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暉
摘 要:和田即古代于闐,是中國著名的佛教中心之一。佛教首先傳入新疆和田地區(qū),此后沿著絲綢之路傳播,并成為了新疆地區(qū)流傳時間長、信仰人數(shù)多、文化遺存最為豐富的宗教之一。和田達瑪溝地區(qū)發(fā)現(xiàn)了大量魏晉至唐代佛教遺跡、珍貴文物以及數(shù)量可觀的佛教壁畫。這些精美的佛教壁畫展現(xiàn)了當時佛教在于闐地區(qū)流行的盛況,也讓我們切身感受到“于闐畫派”作品流暢、緊勁的造型感和立體表現(xiàn)力。
關鍵詞:達瑪溝;佛教壁畫;于闐畫派
披著長河落日的余輝,踏上金黃瑰麗的沙山,走進寧靜的達瑪溝。清風偶爾撥弄蘆葦群,沙沙作響,是在訴說千百年前那個悠悠歲月的繁華,還是僧人們在虔誠的誦經?寂靜,肅穆,威嚴,華麗同時綻放!這里就是達瑪溝——全世界迄今發(fā)現(xiàn)最小的古代佛寺遺址,一個令人嘆為觀止的地方。
和田即古代于闐,是我國著名的佛教中心之一。佛教于公元紀年前后從印度、犍陀羅等地首先傳入中國新疆和田地區(qū),此后沿著絲綢之路傳播,并成為了新疆地區(qū)流傳時間長、信仰人數(shù)多、文化遺存最為豐富的宗教之一。古代于闐佛教香火繁盛,現(xiàn)代和田綠洲也保存了塔里木盆地數(shù)量最多的各類佛教建筑遺址群。其中達瑪溝所在區(qū)域,在數(shù)量、規(guī)模、分布廣泛、重要性等方面首屈一指,時代大致為魏晉至唐代。達瑪溝遺址位于和田策勒縣達瑪溝鄉(xiāng)。2000年3月,當?shù)啬裂蛉嗽谶_瑪溝南部托普魯克墩挖掘紅柳根柴時意外發(fā)現(xiàn)了佛教塑像,由此揭開了達瑪溝南部區(qū)域佛寺遺址發(fā)現(xiàn)與考古發(fā)掘的序幕。達瑪溝佛寺遺址作為佛寺建筑群的杰出范例,展示出和田歷史上佛寺建造發(fā)展的重要階段。托普魯克墩1號、2號、3號佛寺遺址,胡楊墩回字形佛殿遺址是塔克拉瑪干沙漠地區(qū)迄今所發(fā)現(xiàn)佛寺中保存最為完好的古代佛堂建筑形式佛寺,根據(jù)現(xiàn)存的佛寺建筑遺跡和壁畫可以完全復原佛寺原貌。胡楊墩佛殿遺址是目前西域發(fā)現(xiàn)最大規(guī)模的大型回字形佛殿的代表,是于闐地區(qū)回字形佛寺發(fā)展到一個高峰的表現(xiàn)。
達瑪溝出土了大量佛教壁畫遺存,向我們展現(xiàn)了當時佛教在于闐地區(qū)流行的盛況,也讓我們切身感受到“于闐畫派”作品流暢、緊勁的造型感和立體表現(xiàn)力。從這些壁畫的繪畫技法上可以看出“凹凸法”與“鐵線描”的完美結合,暈染突出結構的起伏,并結合強烈的裝飾性,使整個畫面顯得更加柔和并富有諧韻之美。這些壁畫突出寫實和強調明暗對比,這種藝術表現(xiàn)方法是于闐繪畫風格的典型特點。它使主體人物形象生動,體積感強,栩栩如生,畫面極具感染力。于闐畫派的代表人物為“大小尉遲”。二人擅長以鐵線勾勒輪廓,運用凹凸暈染法表現(xiàn)質感。因作品多為壁畫,隨著寺廟建筑的傾圮,沒有真跡存世,只能從文獻中“如塑”“遠望眼暈如凹凸,就視即平”等記述去遙想畫者運筆如神、畫像“身若出壁”。
達瑪溝托普魯克墩1號佛寺遺址南墻西壁殘像與出土壁畫組合起來恰好是一幅完整的天王像,時代為唐代。賈應逸先生認為可能是毗沙門天王。這也是塔克拉瑪干地區(qū)首次發(fā)現(xiàn)完整的彩繪毗沙門天王壁畫像。而南墻東壁殘像則是其配偶吉祥天女。從文獻得知,毗沙門天王是于闐地區(qū)非常獨特的一個信仰對象,據(jù)《大唐西域記》記載古于闐地方“王甚堯武,敬重佛法,自云‘毗沙門天之祚胤也,昔者此國,虛曠無人。毗沙門天于此棲止”。畫中毗沙門天王像正面而立,頭戴髻珠花冠,髻珠中央有立鳥,繒巾后垂,披帛繞臂;頸有項圈,耳佩珰;身著圓領衣縫綴綠色卷草紋邊飾;足蹬黑色長靴;頭側向右,左手上舉持寶棒(已殘)。這幅毗沙門天王像的線條不僅爽勁有力,而且還富有動感美和裝飾美。其迷人的魅力也蘊藏于流暢自如的線條之中,如其下頜部和頸部的結構線以及手部和綬帶上都有一條富有彈性的盤絲細線。作者就是用這種純粹的線條情感表達了畫面所具有的生命活力,進一步豐富了觀者的心理感受。
出土的眾多壁畫中,最具震撼力的是托普魯克墩2號遺址出土的輪王說法圖:畫面高大,一身披散花紋袈裟的輪王穩(wěn)坐于矮踏上,頭梳髻,束冠,具頭光和身光,佩項圈,黑發(fā)披肩,雙目目光清澈且炯炯有神;右手置左膝,左臂屈曲,手前伸,似在說法。三身身披袈裟的人物雙手合十跪于其面前,似在聽其說法。輪王身后的頭光為白色,身光依次為孔雀綠、褐色和赭色。整個畫面線條運用高妙、精美之極,筆筆墨色如一,緊勁強硬,細膩流暢,狀如屈鐵,正如漢文典籍中對于闐畫派風格的描述“小則用筆緊勁,如屈鐵盤絲;大則灑落有氣概”。如此美妙的語句可能說的就是這幅“輪王說法圖”吧。
托普魯克墩2號遺址出土了2幅菩薩頭像壁畫,其中一幅菩薩頭部微側,眼下視呈思維狀,具頭光和身光,頭戴花冠,繒巾后垂,長發(fā)披肩,雙目微閉,眉間有白毫,鼻梁挺拔,臉龐豐滿,極具唐朝人物豐滿唯美的體態(tài)特征。整個畫面用筆沉著、圓潤、灑脫,顯示出菩薩肌膚柔軟的彈性,富有抒情的成分。思維菩薩神態(tài)溫暖隨和,給禮佛者一種發(fā)自內心的親近感。
千手千眼觀音壁畫殘片是達瑪溝出土壁畫中最美的一幅。雖然觀音像僅存頭、胸和部分手臂,然而其面相豐潤慈祥,頭戴花鬘冠,系寶繒,衣飾項鏈富麗堂皇,整體色彩溫潤典雅,用筆精細,線條剛柔有致。因為是千手千眼觀音,正面兩眼當中有一豎立的直眼,眼睛細長,眼角微微上挑,秀眉微曲,嘴唇殷紅小巧。長耳垂肩,佩戴蓮花耳環(huán),耳環(huán)下面綴有成串的石榴花。頭有雙圈頭光,內圈為孔雀綠,外圈則用朱紅暈染。兩手合十,從殘存壁畫上還可以看到左側七個手臂,有的手掌中間有一只眼睛。其造型特點和隋唐時期的觀音像非常相似。觀音身前繪有一枝荷花,分出兩朵:一朵含包欲放;另一朵綻開的蓮蓬上坐一化佛,頭向右側,身著袈裟,結跏趺坐,具桃形背光與頭光。觀音左上部一手持圓形物,僅存一半,其中是用簡筆勾勒出一只尖嘴大耳的動物,有解說是月亮中的兔子,也有認為那是鼠王的形象。
在達瑪溝東部區(qū)域被盜遺址中出土了一批全裸或半裸的伎樂天神像,堪稱最具犍陀羅藝術風格的代表作。這些壁畫中伎樂天神體態(tài)婀娜多姿,神態(tài)各異。他們有頭光,發(fā)型奇異,長耳垂肩,面部特征相似,面相圓潤,彎眉大眼,鼻梁挺拔,嘴唇豐厚,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健壯的四肢洋溢著無限的生機,一節(jié)節(jié)手指纖細柔軟,或白或紅的披帛輕盈地從兩臂繞過,翩翩起舞。白色成套的臂釧、項圈、手鐲和耳環(huán)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全裸者特意勾勒出性器。畫家行筆緊密,如青云浮空,將佛教深刻的精神內涵與完整的人物塑造融于一體,不僅展現(xiàn)了人體的剛健之美,而且蘊藏著深刻與永恒的精神。這幾幅伎樂天神像壁畫大都以鐵紅色為主,人物線條剛勁不失優(yōu)美,柔韌舒展,暈染手法的巧妙運用,更是極具于闐佛教繪畫風格。我們知道這類暈染手法往往會因時光流逝而模糊難辨。但在這些壁畫中舞伎的體膚多用此法來表現(xiàn)肌膚的豐滿和柔軟,并且用鐵紅色由外而內暈染來表現(xiàn)身體的圓潤和肌膚的彈性。畫師們用礦物顏料以“堆起素絹而不隱指”將暈染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惟妙惟肖。這種繪畫手法被于闐畫師尉遲父子帶入中原并對中原繪畫產生了一定的影響。
此外,達瑪溝還出土了天神像壁畫、堅牢地神像壁畫、千佛像壁畫、漢裝行列供養(yǎng)人頭像壁畫、于闐供養(yǎng)人像壁畫以及吐蕃供養(yǎng)人像壁畫等。其中最大的千佛像和騎者壁畫殘塊的寬度達190厘米,殘存千佛4排,最多一排有18身。千佛身披紅色袈裟,面向右側,迎著右旋禮拜的信徒。千佛之下繪有一排騎馬人物像,其中有6身保存比較完整。達瑪溝出土壁畫數(shù)量多、內容豐富、畫面精美,向人們展示了晉唐時期于闐佛教藝術的輝煌。
總之,達瑪溝出土壁畫風格均屬于歷史上著名的于闐畫派。以尉遲乙僧父子的繪畫技法為代表的于闐畫派有明顯的傳承性,從達瑪溝佛寺遺址壁畫就可以清晰地看到這種延伸的軌跡。于闐繪畫的特點是在吸收印度、中亞等地暈染法的基礎上,融合中原繪畫的線條,同時加入當?shù)卦?,被命名為“于闐畫派”,在我國藝術史上享有盛譽。該畫派在用筆方面,以“屈鐵盤絲”的線描手法獨樹一幟,與中原顧愷之的“高古游絲描”、吳道子的“蘭葉描”三足鼎立,形成中國畫造型用線的經典范式之一。
走進達瑪溝,走近晉唐于闐佛教之輝煌,身臨香煙裊裊之中,晨鐘暮鼓縈繞耳畔,梵宇崇閎間,壁畫細膩的線條、造像的莊嚴肅穆,呼之欲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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