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哲士
在呂梁山看來,紫荊山是它膝下承歡的一個嬌兒。它來到隰縣地面,便一路撒嬌:身后拖著青翠的林莽,林間點綴著奇石巉巖,腳下山泉蜂擁,為了不至于孤單,還不忘養(yǎng)育眾多的珍禽猛獸……紫荊山是林區(qū),也是景區(qū),更是一個寶庫。
攝影家亞明常出沒這里,拍了不少新奇的照片。鏡頭是眼睛的窗戶,鏡頭感來自作者的慧眼。常人不以為然的景觀,經(jīng)他快門一撳,便生成讓人眼前一亮的美圖。在山里跑久了,會有許多發(fā)現(xiàn)。一天,亞明來說紫荊山有一處好景致,向來沒有名分,他就賜了個好聽的名字,叫“浪漫通道”。通道,簡而言之,就是可通的道路。在通道前加上“浪漫”二字,就有了生氣,有了想象,有些吊人胃口。于是,吸引電視臺和攝友們前來采景,我和老妻欣欣然同車前往。
時間在十月十六日,天氣出奇的好。車出縣城,越兩架大山,在紫峪溝叢林中穿行二三十里,來到一處山谷前落腳。谷口寬而林木疏,一條小道蜿蜒曲折,欲窮其所至,林深不知處。環(huán)顧四野,蒼蒼茫茫,看不出有什么浪漫。亞明賣了個關(guān)子,說浪漫不浪漫,到時見分曉。為了這個欲知未知的分曉,大家跟他一路魚貫而去。
溝呈喇叭狀,越往里走兩山越往一塊擠,林木也便稠密。不免想象,谷底就是它們會面牽手的地方。人們邊走邊左顧右盼,觀天察地,新鮮裝滿了雙眼。天像扯開一匹洗得潔凈的藍(lán)布,藍(lán)布上繡著三兩朵白色的絨花。秋陽清明透亮,可勁地傾灑著它的光束,沐浴在陽光里的藍(lán)天更藍(lán),白云更白。云或聚或散,沒有定形,隨風(fēng)不停地流動,變幻:時而棉絮,時而群羊,時而冰山,時而蒼狗,縱然孫悟空七十二變,也比不過它的善變。節(jié)令交替,秋不忍去而冬欲來,故峰與峰不同,溝與溝有別,呈現(xiàn)斑駁錯綜的板塊。綠的是挺立的油松,當(dāng)別的伙伴脫掉夏裝,它卻把夏裝當(dāng)成冬衣,愈顯精神。黃的是大多數(shù)樹木的必然歸宿。紅的是樹木中的另類,顏色猩紅如同火焰,臨近休眠,還要張揚一把。白的是落了葉子的白樺林,亭亭直立,清純雅潔。至于謝了頂?shù)亩d的,那是早眠了的林地,有些黯然失色。每年此時,大自然總不會忘記給它的畫布上涂抹顏料,哪個在先,哪個在后,哪個該紅,哪個該黃,它都極有心術(shù),決不會胡抹亂涂。如今,它又暗自用功,精心涂抹,把眾多顏色濡染在一起,分不清是黃的浸潤進(jìn)綠的,還是紅的覆蓋住黃的,抑或是特意留下的空白。反正顏色涂抹得自然而富有韻味,明麗,流暢,輕快,柔和,純潔。你不禁暗暗感嘆:再好的畫家,也抵不上大自然這個藝術(shù)巨匠,顏色的搭配是那樣和諧,那樣合理。捧來“妙手天成”送她,當(dāng)受之無愧。
行行復(fù)行行,說說且笑笑,不覺間,小道變得陰暗起來。原來,因林子擁擠,兩側(cè)的灌木受高大喬木的排擠,皆往里傾斜,極力尋找自己的空間。它們彎彎扭扭,交匯在一起,有的形同連理,有的交柯錯葉,分不清誰是誰的根,誰是誰的枝,是牽手,是擁抱,是接吻,親密得難解難分。亞明說,這里是通道的前奏。眾人抹掉汗水,“啊呀”一聲,道聲“原來浪漫就在眼前”,不覺加快了步伐。
偶爾有一線陽光從通道的縫隙中射來,順著陽光的指引窺視兩側(cè)的山景,是五顏六色的美。通道好似萬花筒,此時雖然看不到鮮花綻放,但秋之神筆把它們描畫得五彩斑斕,好似少女老婦的頭巾,在萬花筒里招搖。時有山風(fēng)吹過,那些發(fā)了黃的發(fā)了紅的葉片,蔌蔌地低吟著歌,款款地落了地??吹筋愃贫沽4蟮母魃肮?,一簇簇緊緊依偎在各自的母體上,它們密密麻麻地爬上枝梢,果果周圍,還長上密密的刺用以守護(hù)。眾人昵稱紅的為紅果果,黃的為黃果果,黑的為黑果果。見到這些山果,城里人自然好奇,不免伸手動口。有認(rèn)得的,說黃果果是刺棘,酸得掉牙,經(jīng)霜后顏色變紅,才甜。紅果果是女貞子,是一味藥材,不好吃。黑果果呢,誰也叫不上名字,有人嘗了嘗,趕緊唾了,怕有所不宜。再往前走,路陡峭曲折,陰暗潮濕,頭上枝條密集,猶如天篷覆頂。腳下踩著厚厚的落葉,先是綠黃攙雜,繼而黃色鋪地。上得一帶高坡,天篷裂開一道縫隙,陽光殷勤地篩灑下來,滿地的紅葉便紅的發(fā)亮,紅的耀眼,如同鋪了紅地毯,歡迎我們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亞明這才說,這三段不同顏色組成的隧道,便是浪漫通道。它們猶如綠黃紅三塊地毯銜接在一起,綠的給你青春,黃的給你靚麗,紅的給你激情。早來幾天,霜葉未現(xiàn),晚來幾天,樹葉盡褪,我們來得正是時候。說這話時,臉上極有神采,那神采是為他的發(fā)現(xiàn)得意。
浪漫就在眼前,還不盡快動作!
氣喘吁吁、大汗淋淋的電視人、攝影人,還有我們這些蹭飯吃的閑人,這才如夢初醒,你“啊”,他“呀”,忙不住地呼奇喊妙起來。于是,鏡頭咔嚓咔嚓響,一個個好景收入囊中。攝像機張開它那貪婪的胃口,四下里搖動,恨不得把個浪漫谷全吞了下去。我們幾位手中無物的閑人,忙不迭地用雙眼掃視,把一幅幅畫圖迭印在心頭。
寂寞的樹再美,也只能孤芳自賞,走來會思想、懂感情的人,樹木也便活泛起來。這一刻,陽光再不刺眼,樹木也不槎椏,披著罩著光環(huán)的溫柔的五彩外衣,在與自然融合的浪漫中,使你忘了今夕是何夕,此境是何境。泡在浪漫通道里的人,老的浪漫成少的,少得浪漫成孩童,浪漫的結(jié)果,人人都在感染著別人,人人又會成為別人鏡頭下的“獵物”。帥哥靚女牽手出鏡,青春氣息簡直要洋溢出山谷。桑榆晚景的我們夫妻,乘著山里的桑榆晚景,過了一把兩相映照無我境界的癮,被貪婪的鏡頭攝了進(jìn)去,有人戲說留下我們的俏影。較之年輕人,這個俏影是要打折的。不過,愉悅不會打折。在浪漫面前,不分年齡,不分從業(yè),人人可參與,人人可享受,只要你有一顆年輕的心,愛美的情。
妻子平素足不出戶,一旦走進(jìn)大山,人也就神采飛揚,渾身的不適仿佛都丟到九宵云外。而收獲最大的莫過于扛攝像機和拎相機的鏡頭一族。回來后,編導(dǎo)王蓉和攝像文明、云鵬,喜不自禁,都說不虛此行,采到大自然的精靈,天人合一的唯美。我們一幫閑人,更多的是收獲了好心情。亞明則心有靈犀,說不如把浪漫通道改稱情人谷。我說,如今情人谷這樣的名字叫俗了,隨處都有。不如叫浪漫谷,一個浪漫,包含無盡想象。他年,也許只這一個浪漫,會吸引多少紅男綠女前來尋趣,紫荊山這個嬌兒,又有了撒嬌的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