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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站秘史

2019-03-29 07:44李修文
十月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火炕小站豆芽

李修文

接近凌晨的時候,薄霧里,火車到站了,我拎著行李,一個人,在這個叫作“笠莊”的地方下了火車,站臺上,我張望了好一陣子,也沒有看見除我之外的任何人影,正是秋末,西北風(fēng)從附近的黃河上吹過來,散落在站臺上鐵軌上的煤灰被高高卷起,刺鼻的煤灰味道漫天都是。我便趕緊跑進(jìn)了候車室,恰在此時,一顆流星墜落在車站之外的山崗上,我回頭去看,山崗上的余燼似乎重新燃燒了起來,就像是幾個挨不過寒涼的人生起了火堆。

候車室里還是空無一人,我去敲值班室和售票口的門,一概無人應(yīng)答。罷了罷了,今夜里,恐怕就只有我一個人在此盤桓流連了,這么想著,我便找了一條稍微避風(fēng)的長椅,而后和衣躺下,閉上眼睛等待著天亮:我要在此轉(zhuǎn)乘的,是早晨六點才經(jīng)過此地開往運城的車。但是,我卻并沒有睡著多久——從黃河上刮過來的風(fēng)變大了,不斷撞擊我頭頂上的窗戶,咣當(dāng)之聲不絕于耳,我只好睜開眼睛,與此同時,就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啜泣。

我懵懂著起身,看見不遠(yuǎn)處的另一條長椅上坐著一個姑娘,不知道她是何時來的,但的確就是她在哭。我低頭思慮了一會兒,覺得她弄不好是遇上了什么難處,又想自己大概也不會被她認(rèn)作別有心思的歹人,于是便走了過去,問她是不是遇了難處,她慌亂地點頭,再更加慌亂地?fù)u頭,最后還是點頭,這時候,我已經(jīng)在昏暗的燈光下看清了她的模樣、她身上單薄的衣物和臉上手上的凍瘡,最后,可能還是巨大但下意識的慌亂阻絕了她的戒心,她竟然對我這個陌生人說她怕。

我問她在怕什么,她越發(fā)像第一次進(jìn)城后迷了路的人,不要說還有戒心,只要有人愿意跟她說句話,她都會不迭地稱謝,將對方當(dāng)作救命稻草。接下來,她用那我聽起來并不費力的方言告訴我:她怕她出了門尋不見活路——丈夫礦難死的時候,她女兒才一個月大,礦主也和丈夫一起死了,所以她一分錢的賠償金都沒拿到,幾年下來,她四處幫工,還是養(yǎng)不活女兒,這幾天,為了讓女兒吃飽肚子,她一直餓著,直到前兩天,她終于想清楚了,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離開這里,出門去找活路,于是,她將唯一的戒指變賣了,湊夠了去廣州的路費,可是,就在剛才,她突然想,要是沒找到活路,連回來的路費都湊不齊,她該怎么辦呢?

還有,她也怕女兒突然找到這里來——這座小站,離她家其實只有十幾里路,關(guān)于女兒,她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托付的人,于是,心一狠,她干脆將女兒就丟在了超市。她在街角躲了半天,看見女兒哭喊著沖出超市,滿街里找她,她忍住了,一直躲著,沒有再跑出來跟女兒見面,直到親眼見到有人把女兒送到了派出所,這才算放了心,不管怎么樣,派出所總不會把她女兒賣了。她的女兒雖說小,卻聰明得很,伶俐得很,前幾天,看見她賣首飾,就連日里纏著自己問,是不是不要她了,是不是要和同學(xué)的媽媽一樣,坐火車走了,再也不回來了。她完全有可能跑到這里來找自己,天哪,要是女兒真的找來了,她該怎么辦呢?

不幸的是,眼前這姑娘問我的問題,我連一個字也無法作答,到頭來,也唯有在她旁邊坐下,陪她一起等車而已。她說完了,看著我,稍等片刻之后,大概自己也知道我無法給她一個答案,便起了身,走到一面破碎的窗戶前,迎著風(fēng)往前眺望,似乎女兒真的追了過來。窗外的夜幕太沉太黑,所有的河山都像怯懦的受苦人一般在夜幕里忍氣吞聲,也不肯現(xiàn)形,所以,她其實什么都看不見,但就算如此,她也抱著肩,瑟縮著,繼續(xù)往外看。

我嘆息著,想了半天,還是起了身,決心走出這小站,看看哪里還有沒關(guān)門的店鋪,如果還有店鋪尚未關(guān)門,我也許就能給她買回一些吃喝之物。我出了小站,沿著站前唯一的道路朝前走,一邊走,一邊四下里環(huán)顧,可是,滿眼里卻不曾看見一盞亮著的燈火。多多少少,我心有不甘,繼續(xù)朝前走,越往前,煤灰味道越刺鼻起來,好歹路邊種植著某種我在黑暗里辨認(rèn)不出的作物,那些作物散發(fā)出的香氣盡管微弱,也總算艱難地抵達(dá)了我的鼻腔,我終于稍微松了口氣,緊接著,就迎頭遭逢了一輛疾馳而來卻不會在此??康幕疖嚕菏前?,這么小的車站,就算把整個塵世間都算上,也并沒有幾趟火車會真正在這里駐足停留。果然,那輛火車呼嘯著向前,轉(zhuǎn)瞬便將小站拋在了身后。就在這轉(zhuǎn)瞬之間,雪亮的車燈照亮身邊的曠野,讓我得以看清,之前那些散發(fā)著香氣的作物并非普通的作物,而是漫無邊際的牡丹,我的身體驀地一震:如夢似幻地,另外一座遙遠(yuǎn)的小車站在倏忽里破空而來,像是水漫了金山也無法淹沒的寺院,硬生生矗立在我的身前。

今天,是2010年中的一天,我當(dāng)然知道,當(dāng)此之際,在我們國家的許多夜路上,就像一個母親在超市里拋下了孩子,無數(shù)座小火車站已經(jīng)被高鐵和動車拋在了無數(shù)條無人問津的道路兩邊,可是,這些年來,命數(shù)使然,我卻始終在這些道路上打轉(zhuǎn),一如明晃晃的疤痕,它們牢牢地盤踞在了我的身體上;又似活命的口糧:窮途末路上,是它們,也唯有它們,在夜幕里接應(yīng)了我,又給我一條可以和衣躺下的長椅,所以,它們其實是我的兄弟,這些兄弟讓我從一地奔赴一地,卻始終賜我遭遇和造化,好讓我不被無休止的游蕩吃掉了肝腸。

硬生生來到我身前的,是遠(yuǎn)在幾千里之外的另外一座小火車站,也是奇怪,盡管身處茫茫蒙古草原,它的名字,卻叫作“滿達(dá)日娃”,翻譯成漢語,即為牡丹之意。正是寒冬臘月,我被人從長江之畔叫來這苦寒地帶,參加一個電視短劇的拍攝,幾天之后,又被劇組撤換了。如此,我便只好喪家犬一般離開,輾轉(zhuǎn)了好幾天,終于到了這座小站,指望在這里乘上火車,先去到大一點的城市,再想辦法返回長江之畔。在這苦寒地帶,但凡舉目張望,滿眼里便只有鵝毛大雪,昔日的草原和鐵軌,全都被深埋在了暴雪之下,所以,踏入小站的同時,我的耐心已來到了極限,坐在爐火邊,總是每隔一會兒就要挑開磐石般的門簾,去看雪停了沒有,然而,雪似乎永遠(yuǎn)不會停止了,那列可能帶我離開的火車,這輩子恐怕都不會再來了。

這座小站真是小?。褐蛋嗍遥燮碧?,這些一概皆無,一共就只有一間屋子,屋子里,除去幾把油膩的桌椅,還有一張火炕,火炕之下生著爐子,爐子旁邊,就蹲著這小站里唯一的職工布日固德;雖說根本不會有人來買票,但出于習(xí)慣,老布還是將售票的小布包掛在自己的脖子前,須臾不曾取下來,如此,每一回半蹲在地,去將爐火吹得更大一些的時候,那只小布包便總是礙事;還有,當(dāng)他懷抱著一只蒙著紗布的鋁盆,長時間死死凝視著它的時候,那只小布包也會礙事;可是,每當(dāng)我想幫他拿開,他便以怒目待我,再驚慌地看向身后那個躺在火炕上的孩子,發(fā)現(xiàn)那孩子并未受到驚擾,這才伸出一根手指,咬牙切齒地指向我,提醒我不要再發(fā)出任何動靜,看上去就像一頭時刻準(zhǔn)備捕殺獵物的豹子。

是的,火炕上躺著一個滿身浮腫的孩子——那孩子,正是眼前這場暴雪開始下的第一天里扒火車來的,到了滿達(dá)日娃,餓得受不了,就下了車,找老布要吃的,話還沒說上兩句,一頭栽在了地上。老布趕緊將他抱上火炕,給他拿來吃的喝的,這才叫醒他,看著他吃完喝完,幾句話問過,終于知道,那孩子打小就沒見過父母,最早,他是從廣州火車站流落到北方來的,去年,他得了病,喘不上氣,滿身都浮腫了,也沒去過醫(yī)院,只是聽人說,自己得的是白血病,是會死的。就在前幾天,他全身浮腫得更厲害了。他估計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就扒了一輛火車來這里:在死之前,他想去看一眼豆芽。

“豆芽?”可能是因為一直高燒不退,那孩子的聽力已經(jīng)變得極差了,所以,老布想跟他說話,只能扯著嗓子大聲喊:“你想看咋個樣子的豆芽?”

哪里知道,那孩子想看一眼的,竟然就是最尋常的豆芽,黃豆的豆芽,又或綠豆的豆芽。老布就愈加迷惑不解了,再問他,活了十多歲,你不會連一棵豆芽都沒見過吧?那孩子便再作答,說他當(dāng)然吃過豆芽,但卻從來沒見過活著的豆芽,尤其這幾年,他一直在磚窯里做工,一回豆芽都沒吃過,自然也就沒想起過豆芽,得病之后,他被磚窯老板趕了出來,從那時候起,不知道為什么,他終日都想看看活著的豆芽是什么樣子的,聽人說,這邊有個鎮(zhèn)的名字就叫豆芽,想著豆芽鎮(zhèn)總應(yīng)該有活豆芽吧?他便扒上火車來了——很顯然,到了此時,老布也已經(jīng)確切地知道,那孩子的腦子其實是有問題的,弄不好,當(dāng)初就是因為腦子不好,才被自己的父母扔在了廣州火車站。雖說老布還有不少問題要問他,可是注定于事無補(bǔ)了,一來是,他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清楚,也就更說不出自己之前在哪里的磚窯做工,究竟為何非要看一眼活著的豆芽了;二來是,那孩子幾乎已經(jīng)下不來火炕,總是還未說上幾句話,就又昏迷了過去。

那孩子似乎活不了幾天了。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盡管暴雪已經(jīng)連夜將所有的道路和河流都掩蓋殆盡,說不定哪一片雪地就會突然崩塌,變作奪人性命的所在,老布還是騎上摩托車,出了小站,找到有人煙的地方,順利借來了黃豆。他決心自己將豆芽生發(fā)出來,好讓那孩子看看,活著的豆芽到底長什么樣子。話雖如此,對于怎么將豆芽生發(fā)出來這件事,他心里還是沒底,畢竟這于他也是第一回。好在他有了一個幫手,那天傍晚,暴雪撲面而來的時候,我也連滾帶爬地踏入了這座小站:作為一個南方人,我清楚地知道一顆黃豆是怎么長成豆芽的。

“到底行不行?”自打黃豆們被泡好,蓋上了一層紗布,最后再放進(jìn)那只鋁盆,老布便坐立不安,鋁盆明明端正放在窗臺上,可是,每隔上幾個小時,他都忍不住將它抱在懷里,凝視了好半天,才焦慮萬端地問我,“你覺得,真的能長出豆芽來嗎?”

說實話,我也沒有信心??赡苁且驗榇说氐奶鞖膺^于濕寒,也可能是別的什么緣故,幾天過去了,豆芽遲遲沒有長出來。滿天飛雪可鑒,在老布給我講完他和那孩子的來龍去脈之后,我也頓時便忘了自己是個急需離開此地的人,滿心里就只有一樁事情:和老布一起,守護(hù)龍脈一般,小心翼翼地侍衛(wèi)著那一盆黃豆,生怕稍有不慎便得罪了它們。后半夜,趁著老布短暫的睡著,我甚至偷偷掀開了那層紗布,好似剛剛踏入墓室的盜墓賊,屏息靜聲,差不多快跪下去朝拜黃豆們,可是,它們卻偏偏不肯生出一根新芽——而那孩子似乎已經(jīng)等不到新芽光臨人間了:不管老布多么頻繁地在他的額頭上搭上濕毛巾和冰塊,他的臉終究越來越燙熱,喘息聲也愈加粗重,某種不祥的預(yù)感,在我心里,在老布心里,竟至于越來越濃。

滿天飛雪可鑒:老布,布日固德,那頭憤怒的豹子越來越慌張,也越來越六神無主,他曾經(jīng)和我商量,干脆鋌而走險,抱起那孩子,前去離此地最近的醫(yī)院。最終沒有成行,只因為離此地最近的醫(yī)院不在他處,恰恰就在那孩子口中的豆芽鎮(zhèn)上,離此地尚有兩百公里,所以,那孩子是斷然去不了醫(yī)院了。先不說他會被這酷寒凍死,就連老布自己,只怕也會倒斃在這仿佛一直鋪展到了世界盡頭的暴雪里。長生天啊,當(dāng)此之際,老布,布日固德,除了抱緊那一只冰涼的鋁盆,繼續(xù)望眼欲穿,你還能叫他想出什么別的法子呢?

更大的悲劇還是到來了:這一天的后半夜,我剛打了一個盹,猛然間竟被拖拽著站起了身,一睜眼,只看見老布的滿眼里都是駭人的怒火,再去定睛看,滿盆的黃豆已經(jīng)被老布傾倒在了爐子邊,一顆顆,全都發(fā)黑了。顯然,它們都是被老布在憤懣難當(dāng)之時砸在地上的,一顆顆,不僅沒有生出新芽,反倒接近了腐爛,顯然,我向老布打的包票落空了。

那時候,我毫不懷疑,如果老布的手中有一支槍,他定然會扣動扳機(jī),將子彈射向我,可是,千真萬確地,天降了絕人之路,到頭來,他也只有認(rèn)了這絕人之路,和我一起,在爐子邊頹然坐下,再也不發(fā)一語,稍后,屋外白毛風(fēng)大作,他只好又倉促地示意我,跳上火炕,共同展開一床被子,將窗縫遮擋得更嚴(yán)實一些,好讓風(fēng)聲不那么大。

也就是在此時,小站之外,白雪與曠野之上,一陣高鳴的馬嘶之聲響了起來,我還茫然不知所以,老布卻像是被電流擊中,扔掉被子,狂奔著跳下火炕,再狂奔著拉開門栓,三步兩步,就奔到了小站之外。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卻也下意識地跟隨著他狂奔,其時情境就像是大軍已經(jīng)壓境,我們兩個在瞬時里狂熱,奔赴在了送命的路上: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但是,一件大事就要發(fā)生了——果然,馬嘶之聲愈加清亮,遠(yuǎn)遠(yuǎn)地,一匹白馬,通體泛著銀光,既是打虛空里奔出,也是打切切實實的山河里奔出,飛蹄過處,冰雪碎裂飛濺,輕薄的霧氣被它一意刺破,再昂首突進(jìn),就像馬背上端坐著霍去病,然而,霍去病不在此時此刻。此時此刻里,它就是霍去病,宛如疾風(fēng),宛如利箭,宛如被長生天推動的滾石,它離我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我清晰地看見了它身上懸掛的冰凌:就在剛剛,它定然踏破過白雪下的冰河,泅渡之后,滴水成冰,它也不管不顧,佩戴著這勛章一般的刺骨與驕傲之冰,最終站在了離我們十步開外的地方,站定了,這才甩一甩馬鬃,吐一口熱氣,再抖落了冰凌,兄弟一般,清澈地、端正地來到了我們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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