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張繼民
他們被習近平總書記稱為“辛勤的小蜜蜂”,平均每天走路3萬步,騎行50公里,兩年多時間可繞地球一周。車輪上的快遞小哥,腳步停不下來
夜里十點多,跑完最后一單的外賣小哥迪竹濤回到出租屋,迫不及待地與華陰老家的媳婦視頻:“今天運氣真好!接了不少‘多胞胎’。”那頭,剛滿月的女兒正在熟睡,臉蛋紅撲撲的。
在外賣小哥的術(shù)語里,“多胞胎”是指一幢樓宇里同時有幾份訂單。對于這個群體,是工作效率,是收入效益,也是夢想所在。
今年1月,美團發(fā)布行業(yè)報告顯示,全國快遞小哥總量已超過300萬人,近八成快遞小哥來自農(nóng)村,“80后”“90后”是主力,他們是社區(qū)貢獻度最高的群體。城市立足、買房、子女上學,他們的夢想也不單一。
中午一點,左手攥著剛?cè)∩系牧鶄€餐盒,右手順勢摸起腰間的車鑰匙,一路小跑到電動車旁,操著關(guān)中口音的普通話:“借過,謝謝。”這位“女騎士”叫白彥玲,中等個頭,今年39歲,加入美團外賣將近三年。
2017年冬天,接連幾場大雪,讓西安交通處于半癱瘓狀態(tài),白彥玲只好背著外賣箱徒步送餐,一天下來凍得手腳都沒了知覺。一位小姑娘拿到餐后,捂住她通紅的手說:“阿姨,你的手咋這么冰,我給你暖暖。”此刻,白彥玲的眼淚忍不住滑下臉頰。
▼2月14日,一家花店門前貼滿了訂單,配送人員馬不停蹄轉(zhuǎn)場速遞
白彥玲感動的熱淚和迪竹濤期盼的夢想,是這個行業(yè)從業(yè)者的普遍心理。他們?yōu)榍f消費者送去熱騰騰的飯菜,自己卻常常挨餓;他們追求快速直達,有時也因此違反交規(guī)騎行;他們視消費者為上帝,也希望得到“上帝”的認可……
在美團外賣的平臺上,商家接單后,平臺會根據(jù)商家定位自動派單,優(yōu)先選擇距離最近的外賣員,外賣員接受任務后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取餐送餐。
平均一天要走3萬步,這對于三年前剛接觸外賣工作的白彥玲來說,并不輕松。
上班第一天就成為站點的倒數(shù),總結(jié)會上,白彥玲像霜打過的茄子,垂下了頭。午高峰時一滴水也顧不上喝,盡管如此,才送了十來單,這讓白彥玲有些沮喪。
晚上九點多,白彥玲才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到家,匆忙扒了幾口飯后,癱坐著發(fā)呆,9歲的女兒悄悄爬到沙發(fā)上給她捶背、鼓勁:“媽媽,我今天學會拖地了,我們一起加油?!?/p>
女兒的進步激勵著白彥玲,她暗暗給自己打氣,從最初的熟悉路況開始,到哪個電梯單雙層停,哪個商家出餐快,再到午高峰如何調(diào)配時間等,白彥玲拿出高考復習的勁頭做“配送攻略”。
白彥玲指著三年前在和平村站點剛成立時拍的照片,笑著說自己老了:“我的魚尾紋越來越多,涂啥護膚品都不頂用嘍?!?/p>
功夫不負有心人,白彥玲的送餐“爬單量”快速提升,如今,每天能送30多單,在站點50人中排名前十。
騎行在大街小巷中,白彥玲希望在萬家燈火時陪陪女兒,以前,晚上十點多回家,女兒通常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如今,白彥玲成為站長的“左膀右臂”,每晚八點后在家,用電腦協(xié)調(diào)夜宵后臺?;畈恢兀辛藭r間陪孩子。
最近,一篇“2018外賣騎手就業(yè)報告”中提到,在外賣這個行業(yè)中,高中及以下學歷的騎手超八成。學歷偏低、無一技之長,是這支“騎行大軍”的共同特征。但共性之外,不少騎手都有自己個性化的理想。
晚上九點多,剛剛送完最后一單外賣,于吉強來不及換下工作服,匆忙回家取上音箱和話筒,趕到永寧門地鐵口,開啟夜晚的逐夢之唱。雖然天寒地凍,但一曲哈著熱氣的《新貴妃醉酒》唱罷,依舊吸引不少市民圍觀,對他叫好打賞。
2018年6月,從山東菏澤老家來到西安的于吉強,成為一名蜂鳥眾包配送員。如同大多數(shù)騎手的經(jīng)歷相似,在此之前,于吉強北漂十年,當過搬運工、倒賣過手機卡,也在地下通道唱過歌、賣過藝。
剛來西安的于吉強不熟悉外賣路線,配送時跟著導航繞來繞去,經(jīng)常超時。三十出頭的山東大漢最不缺精力,一有空,就騎著電動車大街小巷摸索路況?!拔靼渤堑穆罚司盼叶际煜??!庇诩獜婎H為自信地說。如今,外賣小哥這份工作,于吉強已駕輕就熟,每月穩(wěn)定收入5000元左右。
外賣這份工作,干得多就賺得多,有較強的獨立性和自主性。這正是像于吉強一樣,有著各自想法和愛好的年輕人從事這行的原因之一。
“配送工作既能維持生活需要,又有時間唱歌,讓大家能聽到自己的歌聲,是一天最幸福的事?!庇诩獜娬f。
每天早晨八點,配送任務開始之前,于吉強都會在租住的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間里,跟著視頻練歌。因家庭拮據(jù),于吉強沒上過一節(jié)聲樂課,跟著視頻學是他口中的“笨辦法”。
身穿外賣服唱歌被不少人質(zhì)疑是“作秀”:“好好送外賣混口飯吃不就行了,賣唱是不是搞啥噱頭?!庇鲆娺@種情況,于吉強總是撓撓頭不反駁,但他多少有些委屈:“外賣員就沒有唱歌的權(quán)利嗎?”
然而,大多數(shù)人的鼓勵給予他追尋夢想的信心,“吉林大哥在網(wǎng)上看見我唱歌的視頻,來西安旅游時,特意留下200塊錢聽我唱歌,給我鼓勁。”“興慶公園的歌友們經(jīng)常組團來,我們互相切磋?!闭f到這些,略顯黝黑的臉上露出雪白的牙齒,嘿嘿兩聲,于吉強笑得格外燦爛。
夜里十一點,于吉強騎著電動車,馱著音箱的身影,逐漸消逝在夜色中?!鞍滋鞛樯铗T行,晚上為夢想堅守”是于吉強對自己的描述。
談起未來,于吉強毫不猶豫地說,喜歡外賣小哥這個職業(yè),想繼續(xù)做下去,攢些錢,以后做個小生意,照顧好農(nóng)村的父母,尋個媳婦。而且,歌也要繼續(xù)唱下去。
彭萬立挺年輕,21歲,今年大四。頂著利索的短發(fā),嘴里含著薄荷糖,穿著黑色短款羽絨襖,雙手插進兜里,走路步伐不大,但邁得很快,咧嘴一笑,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中午十二點,百米沖刺去食堂搶奪飯菜的黃金時間,彭萬立卻在東餐廳的樓梯邊,熟練地邊在每個外賣盒蓋上用記號筆寫上樓號,邊指揮:“這幾個都是一號宿舍樓的飯,小王你去送。”
西北大學信息與技術(shù)學院大四學生彭萬立還有一個身份——校園外賣公司的老板,手下有20多位員工,每個月收入10萬余元。
前兩年,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信息技術(shù)的快速發(fā)展,校園外賣業(yè)務在高校中逐漸展開。從食堂到宿舍這段路程,亟須大量外賣小哥來“打通”。廣西南寧,買賣幫校園服務平臺已啟動A輪融資;四川傳媒學院校園服務平臺“川傳邦”日交易額已破5萬元……
憑著靈敏的“商業(yè)嗅覺”,彭萬立抓住了校園外賣的商機:“食堂的飯菜干凈衛(wèi)生,我從食堂買,每單加適量的配送費。”
彭萬立的創(chuàng)業(yè)夢想始于童年。那時,父親為自家磚廠忙前忙后又神氣十足的樣子,異常清晰地留在他的記憶中。
從組織四人團隊,校園調(diào)查,租用第三方外賣平臺,到2016年8月注冊了公司,彭萬立用了不到一個學期時間。
“剛開始舍不得買自行車去配送,就跟打怪升級一樣,買不起裝備,完全是‘小米加步槍’?!迸砣f立說,送餐時樓管阿姨不讓進門,外賣平臺經(jīng)常崩潰,團隊成員陸續(xù)退出等,都是創(chuàng)業(yè)路上的“險情”。
彭萬立與同學熬夜研發(fā)自己的外賣平臺,既提高平臺使用效率,又將自己所學的專業(yè)知識用于實踐。
先跟食堂窗口打飯的阿姨套近乎,再尋求餐廳經(jīng)理的幫助,最后找到了后勤主任,一趟趟誠懇交流,最終,校方與彭萬立團隊敲定了合作,訂單一來,不經(jīng)過窗口排隊直接取餐,解決高峰期排隊時間長的問題,校園外賣“合法”了。
創(chuàng)業(yè)前兩年,怕父母擔心,彭萬立瞞著他們。為了省錢,買回五輛二手自行車,自己拼裝,“總共花了150元,劃算吧”。彭萬立笑著說。
靠著堅持和獨立的勁頭,有想法有技術(shù)的頭腦,彭萬立校園外賣團隊在2018年4月實現(xiàn)爆發(fā)性盈利。
如今,擁有十幾輛電動車的彭萬立“打怪升級”不再愁。偶爾提及干外賣的辛苦,彭萬立靦腆一笑:“每一毛錢,都是自己用腿跑出來的,回想起來全是累,不過現(xiàn)在一切都在變好就足夠了。”
目前,西北大學一天的訂單量接近2000單,意味著,每十個學生中,便有一個人選擇彭萬立團隊的外賣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