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濤濤
我小時候是一個很孤獨的人,那幾年興起“民工潮”,父母也按捺不住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闖一闖。在我成長的記憶中全都是外婆和小伙伴的影子,父母更像是按時到點要去見的人,舉國歡慶或大團圓時,我才會想起他們。
我很無聊,尤其是在放學后,外婆家離學校特別近,沒走兩步就要和小伙伴說再見了。即使回家,外婆也從不會過問我的功課,她總是很忙:田里的秧苗要插,地里的雜草要除,山里的樹要按時去瞅瞅還在不在。我經(jīng)常在放學鈴聲響后待在教室里,直到其他同學打掃好衛(wèi)生,才背著書包拖拖拉拉地要回家,路上會遇到一些大人打趣我,說我是不是被罰啦,是不是被老師留下來啦……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連聲應(yīng)著。有時候在路上會遇見外婆,在路邊的水田她一邊插著秧一邊催我趕快回家;有時候會遇到她背著或抬著一袋袋或一擔擔米啊,草啊,或者一些柴禾,我便會跟在她的后面一起回家;可大多數(shù)時候我還是一個人,放學時我故意繞最遠的路回家,只因路上有一口小池塘,只為看池子里那幾條不知名的小魚,不知道魚知不知道曾經(jīng)有個孩子繞最遠的路就只是為了看它們一眼。我數(shù)過池子里的魚,每一天都是不同的數(shù)字,我當時就在想,魚會不會也有生老病死?會不會也像我們一樣舉行婚禮、葬禮?它們高興怎樣,難過又怎么樣?時間一晃而過,在魚的生老病死間我也在悄悄地長大。
到了初中,為了方便上學,我從外婆家搬回了自己家。外面的世界好像要比我以前的世界好一點,即使我要一個人生活了。父母還是沒有回來,他們通過電話為我安排好了一切。拿著我家房門的鑰匙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在精神上來說我是真正的獨立了,準確來說是從“留守兒童”變成了“留守少年”。我整天無所事事,除了日常出去買菜的時間,都待在家中。因為對這個家不夠熟悉,身邊的小伙伴認識的不多,我更像一個客人,不熟悉這里的山水,不熟悉這里的人。我總是在放學的路上臆想許多事情,比如閻王要來捉我啊,我和他們斗智斗勇大戰(zhàn)三百個回合……天上的神仙我都想了個遍,有時會想到在某個轉(zhuǎn)彎的路口父母會不會在等著我,或是父母會不會在家里出現(xiàn)。可是,沒有,多少個孤單單的路上是我一直在等他們的出現(xiàn)。我經(jīng)常給自己寫信,十年后的自己,二十年后的自己,或是上大學后的自己,我對她們抱以深深的期盼,祝她們身體健康,學業(yè)有成;祝她們家庭美滿,幸福安康。
我高中的時候也經(jīng)常一個人,一個人吃飯、走路、逛街、看電影。我想,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問題?別人上廁所都需要成群結(jié)隊地去,而我好像事事都一個人,除了請教老師題目時。后來,我嘗試和同學們一起去吃飯、逛街、看電影,可我發(fā)現(xiàn)每個人吃飯速度是不一樣的,想買的衣服款式不一樣,想看的電影也不一樣。每次吃飯我都要留個心眼兒好隨時控制自己的速度,逛街總買不到自己心儀的東西,看電影也總會起爭執(zhí)。那個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我可能更適合一個人,適合一個人去做我想做的事,看我想看的書,見我想見的人。我告訴自己不想將就就不將就,不想妥協(xié)就不妥協(xié),所以,在高三畢業(yè)所有人計劃去旅游、去行萬里路的時候,我去了“留守兒童之家”。那里住著三十幾個和十年前的我一樣的孩子,“民工潮”也許像一杯剛倒出來的熱水在室外的溫度慢慢變得和室溫一樣,但卻依舊有人在留守兒童這條路上走著。我和他們做游戲,陪他們寫作業(yè),跟他們講故事,但我知道他們還是會像我一樣感到孤獨,可是我想讓他們明白,即使一個人也要讓自己的世界張燈結(jié)彩。在結(jié)束這趟旅程時,我忽然想通了困擾我多年的問題,為什么我時常感到孤獨?大概孤獨是人生的必修課吧,但在孤獨的時候,我們可以為自己建造一個不一樣的世界,張燈結(jié)彩般絢爛,調(diào)素琴閱金經(jīng)般淡雅。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