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詩經(jīng)里,在唐詩宋詞里撿拾古舊的歲月。想象中,青苔在窗外鋪排開來,綠意波浪般在身邊涌動,讓我們翻開一本期盼已久的書,將自己融入另一個清明的世界。
讀唐朝王維的《鹿柴》詩句:“空山不見人,但聞人語響。返影入深林,復(fù)照青苔上。”漸漸感受到詩人的心境,厭倦了嘈雜紛擾的官場,對于靜謐幽深山林充滿了神往。獨自坐在山中密林深處,是很難見到人的蹤影,只有無邊的寂靜在綿延,偶爾有人從林邊走過,談話聲那樣突兀將這寂靜打破,然而,一陣喧響之后,山林中的寂靜越發(fā)深沉。夕陽西下,這時才有幾道余光斜射進來,把地上的青苔照得一片明亮,仿佛是一幅油畫。
所謂青苔,就是陰濕地方生長的綠色苔蘚?!痘茨献印ぬ┳逵?xùn)》:“窮谷之污,生以青苔?!蹦铣航汀肚嗵x》:“嗟青苔之依依兮,無色類而可方。”宋代趙師秀《大慈道》詩:“青苔生滿路,人跡至應(yīng)稀。”明朝李唐賓《梧桐葉》第二折:“花飛錦機,草偃青苔?!?/p>
詩經(jīng)《采蘋》里描寫到一位少女出嫁前“于以采藻”,這里的水生植物的“藻”是一種可食用的水草。詩經(jīng)里沒有青苔的身影。嬌小幽獨的青苔在魏晉南北朝時開始出現(xiàn)它的身影。
青苔的春天與咀嚼著宮怨之苦的班婕妤聯(lián)系在了一起,陸機在《婕妤怨》里首先寫到了青苔,“婕好去辭寵,淹留終不見。寄情在玉階,托意唯團扇。春苔暗階除,秋草蕪高殿。黃昏履綦絕,愁來空雨面?!卑噫兼ケ臼呛蒙实蹪h成帝的妃嬪,她面貌端麗,才華出眾,聰穎博辯,剛?cè)雽m時受到皇帝寵幸,但隨著趙飛燕的受寵,班婕妤命運的冬天也來了,“春苔暗階除,”是對班婕妤不幸的命運和暗淡的人生寄予深婉的同情。
青苔在古詩中倒頗受歡迎,“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薄扒嗵Π敫∈霛皲郊喨巳ゲ欢鄷r?!薄跋蛳ι詿o泥,閑步青苔院。”……搞不懂古人為什么喜歡青苔,似乎古代的陽光不如現(xiàn)代多,古代潮濕幽暗青苔叢生。
清代袁枚《苔》: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xué)牡丹開。唐代杜牧的《題揚州禪智寺》:“雨過一蟬噪,飄蕭松桂秋。青苔滿階砌,白鳥故遲留。暮靄生深樹,斜陽下小樓。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大雨過后,一只蟬在林中嘶鳴著,松桂飄蕭節(jié)已至秋天。青苔長滿臺階,白鳥故意遲留。暮靄已生深樹,斜陽漸下小樓。誰知這條寂靜的竹西路,是通往那歌舞繁華的揚州。
劉攽《新晴》:“青苔滿地初晴后,綠樹無人晝夢余。唯有南風舊相識,偷開門戶又翻書?!币粓龃笥赀^后天空開始放晴,滿地長出茸茸的青苔、綠樹成蔭,白天睡了覺,醒來還是綠樹相伴,只有老朋友南風怕我寂寞,偷偷地打開門和窗戶翻看我的書。
我在山上林中見過青苔,輕輕從它身上踩過,松軟的表層下有腐葉有落花,踩著柔軟而濕潤的青苔之上,我知道,我是踩悠悠歲月之上。在我們的生命里不只一次看到,那些陰暗潮濕的角落里長滿的青苔,它們是墨綠色的,看似脆弱,不起眼,但卻如此地頑強。
孫荔,專欄作家。電視臺編輯、記者,發(fā)表作品二百余萬字,散見《小說月刊》《小小說月刊》《廣西文學(xué)》《安徽文學(xué)》《佛山文藝》等,著有散文集《虞美人》;隨筆集《不是風動,是你的心在動》;小說集《青衣阿伶》《小鎮(zhèn)姑娘》《鴉片茶》等。
編輯/林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