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海
我在一個機關單位上班。這天早上,老婆孩子要回老家,我把她們送到車站,就直接去單位上班了。其實,單位和宿舍在一個院子里,只是中間被墻隔開了。
到了辦公室門口,我一摸腰間,才發(fā)現壞事了,鑰匙忘在家里,進辦公室還好說,同事羅子馬上就到,可進家門成了問題。
不一會兒,黑大個羅子哼著小曲來了。我把這事一說,他想了想說:“不急,我這兒存了一個‘包打開的號?!闭f著,他翻起了手機。原來,羅子一個月前也把鑰匙落在了宿舍,找了包打開過來開的鎖。
羅子把號碼報給我,然后狡黠地笑著說:“那小子,開個鎖簡直就是眨眨眼皮的事兒,一看就不是好人。所以你別給他錢,不給他倆大嘴巴子已經算便宜他了?!?/p>
我“嗯”了一聲,撥通包打開的電話,說明了情況。他一聽我的地址,馬上換了口氣:“不去不去!前陣兒我去過你們那里,有個長得像黑熊的家伙,太差勁了,我開了門,不給錢不說,還要打人。”
我朝羅子丟個眼色,嘴里說道:“這黑熊我對不上號,可他是他,我是我,再說哪個地方沒幾個鬧心的人?”羅子在一邊抽著煙,點點頭,似乎很認同我的話。
中午快下班的時候,包打開甩著空空的雙手來了。這是個普普通通的小伙子,中等個頭,身材瘦削,其貌不揚,你根本看不出他是一個身懷絕活的人。見了我,他不免又把“黑熊”抱怨了一通,言下之意,就是提醒我不要去學這黑熊。
我點點頭,帶著他來到家門口。包打開只看了一眼鎖,就從衣兜里掏出一根帶小鉤的細鐵棍,插到鎖眼里,一旋,一提,一拉,門開了。整個過程不過十秒,干凈利落,讓人嘆為觀止。但我的心不免往下一沉,想了想,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塞給他五十塊錢。
也許包打開見我臉色不好,悟到了什么,臨走時,對我說了一句:“放心,我們都是有職業(yè)道德的人。”
我沖他笑一笑,關上了門。接著,我特意在玄關慢悠悠地換拖鞋,可我根本感覺不到有人在樓梯上走動,看看貓眼,門口早沒人了。也就是說,這包打開要是偷偷來開鎖,我就算在屋里,也感覺不到。
第二天,我專門請假去一家鎖具店,挑了一把店里最好的鎖。店主說:“放心使吧,誰要能不用鑰匙打開這把鎖,這店我不開了!”
換上新鎖后,我心里一下子踏實了,也漸漸忘了包打開這號人。
三個月后的一天晚上,羅子來我家串門,臨走時,我和愛人出門送他。在我們揮手道再見時,忽然一陣風吹來,“哐當”一聲,門關上了。
我和愛人都沒帶鑰匙,正在叫苦不迭的時候,家里的孩子哭了起來。我們想教孩子把門打開,可根本不行,他才兩歲,小手拿塊糖果還不利索呢。萬幸的是,我?guī)Я耸謾C,羅子也沒刪掉包打開的電話,我就撥了過去,可包打開說他早就不干了。
“這活兒你熟練,求求你幫幫忙吧!你聽!”我把手機貼向門縫,包打開聽到孩子的哭聲,終于同意了,讓我們稍等。羅子咂咂嘴,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免得與包打開見面,節(jié)外生枝。
不到十分鐘,包打開趕了過來。乍一見門上的新鎖,他略略一怔,接著,和上次一樣,他從兜里掏出小鐵鉤子,還是那樣一旋,一提,一拉,這鎖果然比原來的鎖好一些,不過也沒超過十五秒,門開了。
一進門,只見孩子臉色煞白,哭聲倒是停了,只剩抽噎,我和愛人趕緊撫慰和逗弄小家伙。
我抱著孩子,回頭再看包打開,發(fā)現他已經不在了,連忙沖樓梯喊道:“喂!喂!別走啊,我還沒給你錢呢!”
樓下傳來隱約的回聲:“不要錢!”我追下樓去,卻只聽到電動車遠去的“嗚嗚”聲。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其實,對于上次買鎖時,店主人說的那番話,我并沒當回事,生意人嘛,總是愛吹噓。但今天這事,讓我感覺心里有什么東西,不太舒服。
于是,我來到羅子屋里,和他提起了包打開開鎖這件事。
羅子撇了撇嘴,瞪大眼睛說:“神奇吧?”
我支支吾吾地說:“何止神奇,我……心里不舒服?!绷_子也點頭,看來他也明白這種感覺。
第二天,羅子陪我去了城里最大的鎖具店。這家店確實不錯,各種鎖頭應有盡有。我們讓店員拿出最保險最牢固的門鎖,店員翻了翻,拿出了一把。我一看,這把鎖真是非同一般,厚重敦實,散發(fā)出黑金色的冷光,讓我聯想到了賜福鎮(zhèn)宅圣君鐘馗。
“那些……專門開鎖的人,也打不開?”我嘟噥著,正仔細端詳這鎖頭,突然聽見里屋門簾響了一聲,我抬頭一看,呀,竟然是包打開!
我和羅子都愣了,喊道:“是你!這店是你開的?”
包打開看了看我們,笑著點點頭:“我早就改行賣鎖了。哥!實話實說吧,天下沒有打不開的鎖?!彼统鲂¤F鉤子,對著那把看起來很厚實的鎖弄了一會兒,只聽“啪嗒”一聲,鎖開了。
包打開嘆了口氣,說:“打不開的,那是人心?!?/p>
(發(fā)稿編輯:趙嬡佳)
(題圖、插圖:孫小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