,人死不能復(fù)活。私了的事賈富貴真的熱心地跑過,法庭那兒也支持私了,不但賈富貴,和雙方都能說上話的村里的幾個頭面人物都上場了??蓪Ψ教^情,還是不肯多出些錢。征求意見時,她說繼續(xù)打官司吧,人不能就這樣死了。

侄兒呢,是這時候接上了案子。

賈富貴對她更加變本加厲,好像抓住了她的短板,來幫助她填補空白的。魏小麥翻過臉。一天夜里,當那個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時,她一個返身把門拴了。拴上了還在粗粗地喘氣,眼淚吧嗒吧嗒地掉。她心里難受,感到自己是這樣的無助,她要掙脫。這是過的怎樣的時光???一個女人,難道就該受這樣的褻瀆?她的眼前閃過一個女人,那個傳言曾經(jīng)和自己的男人好過的女人。她抖了一下。那個叫喬梅的女人她去找過,她站在喬梅家門口,看著大鐵門。如果不是喬梅開門,自己的男人怎么過去?跳墻嗎?墻那么高。自己的男人就是因為有這樣的風言風語,才會被人疑心的。她只是呆呆地看著喬家的小樓,這個叫喬梅的女人怎么和自己的男人勾搭上的,自己的男人除了會開車別無長項,不講究,每次出車回來都是倒頭睡上一天一夜,他怎么會有吸引女人的魅力?而這個女人和男人的事在村子里早傳瘋了,說她喜歡上自己的男人是因為搭他的車,實際上搭車去找她另外的情人,男人可能發(fā)現(xiàn)了她的秘密。魏小麥想問問喬梅,她現(xiàn)在有什么想法,為什么不去為他的冤屈說一句話。在黃昏的風里,她鼓起勇氣抓住了門搭,皮匠是這時候?qū)⑺_的,不知道皮匠怎么突然出現(xiàn)的。皮匠拖著她的身體,她的身體輕得像一根麻稈。皮匠將她拖到了家門口,在拖她進屋時,魏小麥偎在了他的胸前,嚶嚶地抽泣,貓一樣,低低的,時而高起來。直到她安靜下來,皮匠才離開。

那個人呢,卻擺脫不了,已經(jīng)纏上或者讒上了。又一次,賈富貴進了院子,她下意識地去關(guān)門,賈富貴有防備,“嘩啦”把門推開了,抓住魏小麥,使勁往懷里摟。魏小麥掙脫著,說,你是表叔、長輩,不能這樣!賈富貴冷笑,魏小麥,你想甩開我?別說現(xiàn)在,以前我也是幫過你、幫過你家的。

現(xiàn)在,到了辦周年,她猶豫著,去不去和他商量。

她去給侄兒打招呼。案件是侄兒盧小艦中間接過去的,做了案件的代理人,魏小麥按照程序?qū)懥宋袝?,所以后來的賠償金也都打給了侄兒。實際上魏小麥手里至今還沒有落到錢,她需要花錢的時候要從侄兒手里要。對于這一點魏小麥起初并沒有在乎,如果不是盧小艦,后半截的案子翻過來不會那樣順利,洗脫丈夫的罪名應(yīng)該也是盧小艦立了大功,最后把錢打給盧小艦她是同意的。這幾年她每天中午或者傍晚從家里往東走,站在路邊,基本上都是在等待侄兒回來,得到當天的消息。賠償?shù)腻X要回來以后,盧小艦找到她,對她說,嬸,錢打過來了。她看著侄兒,等待著下文,她想過這錢是侄兒的功勞,不能讓侄兒白跑路,想過給侄兒分出來一部分,拿一條命換來的錢雖然充滿了辛酸,任何事情最后都是要有一個結(jié)果的,賭的是一口氣,是最后的證明。盧小艦繼續(xù)說,嬸,那錢,我先用用,我收糧食,糧攤兒上用,還有我當時在工具廠入股時貸了款,銀行一直在催。魏小麥聽出來了,她稍微地打了個愣,旋即說,你用,先用著吧。盧小艦從包里拿出一個紙包,遞過去,嬸,一萬,給你,余下的記在我身上,家里用錢的時候你給我說。和侄兒的關(guān)系呢一直就這樣,一個女人,或者說一個寡婦,依靠誰呢?有人管你的事兒,管你事兒的人就是依靠。當初侄兒接案子做代理人時也是夠慷慨的,一家人總歸要互相幫襯,不然就不是一家人了。案子了結(jié)的那天,全家人在一起吃過一次飯,那飯吃得又欣慰,又糾結(jié)。吃飯前,她先在丈夫的遺像前禱告,你個死鬼的案子總歸了結(jié)了,給大家找了多大的麻煩,可以放心了。那時候就說過辦周年的事,幾個月轉(zhuǎn)眼過去,周年的日子近到眼前了。

可是,盧小艦的話今天讓她不受用,反感,抵觸。盧小艦聽她說完,沒有在用錢的事上表態(tài),而是仰仰頭,咔了咔嗓子,點了一根煙,吐出幾口煙霧,低下頭,叫了一聲嬸,說,嬸,有一件事今天得給你說了。魏小麥聽著,想著是不是錢上有難的事。錢都在小艦的手里,那一萬塊錢之后沒有和他要過,平常的日子不花大錢,兒子出來之后就到外邊打工了,也會給她打錢。兒子在那里干得很好,前一段對她說,和他一起打工的一個女孩要跟他談戀愛。她想過了,如果兒子真找了媳婦,在縣城買一個房子,將來生了孩子就在縣城里上學?,F(xiàn)在都流行在城里買房,那個時候侄子這里的錢就得要過來了。盧小艦說,嬸,那件事你得想想,得表個態(tài)了。魏小麥聽著。盧小艦說,我給你說過的那個人,退休的那個人,你再想想。魏小麥好像才又恍然想起來,去年或者今年小艦是說過的,一個退休的老人,得了一場病,躺在床上,身邊需要一個人,法院的一個科長和他說起過想找一個農(nóng)村的女人,不是伺候做保姆的那種,是找一個長期的伴侶。小艦?zāi)睾孟耠[隱約約地答應(yīng)過人家。盧小艦還在說著,嬸,這件事情我跟你提過的,人家?guī)瓦^咱家的忙,有些路是人家給咱鋪的,他家里的人在法院里上班。嬸,建立一個關(guān)系也不容易,只是家里人都忙,老人的老伴過世了。

現(xiàn)在,魏小麥來找他說辦周年的事,他感覺該再對嬸子強調(diào)一次了。那件事盧小艦也算是對人家承諾過,說過給人家物色一個,是在一次協(xié)調(diào)案件的過程里那個法院的科長說到了這個話題,他起先也是以為要他幫忙找一個保姆,可科長說不是保姆,保姆找過幾個,不滿意,還是找個伴兒合適。說老人年齡其實不大,前幾年才退休,這種病伺候好了,人能夠好起來,老人的大腦還算清晰,說不定還有很長的活頭,老人的退休金夠他們生活用的。說完了,他停了停,看著嬸子。魏小麥呢有些發(fā)蒙,這件事她認為已經(jīng)過去了,不承想還一直潛藏著,由不得躲藏,躲不過去。見嬸子不說話,盧小艦又追問一句,找個時間我們就去見見人吧。

見見人,那就是提到日程上了。

她走在街上,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和小艦說沒說錢的事,小艦到底是怎么說的。她有些懵,有些醍醐灌頂。盧小艦在村西頭住,本來要經(jīng)過大街去小超市里買點東西,到村口她選擇了順著護村堤走。她腦子里一直是一個躺在床上的老人。魏小麥想著自己還不算老吧,45歲,可是怎么要去伺候一個老人?如果是單單去伺候倒沒啥說的,人家?guī)瓦^咱,伺候一段家里的老人也算報恩。可要嫁給一個老人她想不通。事情看來是躲不開的,對自己的事情得想一想了,就是要嫁,也得好好想想該嫁給誰,這個問題對一個女人是非常重要的。侄兒也是亂了陣腳,案子拖累了六年,怎么又可以把一個人卷進去呢?

魏小麥的腳步有些亂,自己的事情看起來不能再拖了。

她去了鎮(zhèn)上。

老塘鎮(zhèn)離村里七八里路,逢八集日,魏小麥選擇了一個集日到老塘去,是個好天氣。集市集中在東西大街,進了村頭,她推著車走,看著大街兩旁的攤位,在一個雜貨攤上她給自行車買了個坐墊,直接套了上去。她在農(nóng)機站后邊的院子里見到了皮匠。她先看鞋。皮匠現(xiàn)在主要是做鞋。屋子不大,十幾平方米的模樣,靠墻豎著一溜的鞋架。她先看了看女鞋的樣板,平跟的,高跟的,各種顏色,有鞋袢無鞋袢的。有一雙半高跟的淺紅色的鞋喚起來她的記憶,這樣的鞋是丈夫曾經(jīng)給她買過的,穿過幾年。她拿著鞋,嘆出來一口氣,正在忙碌的皮匠回了一下頭,兩人的目光有一瞬間的碰撞。她趕忙挑了一雙男鞋,42碼的,男人在時是穿42碼鞋的。等另外的顧客離開了,她的手里還在攥著那雙皮鞋。她說,六年了,那個案子最后了了,要為他辦一個周年,風風火火的地辦一個……

皮匠是曾經(jīng)在村子里住過的,不遠,就在她家的附近,后來來了鎮(zhèn)上。皮匠的手藝日臻成熟,鞋做得越來越好看結(jié)實了。男人的喪事皮匠也是幫了幾天忙的,干的都是喪事上的雜活兒,跑來跑去的,找劈柴,擺紙扎。辦完喪事,院子里凌亂,皮匠幫著打掃,像做一件皮件一樣有條有理,然后不聲不響地離開。這個外鄉(xiāng)的皮匠,每一次給人幫忙都是這樣的風格,沒有人說什么。外鄉(xiāng)人是磊落的,有一些閑言碎語是時間長了之后。其實,外鄉(xiāng)人是從墓地走近魏小麥的。皮匠那天從外邊回來,天已經(jīng)黑了,冬天的天短,他瞥見了墓地里的魏小麥。皮匠停下了自己的三輪車,踩著發(fā)黑的墓地走到魏小麥的身邊,墓地上的紙扎在冬天的小風中響著,有些蕭瑟。魏小麥不說話,悲痛得有氣無力。皮匠拉著她起來,走到路邊,說你坐我的三輪車吧,我把你拉回去。這樣隔了幾日,魏小麥又在地里哭,皮匠撞到,又把她勸起來拉回家。皮匠的好讓她越來越體會到了,現(xiàn)在,她站在皮匠的面前,臉上帶著化不開的愁云,等著皮匠說話。到了這份上,魏小麥的意思已經(jīng)明了了,女人在關(guān)鍵的時候是懂得為自己做主的,這也是她幾天考慮的結(jié)果。冬天的陽光朗朗地照射進來,皮匠顯得有些無措,有些驚愕,沒有想到魏小麥今天會來鎮(zhèn)上找他,他猶豫著是不是要關(guān)門,那樣他可以和魏小麥待在一起,更加專心地聽魏小麥說話。魏小麥看出了他的心思,把門關(guān)上了,在凌亂的皮匠店里找著合適的座位或者站位。皮匠看出來了,連忙把一把凳子拽到了她的面前。魏小麥沒有坐,她不是來攀家常的,她長出了一口氣,說,你聽我說。魏小麥呼啦呼啦地就說了,說話時手一直捂在胸口上,說完了,問皮匠,你都聽見了吧?皮匠看著她揚著的頭,看見了她眼里的無奈,她的期望,一種暗藏的決絕,伸出手把魏小麥抱住了,也終于聽見了細細的女人的哭聲,她的整個身子都在顫動著。皮匠緊緊地摟著她,眼睛濕濕地對魏小麥說,放心……

她忽然感到那樣強烈地想離開老塘南街,忽然感到這幾年自己是忍受得太多了。等待,對案件的忍受,一樁案件竟然拖延了六年,既然最后還是這樣的結(jié)果,那些人干嗎要這樣拖?。窟€有對那個人的忍受,她不敢聲張,還是為了案件的最后結(jié)局,為給自己的男人最后辦一個周年。其實還有想不到的人會來敲門,一個女人的日子過得提心吊膽,寡婦門前是非多,唯一讓她感到暖心的是有這個皮匠。皮匠在老塘南街住過,也在她的娘家梨花屯住過,那時候外鄉(xiāng)人不做皮鞋,不補皮鞋,做牲口用的韁繩,牲口的籠套,做馬車上的東西,那時候真正的皮匠是皮匠的父親。后來皮匠流浪了一圈住到老塘南街,才知道魏小麥做了老塘南街的媳婦……

她又去過鎮(zhèn)里,一抬頭看到了那座小樓,那個院子。皮匠好像熟悉了她的腳步聲,返身看到了魏小麥,把手里的活計扔下了。魏小麥那次來過,他的心就亂了,他去過老塘南街,可只是從魏小麥門前經(jīng)過或在魏小麥門前猶豫著沒有進去,他不想在這個時候惹出節(jié)外生枝的事情。上次魏小麥幾乎說明了,皮匠,我不想再待在老塘南街,你能帶我走嗎?或者我們就在鎮(zhèn)里生活,在鎮(zhèn)里買一個小房子。那天魏小麥走后,他心緒一直難安,一個男人還有什么比結(jié)束流浪的生活寶貴啊。其實,魏小麥一直都在他的心里,他能感到魏小麥離他越來越近了。這次,魏小麥在院子里停住了,她要等等那個人的反應(yīng),她站下來,一只手順勢抓住了身邊的一棵樹,一只手捂住胸口,她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她知道這是自己對自己的回答。她的心有幾分悲傷又有幾分放開,有一種撕裂又有一種期待。她站著,等待著那個人。那個人呢,從屋里出來了。院子好靜,仿佛時間就是屬于他們兩個人。那個人,那個皮匠,扔掉了一切,不說話,邁著步,直朝著她的方向來,快到她的跟前時,腿都激動得軟下去,有點踉蹌了。

還是去見了賈富貴,那個表叔。

賈富貴坐在花池邊,一個人,身旁放著一根做拐杖用的棗木棍子,眼里看著幾棵池里的草木。她喊了聲表叔,說了辦周年的事,說你看哪一天我們一起說說,好多事一起合計合計。經(jīng)過了一場病,人還是受了影響,有些憔悴。他掂起身邊的棍子,伸到花池里挑挑一棵枯了的花枝,說,幾年?魏小麥答,六年。辦一個六年嗎?魏小麥說,今年才了結(jié),不能再推了,就在今年辦了。賈富貴把手里的棍子收到懷里,支在下巴下,問,哪一日,是這個月嗎?魏小麥說,10月24日,下半月,還有不20天。都定過了?響器班、廚師……沒有定,就是想找你,找?guī)讉€人合計合計,不能拖了。嗯,賈富貴瞅著魏小麥。那就這樣表叔,哪天碰頭我再喊你。

事情是這時候發(fā)生的,在她要轉(zhuǎn)身離開時,賈富貴突然伸出了手里的棍子,那根棍子朝著她的襠部戳過來,不偏不倚戳在了魏小麥的那個地方。賈富貴的臉上露著一種怪笑,拿棍子的手還在擰動。魏小麥一陣惡心,抓住了棍子,把棍子挪開了。她感到反胃,到底還是討厭這個人,她是想過不來找這個人的,可鄉(xiāng)村的事情不能過于避諱,避諱了就是欲蓋彌彰。況且,他們家族里有事都是喊他這個人的,幾乎每一件事都有他的到場,做著紅白喜事上的知事或迎接外客的大賓。此刻,她不知道該說什么,想了想,把棍子放下,說,你都什么樣子了還不自重??墒悄枪髯泳谷挥稚炝诉^來,她已經(jīng)返身,棍子戳到了她的屁股上,身后的人在發(fā)著淫笑。魏小麥沒有回頭,她只是抓住了棍子,狠狠地一拽,她聽到的是一聲呻吟,接著“撲通”一聲。待她扭過臉時,她嚇住了,賈富貴臉朝下趴在地上,口里吐著白沫……她“哇”的一聲哭了,一邊哭一邊喊人。

賈富貴又一次住院了,這一犯,再一次臥床。賈富貴只有一個兒子,在城里開著一家小酒店,兒媳也常在城里,他的老伴早已經(jīng)不在了,賈富貴可以自理時,家里只剩下賈富貴一個人。賈富貴的思維還算清晰,在計劃著怎樣懲罰魏小麥怎樣私了時。賈富貴說,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那個狠心的寡婦伺候我。魏小麥不同意,她再也不想見到這個人了,說我賠錢,醫(yī)藥費,陪護費,你們說個數(shù)目,把房子抵押了也要賠。

這時候她想到的是皮匠,想到皮匠許諾過在鎮(zhèn)里買一個小房子。侄兒先是不說話,后來說,馬上就到周年了,要不你去見見我說的人吧。魏小麥想了想,過幾天去行吧?盧小艦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魏小麥和盧小艦走在縣城的大街上,她想起她來拘留所看兒子,想起她和盧小艦來法院找人,后來盧小艦做了代理,她就沒來過縣城了。她和盧小艦走過德興街時看見一家婚紗店,她停了停,想起自己結(jié)婚的時候還不興照婚紗照,如果再舉行一次婚禮的話,要照一次婚紗照,自己照過以后就該兒子兒媳照了。這樣想著她朝著婚紗店多看了幾眼。到了西門橋,她看見那家熱鬧的超市,想了想,朝著超市走,對盧小艦說,既然是恩人,我們不能空手去。

進家門時,她理了理衣裳,不管怎樣要規(guī)矩些。她看一眼侄兒,說,小艦,不管啥結(jié)果,甭怪嬸子啊。盧小艦?zāi)涿?,就在這時候門開了。

那個人坐在輪椅上,魏小麥朝著老人驀然跪下了,說,我男人的事你們費心了。她又朝著老人的家人說,如果沒有貴人幫忙,我們還不知等到哪一年,等到啥樣的結(jié)果。接著,魏小麥掏出一個小紅本,這是盧小艦怎么也不會想到的。魏小麥接著說,如果這事不了結(jié),我什么心也沒有,可是現(xiàn)在我要過我自己的生活了,我等了六年,今年給他辦一個周年,我自己也要找一個人在一起了。

出了門,冬天的小風刮起來,嗖嗖地涼。盧小艦有些尷尬,好在一家人是通情達理的。走了一段路,盧小艦才想起看看那張證上的人到底是誰,或者再證實一下證上的人??催^了,盧小艦說,嬸,你真要和皮匠在一起嗎?魏小麥點點頭,這幾年,嬸過的什么日子你也知道??杀碛H那兒咱咋說?魏小麥停下來,賠他醫(yī)療費吧,他要陪護的錢咱也出。那,咱幾年的官司可能白打了。魏小麥搖搖頭,道理不一樣,咱要的是結(jié)果。那周年呢?魏小麥說,辦,一定辦!那也要錢哪。我去借!又往前走幾步,盧小艦停下來,前邊就是法院的大門,走過大門是德盛橋。盧小艦望著法院的方向,又呼呼地走幾步,仿佛不愿在那個大門前停留。他停在幾棵樹下,樹下落著殘剩的葉子。盧小艦說,嬸,那錢,我,我手頭緊,怕全給不了。好像結(jié)果是預(yù)料中的,魏小麥說,你放心,嬸去借。

10月24日,一個在老塘南街歷史上從來沒有過的一個人的六周年,也是一樁案件的六周年,如期舉辦。煙火在先天的晚上沒有回避,炸響了幾個小時,響器班唱到了半夜。魏小麥沒有出門,她穩(wěn)穩(wěn)地在屋里坐著。兒子是提前回來的,不斷地來到她的身邊,忙中偷閑地在她身邊坐坐,找著話和她說,甚至拉著她的手,看著她的表情,問她累不累,或者給她續(xù)上開水。她對兒子說,你去忙,這么大一攤子,招呼著。兒子出去了,外邊的響器嗚啦嗚啦地吹,嗩吶聲格外悠揚。她在想著,所有的問題又算什么呢?對丈夫呢總算有了交代。那個人呢?那個皮匠,他看見了煙火,聽見嗩吶聲了嗎?

等街上和院子里靜下來,已是半夜,她出去了。煙火的余味還在彌漫,涼氣往身上鉆,街上見不到一個人,村外更靜,一條路在幾百米處有了一條河,河上有座橋,過了橋更遠。身邊卷起一股小旋風,繞著她轉(zhuǎn),她對著旋風說,他爹,這樣給你辦還算滿意吧?往下的事你不用操心,沒用,我們是兩個世界了,孩子的事你放心,媳婦的事兒已有眉目。我不去鎮(zhèn)上,還在老塘南街,迎一個男人過來,你理解吧。說完,她朝橋那頭走。橋下的水無聲地流,河水的反光在黑夜的天際上劃出一道裂縫。仿佛要在更深的夜色里走走,她跨過了那座橋……

責任編輯 ? 林東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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