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帆
二十多年前,我寫過一篇談論汽車的散文《安裝了輪子的世界》,對于發(fā)明輪子的人推崇備至。哪吒腳下的風火輪是誰首先想出來的?仿生學無法提供輪子的啟示,沒有哪一種動物的軀體底下安裝了輪子。汽車比飛機偉大多了。飛機的發(fā)明依賴原型形象,例如飛鳥或者蜻蜓,而汽車來自純粹的想象。我還表示這么一種觀點:駕駛汽車的人不必規(guī)規(guī)矩矩地停留于祖父和父親棲居的地方。世界很大,車輪重新詮釋了空間的定義。崇拜汽車的人是無根的,汽車擁有的機械力量迅速掙斷了血緣的聯(lián)系。與其企求祖先的庇蔭,不如考取一張證明獨立成人的駕照。
我鄭重其事地提到了駕駛的樂趣:“駕駛即是讓軀體陶醉于炫目的速度之中。油門已經(jīng)踩到底,車身的內(nèi)部發(fā)出飽滿的吼叫,車窗簌簌地震動著,撕裂的空氣發(fā)出噓噓的尖嘯,再也沒有什么可能阻攔一往無前的飛馳。 循環(huán)加快,心跳如鼓,目光灼灼,全身的肌肉繃得像一張弓——還有什么能夠比速度更讓人們的軀體徹底地亢奮呢?” 時至如今,我得承認這幾句話帶有很大的虛構成分,那時開車離我非常遙遠,我甚至不曾動過這個念頭。這篇散文發(fā)表七八年之后,我才考取了駕照。
許多人引用過一句話:速度是人性中第二種古老的獸欲。駕駛的樂趣很大一部分來自速度。汽車發(fā)動機的強悍轟鳴,會迅速驚醒蟄伏于軀體內(nèi)部的古老欲望。一個朋友為人懶散,處理任何事情都像電影里的慢動作,上班或者開會但凡不遲到就算一個奇跡。根據(jù)他太太描述,即使到樓下超市買一瓶醬油,他也必須這兒站一陣那兒坐一會兒,預熱半個小時才動身??墒?,一旦開始駕車,他的血液立即被莫名的激情點燃。十字路口的黃燈即將轉(zhuǎn)為紅燈,他的反應總是一踩油門沖過去。在他帝王般的視野里,限速路段幾乎不存在。因此,每個月的一堆罰款單始終是家庭開支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太太氣憤同時又十分不解地向旁人發(fā)問:為什么一個做任何事情都是慢吞吞的人,一開車就突然換了一個人呢?她不知道,爭分奪秒是速度的勝利。
可是,考取駕照之后,我的駕駛從未真正體驗速度的快樂?!八俣扰c激情”僅僅是一部電影的名稱。城市的交通體系幾乎時刻要被壓垮。路面擁堵,尾燈閃爍,多數(shù)時候,汽車只能如同一只有輪子的蝸牛緩緩移動身軀。駕車必須把性格磨出老繭。急有什么用呢?汽車又長不出翅膀。高速公路也不會好到哪里。互聯(lián)網(wǎng)上流傳一則軼聞:一個家伙利用假日駕車返回另一個城市探親,可是,高速公路幾乎塞成了停車場。他每隔幾秒就得踩一次剎車,以至于到家的時候襪子都踩破了。
我學車的緣起有些偶然。那天和太太一起拜訪朋友,他居住在城鄉(xiāng)接合部的別墅區(qū)。站在樓上可以看到,別墅區(qū)圍墻外的一塊荒廢的空地,被辟為簡陋的駕校練車場。水泥鋪設一些高低起伏的S形小路,兩三輛小車正在小路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緩緩行駛??盏亟锹洳逯鴰赘窀统洚敇藯U,一輛正在倒退的車子試圖從標桿之間穿過,卻一次又一次地失敗??盏氐倪吘壌盍艘粋€棚子,大約那是教練和學員小憩的處所。
太太當時已經(jīng)駕車兩三年,她突然扭過頭問我要不要學車,而且就在這兒學。這時我才意識到,并不是坐上駕駛座一踩油門就能把車子開走。開車必須有執(zhí)照,考取執(zhí)照之前必須如同一個聽話的中學生進入駕校培訓,而且,駕校如此寒磣。我猶豫了一下表示,算了吧,太忙了。還有一句話我明智地忍住沒有說出來:家里一個人開車不就夠了嗎?
太太反駁說,你什么時候能夠不忙?要是推說忙,這輩子就別想開車了。一個現(xiàn)代人不能不會開車。
我被“現(xiàn)代人”這個詞嚇了一跳。锃亮的汽車馱著現(xiàn)代社會飛速地從眼前掠過,我會不會如同一個未老先衰的老太爺,被拋在荒涼的路邊?這種保守主義者的形象有點可笑,我連忙表態(tài)愿意試一試。我對于正在支配這個世界的機器并不存在抵觸情緒。
那好吧,就這樣說定了。
那天我們是從別墅區(qū)圍墻的一個缺口爬出去,跳到練車場上詢問具體事務。天氣寒冷,陽光發(fā)白,空地上灰塵很大。在練車場S形小路旁邊一陣友好地討價還價,學費似乎敲定在三千元,練習的是手動擋小車駕駛。太太遠比我積極,她次日立即去交錢,我再也沒有理由推托。
日后再去拜訪那個朋友時,我會指著那一塊已經(jīng)人去車空的荒蕪之地說,那兒是我的母校。
考取駕照的第一個科目是考交規(guī),即厘清公路上設置的各種符號表示哪些交通規(guī)定。教練給了一本教材,里頭收集了一千道練習題??荚嚨臅r候電腦隨機抽取一百題,每一個學員的考題各不相同。考題多半是選擇判斷,一題一分,90分及格。教練明確指示,涉及機械的練習題可以放棄不讀,因為現(xiàn)今的汽車構造已經(jīng)遠為不同。“綠燈行、紅燈停”之外居然還能設計出一千道考題,我深感意外。不能蔑視任何貌似簡單的東西。
離開學校幾十年,早已習慣給別人出題目考試,突如其來又被重新押上考生的座位。讀、理解、強記。大約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我上廁所時總是夾著這本教材坐到馬桶上。
然而不及格,才86分!交規(guī)成績讓我半天回不過神來。兄弟我在中學的時候也算一個“學霸”——盡管當時還沒有造出這個名詞。20世紀70年代,中學學制僅有四年,其中一年左右是在山溝的分校見習農(nóng)活。盡管如此,學校還是時常組織各種考試,檢查學生功課。當時的功課簡單,我基本不做家庭作業(yè),每一次考試仍然名列前茅。如果我的名次跌到三名之外,老師就會覺得哪兒不正常。中學畢業(yè)之后下鄉(xiāng)插隊,然后“七七級”大學生、第一批研究生——我什么時候享受過不及格待遇,奇恥大辱!那一天領了不及格的成績單出來,旁邊立即有人湊上來詢問要不要找人替考,三千元解決一切。我鼻孔里重重噴出一口氣,扭頭而去。
問題出在機械部分。電腦分配給我的考題之中居然有十五六題涉及機械方面。例如油路故障如何排除,剎車松了如何調(diào)整,更換電瓶的操作程序,如此等等。我質(zhì)問教練,不是說機械部分的練習題可以不讀嗎?教練也一臉茫然,他說別人從未遇到這種狀況。我的運氣不好,估計那一部電腦想刁難我。
兩個星期之后可以考第二次。這兩個星期我發(fā)憤苦讀,無論什么題目一律背下,用功的場所遠遠超出了廁所。這一次考了98分,終于出一口惡氣。一次飯局上說起這件事,坐在身邊的一個歷史學女教授輕聲說,她的交規(guī)成績是100分。山外青山啊,我倒吸一口氣,再也不敢囂張。
停了一會兒,女教授又輕聲細語地補充說,白考了,她反正不想駕車了。路面上如此擁堵,開車的時候,她的內(nèi)心常常涌出撞上去的沖動。她覺得還是撤退為妙,交規(guī)成績再優(yōu)秀也沒有意義。歷史學女教授外表柔弱,可是,桀驁不馴的內(nèi)心拒絕交通規(guī)則的限制。
我當然記得那個教練。
教練是一個小個子的中年瘦男人,臉膛黝黑,脾氣火暴,如果不是在抽煙,他的神情永遠處于想和誰打上一架的狀態(tài)。似乎所有的汽車教練都認為自己有天賦罵人的權利,來學車的都是自己孫子,張嘴就罵天經(jīng)地義。一個年齡相仿的同事去年剛剛到駕校學車,有天我在走廊上與他相遇。他面色潮紅、情緒激昂地控訴駕校的教練,恨恨地發(fā)誓要投訴這個家伙。他在一個星期內(nèi)接收到的咒罵遠遠超過了上半輩子的總和?!氨俊笔侵淞R之中最輕量級詞匯,一般總是和“豬”這種動物聯(lián)系在一起。得知我當年學車的時候也不斷挨罵,他滿臉驚愕,心情顯然緩和了許多。
根據(jù)當時的行規(guī),我不時會送兩包煙給教練。他收下的時候不是“笑納”,臉上仍然一副誰欠了他八百吊子錢的兇相。后來出現(xiàn)了一個微妙的轉(zhuǎn)折。那天來了一個趾高氣揚的學員。教練突然換出一副陌生的神情,親自畢恭畢敬地開車接送。兩個小時的時間里,那個學員卻獨自霸占了一臺好車練習。我從未見到教練的黝黑臉龐上還能展示如此親切的笑容??臻e的時候,我詢問這是何方神圣。教練說那是交通廳的一個副處長,分管駕校。我一臉不屑地咕噥說,副處長算什么,我的官比他大多了。教練迅速扭頭看我一眼,臉上沒有什么特別的表情,但是,從此他不再罵我。
脾氣火暴沒有太大關系,這個教練的真正問題是沒有教學經(jīng)驗。他從來沒有以上課的方式系統(tǒng)地講述一下汽車的概況和駕駛的若干要領,而是始終重復一個觀點:多練習練習就會了。第一堂課的時候,他交給我一輛快要散架的桑塔納轎車,告訴我如何點火、前進、后退,然后消失得無影無蹤。盡管不到20分鐘我已經(jīng)全部掌握,可是不得不耗費整整一個下午在20米長的路段前進、后退。那一輛桑塔納渾身抖動,四處亂響,我覺得這個下午是帶領一堆企圖散伙的零件,做一個無聊而漫長的游戲。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某些必要的課程肯定被教練遺忘了。例如,他從未說過汽車旁邊兩個如同小耳朵的后視鏡有什么作用??捡{照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一個女孩居然是看著后視鏡將車子倒入車庫,心中無限佩服。我練習這個項目的時候,總是把頭伸出車窗,向后張望那幾根神圣不可侵犯的竹竿,教練從未表示異議。據(jù)說美國駕校推薦這種做法,可是,我的教練肯定不是美國駕校畢業(yè)的。
當年考取駕照必須通過一個著名的項目“單邊橋”——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取消。這個項目的設計是,兩根一寸寬、一寸高的軌道先后安放在路面中央;汽車必須左輪在軌道上、右輪在路面行駛十來米,然后迅速讓右輪跨上第二根軌道,左輪行駛在路面上。這個項目構思的初衷是,某一天我們正在山區(qū)驅(qū)車行駛,帝國主義飛機悍然侵犯我國領空,并且炸垮了公路。這時,一隊英勇的工兵戰(zhàn)士肩扛一根鐵軌矗立于垮塌的公路缺口,行駛的汽車必須一個輪子著地、一個輪子碾在鐵軌上雜耍似的通過。所有的人都覺得這種情節(jié)設想過于離奇,但鐵打的考題不可動搖。對于剛剛駕駛的新手說來,汽車的平衡木體操太難了。要么輪子從軌道上掉下來,要么左輪與右輪的切換來不及,練車場上這個項目的成功率不會超過百分之五十。臨近考駕照的前一天,我偶爾從一個學員那兒聽說居然有一個秘訣:當轎車引擎蓋上一個凸起的噴水孔與軌道持平時,一打方向盤就能準確地駛上軌道。我連忙試了試,成功率至少提高至百分之八十。
我憤然質(zhì)問教練,為什么對我進行技術保密?他想了半天說,忘了告訴我。
考試來臨,據(jù)說大約將有一半學員被淘汰,無限期盼又萬分不安??碱}和考場構成了一個狹窄的柵欄門。遼闊大地是在柵欄門的另一邊。
按照抽簽的名次,輪到我的時候考場上已經(jīng)沒有多少學員??荚嚨能嚴锇卜帕艘慌_小儀器,儀器會忠實地記錄車子的每一次熄火——考場上的車子特別容易熄火;副駕駛的位置坐了一個監(jiān)考的警察,他的眼睛盯著手里的報紙,頭也不抬地說:開始吧。五個項目之中,“單邊橋”“定點停車”和“半坡起步”都是令人生畏的魔鬼項目?!岸c停車”常常壓線,“半坡起步”可能溜車或者熄火。每個項目20分,80分及格。換一句話說,失手兩個項目就算鎩羽而歸了。
許多學員考試的前一天會開車進入考場轉(zhuǎn)一圈,熟悉地形。我認為沒有必要,事實證明這是一個嚴重的疏忽??荚嚨那耙惶焱砩舷铝艘粓龃笥?,路面四處積水。車輪沙沙響地碾過,水花飛濺起來。第一個項目是最為簡單的“直角轉(zhuǎn)彎”。由于一洼積水的反光,我竟然沒有看清路邊的白線,前輪稍稍剮到,這個項目立即報廢。監(jiān)考的警察仍然低頭看報,他嘴里嘀咕了一聲:這個項目也會丟,現(xiàn)在看你怎么辦?
接下來的考試我高度緊張。S形彎道、停車入庫、單邊橋、定點停車和半坡起步,謝天謝地,這些項目竟然逐一通過,如有神助。定點停車的時候,我隱約地覺得副駕駛位置上的監(jiān)考警察似乎輕踩了下剎車?;蛟S他覺得我的車速略為快了一些?
我無法證明這個警察是否好心幫了我一下。是不是他認為我第一個項目的失分有些冤枉?考試結(jié)束之后,他抓起報紙搖搖晃晃地走了,沒有多看我一眼。我也沒有道謝,擔心道謝反而像是作弊。如今已經(jīng)想不起他的模樣了。
定了定神走出考場,額手稱慶,忽然覺得人生不一樣了——現(xiàn)在,那些縱橫交錯的柏油馬路屬于我和我的汽車了。
我不必自己駕車上班??既●{照之后,開車機會其實并不多,兩三個月開上一兩趟,往往是休息日去哪兒打一場乒乓球。我駕車的時候基本沒有乘客。有一回與幾個學生相聚之后駕車離開,他們都不想搭車。分手的時候一個個微笑著往后縮,大約是珍惜生命的意思。
最為經(jīng)常的乘客只能是太太。一起出門的時候,偶爾我會申請擔任駕駛員,太太略為沉吟,就把駕駛座讓了出來。
我認識一對教授,夫妻相互動員對方學車。兩個人的共同理想是當一個眼神渙散的乘客,而不是精神抖擻的駕駛員——他們迄今仍然處于協(xié)商階段。另一位教授的太太英勇承擔了開車的重任。她進入駕校的時間比我早,畢業(yè)的時間比我晚。教授經(jīng)常深沉地嘆一口氣說,還沒有考過啊,下午又帶了一條煙去巴結(jié)教練。他太太出師之后,他們二位形成了一種奇異的合作方式:女方負責開車,男方負責指路。臨近十字路口,他太太總是一迭聲焦急地催問:要不要轉(zhuǎn)彎?左轉(zhuǎn)還是右轉(zhuǎn)?快點說!教授不明白十字路口有左轉(zhuǎn)道、右轉(zhuǎn)道之分,行駛錯誤會罰款扣分。他剛剛從迷糊狀態(tài)驚醒:這是哪兒?慢點,讓我想一想。于是汽車只好筆直地穿過十字路口向前開去。有一回幾個朋友相約聚餐,他們的車子錯過了一個又一個十字路口,到了十多公里之外的山腳下才轉(zhuǎn)了回來,全桌的人只能為此長時間饑腸轆轆地等待。
我與太太的合作模式與此完全不同,我們總是不由分說地進入師生模式。太太早開幾年車,理所當然地以導師自居,不斷用莊嚴的口吻發(fā)出指令:眼睛要觀察前方兩百米的路況!變道不要焦急,打轉(zhuǎn)向燈,緩緩地轉(zhuǎn)過來!不管什么情況,有異常首先是剎車!有些時候,太太愿意傳授一些獨到的心得,例如打噴嚏的時候要把腳板下意識地擱在剎車板上,踩在油門上容易釀成事故,如此等等。太太的觀點無比正確,可是,那天走出考場直至現(xiàn)今,我也是一個有十多年駕照的人了,難道還需要這些粗淺的啟蒙知識嗎?路況寬松的時候,太太就會挑剔我的開車姿態(tài),方向盤抓得太緊,眼睛瞪得太圓。鼻子癢了揉一揉也會遭受嘲笑:有必要這么緊張嗎?隨后她拿出手機為我拍照,上傳微信朋友圈。微信的相片之中,我的神情似乎比第一次約會還要莊重。
我真正愿意謙恭地向太太討教的是倒車入庫。太太夸口說,只要搶得上一個車位,她都能把車子倒進去。當年居住的社區(qū)車位供不應求,為能租到一個車位傷透了腦筋。有天太太得意地說,她居然搶到了一個,而且每個月的租金比別人便宜兩百元。我到地下車庫看了看,車位夾在兩根大水泥柱之間,入庫的路徑狹窄而曲折,停車的空間逼仄得像個過道,別人根本沒有興趣。我來回嘗試了好幾趟才膽戰(zhàn)心驚地把車子塞進去。我滿臉慍色地說,這種車位怎么能要?難道我們每個月缺兩百元錢嗎?太太一臉無辜,倒車進去難道是問題?她坐進駕駛室當場演練幾個回合,總是一把就將車子迅速倒進去,甚至可以單手操作。我猜測她的獨門秘技與購物存在某種神秘關系。大百貨商場處于鬧市,車位緊張,發(fā)現(xiàn)一個空缺就要千方百計地把車子擠進去。鋼鐵是這么煉成的吧?
那天與居住在別墅區(qū)的朋友通電話,聽見那邊震耳的打樁機聲音。駕校早已搬走。朋友說:“一墻之隔的那塊空地目前正在蓋房子,也許還是蓋別墅吧。你的母校沒有了,將來會變成每平米要賣好幾萬元的高檔社區(qū)。”放下電話突然有點恍惚。十幾年的許多時光坐在輪子上度過,世界也像輪子一般越轉(zhuǎn)越快。這個世界要去哪兒?誰也不知道生活的下一個路口遭遇的是紅燈還是綠燈。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