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 壯 肖君政 牛虧環(huán) 江光榮
(1上海應用技術大學大學生心理健康教育中心,上海 201418;
2華中師范大學心理學院暨湖北省人的發(fā)展與心理健康重點實驗室,武漢 430079)
生活滿意度是人們對自身生活狀況的整體主觀判斷(Diener,Emmons,Larsen,& Griffin,1985),是心理幸福感的重要組成部分(Diener,1984)。研究表明,生活滿意度對個體有諸多影響,如生活滿意度能夠降低個體的工作壓力(Haar& Roche,2010)、改善睡眠(Brand et al.,2010)以及提升員工的工作表現 (Vanaki& Vagharseyyedin,2009)。因此,深入研究生活滿意度的促進因素具有重要現實意義。以往研究表明,經濟水平(Brockmann,Delhey,Welzel,& Yuan,2009)、應對方式(王雨露,2007)、社會支持(Newman,Nielsen,Smyth,&Hooke,2015)等均影響人們的生活滿意度水平。近年來,許多研究發(fā)現,恢復體驗 (recovery experience)——個體從工作壓力情境中恢復的心理過程(Sonnentag&Fritz,2007)——對提升其生活滿意度也具有積極影響 (Chen,Petrick,& Shahvali,2016; Lee,Choo,& Hyun,2016; Park & Fritz,2015;Sonnentag& Fritz,2007),但有關恢復體驗對生活滿意度的作用機制卻一直未能受到足夠的重視(Sonnentag & Fritz,2007)。
根據資源保存理論 (conservation of resource theory)(Hobfoll,2002),應對工作要求會導致資源損耗,進而影響個體身心健康與幸福體驗。因此,個體需要獲取新的資源,來補償所受威脅或失去的資源。而恢復體驗則有助于個體獲得新資源,并進而提升生活滿意度,這一觀點也獲得了大量實證研究的支持(Chen et al.,2016; Lee et al.,2016; Sonnentag& Fritz,2007)。但迄今為止,相關研究主要針對企業(yè)員工,而較少關注教師群體。實際上,相較于企業(yè)員工,教師群體,特別是中學教師往往需要在非工作時間主動或被動地處理有關學生的各種問題,這使得他們同樣承受著嚴重的工作壓力,因而恢復體驗與教師的生活滿意度間可能存在某種關聯。綜上,我們假設,教師的恢復體驗與生活滿意度正相關。
已有研究表明,恢復體驗能夠提升個體的積極情 緒(Fritz,Sonnentag,Spector,& McInroe,2010; Heller,Watson,& Ilies,2004)。 恢復體驗包括心理脫離、放松體驗、掌握體驗和控制體驗四個維度(Sonnentag& Fritz,2007),其對積極情緒的影響主要體現在:高水平的心理脫離表明員工在非工作時間放下工作,擺脫工作的困擾,這能夠使員工產生積極的體驗,從而增加積極情緒(Hahn,Binnewies,Sonnentag,& Mojza,2011); 放松體驗對于員工而言也是一種積極體驗,可以釋放工作中累積的壓力,繼而增加積極情緒 (Stone,Kennedy-Moore,& Neale,1995);掌握體驗是個體通過參與提供挑戰(zhàn)體驗的非工作活動,獲得勝任感和自信心,繼而獲得積極情緒體驗 (Hahn et al.,2011;Sonnentag,Binnewies,& Mojza,2008); 控制體驗則是個體在非工作時間的安排上具有自主權,高控制體驗可以滿足人們的自主需求,進而增加積極情緒(Hahn et al.,2011)?;謴腕w驗能夠提升個體的積極情緒這一觀點已經得到了諸多實證研究的檢驗與支持(Fritz et al.,2010; Hahn et al.,2011)。
研究發(fā)現,積極情緒是影響生活滿意度的重要因素(Cohn,Fredrickson,Brown,Mikels,& Conway,2009; Veronese,Natour,& Said,2012)。 拓展-建構理論(broaden-and-build theory)為我們理解積極情緒與生活滿意度的關系提供了理論支撐(Frederickson,2001)。拓展-建構理論認為積極情緒具有拓展和建構兩大功能。拓展功能是指積極情緒能拓展個體即時的思維行動范疇,包括拓展個體注意、認知、行動等范圍。建構功能是指積極情緒能構建個體持久的資源。建構功能是在拓展功能的基礎上實現的。積極情緒和思維拓展、資源建構之間可以相互促進。積極情緒體驗拓寬了個體的注意和認知范圍,這有助于個體對問題的解決和資源的建構,而積極的應對方式和豐富的資源又能進一步促進積極情緒的產生。這樣一個螺旋上升過程有助于提升人們的心理幸福感 (Frederickson,2001;高正亮,童輝杰,2010;郭小艷,王振宏,2007)。生活滿意度是心理幸福感的重要組成部分 (Diener,1984),因此,根據拓展-建構理論,積極情緒同樣能夠通過解決問題或者建構資源進而提升個體的生活滿意度。據此,我們假設,積極情緒在恢復體驗和生活滿意度間起到中介作用。
綜上所述,基于拓展-建構理論,本研究擬以中學教師為被試,探討恢復體驗對其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并進一步探究積極情緒在其中的中介作用,以期為提升中學教師群體的生活滿意度提供新的實踐路徑。
研究對象為湖北、安徽、上海等地區(qū)的中學(初中)教師。本研究共發(fā)放問卷350份,獲得有效問卷322份,有效回收率92%。其中,男性127人(39.4%),女性 195 人 (60.6%); 被試的平均年齡35.88 ± 9.04 歲;已婚 234 人(72.7%),未婚 88 人(27.3%)。 有 18 歲以下小孩 178 人(55.3%),無 18 歲以下小孩144人(44.4%)。有老人幫忙處理家務的163人 (50.6%),無老人幫忙處理家務的 159人(49.4%)。
2.2.1 恢復體驗量表
采用Sonnentag和Fritz(2007)編制的恢復體驗量表,共16道題目,包含心理脫離、放松體驗、掌握體驗和控制體驗4個維度。例如,“在非工作時間里,我得到了很好的休息和放松”。量表采用5點計分,1代表“完全不同意”,5代表“完全同意”,得分越高表明恢復體驗的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 0.89。
2.2.2 正性情緒量表
采用 Watson,Clark 和 Tellegen(1988)編制的正性情緒量表測量個體在過去一周內體驗到的積極情緒。根據本研究內容將測量范圍限定在非工作時間,例如“在非工作時間里,我是活躍的”,共9道題目。量表采用5點計分,1代表“非常輕微”,5代表“非常強烈”,得分越高表明個體感受到的積極情緒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0.95。
2.2.3 生活滿意度量表
采用Diener等(1985)編制的生活滿意度量表,共5道題目,例如“我的生活的大多數方面都接近我的理想狀態(tài)”。量表采用7點計分,1代表“非常不同意”,7代表“非常同意”,分數越高表示個體的生活滿意度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0.92。
本研究采用方便抽樣的方法收集研究數據。主試為經過培訓的心理學專業(yè)研究生。主試首先向被試宣讀指導語并說明問卷結果的保密性,然后讓被試在安靜的環(huán)境下填寫問卷。待問卷作答完畢后由主試現場統(tǒng)一收回,并現場發(fā)放小禮品作為感謝。
本研究采用SPSS 21.0對數據進行描述性統(tǒng)計和相關性分析,并且采用SPSS宏程序PROCESS進行中介效應的檢驗。
根據以往研究(吳偉炯,劉毅,路紅,謝雪賢,2012),人口學變量和家庭特征對于積極情緒和生活滿意度存在一定影響,因此本研究選取性別、婚姻狀況、是否有18歲以下孩子以及是否有老人幫忙處理家務為控制變量。對性別(男性=0,女性=1),婚姻狀況(已婚=0,未婚=1)、是否有 18歲以下孩子(有 18歲以下孩子=1,無18歲以下孩子=0)和是否有老人幫忙處理家務(有=0,無=1)進行賦值。
各變量的平均數、標準差以及相關系數如表1所示。 由表 1 可知:恢復體驗與積極情緒(r=0.51,p<0.001)、生活滿意度(r=0.43,p<0.001)之間均存在顯著的正相關。此外,t檢驗的結果表明,男性和女性教師在恢復體驗(t(320)=-1.14,p=0.26)及生活滿意度(t(320)=-0.74,p=0.46)方面并不存在顯著差異,但男性教師的積極情緒顯著高于女性教師(t(320)=-2.25,p<0.05)。
表1 各研究變量的平均數、標準差及相關矩陣
采用 Hayes編制的 SPSS 宏程序(http://www.afhayes.com)(Hayes,2013),通過抽取 5000 個樣本估計中介效應的95%置信區(qū)間,在控制了性別、婚姻狀況、是否有18歲以下孩子以及是否有老人幫忙處理家務的條件下進行中介效應的檢驗。
中介效應檢驗結果(見表2)表明,恢復體驗能正向預測積極情緒。進一步將恢復體驗和積極情緒同時納入回歸分析中時,二者對生活滿意度均具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表3的數據顯示,由積極情緒所產生的間接效應的Bootstrap 95%置信區(qū)間不含0,表明積極情緒在恢復體驗和生活滿意度間的中介效應顯著。同時,恢復體驗對生活滿意度的正向預測作用顯著。因此,積極情緒在恢復體驗影響生活滿意度中起部分中介作用,且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比例為24.75%,這說明恢復體驗不僅能夠直接對生活滿意度產生積極作用,而且可以通過積極情緒的部分中介作用對生活滿意度產生影響。
表2 中介效應分析中的回歸分析
本研究基于拓展-建構理論,選取中學教師這一群體為研究對象,探討了恢復體驗影響教師生活滿意度的作用機制,并獲得了一些初步研究結果。首先,本研究發(fā)現,中學教師的恢復體驗能夠正向預測生活滿意感。這表明,在工作壓力大、生活節(jié)奏快的當下,恢復體驗對于提升教師的生活滿意感同樣具有積極效果。這與以企業(yè)員工為被試的研究結果一致(Chen et al.,2016; Lee et al.,2016; Sonnentag & Fritz,2007)。 Fritz等人(2010)發(fā)現,心理脫離(恢復體驗的一個重要維度)水平越高的個體,其生活滿意感水平越高。另外,相關縱向研究同樣表明,相比于假期中恢復體驗水平低的員工,恢復體驗水平高的員工其生活滿意感的水平更高(Davidson et al.,2010)。這說明恢復體驗對于諸多行業(yè)的員工均具有重要作用。本研究以教師群體為被試的研究是對以往研究的有力補充。
表3 積極情緒在恢復體驗對生活滿意度影響中的中介效應分析
其次,本研究發(fā)現,積極情緒在恢復體驗對生活滿意度的影響中起部分中介作用,即積極情緒是恢復體驗發(fā)生積極作用的關鍵資源。這一發(fā)現與以往研究一致,即積極情緒有助于個體建構資源,包括身體、智力、心理和社會四個方面的資源,進而提升幸福感 (Fredrickson,Cohn,Coffey,Pek,& Finkel,2008)。本研究從“積極情緒”的角度拓展了以往有關恢復體驗的作用機制的研究 (Sonnentag& Fritz,2007; Sonnentag,Mojza,Demerouti,& Bakker,2012),并有助于將積極情緒的拓展-建構理論整合到恢復體驗的研究中。另外,資源保存理論也為我們理解積極情緒在恢復體驗與生活滿意度間的中介作用提供了不同的視角。該理論表明,個體總是努力獲取、保存及維護對其重要的資源(Hobfoll,2002)。根據資源保存理論,員工應對工作要求時會造成資源流失,損害員工的生活滿意度。而恢復體驗使得員工獲取了新的資源,并且這些新的資源有助于員工獲得積極的情緒體驗?;謴腕w驗及積極情緒間資源的螺旋有助于提升員工的生活滿意度。此外,本研究的發(fā)現與前人的研究一致。以往研究發(fā)現,恢復體驗有助于促進積極情緒體驗,抑制消極情緒體驗(Sonnentag et al.,2008; Fritz et al.,2010)。Sonnentag和Zijlstra(2006)發(fā)現,恢復體驗能夠通過降低恢復需要進而提升員工的幸福感?;謴腕w驗水平越高,恢復需要水平越低,幸福感越高。
最后,本研究對學校教學實踐也具有一定啟示意義。第一,學校領導應通過合理規(guī)劃教師的日常工作安排,幫助教師在正常工作時間完成任務,避免在家處理工作,以支持教師的恢復。第二,學校領導可以促進員工在工作時間的恢復,例如通過鼓勵教師在工作間隙休息和提供休息室等以幫助教師獲取最佳恢復。第三,學校領導可以提供幫助員工提升恢復技能的訓練計劃。例如,采用Hahn等人(2011)開發(fā)的恢復體驗干預方案對員工進行定期培訓,以有效提升個體的恢復能力與效率。對于教師個人而言,教師應采取一些策略促進恢復以提升自身的生活滿意度。例如,教師可以制定工作-家庭的分割策略以幫助自身更好地從工作中脫離出來,達到恢復的目的。
本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第一,本研究采用橫斷數據探討恢復體驗和生活滿意度的關系,無法確定二者的因果關系。未來研究可采用縱向研究設計的方法進一步檢查恢復體驗是否可以預測生活滿意度的變化。第二,本研究只探討了恢復體驗影響生活滿意度間的中介機制,并沒有進一步探索可能存在的調節(jié)變量。例如,恢復體驗對個體生活滿意度的影響可能受到個體的工作-生活價值觀的調節(jié)。對于非工作取向的個體,恢復體驗與生活滿意度間的關系可能更加積極。第三,本研究僅檢驗了恢復體驗對教師個人生活滿意度的積極影響,未來研究可進一步檢驗教師的恢復體驗是否可以惠及教師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