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李桂芳,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讀者》簽約作家,全國“十佳教師作家”,中國校園文學(xué)研究會理事。榮獲“冰心兒童文學(xué)新作獎”“全國小小說十大新銳作家”“全國教師文學(xué)專著獎”“葉圣陶教師文學(xué)獎”等數(shù)十個獎項。
一
傍晚,我到小村的消息就傳遍了。
村委會擠滿了大人小孩,人們都熱情地和我打招呼。我惶恐不安,長這么大,我仿佛還從未受到如此重視呢。
人們帶來自家的陳年核桃,新鮮的山梨、大棗,還有紅彤彤的西紅柿。五顏六色的果蔬,堆滿了村委會的破桌子。
大家都爭著邀請我去他們家做客,有的說:“去我們家吧,我們家里有小孩,正好有伴兒陪著玩?!庇械恼f:“還是去我們家吧,我們家孩子也剛放暑假,年齡和他差不多大,正好搭伴兒。”
“去我們家吧!”
“去我們家吧!”
……
一個抹著鼻涕的小男孩,默默走上前,他拽著我的衣襟說:“哥哥,去我們家吧,我們一起看電視?!?/p>
“去我們家,我們家剛買的大電視,這么大,嶄新的?!绷硪粋€胖男孩吸溜一下鼻涕,伸開雙臂比劃著,大聲說。
幾個女孩只在一旁站著,看著我,掩著嘴巴,哧哧地笑。
經(jīng)過大家的好一陣子“爭取”,我最終到了明子家。明子家就在村委會旁,走過兩根窄窄的田埂就到了。
明子一直沉默著,走在前面,拿一根棍子,左右掃蕩著,替我撇開田埂上高高的狗尾巴草,快到家了,才轉(zhuǎn)身問我:“你叫啥?”
“孫愛軍,我爸起的。我不喜歡,特土。”我扯過一根狗尾巴草,胡亂纏繞在手指上說。
“不土。你爸爸說他當過兵,真了不起!”明子說。
“哼,他了不起?有啥了不起?我媽說,這年頭,像他那樣的榆木腦袋早過時了。”
“你咋那樣說你爸?”明子拿眼睛瞪我。
“怎么啦?”
“在我們村里,你爸爸是大恩人呢,大家都很尊敬他!”明子說。
大恩人?我才不信呢!
走進明子家,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迎出來,是明子奶奶。她拄著拐,走路顫巍巍的。布滿皺紋的臉,好像老松樹皮。
明子在老奶奶耳邊悄聲說著什么,老奶奶馬上綻開了笑紋,緊緊抓著我的手說:“真精神,跟你爸爸差不多,將來肯定也是個了不起的人!”
像我爸爸?哼,我才不想像他呢?我臉上笑著,心里并不高興。
老奶奶讓明子拿出家里不知放置了多久,已經(jīng)泛出霉味的幾塊餅干,塞到我手里。
我趕緊將餅干塞回明子手里。老奶奶嘆息著說:“唉,明子媽媽得病死了,爺爺也得病死了,他爸爸癱著,家里窮,拿不出啥,小貴客,你別見笑。如果不是你爸爸幫忙呀……”
“奶奶,讓孫愛軍進屋坐吧?!泵髯硬荒蜔┑亟財嗔死夏棠痰脑挕?/p>
明子家的瓦房矮矮的,舊舊的,土墻上還有幾處破洞,拿木板遮蓋著。屋里只有兩張破床,幾把變了顏色的舊木凳,兩張桌子,一個糧囤,還有一些破舊的農(nóng)具。
另外一間屋里,灰暗的被窩里,明子爸爸靜靜地躺著,看到我,他只無言地咧咧嘴角,一絲涎水便順著嘴角流下來。明子趕緊上前替他擦去,又掖掖被角。
我想起那個應(yīng)有盡有的電梯公寓的家,可我卻常常抱怨它不如同學(xué)家富有。比起明子,我簡直生活在天堂呀。想著,我不由得臉紅了。
二
在明子家里睡到半夜時,我突然聽到隔壁老奶奶的呻吟聲:“哎喲,明子呀,奶奶痛啊,痛啊!”
我和明子趕緊拉亮電燈,跑到老奶奶屋里。老奶奶用雙手抓扯著胃部,在床上痛得蜷縮一團。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的。
我嚇傻了,明子卻鎮(zhèn)定地對我說:“孫愛軍,快,給你爸爸打個電話,請他來幫幫忙好嗎?”
我打通電話的時候,他仿佛沒睡,立馬應(yīng)著:“好,我馬上來!”
我和明子剛給老奶奶穿好衣服,他已經(jīng)氣喘吁吁地沖到了院子里,進屋,二話沒說,背起老奶奶就跑。
他嘴里銜著手電筒,穿過兩道窄窄的田埂,走到村委會,將老奶奶小心翼翼地放到車后座,讓我和明子攙扶著,發(fā)動那輛破汽車,突突地開走了。
山村的夏夜真靜呀,只有夏蟲的啁啾,還有幾聲野鳥的啼鳴。車在蜿蜒的山道上飛馳。四周是黑魆魆的鬼魅一般的山峰。
我和明子攙扶著老奶奶,不停替她擦去額上的汗水。老奶奶低低呻吟著,仿佛在拼命壓抑著痛苦。
他本來是個急性子,平時把車開得風(fēng)一樣快。媽媽說,我們就像坐飛機,還是在云朵里翻跟頭的破飛機。
可今天晚上,他把車開得穩(wěn)穩(wěn)的,轉(zhuǎn)彎的地方,總叮囑我們:“明子,把奶奶扶穩(wěn)了;孫愛軍,你也用點勁,把緊奶奶的手臂?!?/p>
車開進醫(yī)院時,正是半夜。他跑得風(fēng)一樣快,找醫(yī)生,辦手續(xù),背奶奶進急診室,再送進病房。我看到他額上的汗水雨點一般,噼里啪啦地落下來。
看他不停奔跑的背影,我恍然看到了那個曾經(jīng)英武的戰(zhàn)士,正在馳騁沙場。
當老奶奶安靜睡去,他對明子說:“別著急,奶奶是急性胃炎發(fā)作,住幾天醫(yī)院就好了。這里呢,有我在。你跟愛軍回家睡去吧。你爸爸,我已經(jīng)打電話讓村上干部幫忙照顧了,沒事的?!?/p>
他把鑰匙遞給我,語速又像放機關(guān)槍:“帶明子回家,這里有我,關(guān)好門窗,注意安全,快去!”
第二天一早,當我和明子趕到醫(yī)院病房時,明媚的晨光中,我看到他歪著頭,蜷著身子,趴在老奶奶病床前睡得正香。老奶奶呢,經(jīng)過一夜折騰,估計累了,也在酣睡呢。
我站在病床邊,靜靜看著他。晨光里,他額上皺紋那么明顯,深深的幾道,刀刻一般。鬢邊呢,不知何時悄悄冒出的幾絲白發(fā),那么刺眼。
明子抹著眼睛說:“如果不是孫叔叔,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要不,我給二姨打個電話,讓她來照顧奶奶吧!”
“給誰打電話呢?”他在迷迷糊糊中醒來。
“給我二姨,讓她來照顧奶奶。孫叔叔,您還有村里的工作,太累了,要不……”
“不累。你二姨也不容易,她還得照顧兩個孩子。住幾天院,奶奶就好了。白天呢,你和愛軍照顧,晚上歸我管,就這樣吧。我先去和醫(yī)生交涉一下,費用我也交了。我要馬上回村里開會,余下的事情,就交給你們。孫愛軍,你大些,負主要責任!”他依然語速飛快,如臨陣指揮。
他重重拍拍我的肩膀,嘴一咧,扯出一枚疲憊的笑,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望著他的背影,我第一次覺得他是那么高大,那么挺拔!
三
“走,跟我回城去?!彼f。那天一早,我正在明子家酣睡,被他輕輕搖醒。
“我不去,要和明子玩兒。”這些天,在這個飄蕩著瓜果清香的偏僻村子,我找到了伙伴和快樂。
“不行,必須去!”他板起臉。
“為啥?”
“去了就知道了?!?/p>
和他對抗,等于以卵擊石,我噘著嘴,只得尾隨。
穿過露水晶瑩的田埂,來到村委會,他的車早停在了路口。
他努努嘴,示意我趕緊上車。
拉開車門,我傻眼了。車里裝滿了蔬菜,都用透明的白色塑料袋封著:紫色的茄子,鮮紅的辣椒,飽滿的玉米棒子,修長的豇豆,水淋淋的絲瓜……
我正納悶,后備箱里傳來撲騰撲騰的聲音。掀開一看,幾只雞,被捆住爪子,正在拼命掙扎。
“這是干啥?去賣菜?”
他點點頭。
“你再窮,也不至于販賣蔬菜吧?賺取他們的血汗錢,你就忍心?”我生氣了,砰地踢上車門。
“你媽媽不是抱怨我榆木腦袋,不懂得賺錢么?這不,機會來了!”他看著我,似笑非笑。
“這些村民對你這么好,你也不應(yīng)該賺取他們的錢呀,他們那么窮,你就……”
“多管閑事,上車!”他坐進車里,命令說。
到了菜市場門口,他停下車,給人打電話,然后對我說:“幫我看著車,有警察來,就說馬上走,我呢,給他們送東西去?!?/p>
他馱著大包小包蔬菜,像一匹不堪重負的騾子,歪歪扭扭地,吃力地挪進菜市場。
片刻回來,空著手,抱怨說:“賣是賣了,價錢越來越低了,茄子才一塊五,辣椒才一塊,可惜!”
他將車開進了一家醫(yī)院,我抬頭一看,正是媽媽以前工作的地方,不由氣惱頓生:如果不是因為他,媽媽也許不會調(diào)走。我只知道他們前些日子不停地吵。媽媽已經(jīng)兩個月沒回家了,會不會離婚呢,我其實很怕。都怪他的壞脾氣!
“走,這兩口袋辣椒和幾只雞,給食堂送去?!彼钗摇?/p>
我提著幾只撲棱棱掙扎的雞,他扛著兩大蛇皮口袋辣椒,朝食堂走。
半途,碰到媽媽的同事,朝他笑了說:“孫菜販子,又來賣菜啦?你老婆要是看到了,準為你自豪!”
我知道他們在諷刺他,一扭頭,噔噔地跑走了。
伙食團的師傅們都認識他,老遠朝他打招呼。他忙著給他們遞煙,點火。點頭哈腰的樣子,真讓我難受。
臨走,胖師傅說:“錢欠著,慢慢給?!?/p>
“沒問題,不急!”他坐進汽車,還在笑。
“為什么他們不給錢?”我問。
“求別人銷售,他就是大爺,想啥時給就給,要是不給,再厚著臉皮來要吧?!彼卣f。
重新坐進車里,濃濃的蔬菜味道,雞糞的臭味,讓人想吐。
“不去洗洗車?”我提議。
“可惜了錢,明天還得進城辦事,還得拉蔬菜。再說,村里有水,自己洗,節(jié)約。”他呵呵笑了說。
當晚,他開車回村,徑直到了張大爺家。
“茄子三塊一斤,您十斤,來,三十塊錢給您?!彼麑Υ掖亿s出來的張大爺說。
哦,他是在幫村民賣菜!
我猛然記起,他說過一塊五的,以為記錯了,趕緊悄悄拽他的衣角。他不理睬。
出門,他對我說:“張大爺家窮,每次結(jié)算,給他雙倍價錢,算幫助一下吧。李奶奶家的辣椒呢,也會算成雙倍價,兩元一斤。老人家嘛,沒啥收入,靠蔬菜賣點小錢,可憐。”
一路走下去,我偷偷算著,他至少倒貼進去兩百元,還有,沒討到錢的雞和兩袋辣椒,他也先墊支了,卻只字未提欠錢的事。
“怪不得媽媽老怨你。你掙的錢,都幫他們了,哪里拿錢買新車?為什么不給媽媽解釋呢?”我替他惋惜。他們總為錢吵。原來,他一直背著黑鍋。
“解釋不通,算了吧?!彼聊亻_車。
夜色里,我在后座上,看著他微駝的后背,突然覺得他很可憐。
四
那天,村里來了許多人,是一群記者,都圍著采訪他。
他被包圍了,我擠在人群邊沿,偷聽。
“孫書記,聽說您規(guī)劃的核桃園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初見成效了,請您談?wù)労脝???/p>
他說:“初見成效的,是這里原來種植的本地核桃,以前沒有經(jīng)過嫁接和修枝,延誤了掛果。我來村里后,請省農(nóng)科院的專家?guī)兔υ\斷和治療,今年已經(jīng)掛果了。村民說,應(yīng)該產(chǎn)量不錯。新規(guī)劃栽種的,剛剛嫁接,估計兩年后投產(chǎn)。大家看,你們身后這一片,那邊山上還有三百畝,投產(chǎn)后,可人均增收五千元?!?/p>
另一個記者說:“孫書記,聽說,你號召種植的辣椒,今年也豐收了,效益怎么樣?”
他說:“有部分農(nóng)戶簽訂了收購合同,但種植規(guī)模不算大。明年,我們將增大規(guī)模,并且成立蔬菜種植合作社,流轉(zhuǎn)土地,統(tǒng)一經(jīng)營,統(tǒng)一管理,統(tǒng)一銷售,應(yīng)該效益會更好些吧……”
采訪一個接一個,他對答如流,像個訓(xùn)練有素的演說家。我第一次對他刮目相看。原來,他默默躲在這大山里,兩年來干了不少事情呢。可是,媽媽為何就不理解他呢?
那天晚上,坐在村委會的院子里,對著浩瀚璀璨的星空,他對我說:“兒子,本來,按照國家政策,我作為第一書記,扶貧工作做得好,完成任務(wù)后,可以回城了,讓其他同志接著來干,可是,我已經(jīng)對這里產(chǎn)生了感情,想繼續(xù)留下再干兩年,讓這里的人們徹底富裕了,再離開,你支持爸爸嗎?”
望著他有些滄桑的面容,我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他摸摸我的腦袋,將我緊緊摟進懷里。第一次,我和他離得那么近,那么親。我清晰聞到了他身上濃重的汗味,還有蔬菜的清香。
五
一天,村里來了幾個尊貴的客人。
當時,爸爸正在召開村民大會。主席臺上,他揮舞著大手,講得激情澎湃。他說:“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好相關(guān)的企業(yè)家,他們答應(yīng)來村里投資,開發(fā)旅游產(chǎn)業(yè)。咱們山頂?shù)哪莾蓚€溶洞呀,就可以被開發(fā)利用了。他們將在村里修建度假酒店,度假山莊,四星級農(nóng)家樂……”
“還有,開發(fā)村里的燈戲表演?!币粋€穿戴時髦的女人,戴著大墨鏡,走上主席臺,接過了爸爸未講完的話。
在她的身后,還有兩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提著公文包,顯得很有派頭。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他們?nèi)痪褪俏医o大家說的著名企業(yè)家,前來我們村考察投資的?!卑职峙d奮地介紹,引來了村民們雷鳴般的掌聲。
戴墨鏡的女人站著,面帶微笑,掃視會場,對村民們說:“鄉(xiāng)親們好!我們呀,是多次聽你們孫書記介紹你們村的情況,在他的熱情邀請下,今天才和他夫人,喲,嫂夫人呢?”女人朝村委會門外喊,“劉惠,快進來呀?!?/p>
叫劉惠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媽媽!
媽媽微紅著臉走進來,站在了爸爸旁邊,說:“鄉(xiāng)親們,感謝你們一直以來對我們家老孫工作的支持!你們對他這么關(guān)心,他理應(yīng)為村里脫貧奔小康的事情多努力。這三位企業(yè)家,其實是我和老孫共同的大學(xué)同學(xué)。他們現(xiàn)在發(fā)達了,不忘鄉(xiāng)親,不忘家鄉(xiāng),想要通過自己的力量,回報家鄉(xiāng),建設(shè)家鄉(xiāng),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他們!”
在村民們爆竹般清脆的掌聲里,爸爸悄聲對媽媽說:“你講得比我好,要不,你來當這第一書記算了!”
“還貧!”媽媽含笑瞪一眼爸爸。臉龐紅得像成熟的辣椒。
我在心里偷偷樂了。
會議結(jié)束,媽媽告訴我,看了有關(guān)爸爸的報道,她才知道曾經(jīng)誤會了他,以為他把錢拿給別人用了,原來是資助了明子那樣的貧困孩子。
媽媽說,她也是農(nóng)村出身的苦孩子,其實完全理解爸爸的行為,可他就是不給她說實話,氣死人。她呢,只是被借調(diào)到另一座城市的醫(yī)院援助,工作一年就回來。
那天下午,在村委會,三位企業(yè)家讓爸爸找來了村里的貧困孩子,有明子,還有其他幾個孩子。他們表示,要對所有孩子進行學(xué)業(yè)贊助,直到他們大學(xué)畢業(yè)。
最后,媽媽站起來說:“關(guān)于明子呢,老孫,我們就繼續(xù)資助吧,等于給愛軍找了個弟弟。以后,讓他經(jīng)常來我們家玩兒,我們又多了個兒子呢!”
媽媽一手一個,將明子和我一起摟進了懷里。
明子緊緊拉著我的手,高興得哭了。
爸爸呢,當著三位企業(yè)家的面,面對媽媽,啪地一個立正,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朗聲說:“謝謝劉惠同志的理解!向劉惠同志致敬!”
“瞧你,傻樣兒!”媽媽嬌嗔地瞪爸爸一眼,擂他一拳,笑了。
大家都笑了。
六
暑假快結(jié)束了。那天,我坐在爸爸充滿蔬菜味道的車里,和村民們告別。大家又從家里拿來核桃、水果,塞滿了我的書包,還一再叮囑我,放假了一定來村里玩耍。
明子呢,躲在車后,紅著眼圈,默默看著我。
我跑下車,抱住他說:“別難過,等放假了,我一定再來看你?!?/p>
其實,我已經(jīng)和班里的同學(xué)商量好了,我們要在學(xué)校搞一次大型募捐活動,將募捐的文具和書籍,送給村里的孩子們,作為獻給他們十月國慶節(jié)的一份禮物。
我不告訴明子,只想到時給他一份驚喜呢。
汽車開離村委會時,我轉(zhuǎn)過頭,看到車窗后,都是密密麻麻送行的人,和他們不停揮動的手掌。我感動得哭了。
再見了,美麗的小山村!
責任編輯/文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