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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敦礎(chǔ)魯

2019-02-18 11:14呂陽明
駿馬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哈斯蒙古包蘭蘭

哈斯巴根家的夏營地在呼倫貝爾草原上的克魯倫河邊,阿敦礎(chǔ)魯山下。

從哈斯巴根記事,父親希日莫就帶著自己和哥哥寶力道,在阿敦礎(chǔ)魯山下放牧著馬群。希日莫是這片草原上有名的大酒量,即便是喝上一瓶濃烈的散白酒,他也能照樣把那把蒙古四胡拉得蒼勁悠揚。這個時候,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親希日莫鼻子頭紅紅的,隨著四胡的節(jié)奏搖晃著身子,閉著眼睛陶醉在旋律中,他的說唱經(jīng)常是這樣開始的:在那遠古的時候,在那遙遠的草原,馬和野馬還沒有分開……放下四胡,就對著客人興高采烈地吹噓起來,他吹噓的東西永遠是兩件,一個是他的兒子,一個是他的馬。

阿敦礎(chǔ)魯山是這片草原上最高的山了,那是一片如奔騰的馬群一般連綿起伏的石頭山。傳說圣祖成吉思汗的騎兵曾經(jīng)在這里打過仗,那些奔馬一般的石頭都是成吉思汗的騎兵群化成的,起伏的巨石之間是綠油油的草原,山的最高峰是一處青黑色聳立的崖石,滄桑古老的斷面上刻著一幅幅栩栩如生的巖畫,不知經(jīng)過多少年風(fēng)雨,仍然清晰可辨。畫面上是奔馳的駿馬和彎弓搭箭的騎手,還有驚慌逃竄的獐狍虎鹿,那些巖畫中的馬雖然有的四肢與身長的比例夸張一些,有的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那種靈動之美和陽剛之氣讓希日莫著迷。他經(jīng)常喝多了酒吹噓說,你們看見了嗎,阿敦礎(chǔ)魯是出神馬的地方,你們看我的白馬和巖石上那些神馬多像??!聽的人被希日莫的吹噓逗樂了,不愿掃他的興,隨聲附和幾句,希日莫就更是激動得雙眼放光了,他鼻子頭紅紅地喊著,看啊,我的白馬,是這片草原上跑得最快的馬。

老婆是別人的好,兒子是自己的好。這是草原上幽默的俗語。通常情況下,夸獎自己的兒子是不足為據(jù)的,遠不如夸獎自己的白馬可信。但是對于希日莫,這是一個例外。他的大兒子寶力道在草原上人盡皆知,自小沒有了母親的寶力道,那個像他的父親一樣沉默寡言的小男孩,沒用操什么心,一聲不響地考上了大學(xué),成了這片草原上的第一個大學(xué)生,畢業(yè)后回到草原,在盟所在地海拉爾的大專學(xué)校任教,據(jù)說還是草原文化研究的帶頭人。希日莫夸兒子寶力道,沒有人不贊成,人們都說,希日莫的白馬是不是巖畫上的神馬轉(zhuǎn)世只有佛祖知道,希日莫的大兒子是這片草原上最出息的孩子大家都知道。

到后來,遠近的牧民遇見希日莫或者來他家蒙古包做客,不等希日莫喝多,他們就先開口了,他們說,希日莫,你的白馬真像是轉(zhuǎn)世神馬啊!希日莫就咧開嘴笑了。他們接著夸獎寶力道,說,快給我們講講,你是怎么養(yǎng)出這么出息的兒子的。這倒讓希日莫不好意思起來,他紅著臉說,要是我的小兒子哈斯巴根也像他哥哥一樣爭氣就好了。人們都大笑起來,說,佛爺啊,人真是沒有知足的時候啊。

希日莫時常在心里想,要是孩子們的母親不那么早離開就好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大風(fēng)雪,至今還在希日莫的心里埋藏著冰冷的疼痛。那是牧民們都沒有見過的最猛烈的白毛風(fēng),凍死了成群的牛羊,還凍死凍傷了十幾個牧民。如果不是白馬,希日莫也就凍死了。是他的白馬在一片睜不開眼睛的混沌中頂著風(fēng)雪將希日莫馱回了他家的蒙古包。他的妻子就是在那個恐怖的夜晚因為惦記自己,不斷地來到蒙古包外張望,竟然在鋪天蓋地的風(fēng)雪中迷失了方向,在蒙古包附近的草原上轉(zhuǎn)了半宿,最后倒在了風(fēng)雪中……

沒有了女人,希日莫終日為了生活奔忙,顧不上管教兩個孩子。大兒子寶力道竟然成了大學(xué)生,這著實讓希日莫高興??尚鹤庸拱透鶇s像一匹馴服不了的“兒馬子”,初中沒畢業(yè)就把旗蒙文中學(xué)折騰得天翻地覆,喝酒、抽煙、打架,最后被學(xué)校開除回家了事。回到草原的哈斯巴根更成了脫韁野馬,高興了還能幫父親希日莫放馬,不過他高興的時候?qū)嵲谑遣欢?,大多?shù)時間喝酒睡大覺,東游西逛惹是生非,讓希日莫傷透了腦筋。

那一年,寶力道回來了,還帶著五六個戴著眼鏡有學(xué)問的人。他們一起爬上了阿敦礎(chǔ)魯山,看見山上的巖畫一個個激動得大呼小叫,嘖嘖贊嘆。一個頭頂上沒有幾根頭發(fā)的老者一邊用碳筆將巖畫臨摹下來,一邊對寶力道說,太不可思議了,這簡直就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先民生活場景的影像檔案啊。希日莫自言自語說,我早就說過,這里是圣祖成吉思汗牧放神馬的地方。寶力道說,阿爸,這些巖畫少說也有上千年了,沒準(zhǔn)是我們蒙古人的先祖刻上去的呢。希日莫驚訝得合不攏嘴了。

自從那些城里的專家們發(fā)現(xiàn)了古代的巖畫,阿敦礎(chǔ)魯山下的草原就慢慢熱鬧起來了。轉(zhuǎn)過年就有人開車來了,開始的時候都是些專家學(xué)者,來這里拍照、臨摹,還要爭論得臉紅脖子粗的。他們都西裝革履的,見到希日莫文質(zhì)彬彬客客氣氣的。后來人就越來越多了,尤其是夏天,這里成了城里人來野游的地方,不知從哪里來的一撥撥人,他們在刻著巖畫的山崖邊嬉笑打鬧著拍照,之后就大呼小叫地來到克魯倫河邊支起野營帳篷。終于有一天,宿醉中被吵醒的哈斯巴根被激怒了,從蒙古包里鉆了出來,他睡眼惺忪,踉踉蹌蹌地走到河邊。

你們在……干什么?哈斯巴根瞪著眼睛問。沒有人回答,或許幾個野游的人根本沒有聽懂他的話,他們正興致勃勃地準(zhǔn)備升起酒精爐燉魚湯呢,看著吐著酒氣,眼睛發(fā)紅的哈斯巴根都站起身來躲出好遠。哈斯巴根就把河邊裝魚的塑料桶拎起來,“嘩”的一聲倒進了河里,幾條鯉魚絕處逢生,高興地一擺尾巴不見了蹤影。幾個游人害怕了,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哈斯巴根又搖搖晃晃地走到河邊,抓起一根釣竿準(zhǔn)備扔到岸邊的柳樹叢里去,他把釣竿一掄,卻不料又長又細的釣線不像套馬桿那樣聽使喚,一只黑色的魚鉤蕩過來,一下子扎在了哈斯巴根的大腿上,他著急去拔,不料魚鉤帶倒刺,扎進去容易拔出來難,用手一碰鉆心地疼,試了幾下都拔不出來。幾個野游的人驚呆了,站在那里面面相覷,不敢靠前。哈斯巴根火了,從馬靴里掏出一把鋒利的蒙古刀,割開褲子,用鋒利的刀尖一剜,魚鉤帶著血肉被取了出來,嚇得兩個女游客用手直捂眼睛。一個好心的小伙子從旅行包里掏出一卷紗布,比劃著要給哈斯巴根包扎。哈斯巴根忽然發(fā)起瘋來,狠狠地把釣魚竿扔進柳樹毛子里,一拳把年輕人打倒在河邊的沙灘上。最后的結(jié)果是,哈斯巴根被蘇木派出所拘留,寶力道出面給受傷的游客道歉,領(lǐng)著被打傷的游客上醫(yī)院,交了罰款把哈斯巴根送回了克魯倫河邊。

哈斯巴根垂頭喪氣地回到克魯倫河邊,那是一個落日熔金的傍晚,夕陽將草原、蒙古包和那一長串勒勒車鍍上了一層夢幻般的金色。希日莫就坐在蒙古包的門前,鼻子頭兒依舊紅紅的,在悠揚的旋律中唱著:細長身子的海騮馬性子急,要細心地去調(diào)教它;年輕的孩子太嬌嫩,要耐著性子引導(dǎo)他……哈斯巴根看見父親的頭上多了好多白發(fā)……

到了第二年夏天,又開始有開著車的游人來哈斯巴根家的夏營地了。消停了一冬天的哈斯巴根像一只從冬眠中醒來的黑熊,警惕地監(jiān)視著侵入自己領(lǐng)地的外人。阿敦礎(chǔ)魯山下一望無際的草原和千回百轉(zhuǎn)的河流像一幅誘人的畫,吸引著外來的游客,他們總是想爬上山頂,哪怕是在半山腰上,俯瞰美麗如畫的草原,也有少數(shù)的游客是來看巖畫的,在山頂又是臨摹又是照相的。當(dāng)?shù)谝慌慰腿恿艘坏氐睦鴱纳缴舷聛砗?,哈斯巴根就在上山的路上支起了木柵欄。希日莫問,佛祖啊,你這是要干什么?哈斯巴根眼睛紅紅的不說話。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家的草場被人踩踏,被車碾軋,還扔滿香腸皮、包裝紙和破塑料袋子。

哈斯巴根看著自己設(shè)置的防護路障,心里很是得意,正想回蒙古包去喝酒,一輛2020吉普車開過來了。車停在了木柵欄前,一個瘦高個男人下了車,板著臉說,這怎么回事?把這搬開。哈斯巴根說,不行。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兄弟,讓我們上去吧。哈斯巴根說,不可以,車把我家的草場都軋壞了,要看巖畫你們走上去。那人陪著笑臉說,兄弟幫個忙,外地請來的考古專家想看看巖畫,歲數(shù)大了走不上去啊。哈斯巴根是吃軟不吃硬的人,聽了那人的話有些猶豫了。那人說,要不這樣吧,我給你補償費,你說個數(shù)。哈斯巴根心里想,這樣正好,看我把你們要跑了吧。就伸出兩根手指說,二百元。那時候的二百元錢夠買一只八個牙的大羊了。不料對方二話不說,從錢包里掏出兩張藍瓦瓦的票子遞到哈斯巴根手里,嘴里還連聲說著謝謝謝謝。哈斯巴根傻眼了,蒙古人說話要算話,他只好把木柵欄搬開,眼睜睜看著那輛吉普車搖搖晃晃上山去了。

哈斯巴根無可奈何地望著山頂發(fā)呆,木柵欄還沒等再攔好,一輛高大的越野車“轟”的一聲開過來,不管不顧地要往山上開,哈斯巴根一步跨過去,張開手臂攔住了去路。大越野車嘎的一聲剎住了,駕駛座上一個戴墨鏡的平頭青年從車窗里探出頭來,惱火地問,干什么,閃開!

哈斯巴根望了望又寬又大的車輪,說,汽車不能上去。

墨鏡氣急敗壞地說,這草原是你家的?。?/p>

哈斯巴根打了個酒嗝說,你說對了,這草原……呃……就是我家的!

墨鏡還想說什么,副駕駛上下來一個瘦高個中年人,滿臉堆笑對哈斯巴根說,小伙子,讓我們上去吧,我們領(lǐng)導(dǎo)喜歡攝影,就是想拍個全景,照了相我們馬上就下來,好不好。邊說邊從衣兜里掏出一盒煙塞在哈斯巴根手里。

哈斯巴根正犯煙癮呢,他一彈煙盒底,抽出一支煙叼在嘴里,一揚手把煙盒往回一扔,點著煙深吸一口,說,不行!

瘦高個臉色有些難看了,說,要不我們給錢。

哈斯巴根說,給錢也不行,這是蘇木分給我們家的草場,天天往上跑車,我怎么放牧?

瘦高個往山上看了看,說,那不是有車上去嗎。

哈斯巴根說,他們行,你們不行。

瘦高個變了臉色,說,車上坐的可是領(lǐng)導(dǎo),你可別給臉不要臉。

哈斯巴根說,涅了豪森(蒙語罵人話)!王爺來了也不行??!

瘦高個說,你怎么罵人呢?

哈斯巴根說,罵人?我還想打人呢!伸手就打了瘦高個一嘴巴子。墨鏡和車上一個胖子跳下車來,四個人在草原上打成一團。正在放馬的希日莫看見了,騎著馬跑過來拉架。幾個人打紅了眼,怎么也拉不開。哈斯巴根的鼻子被打破了,滿臉都是血,像個黑煞神一般發(fā)起瘋來,抬起穿著硬頭馬靴的腳將胖子踢倒在地上,胖子捂著肋巴扇疼得直打滾。瘦高個和墨鏡嚇傻了,停了手,七手八腳地將胖子扶上車,調(diào)轉(zhuǎn)車頭一溜煙開走了。

沒過一個時辰,又有一輛汽車疾馳而來,哈斯巴根威風(fēng)凜凜地站在路障前面,遠遠地開始攔車了,到了跟前才看清是輛警車,車上跳下來幾個警察,把哈斯巴根抓走了。這一次哈斯巴根把禍闖大了,把盟里一個副局長的肋骨踢折了兩根。寶力道找到在盟里工作的大學(xué)同學(xué),托了很多關(guān)系,又賠了人家大筆的醫(yī)療費,才把事情擺平了。

寶力道開車送哈斯巴根回哈拉哈河邊的夏營地。遠遠看見父親希日莫正站在蒙古包外的路上張望,哈斯巴根因為闖了禍,一路上一言不發(fā),只是在上車時說了一句,哥,你花的錢我會還給你。寶力道沒好氣地說,你不再闖禍我就知足了。

希日莫看見哈斯巴根平安回來了,禁不住老淚縱橫,這回他沒心思拉著四胡說唱了,抹著眼淚邊哭邊念叨,佛祖啊,他是你派來討債的啊……

哈斯巴根耷拉著腦袋不吭聲。

寶力道陪著父親喝了幾碗奶茶,說,阿爸,你別上火,這不是回來了嗎。

希日莫說,我能不上火嗎?

寶力道說,阿爸,有人來這里游玩是好事啊。

希日莫擼了把鼻涕,愁眉苦臉地說,這冤家三天兩天地和來的人打架,都快出人命了,這還算好事?

寶力道說,這一陣我一直在琢磨這事呢。現(xiàn)在正是經(jīng)商熱潮。我們學(xué)院和南方一家企業(yè)合資,注冊了一家旅游公司,讓我兼職做總經(jīng)理呢。

希日莫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問,大學(xué)還辦公司做買賣?

寶力道說,這有什么稀奇的,市場經(jīng)濟嗎。

希日莫問,那你不研究你的草原文化了?

寶力道說,傳承草原文化只靠研究和保護還不夠,更要開發(fā),去年那家企業(yè)邀請我去云南考察,那里的少數(shù)民族特色旅游辦得很不錯啊,賺大錢了,而且還弘揚了少數(shù)民族文化,這不是一舉兩得嗎?

希日莫和哈斯巴根一臉迷惑地望著寶力道。

寶力道說,我準(zhǔn)備在這里建個草原文化旅游點,誰想來就來,想上山看風(fēng)景或是拍照片就讓他們上。

希日莫說,那這片草原不是就糟蹋完了?

寶力道說,反正也攔不住,不如就因勢利導(dǎo),知道什么是因勢利導(dǎo)嗎,就是把壞事變成好事。哈斯巴根就當(dāng)這兒的經(jīng)理,坐地收錢,這可比養(yǎng)牛馬來錢快多了。投資我們公司出,掙錢兩家對半分。這里有河,有草原,有馬群,有巖畫,想不發(fā)財都難啊。到時候來的人都搶著給哈斯巴根交錢,哈斯巴根哪有心思和人打架啊,我弟弟又不傻,能跟錢過不去嗎?

希日莫不哭了,瞪圓了眼睛將信將疑。

哈斯巴根望著哥哥,一直低垂的頭抬起來了,眼睛也慢慢亮起來了。他說,哥哥,你不是在講巴拉根倉的故事吧。

到了第二年夏季來臨時,一座別具特色的草原文化風(fēng)情旅游點就在希日莫家的夏營地建了起來,哈斯巴根給旅游點起了個響亮的名字——“阿都旅游度假村”,阿都,就是牧馬人的意思。一個最大的蒙古包在正中央,像古代蒙古大汗的王帳,其余七八個大大小小的蒙古包眾星拱月一般排列在周圍,前面是河水彎彎的草原,背后靠著起伏高聳的阿敦礎(chǔ)魯山,每個蒙古包前都有繡著圖騰圖案的彩旗,好像半空中燃燒的火把,旗幟上繡著奔馳的駿馬,體態(tài)動感健壯,四角繡著獅虎龍鳳在風(fēng)中獵獵飄揚。這個夏天,不斷有旅行車把一撥又一撥的外地人送到草原上來,他們在草原上騎馬、射箭、爬山,在蒙古包里吃手把肉,喝烈性白酒。寶力道招聘了幾個草原歌手,都穿著鮮艷的民族服裝,拉起馬頭琴載歌載舞,總公司派來了個叫蘭蘭的姑娘幫助哈斯巴根來經(jīng)營。

希日莫每天還是牧放他那十幾匹老馬組成的小馬群,圍著旅游點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即便馬群吃不飽,也不能離得太遠。在哈斯巴根三番五次的提醒之后,希日莫終于明白,他現(xiàn)在放馬已經(jīng)不再是原來那種哼著長調(diào)自由自在的游牧,完全成了這個旅游點的組成部分。游客們端著大小各異長短不同的照相機大呼小叫地和幾匹老馬合影,和騎在馬背上的希日莫合影,讓希日莫覺得又滑稽又別扭,每次都笑得面容僵硬呲牙咧嘴的。

寶力道又別出心裁從盟里運來了兩輛兩輪馬車,說這是“草原吉普”,要訓(xùn)練馬來拉車。哈斯巴根就訓(xùn)練棗紅馬拉車,自由自在慣了的棗紅馬哪里受得了車轅的束縛,又蹦又跳大發(fā)脾氣,哈斯巴根就掄著鞭子狠狠地教訓(xùn)棗紅馬,打得棗紅馬直哆嗦。希日莫看不過,說,草原上的馬自由自在的,干嘛非要讓它拉車?

哈斯巴根氣喘吁吁地說,這“草原吉普”跑上那么一圈能掙二百塊錢呢!

氣得希日莫轉(zhuǎn)身走了。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殘酷訓(xùn)練,棗紅馬認(rèn)命一般低下頭,垂頭喪氣地拉著兩輪馬車在草原上轉(zhuǎn)圈,哈斯巴根坐在馬車上得意極了。

這天,正好有幾個花枝招展的女游客來游玩,看到兩輪馬車都喊著要坐。哈斯巴根猶豫了一下,蘭蘭已經(jīng)開票收錢了。哈斯巴根小心翼翼地把兩位花蝴蝶一般的女士扶到馬車上,他自己剛坐到車轅子上,還沒來得及喊一聲“駕”,棗紅馬蹭地一下就躥出去了,一邊嘶鳴著一邊尥蹶子,嚇得車上的女游客大聲驚叫起來。哈斯巴根差一點被顛下車去,使勁拉韁繩也無濟于事。大概是女人過于鮮艷的衣服和尖利的叫聲讓棗紅馬受了驚,棗紅馬發(fā)瘋一般跑著跳著,還放著一連串的響屁,飛起的后蹄把馬糞蛋踢到了女游客的臉上,兩個女游客嚇得哭喊起來,最后棗紅馬后蹄使勁一蹦,竟然跳出了車轅子,捌折了車轅子倒在地上,它才停了下來。哈斯巴根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把嚇得魂飛魄散的女游客扶下車來,連連賠禮道歉,退還了人家的票錢,又賠了人家兩百元錢才算了事。女游客脫離了危險緩過神來,又一頓夾七夾八罵得哈斯巴根灰頭土臉的,哈斯巴根無處撒氣,掄起碗口一般粗折斷的車轅木在棗紅馬背上狠狠地打了十幾下才罷手。

第二天早上,希日莫發(fā)現(xiàn)棗紅馬死了,用手一摸,馬的腰椎都被打斷了,希日莫大罵了哈斯巴根一頓,捎帶著把不在的寶力道也罵了。哈斯巴根自知理虧,又心疼死了匹馬,耷拉著腦袋不作聲。

脾氣暴烈的棗紅馬就這樣被打死了,哈斯巴根只好暫時取消了“草原吉普”的旅游項目,改為騎馬??墒悄茯T的馬也難選,希日莫的馬都是游牧的,見了生人就嘶鳴著四蹄亂跳,嚇得游客們不敢近前,氣得哈斯巴根七竅生煙。白馬見過大世面,見到生人很冷靜,但是希日莫不讓別人騎他的白馬,他說,白馬對我有救命之恩,現(xiàn)在它老了,誰也不許打它的主意。哈斯巴根說,那就騎大紅馬吧。希日莫提醒哈斯巴根說,這大紅馬是屬于蔫壞的,貌似忠厚,冷不丁就踢人,著急了還伸著脖子一副要咬人的樣子,為此沒少挨我的鞭子卻始終野性不改,我看你還是算了。哈斯巴根不服氣,心里想還沒聽說有馴不好的馬,就拉著大紅馬訓(xùn)練了一番,大紅馬自然表現(xiàn)出了不滿,但似乎是吸取了棗紅馬的教訓(xùn),沒幾天就一副低眉順眼服服帖帖的樣子了。哈斯巴根得意地向父親炫耀了一番,就牽著馬去旅游點了。蘭蘭說,你來的正好,正巧來了幾個游客要騎馬呢。哈斯巴根趕緊把馬牽了過去,幾個游客有說有笑地圍了過來,紛紛從腰包里掏錢。蘭蘭忙著收錢開票,哈斯巴根看見一下子就收入近千元,心里樂開了花,嘴都合不攏了,索性就咧開嘴笑了。就在那一剎那,大紅馬瞅準(zhǔn)了機會,一偏頭一口咬住了哈斯巴根厚厚的嘴唇子,大紅馬得手后就若無其事地抬起頭閉了嘴不松口。哈斯巴根疼得嗚嗚直叫,踮起腳迎合著馬頭的方向搖來擺去,游客們被這場面嚇得目瞪口呆,隨后就紛紛舉起相機“咔嚓咔嚓”地拍照。大紅馬得意地晃了晃腦袋,哈斯巴根也只好跟著它的頻率晃晃腦袋,人們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連蘭蘭都笑彎了腰。最后,大紅馬意猶未盡地松了口,哈斯巴根顧不上發(fā)火,捂著鮮血淋漓的嘴唇跑到蘇木衛(wèi)生院縫針去了。

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的變故后,滿足游客騎馬欲望的任務(wù)就落在了黃驃馬身上。黃驃馬是希日莫的馬群里年齡最老的馬,一副逆來順受聽天由命的樣子。整個夏天,黃驃馬盡心盡力不厭其煩地馱著一個又一個游客在克魯倫河邊轉(zhuǎn)圈,轉(zhuǎn)一大圈四五百米的樣子,一百元,轉(zhuǎn)一小圈一兩百米的距離也要六十元。任勞任怨的黃驃馬給旅游點掙來了大把的銀子。那個夏天整個旅游點都跟著欣欣向榮起來,寶力道一高興,給弟弟哈斯巴根買了一輛高大的摩托車,哈斯巴根常常騎著大摩托,風(fēng)一般從草原駛過,神氣極了。

掙到了錢,有了輛高大的摩托車,哈斯巴根往日里那放蕩不羈的樣子改了不少,棱角分明的臉上日漸顯露出和善的笑容,更重要的是,哈斯巴根這匹四蹄亂蹦的野馬被一根看不見的馬絆絆住了,被一條看不見的韁繩牽住了。這條看不見的馬絆和韁繩就是那個叫蘭蘭的女子。

蘭蘭剛來的那一天,哈斯巴根看見是哥哥的汽車,以為是寶力道回來了,就騎馬跑到汽車旁邊,正看見蘭蘭從越野車上下來。哈斯巴根驚呆了,他從沒見過這么白的女人,臉白凈得像羊油凝脂,戴著一頂夸張的遮陽帽,更要命的是上身穿著一件低胸小衫,哈斯巴根在馬背上居高臨下望去,兩團飽滿跳動的白色刺痛了哈斯巴根的雙眼,他急著想把目光挪開,卻發(fā)現(xiàn)像扯牛皮筋,用了兩次力才費力地挪開,哈斯巴根的臉不自覺地紅了。

女子大方地伸出手來,自我介紹說,我叫蘭蘭,嗨,你叫什么名字?

哈斯巴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叫哈斯巴根。

女子忽然捂著嘴笑了,說,我聽說過你,哈哈哈……

哈斯巴根聽不明白怎么回事,紅著臉流了一頭的大汗,好在那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大熱天。

蘭蘭就像一個會施魔法的薩滿巫師一樣,一下子就把哈斯巴根的魂勾去了。人高馬大一臉兇相的哈斯巴根只要見到蘭蘭,就立馬柔順得如綿羊一般,見不到時就一副抓心撓肝魂不守舍的樣子。蘭蘭經(jīng)常穿著緊身的牛仔褲,扭著渾圓的似乎隨時要炸開的屁股在旅游點里走過,哈斯巴根就像一只準(zhǔn)備吃奶的牛犢子,屁顛屁顛地跟在蘭蘭身后。

希日莫早早看出了苗頭,對哈斯巴根說,你離那個女人遠點,他不是草原上的人,你養(yǎng)不起她。

哈斯巴根翹著二郎腿不說話。

“草原吉普”徹底失敗的那天晚上,哈斯巴根被希日莫臭罵一頓。他因理虧也不吱聲,一瓶接一瓶地喝了不少啤酒。

夜幕降臨之后,哈斯巴根忽然覺得胸中有一股無名之火在燃燒,他搖搖晃晃地去敲蘭蘭蒙古包的門,他以為這么晚了,蘭蘭一定不會給他開門了,可是蘭蘭把門打開了,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睡裙,一雙嫵媚的眼睛在昏暗中閃動著撩人的火苗。哈斯巴根的酒一下子醒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自己走錯蒙古包了,紅頭漲臉地準(zhǔn)備退出去,蘭蘭咯咯地笑了,說,走錯了就不能坐會兒了?邊說邊湊了過來,悠悠的香水味沖進哈斯巴根的鼻孔,一對凝脂般的胳膊藤條一般攀上了哈斯巴根的脖子,哈斯巴根一下子就暈了,不管不顧地把蘭蘭摟抱在懷里……

這一天,一輛旅行車送來了一車游人。

一個瘦高個中年人看見希日莫的馬群就興奮地跑過去,哈斯巴根說,先生騎馬嗎?很老實的。

中年人沒說話,眼睛亮亮地盯著馬群里的馬一匹一匹地看。

哈斯巴根很奇怪,問,先生,難得來到草原,不騎馬等于白來,騎一圈吧。大圈一百,小圈六十。

中年人感嘆一聲說,十多年沒見到馬了,就騎一圈吧。希日莫就把黃驃馬牽了過來。中年人指著白馬說,我想騎那匹,多加錢也行。

哈斯巴根有些猶豫,身后傳來希日莫的聲音,不可以的,那匹馬不能騎。

中年人就接過黃驃馬的韁繩,抬腳一蹬馬鐙,靈巧地躍上馬背,熟練地一抖韁繩,一路小跑地去了。

希日莫和哈斯巴根驚訝地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什么。

沒一會兒中年人就騎著黃驃馬跑回來了,一偏腿跳下馬背,把韁繩往拴馬樁上一挽,變戲法一般系好了拴馬扣,瀟灑地鉆進蒙古包里喝酒去了。

哈斯巴根贊嘆說,這是個騎馬的高手啊,阿爸,這人是草原人嗎?

希日莫說,不像,真是奇怪,一會兒咱們好好問問他。

個把小時后,游客吃完飯了,中年人來到草原上,面色紅潤,一副微醉的樣子。希日莫問,先生,以前騎過馬吧?

中年人說,我是騎兵部隊轉(zhuǎn)業(yè)的,十多年了,來到草原見到馬,真是太高興了。

希日莫笑了,說,難怪馬騎得這么好,就是自小在草原上長大的人也不過如此呢,現(xiàn)在草原上的孩子都不騎馬了,改騎摩托車了。

哈斯巴根顧不上聽父親嘮叨,湊到中年人身邊說,先生,喜歡就多騎幾圈嗎,給你打折。中年人說,我倒真想重新體驗一下騎馬狂奔的感覺啊,可是不行了,十多年不騎了,再說現(xiàn)在的馬也不行了,都不禁騎,成了供人照相玩樂的道具了。

中年人的話,說到了希日莫心里的痛處,他說,這樣吧,你放心騎上幾圈,錢隨意給。

哈斯巴根把韁繩遞到中年人手上,說,嘿,不要吹牛了,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能耐。

中年人被這么一激將,來了興致,翻身上馬,一抖韁繩,昔日里慢吞吞的黃驃馬起先還一副迷茫的樣子,沒一會兒就被中年人掌控了,撒開四蹄向遠方的草原上跑去,一轉(zhuǎn)眼繞過前面的小山崗跑沒影了。

哈斯巴根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中年人回來,正想騎上白馬去看看,中年人已繞過山崗跑回來了,人在馬背上嗷嗷地喊著,樣子像個沖鋒的騎兵戰(zhàn)士。

哈斯巴根看呆了。

希日莫忽然感覺哪里不對勁,猛然回過神來,沖著中年人喊,停下,快停下。

已經(jīng)晚了,黃驃馬忽然亂了奔跑的節(jié)奏,慢了下來,緊接著一個前失栽倒在地上。中年人從馬背上跌下來,在草原上一個前滾翻跳起身,再看黃驃馬,四蹄抽搐,口吐白沫,不一會兒就不動了。

中年人酒被嚇醒了,手足無措地站在草地上。哈斯巴根氣急敗壞地揪住了中年人的衣領(lǐng),你……你賠我們的馬。希日莫顫抖著來到黃驃馬身旁,幾年來沒有這么大運動量的黃驃馬跑炸了肺,累死了。哈斯巴根罵罵咧咧地和中年人撕扯在一起,希日莫站起身說,你放手!哈斯巴根猶豫了一下,松開了手。中年人對希日莫說,大叔,真對不住,沒想到……您老出個價吧,多少錢我都認(rèn)了。希日莫擦了把眼淚,說,你走吧,是我們答應(yīng)你騎馬的,我不要你的錢,回去后別到處說去,草原人丟不起那人啊。希日莫說完扭身走了。

中年人愣了半晌,還是從衣兜里掏出一摞錢壓在馬頭下,站起身來垂頭喪氣地走了。

一匹又一匹的馬死了,希日莫的心情一天比一天低落了,沒有駿馬的草原荒涼冷清了許多。哈斯巴根卻是一天比一天活得滋潤幸福了。他被美妙的愛情陶醉了,這是哈斯巴根純潔的初戀,那個性情暴烈的兒馬子如今遇到了好騎手,變得服服帖帖的。蘭蘭說,哈根巴斯,我的化妝品用完了,他就騎上摩托車跑到旗政府所在地去買。蘭蘭說,哈根巴斯,我的大雪糕……哈斯巴根就笑得如雨后的太陽一般燦爛……希日莫憂心忡忡地對哈斯巴根說,孩子,你陷得太深了,你看她哪是個能正經(jīng)過日子的人啊,你應(yīng)該找一個草原上的蒙古族姑娘做你的媳婦。哈斯巴根滿不在乎地說,阿爸,你是說我非得要找個草原上的姑娘嗎?希日莫說,我是說你要找個能安心過日子的人。

哈斯巴根說,你怎么知道蘭蘭就不是正經(jīng)過日子的人了?

希日莫終于忍不住了,說,你以為她是真心跟你好嗎?我看他沒少跟別人眉來眼去勾勾搭搭。

哈斯巴根瞪圓了眼睛,像不認(rèn)識了一般望著父親。

希日莫說,不能這樣下去了,我明天就給寶力道打電話,讓他把這個女人攆走,要不然你早晚得被她騙了。

沒過幾天,白馬病倒了,它太老了,渾身的毛都失去了光澤,不吃草也不喝水了。希日莫看出來它不行了,還是讓哈斯巴根去蘇木請來了獸醫(yī)看了看。哈斯巴根用摩托車把蘇木里最有水平的獸醫(yī)請來,老獸醫(yī)只看了一眼,就對希日莫說,讓你的兒子再送我回去吧。那天夜里,希日莫夢見白馬的病好了,站了起來,渾身白得像雪一樣,撒開四蹄向草原深處跑去,希日莫一邊呼喊一邊在后面緊緊追趕,眼看著就要追上了,白馬忽然生出一雙翅膀,昂首嘶鳴幾聲就騰空而起飛走了,希日莫驚叫一聲醒了。蒙古包里黑沉沉的夜色壓得人喘不過氣,蒙古包外是亙古的寧靜。希日莫默默地坐在老羊皮褥子上,他知道他的白馬死了。

希日莫不知道,那個夜晚,同樣在痛苦中夜不能寐的還有自己的小兒子哈斯巴根。哈斯巴根送獸醫(yī)到家,在蘇木商店里買了一堆好吃的,還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過沒過保質(zhì)期,就騎著摩托車往回趕。這兩天父親總是讓他干這忙那的,他好想蘭蘭啊,真恨不得一腳油門就回到她的身邊。

哈斯巴根的摩托車在蘭蘭的蒙古包門前停下,他輕輕地去推門,發(fā)現(xiàn)門反鎖著,他喊了幾聲,蘭蘭的聲音傳出來,說,我不舒服,休息了。

哈斯巴根心里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他愣愣地站了一會兒,沒說什么,發(fā)動了摩托車離開了。他放下摩托車輕手輕腳地返回來,躲在不遠處的勒勒車后面偷偷張望,他的心慌亂地跳著,隱隱感覺有什么事要發(fā)生,他幾次想離開,頭也不回地跑開,可是兩條腿不聽使喚,灌了鉛一般拔不動地。終于,蒙古包的門開了,一個中年男人鉆了出來,戴著一頂夸張的牛仔帽,心滿意足地向停在旅游點外的旅行車走去。哈斯巴根渾身的血液剎那間就凝固了,他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向著那個男人沖了過去,不料那男人靈敏地躲過哈斯巴根的拳頭,反手一個漂亮的夾臂摔把哈斯巴根摔倒在草原上。旅行車上跳下幾個壯實的男人,背心上印著紅紅的“體校”兩個字,接應(yīng)那人上了車,一溜煙開走了。

哈斯巴根坐在地上,抬起頭看見蘭蘭站在自己面前。狠狠地罵道,你真不要臉。

蘭蘭說,你要臉?你當(dāng)自己是什么好東西,你憑什么管我?。?/p>

哈斯巴根想站起來狠狠打她幾個嘴巴子,卻忽然咧開嘴嗚嗚地哭了起來,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第二天哈斯巴根在草原上遇見父親,幾乎不敢認(rèn)了,白馬沒了,希日莫一下子就老了,頭發(fā)胡子都白了,腰也彎了,和草地上的蒙古老頭兒一樣了。希日莫同樣吃驚地望著自己的兒子,哈斯巴根面色蒼白雙眼血紅,活像一只走投無路的狼。

蘭蘭不見了。

那天下午,哈斯巴根喝醉了酒搖搖晃晃地走向那座蒙古包,才發(fā)現(xiàn)蘭蘭不見了,她的那些化妝品了衣服了也一起從蒙古包里消失了。

哈斯巴根以為她去旗里或是盟里了,打電話給哥哥,根本沒有蘭蘭的影子。

希日莫嘆了口氣,說,你就不要找了,她肯定不會回來了,你上當(dāng)受騙了。

怎么可能,不可能……哈斯巴根紅著眼睛念叨著。

希日莫罵他說,傻小子,你醒醒吧,人家把你賣了你還得幫著數(shù)錢呢。看看吧,旅游點上的所有的錢都被那個女人拿走了,你說她還能回來嗎?

寶力道從海拉爾開車來了,雖然故作輕松,還是掩飾不住滿臉的疲倦。

希日莫流著眼淚訴說著他那些馬的遭遇,寶力道安慰父親說,阿爸,你別著急,明年我們公司要從蒙古國進口一群馬,到時候隨您老人家選,相中哪匹給您哪匹。

寶力道又安慰弟弟哈斯巴根說,出了這事不怨你,是我們公司選人不當(dāng),損失算我們的,明年夏天,我們繼續(xù)投資,你再把旅游點開起來。

可是,哈斯巴根被徹底擊倒了,他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他又變成了先前那個酒氣熏天四處惹是生非的醉鬼了。他每天在蘭蘭住過的蒙古包里歇斯底里地唱歌喊叫,只有在父親希日莫面前,他才有片刻安靜,這時候他目光呆滯地望著父親。希日莫說,你這樣下去不行,你去找你哥哥吧,讓他給你找個活兒干。哈斯巴根像是沒有聽懂一般望著父親,最后垂頭喪氣地低下頭去,說,我不去,我哪都不去,我沒臉去……

冬天來臨,嚴(yán)寒籠罩草原。

這天早晨,哈斯巴根搖搖晃晃騎上他的摩托車,沿著伸向遠方的自然路飛馳而去,到了晚上,還沒有回來,刮起了暴風(fēng)雪,希日莫四處尋找,也沒見他的蹤影。希日莫急了,趕緊打電話給寶力道。

寶力道和幾個朋友開著越野車頂風(fēng)冒雪四處尋找。一直到第二天傍晚,終于在阿敦礎(chǔ)魯山下茫茫的雪原上發(fā)現(xiàn)了翻倒在地的摩托車,摩托車前輪被石頭撞得變了形。聽到消息趕來的希日莫默默地站在阿敦礎(chǔ)魯山下,身子晃了兩晃,被寶力道一把扶住了,才沒有跌倒。他忽然發(fā)現(xiàn)阿敦礎(chǔ)魯山上的馬群石都動起來了,他以為自己眼花了,使勁揉了揉眼睛,真的,那一群戰(zhàn)馬化作的亂石,連同刻在石壁上那些巖畫中的神馬真的都飛了起來,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慢慢地變成了灰白色天空中的一片片若有若無的云彩。

在希日莫和寶力道四處尋找哈斯巴根的時候,哈斯巴根也在尋找著自己在草原上的蒙古包。摩托車撞壞不能騎了,自己的臉也在阿敦礎(chǔ)魯山的石頭上摔得血肉模糊了。這讓哈斯巴根無比懊惱,還是騎馬好啊,自己那些年喝醉了酒,搖搖晃晃地騎馬回來,從來沒從馬背上掉下來過,即便是真的掉下來,也不會摔成這樣。哈斯巴根輕飄飄地找到了自己家的營地,茫茫的雪原一望無際,哈斯巴根想,明年夏天就把這旅游點拆了,在這山腳下,做一個真正的牧馬人。阿爸說得對,找一個草原上的好姑娘……

好大的風(fēng)雪啊,可是哈斯巴根一點也不冷,忽然,他看見自己的母親了,在漫天的風(fēng)雪中站在蒙古包外,一臉慈祥的笑容,在等候自己歸來……

作者簡介

呂陽明

呼倫貝爾人,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現(xiàn)供職于滿洲里海關(guān)。散文、小說發(fā)表于《草原》《駿馬》等文學(xué)期刊。已出版中短篇小說集《蘆花飄蕩》,長篇小說《血沃邊關(guān)》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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