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婷婷
(蕪湖職業(yè)技術學院人文旅游學院,安徽蕪湖241000)
中國思想文化的現代性起源于“五四”,現代主義思潮彰顯出在社會各層面的活力,也深深影響了青年沈從文,他在“五四”運動的余波之后北上進京,一番闖蕩后有了不凡的人生。經過現代文明的洗禮,浸染現代社會文明,在沈從文眼中,都市世界里畸形異化的生活景象依然是現代工業(yè)文明不可協(xié)調的社會矛盾,因此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體現出本土化和民族性特征,這在精神構成上與現代性形成某種天然的對抗。從沈從文筆下的人物所具有的特點,對都市文明的批判和小說的敘事模式三個方面來論證沈從文小說所具有的反現代性敘事維度如何構建。
人物,小說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作家塑造出具有鮮明特點的人物形象來實現敘事的目的,或者作家思想的演繹依賴于作品中的人物。而在現代文學史上,“五四”文學流派作家筆下的人物透射出文明和現代性的氣息,表現為對理性、自由、民主的追求,這與沈從文筆下的“自然”人形成鮮明對比。
沈從文筆下的人具有鮮明的自然性,在這種自然里長養(yǎng)的人,尤其是女性,都是一個個翠色逼人的自然人?!哆叧恰分写浯洹霸陲L日里長養(yǎng)著,故把皮膚曬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人又那么乖,如山頭黃麂一樣,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可見翠翠溫順的性格,平日里的勤勞與質樸,絲毫沒有受到都市社會大染缸的熏染,仿佛翠翠是吸取大自然精華養(yǎng)成的。沈從文筆下三三的生活同樣自然簡單,父親雖然早逝,但依伴著媽媽過日子,每天的生活充滿樂趣。平日有溪水里的魚蝦和小花貓作伴,整天泡在溪水邊、糠灰里自由快樂地長大。這一切都是自然生活的真實再現,作家并沒有刻意的雕飾??梢哉f三三是沈從文筆下眾多少女形象中最為簡單、質樸卻又獨特的一個,是沈從文筆下湘西原生態(tài)的再現,是自然萬物的象征。
這與一批受到現代文明浸濡的都市人物形成鮮明對比。“五四”時期的女作家丁玲,其筆下塑造的莎菲為具有現代意識女性的典型代表,追求個性解放和戀愛自由,可以說她是那個時代的反叛者。復雜的心理描寫將莎菲內心孤獨的情感鮮明的表露出來,而這一切正是深受知識、理性和個性解放等新思想呼喚而產生的,對此作家丁玲對莎菲持同情態(tài)度,她鼓勵莎菲追求自由的戀愛,追求自己的理想,希望人們能真正地接納她,并認可她的價值選擇。這正是“現代性”傾向作家所追求的,也是對知識、理性追求的外在表現,與沈從文所塑造的茶峒里翠翠對待愛情的朦朧感,最后被動等待上天安排卻無意識去努力爭取的無為思想和自然行為截然不同,一個復雜而矛盾,一個簡單而質樸。在多民族混居的邊陲地區(qū),湖湘文化受到漢民族現代性文化影響較小,難免呈現出不同于主流正統(tǒng)文化的獨特生態(tài)樣貌。在這里道家清虛的自然精神,桃花源式的價值追求,無疑與“五四”新文化運動用西方科學知識,徹底反對傳統(tǒng)文化,倡導“民主”“科學”的“理性”大唱反調,沈從文的創(chuàng)作正表現出對五四啟蒙文學的反思[1]。
而在沈從文的一類具有神秘色彩的湘西題材小說中,透露出來的卻是對原始生命力的謳歌。如《媚金·豹子·與那羊》中男女主人公因為尋找避邪的白羊發(fā)生誤會而先后自盡,可悲劇的產生正是原始習俗所造成的。沈從文卻沒有因此批判鄉(xiāng)土原始生活的落后,而對他們的愛情給予高度贊頌,這里的一切似乎都有了“神”的意味,也給湘西增添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在《七個野人與最后一個迎春節(jié)》中,湘西苗人為了追求自在靈性,不惜犧牲生命,節(jié)日的狂歡徒添了命運的悲劇性和幻滅感。這與在新舊文化的交替中,人們用異于常態(tài)的瘋狂方式反抗壓抑不同。沈從文以“人性”為導向,肯定自然下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崇尚湖湘文化的原始神秘性和浪漫自在的想象,將湘西的原始民俗與人類精神完美交融,流露出作家對自然原始的向往與追求。沈從文筆下的湘西,沒有世俗喧囂,那里的山水人情不染塵滓,那里的人順著自己生命的軌跡演繹著屬于她們自己或喜或悲的故事,生活在沈從文心中那處神秘而理想的精神家園之中[2]。
沈從文筆下的部分人物還透露著野性的一面?!兑粋€戴水獺皮帽子的朋友》中刻畫的是一個野性十足的男子,“從五歲起就喜歡打架,為了一點小事,不管對面的一個大過他多少,也一面辱罵一面揮拳打去”“有人稱他為豪杰,也有人叫他做壞蛋。但不妨事,把兩種性格兩個人格拼合攏來,這人才是個活鮮鮮的一個人!”再如《虎雛》中的虎雛,即使有良好的外部環(huán)境,豐厚的物質條件和“我”精心設計的再塑造計劃作為保證,但“我”對虎雛的改造也只是徒勞,仍不能讓虎雛退去其骨子里鄉(xiāng)野的本性,甚至最終還打死一個城里人,并潛逃回湘西。對虎雛改造的失敗經歷,實際透露出的是對都市文明的質疑,恰恰是“野性”對“文明”的反抗。沈從文更傾向于對鄉(xiāng)野人性最真實的揭示,這一切都是真實且合乎自然的,一點也不矯揉造作,表現的正是人性中最真實的某些特質,不容人去懷疑。在《一個多情水手與一個多情婦人》里水手牛保與吊腳樓上的女子,兩人本是多情之人,然而再卑賤的生命因為有了愛,便有了纏綿婉轉的意蘊。婦人有情,水手有義,兩人沉醉在愛的憧憬中,湘西的民情風俗在沈從文的小說中緩緩展開。牛保出行了,多情婦人不忘提醒他與自己的約定,這水手也任由同伴由催促而轉為辱罵,在拿到“我”的四個大蘋果后,又給那婦人送去,一個多情水手的形象竟如此鮮活。在沈從文看來這彰顯著野性的兩性關系是何等美好,充滿人性的質樸和對愛情的操守?,F實中的苦難被輕輕拭去,作者醉心于自己編織的精神家園,對黑暗現實否定和對現代性的懷疑。在談及水手們的野話時,更是直言不諱道,“三個水手有兩個每說一句話中必有野話字眼兒在前面或后面,我一天來已跟他們學會三十句野話。他們說野話同使用符號一樣,前后皆很有講究”[3]。這種充滿著生機與活力的自然人,他們身上的健康品質正是為沈從文所肯定和歌頌的。沈從文溫潤如水的文字,突出了湘西原始典雅的人性之美。
沈從文在湘西水邊成長,在進入城市后發(fā)現,中國人受西方思想的影響,都市價值觀體現在人們生活的舒適、享樂和物質化中,其直接后果是現代文明的異化和生命力枯竭。在他的小說中,我們不難發(fā)現沈從文在小說中建構的是兩個世界:一是保持著古樸民風的鄉(xiāng)土世界,一是工業(yè)文明沖擊下變態(tài)扭曲了的都市世界。沈從文正是站在城市和鄉(xiāng)村的夾道上,一面構造著人性的家園,一面傲視著城市的都市文明,保持對湘西世界的贊美以及對都市生命退化、道德墮落、人性扭曲的諷刺和鞭笞。
1923年當他逃離湘西,奔赴北京后,就逐漸發(fā)現整個社會在政治的愚弄和商業(yè)的熏染下,到處充斥著功利、虛偽、狡詐、淺薄、四平八穩(wěn)的市儈氣[4]。在都市題材小說中,沈從文刻畫的主人公多是一副病相,似乎城里人容易得病,因此城里人與病人畫上了等號。而城里人害病的名字特別多,也很罕見,如精神病、失眠癥等,而這些也就成了其都市小說人物?;嫉募膊 KJ為城里人無論是身體上還是精神上都是不健全的,“這種‘城里人’仿佛細膩,其實庸俗。仿佛和平,其實陰險……老實說,我討厭這種城里人”[5]324-325。如《三三》中的“白褲白鞋”“白白臉”的癆病第三期患者,始終沒能戰(zhàn)勝病魔;《八駿圖》中到海邊休養(yǎng)的學者們,或是失眠癥患者或是機體部分功能的衰退者;《紳士的太太》里紳士患有癱瘓或性無能。在沈從文的時評文論中,他多次指認都市人“生物學上的退化現象”,不難看出作家對都市的病態(tài)人生充滿了厭惡情緒。
而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世界是優(yōu)美和諧的,那里有完好的自然生態(tài)風光,保留著特定歷史條件下所形成的原始古樸民風。若用現代生態(tài)意識的觀點來審視《邊城》,我們會發(fā)現那里的一切令人陶醉,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種自然、優(yōu)美、健康的生命形態(tài)。可以說《邊城》里的“茶峒”簡直就是一個一塵不染的“世外桃源”,生命在那里得以自由綻放,一切都是那樣和諧安寧,但卻不乏生活的特質,沈從文說:“對于一切自然景物到我單獨默會它們本身的存在和宇宙微妙關系時,也無不感覺到生命的尊嚴……竟完全消失在對于一切自然的皈依中”[5]256。此外,在充滿神秘色彩的小說《月下小景》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幅月下鄉(xiāng)村自然原始風光圖景,月光灑在大地上讓一切都蒙上一層神秘的色彩,那里的一切是寧靜和諧的,沒有大都市的喧囂和躁動,是大自然原生態(tài)景象的再現。
在現代工業(yè)文明洪流下,相對于湘西原始世界中人們的自然質樸而言,都市社會里的人們顯得道德虛偽、人性扭曲和異化。在描寫都市世界的小說中,沈從文始終從一個“鄉(xiāng)下人”的視角來透視整個都市社會,強烈地表現出對都市社會的諷刺,如《八駿圖》中,他從八位學者的心理入手,揭露出他們雖然有淵博的學識,但卻虛偽的真實面目。教授甲表面一副學者的模樣,但卻在枕邊放有香艷詩集,甚至在大白麻布蚊帳里還掛著一副半裸體的美女畫;教授乙在海邊散步碰到穿游泳衣的青年女子時,便浮想聯翩甚至流連忘返;教授丙在看到大理石表面凹凸處不同時,竟會聯想起女生的身體……從中揭示的是在現代工業(yè)文明浪潮影響下一批知識分子所共有的心理問題,文章于無形之中充滿了對道貌岸然的紳士們的諷刺與鞭撻。
而在同類題材《紳士的太太》里,沈從文向我們描繪的又是一群無聊的“上層人”形象,他們以打麻將作為日常的消遣,在欺騙中過日子,男女交往中充滿暖昧和挑逗,在他們身上有被壓抑的慨嘆,虛偽的懺悔,但卻找不到“湘西世界”中那種坦誠、豪爽和與自然融為一體的和諧氛圍,沈從文正是借用傳統(tǒng)的方式把都市的病態(tài)向我們展現出來。我們看到較多的是夫妻見面時你訛我詐和虛偽問候的做作場景,他們的生活到處充滿虛偽與欺詐。正是在這充滿著笑聲的生活中,人性在逐漸淪喪,道德也在逐漸墮落,變得虛偽,以至于人最終成了不知生命意義的麻木動物??赡抢锏摹凹澥渴缗眰儫o論男女,表面上各有德行和操守,其實卻都是為隱藏其虛偽本性而已。沈從文用以小見大的方式折射到整個社會,或許是金錢主宰了他們的世界,主宰了他們的靈魂。而他們的生活讓我們不免想去質疑,去尋找它的劣惡根源,這無疑也透露了對都市文明下人們道德的淪喪和人性缺失的否定、批判與嘲諷,折射出對都市文明的懷疑與抵制,從而達到其鮮明的對現代性反思的敘事傾向。
除了對都市道德的虛偽進行抨擊外,沈從文還描繪都市男女的婚姻生活早已失去了愛情的忠誠,剩下赤裸裸的金錢與利益關系來揭示人性的低俗。《某夫婦》講述一位年青的丈夫蠱惑妻子與客人幽會,試圖利用妻子的外貌去誘惑客人,自己再從中劫取錢財。情與愛成了“攫得錢財”的工具,甚至也成了夫妻間的游戲。現實生活中,都市男子只需花費一點點金錢和廉價的誠意,便能輕易消除女性的憤怒,化干戈為玉帛。而女子則輕易就被金錢所俘虜的動物,他們愿意男人通過一些卑劣的手段,來贏取自己小小的滿足。從中我們看到的多半是人性扭曲和庸俗的一面,對此作家充滿了擔憂。
而沈從文筆下的湘西則是一個充滿理想色彩的自給自足的社會,在那里幾乎人人淳樸善良,他除了塑造一批完美自然的少女形象之外,還將筆觸到船夫、水手等普通大眾群體中,如《邊城》中塑造的老船夫形象。老船夫的身體是硬朗的,整天在風日里管理著渡船,雖貧窮卻安于職守。船夫雖年紀大了,有時卻又如孩子般天真,他和孫女翠翠的生活安靜而又恬適。他們的日常生活中,沒有面對現實生活表現出的無奈,沒有對人生的感慨,沒有人情的冷漠,更沒有對金錢利益貪得無厭的追求,我們看不到現代人對于工作的厭倦情緒,所有那些城市里惡化的現象在邊城里都是不存在的。而老船夫就是這樣將工作與生活和諧地統(tǒng)一,身在其中著力體味著人生的意義,這種與自然相處透露的是和諧的氣息,也是都市文明社會中人們所難以感受到的?!哆叧恰防锏钠渌宋锷砩弦舱凵渲诵缘拿篮?,如船總順順“為人既明事明理,正直和平,又不愛財”,而他的兩個兒子都待人真誠、友好,并且樂于助人,因此父子三人在茶峒周圍遠近聞名。這里的民眾是樸素的,這里的一切總是那么靜寂和諧,人們生活得很安逸,過得是樸實簡單卻又充滿樂趣的日子,處處閃耀著人性美和人情美的光輝。
始終以“鄉(xiāng)下人”自稱的沈從文,其前期的小說創(chuàng)作視角投向的一直是湘西的自然世界。沈從文說;“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山地作基礎,用堅硬石頭堆砌它……這神廟供奉的是人性”[5]228。而這正是沈從文一直所堅守的創(chuàng)作原則,他通過對都市題材小說中生命的萎縮,道德的墮落與虛偽,人性的扭曲與庸俗的揭露,鮮明的表達了對于都市文明的質疑與拷問,希望通過對現實生活的真實揭露來拉回正在走下坡路的人們。將城鄉(xiāng)二元世界進行對比,我們更清晰地認識到沈從文對“現代性”的反思,恰恰是以農村對抗城市,以傳統(tǒng)對抗現代的[6],以鄉(xiāng)土文明反抗都市文明,并試圖用尚未被現代工業(yè)文明沾染的原始民風來凈化都市風氣,以此來實現其獨特的創(chuàng)作追求。
敘事模式,在創(chuàng)作中不同的批評者為著不同的目的,賦予它不同的內涵和形態(tài),我們認為敘事模式,就是作者敘述故事的方式類型,要完成一種故事的講述,使用一種必不可少的“方式”。
敘事模式的形成與特定的社會文化形態(tài)不無關聯,在“五四”啟蒙主義思潮盛行,提倡科學民主,提倡新式教育的背景下出現了“出走”模式,出走家門、出走故土、出走國門似乎成了現代作家的共同傾向,與其說他們是掙脫現實束縛,不如說是掙脫陳舊的封建禮教束縛,尋找異質的生活方式。同樣是鄉(xiāng)土作家,通過比較我們不難發(fā)現沈從文的鄉(xiāng)土世界與魯迅記憶里的故鄉(xiāng)大相徑庭,他們對故鄉(xiāng)有著不同的情感態(tài)度。魯迅小說人物的“離去”更深層次的原因是對內在精神與自我價值的追求,反叛的是鄉(xiāng)村的愚昧、落后,封建禮教吃人的本質,始終認為城市才是現代文明的中心,啟蒙思想的搖籃,并希望據此獲得精神的追求、理性的自由,從而表現出對鄉(xiāng)土的逃離和對都市現代性的追求。這不同于沈從文筆下關于對鄉(xiāng)土的依戀,他在一封家書里這樣寫到,“我心中似乎毫無什么渣滓,透明燭照,對河水,對夕陽,對拉船人同船,皆那么愛著,十分溫暖地愛著?!蓖瑯釉谛≌f《丈夫》中我們也看到了一種對城市逃離的情感傾向,小說最后丈夫帶著還有一些睡意的妻子離船回鄉(xiāng),這正是丈夫意識的突然覺醒,發(fā)人深思。這類“離去”的敘事模式是對鄉(xiāng)土的一種背離和對現代文明的追求,其中有對原始封建的鞭笞,更多地是對民主、自由和個性解放的肯定,并希望據此實現對理想和自由精神的追求,因而將小說的現代性敘事創(chuàng)作傾向鮮明地表露出來。
在“五四”浪潮推動下,一方面追求個性解放,追求民主自由成了當時社會的一個基本走向;另一方面鄉(xiāng)土作家位于城市與鄉(xiāng)村的夾道上,反思現代都市社會,力求離開喧囂的都市,重新回到鄉(xiāng)土自然構筑人性的家園,并以此來實現給老態(tài)龍鐘的民族注入新的血液,因此文學史上出現了與“出走”相對立的“歸來”。沈從文一向以“鄉(xiāng)下人”自居,不同于那種對城市中工業(yè)文明的追求與向往,這里體現出的是對鄉(xiāng)土的依戀和堅守的情感傾向,作家借此表明其文學創(chuàng)作立場——回歸鄉(xiāng)土自然,小說正是通過這樣的敘事視角把作家對鄉(xiāng)土熱戀的傾向滲透在作品中,這與離去模式迥然不同,情感上多出幾分蒼涼與厚重。
沈從文的兩套筆墨之間所內涵的情感比重是不平衡的,他的成就仍然是以湘西為標志性背景的。小說《還鄉(xiāng)》中介紹了“我”回到闊別十年之久的故鄉(xiāng)所見所聞,那里的一切仍舊沒變,只是表面上多了一些現代氣息。在回鄉(xiāng)的路途盡管遇到稅關蠻橫的檢查,但并沒有影響“我”尋夢的心情,此外沈從文在小說《知識》中提出關于知識分子學成歸來后要回到鄉(xiāng)野接受生活的鍛煉,“跟鄉(xiāng)下人學他還不曾學過的一切”,透露著沈從文對鄉(xiāng)土文明的依戀和對都市文明質疑的情感傾向。而《邊城》結尾的感嘆,更是對歸來的一種期望,恰恰也是對離去的一種擔憂?!俺鲎摺钡娜藗冊诙际兄袩o法實現自己的夢想,在肉體上、在靈魂中時刻希望能夠回到過去的美好[7],由此我們可以看出作家對于回歸的熱切盼望和人生的重新考量。
從沈從文小說中的人物、文明和敘事方式中不難看出,他依舊在筆端與代表著先進文明的現代都市做著對抗,在田園牧歌下進行理性思考,在“城市”與“鄉(xiāng)村”兩種觀念碰撞中,為我們構建出夢幻般的湘西世界和詩意般的家園樂土,更毫不掩飾地對都市世界里人性異化和道德崩塌的無情諷刺和嘲弄,旗幟鮮明展現其對“現代性”反思的創(chuàng)作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