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丹丹
一
林燕眼見著蘇婉把一瓶赤霞珠順溜地喝了個底朝天。
怎么沒了?蘇婉瓶底朝天地把酒瓶子里最后一滴赤紅的液體潷進高腳杯里,有點意猶未盡地說。
林燕看得出蘇婉已經(jīng)喝高了。她眼神發(fā)飄,說話已經(jīng)開始反復,動作也不那么穩(wěn)當了。但她不想阻止她,她知道,一年里,她也就這么一次放縱的機會。
又他媽立夏了!蘇婉晃了晃酒杯,頭也跟著晃悠著說。
對。立夏了,馬上可以去游泳了。林燕故意把話題往岔道上引。
徐杰走了12年了。12年,你還記得嗎?蘇婉猛地一仰頭,喝光了高腳杯里僅剩的那半杯酒后,把酒杯往桌上一摜,眼神咄咄逼人地盯著林燕問。
記得,記得。你還要吃點什么?林燕低下頭,拿過菜單,剛翻到甜點頁上,蘇婉“啪”地把菜單往桌上一按。
林燕不得不抬頭,對視著蘇婉的眼睛。
你們到底睡了沒有?蘇婉抓著林燕的手腕問。林燕手腕上的一串南紅手珠怕了蘇婉似的,往上一躍,露出了林燕手腕上那個刺目的傷疤。
沒有。林燕面無表情地與蘇婉對視著,輕輕地抽出手,把手珠往下甩了甩說,那天我們都喝多了。徐杰說,要我留下來陪他一起等你。他說你一定會回來的,因為那天是立夏節(jié)。你們在一起兩年了,你什么節(jié)都要和他一起過的。
是的,我回來了,回來看見你躺在徐杰的床上。蘇婉說完,嗚嗚地捂著臉哭了。
你看到的只是我一個人吧?林燕像個耐心給學生糾錯的好老師,慢聲細語地對蘇婉說。
可是,我怎么知道之前發(fā)生了什么?蘇婉歇斯底里道。每一年的立夏,她都會這么歇斯底里。
林燕不作聲了,她點了根摩爾煙,靜靜地抽。一根煙抽完,蘇婉就會抹抹眼淚抬起頭從她手里接過一根煙。每一年都這樣,機械地重復著。
果然,林燕把煙蒂摁滅的時候,蘇婉抬起了頭。林燕遞煙過去,她卻沒有接。
我懷孕了。蘇婉說。
恭喜!林燕趕忙用手扇扇煙霧,問,多久了?
剛查出來。蘇婉用紙巾揩過臉后,根本看不出哭的痕跡。
那你還喝酒?林燕突然緊張道。
沒事,反正我也會做了它。蘇婉淡然一笑,平靜地像說做頭發(fā)、做指甲似的。
你也不小了,不要再折騰了。林燕又做回了循循善誘的好老師。
折騰?蘇婉把散到臉頰上的頭發(fā)用雙手往后一攏,然后側(cè)過臉湊著咖啡廳的鏡面墻仔細端詳起自己來。
我從來就沒有折騰過,我也想像你一樣,找個男人,結(jié)婚,生子,過幸福甜蜜的小日子,就算不幸福甜蜜,安穩(wěn),我只要安穩(wěn)總行了吧?可我他媽就從來沒有遇見過我想要的男人!蘇婉收回自審的目光,幽幽地望著林燕說。
林燕的手機響了,接聽之前,她對蘇婉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鐺鐺乖嗎?媽媽現(xiàn)在和小婉阿姨在一起,讓爸爸給你講小王子的故事,你先睡好嗎?林燕又變成了慈母,嗲嗲地對電話說著兒童腔。
鐺鐺晚上習慣聽我講故事才睡。掛了電話,林燕嘴角的慈母笑容還沒有散去,她對蘇婉解釋道。
好媽媽,好老婆,好朋友,好員工,好學生,好女兒……你是什么都好,從小你就什么都好,處處占先,裝一輩子好,您不累嗎?蘇婉雙臂伏在桌上,下巴抵在手面上,翻著眼睛挑釁地望著林燕說。
林燕笑笑,起身轉(zhuǎn)到蘇婉身邊坐下來,她伸出一只手去攬?zhí)K婉的肩,另一只手反握著手機,她望著手機屏幕,把頭往蘇婉的肩頭上靠了靠,兩個人就像雙頭連體人一般拍了張合影。
林燕把手機擺在桌上,說,看看吧,誰好看?誰蛇精臉杏核眼?蘇婉,你總計較什么好不好的,你能看見別人的生活嗎?你以為的好就是真的好嗎?我還羨慕你長得漂亮,從上初中就有人給你寫情書,追你的人可以從這兒排到北門外呢。不要妄自菲薄好不好!
不要跟我拽文,我不懂!我就知道自從我認識你,我就一直是你的跟屁蟲,我一直都活在你陰影里。蘇婉冷冷盯著林燕說。
林燕坐回了自己原來的位子,把手機裝進包里。又從包里掏出一個小東西,放在掌心上,擎到蘇婉面前。喏,這是15歲那年你在我家給我編的小金魚,我一直隨身帶了這些年。林燕的掌心里,躺著一只灰撲撲的小金魚。
蘇婉“嗤”地笑了一聲,把小金魚從林燕手里拿過來,湊著光仔細端詳著。這只用皮筋編制的小金魚,已被磨出了破綻,有好幾處露出了皮筋的斷頭,那些斷頭扎在手心里,毛刺刺的,搔出了一些潛入時光的記憶。
二
蘇婉原不叫蘇婉,叫蘇小小。15歲了,才不過1米45的個子。林燕還記得,那天,她媽放學回家時領(lǐng)進一個怯生生的黃毛小丫頭,對正在房間看《簡·愛》的她說,快,燕子,我給你領(lǐng)回一個小姐姐,趕緊把你好吃好玩的拿出來招待吧。
林燕對當老師的媽媽帶個陌生孩子回家一點都不覺得意外,因為媽媽經(jīng)常把班上中午不回家的學生“挾持”回家吃飯。林燕媽是個中學語文老師,任差班班主任,班上常有因背不會書、做不出題而被留校責罰的學生。她每天放學后都會去自己班上轉(zhuǎn)一圈,只要班上有滯留的學生,她就無論如何也要把他們領(lǐng)回家,讓他們洗干凈手臉,吃上一頓熱乎飯。
林燕打量著眼前這個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女孩,為媽媽還說她是自己的小姐姐而感到詫異。女孩扎著一根老鼠尾巴似的小細辮兒,一身看不出顏色的衣褲,似乎上身原本是件白色的的確良小褂兒,但此刻已經(jīng)被涂抹得像畫布一樣斑駁了。下身穿著一條黑不黑、灰不灰的燈芯絨褲子,不能說是長褲,因為它只遮到女孩的小腿肚上。
過了很多年后,市面上流行七分褲、九分褲的時候,林燕還想到過第一次見到蘇婉時,她穿了這么一條可算作是“七分”的褲子。真是前衛(wèi)啊。
蘇婉可不就是個前衛(wèi)的女子嘛。她留著漂成了“奶奶灰”的男式寸板發(fā),典型的蛇精臉上,涂著熒光閃閃的眼影,一雙翻翹如蝶翅的長睫毛下?lián)溟W出一泓秋水樣的眼眸。蘇婉今天倒是沒有穿七分褲,一條低腰的闊腿牛仔褲迤邐到了高跟鞋外的地面上,她上身穿了一件涂鴉色的短T恤,勾勒出她盈盈可握的一把小腰。她說自己懷孕了,可真是看不出。
不過想想也正常,誰也甭想從蘇婉身上做出正確的判斷。就像她15歲的時候看上去比14歲的林燕還要小幾歲。而如今,你看她打扮得像個不良少女,而實際上她卻是個高中教師。
還記得,第一次去你家,也是立夏節(jié)。臨走,汪老師還給我?guī)Я艘话枞~蛋,她老人家做的茶葉蛋真香啊,這輩子都沒再吃過那么香的茶葉蛋啊。
嗯,有空再去家里,讓她給你煮。林燕溫柔地說,仿佛她是個姐姐。她看見蘇婉臉上的神色漸漸變得平和起來,她清楚,當年把蘇婉接到家里來調(diào)養(yǎng),后來又資助蘇婉上學的媽媽,仍然是蘇婉的鎮(zhèn)靜劑。
林燕望著蘇婉,側(cè)了側(cè)身,把雙腿盤在軟座上,露出了貓咪般慵懶的溫馴。林燕想起第二次見到蘇婉的情景。距她第一次見到蘇婉才不過兩個月,正值暑假,林燕到爸爸工作的省城過了一個月,回家看見自己房間里坐了一個短發(fā)穿碎花連衣裙的女孩。媽媽說,燕子,以后你和蘇婉做伴吧,對了,蘇婉是我替她新改的名字,小小這個名字就不用了。
過了幾年林燕才知道,蘇婉是個棄嬰,母親生下她,就把她丟到野天地里了。是她的老外婆挎著竹籃,挪著小腳,走了半天才在一個小野塘邊的柳樹下找到她的。她像一只小病貓被外婆托進了破竹籃子里給提回了家,成了寡漢條子舅舅的女兒。舅舅患小兒麻痹癥,瘸不說,還有點傻,但傻子也知道這個破籃子里裝的是自己的孩子,他喊她:“小小,小小?!彼阌辛颂K小小這個名字。
蘇小小在淮河支流的小河灘上一間四處漏風的茅草庵子里長到十二歲,外婆歿了。再一年,被她喊作爸爸的親舅舅淹死在河里。她的親生父母來接她,她不肯跟他們走。后來還是她住城里的大姐來接她,才把她連哄帶拖地帶回了家。大姐讓她不要記恨父母,父母當初也是無奈,連生了五個丫頭,到她,再要就是六個了,家里留著也養(yǎng)不好,父母想著把她放外面,也許還有個好歸宿。
那時,還叫蘇小小的蘇婉在心里暗懟大姐道,呸,怎么不把你丟野天地里!丟野天地倒成了給她找個好歸宿了,沒有被野貓野狗吃了是她小小自己命大!
三
帥哥,再來一瓶!蘇婉沖站在咖啡廳暗處的侍者搖了搖手中的酒瓶說。
一瓶酒很快端了上來。
林燕望著蘇婉,蘇婉正把手里的小金魚一點點地揉搓成一攤碎屑。赤霞珠被侍者倒進面前的高腳杯。
還記得我第一次到你家,汪老師除了茶葉蛋還給我?guī)Я艘话裁磫??蘇婉晃動著酒杯,紅酒在玻璃杯里跌宕,漫溢出赤霞珠那帶有果香的芳醇。
還帶了什么?林燕真不記得了。
汪老師給我?guī)Я艘话愕呐f衣服。我到大姐家把那些衣服鋪在床上,一件件地試,有大紅喬其紗的蝙蝠衫,有泡泡紗的連衣裙。我那時羨慕死你了,有當老師的媽媽,有一個單獨的房間,記得你那時頭上還扎了一個特別漂亮的蝴蝶結(jié)頭花,我看都沒看過的。我覺得你就像公主一樣。蘇婉說完,一仰頭便喝干了杯中酒。
林燕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說,我早就從公主變成女仆了,倒是你,一直都是女王。
哈,女王?我一直都覺得,如果我不是穿你那些花里胡哨的衣服,而是繼續(xù)穿自己的乞丐服,也許就不會發(fā)生那些事!蘇婉說罷,又拿直愣愣的眼光瞅著林燕。
林燕低下頭,她知道蘇婉說的是什么事。
那年暑假,蘇婉被媽媽接到家里不久,林燕就知道了。蘇婉在大姐家院子里的涼床上睡到半夜,突然驚醒了,醒來就是一場噩夢,醒來后,她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失去了一個女孩最寶貴的東西。
天還沒亮,蘇婉就從大姐家踉踉蹌蹌地跑出來了。她不知道往哪里去,去學校,大門上了鎖。她順著巷子,無意識地走,走著走著,看見了汪老師??匆娡衾蠋煟痛罂奁饋?,她反穿著圓領(lǐng)衫和印著點點血斑的白裙褲蹣跚地朝汪老師走,還沒到汪老師身邊,她就一頭倒在了地上。
汪老師把蘇婉領(lǐng)回家,蘇婉眼淚哭干,情緒穩(wěn)定后,對汪老師說,不告他。汪老師默默地流了好一陣淚后,起身擦了把臉,說,好,不告他,那你就來我家,和我家燕子做伴吧。
蘇婉回憶這一段的時候,嘴角一直掛著笑。林燕起身,坐到了她身邊,攬著她,眼里淚光閃閃的。
那個暑假,林燕從省城爸爸那里回來后就看見蘇婉安靜地坐在自己的房間里,媽媽說,以后蘇婉就是家里的一員了。
林燕真不習慣自己的小屋里多出一個人來,雖然蘇婉白天看上去安安靜靜的,但她晚上總是夢魘,不是哭就是喊,還有一次半夜,林燕被她一腳給踢到了床下。令林燕更難過的是,蘇婉不僅侵占了自己的空間,還搶走了媽媽一部分的愛。
蘇婉在林燕家住了一年,以高分考上了重點高中。高中畢業(yè),她考入了師大。一切噩夢似乎都遠去了,每年放假,林燕見到的都是一個一次比一次摩登的女孩。
而林燕也在十八歲那年考上了理工學院。女承父業(yè),林燕的爸爸就是個高級工程師嘛。林燕終于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耸〕堑睦砉ご髮W,可同時,卻得到父母離婚的消息。聽到消息的時候,她一時無法接受,在父親家,用一枚刀片劃開了手腕。
林燕住院的時候,蘇婉和媽媽一起從縣城趕來陪護她。她躺在病床上,看蘇婉和媽媽默契地為自己忙碌著,突然生出她們更像母女,而自己是外人的感覺。
過了三年,林燕的這種感覺越發(fā)強烈了。蘇婉畢業(yè)后回到了小城,成為她曾經(jīng)就讀的那所重點高中的一名老師。林燕放假回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房間里堆滿了蘇婉各種各樣的小玩意。電吉他、俄羅斯套娃、各個旅游景點的紀念品……打開衣櫥,里面也掛滿了蘇婉的衣服,牛仔褲、吊帶裙、帶亮片的T恤和樸素的白襯衫。
林燕還記得,自己洗完澡回房間,看見蘇婉盤腿坐在床上,拍拍床沿,對她說,快過來坐。林燕心里立馬不爽了,覺得蘇婉像個主人般地對她客套著。她不作聲,走到窗前,慢慢地梳理自己的長頭發(fā)。
燕子,我戀愛了。明天帶你去見見他!蘇婉從床上跳下來,躥到林燕身邊說。
林燕立馬忘了心里的不快,忙打聽對方是誰,他們怎么認識的。
筆友。蘇婉目光灼灼地說。
第二天,在東門口的冰屋里,林燕見到了一個滿頭卷發(fā)、穿著松松垮垮的掉襠牛仔褲的男孩。蘇婉牢牢地挽著男孩的胳膊,花癡般地對林燕說,他叫徐杰,省體校的老師。
林燕吃了一碗刨冰,知趣地告辭了。
四
說,你到底和徐杰是怎么回事兒?蘇婉已經(jīng)喝得口齒不清了。
別喝了。告訴我,你懷孕是什么情況?林燕說著把蘇婉手里的酒杯奪過來,放在桌子的角落里。
網(wǎng)友的。蘇婉醉意迷蒙地道。
林燕感到心被一蜇。這些年,她聽到許多關(guān)于蘇婉的風言風語。蘇婉無所謂,在小城里,張揚得不成樣子。三十歲的人了,不戀愛不結(jié)婚也不參與正常的社交,業(yè)余時間多消耗在網(wǎng)絡(luò)與小酒吧里。
你應該學會長大了,蘇婉,你現(xiàn)在不是二十歲,你三十二了,三十而立,你已經(jīng)長大了。就像立夏,還記得我媽教我們背過的“立,見始也;夏,假也,物至此時皆假大也”嗎?萬物在立夏時節(jié)皆已長大,我們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紀,是不是就等于到了節(jié)氣的立夏呢?醒過來吧,蘇婉!
蘇婉伏在桌上,發(fā)出囈語般的聲響,徐杰,徐杰……
林燕的手機響。
不過半小時,伏在汪老師床頭的蘇婉已經(jīng)毫無醉意了。林燕克制地抽泣著,面對母親的蒼白面孔。
汪老師病了很久了,開始不過是貧血。她一直舍不得吃,錢都省下來捐給春蕾女童了。給林燕打電話,通知她汪老師在醫(yī)院有危險的大夫也是汪老師的學生,她把林燕叫到醫(yī)生值班室說,還有,汪老師上次給我一沓病歷,我找省醫(yī)的專家看過了,這種情況,還是得手術(shù)。
林燕驚詫地問,什么病歷?
嗯?不是你的病歷嗎?大夫也很意外。她說著,從辦公桌里找出一個文件袋。
林燕湊過去看,從龍飛鳳舞的字體中,只辨出“卵巢”與“囊腫”等字。病歷上的名字,倒寫的是林燕。
林燕突然就明白了,這是蘇婉的病歷。
從十五歲住進林燕的房間開始,蘇婉就習慣了以“林燕”這個名字署名。甚至有一次,林燕還在網(wǎng)上接到過一條“可能認識的人”的推送信息,名字是“林燕”,頭像卻是蘇婉的。
或許,蘇婉一直希望自己就是林燕。
林燕想起十二年前的那個立夏節(jié),她和同學去省體校游泳,同學在泳池里突然腿抽筋,便大喊林燕的名字。林燕飛快游到同學身邊,有人和她一起把同學托出了泳池。道謝的時候,林燕才發(fā)現(xiàn),剛才幫忙的,居然是蘇婉暑假帶給她看的男朋友,徐杰。
徐杰說,你也叫林燕?
林燕愕然得很。徐杰說,你姐姐今天要來找我,你到我宿舍一起等她吧,大家一起吃個飯。
林燕帶著疑惑就隨徐杰去了。那天,徐杰問了林燕很多關(guān)于蘇婉的事。林燕全部如實回答。包括蘇婉的棄嬰身份,以及少女時失身被她母親收留的事。
徐杰默默聽她說完那些,起身說要出去迎蘇婉。說了很多話的林燕,不知怎么就歪在徐杰的床上睡著了,她醒來的時候,看見蘇婉打開門的影子。蘇婉的臉因為背光而模糊不清。
從那天立夏節(jié)到今天,徐杰莫名地消失了12年。
林燕從大夫手中接過那沓寫著自己名字的病歷,她想,也許該告訴蘇婉,其實,她也一直希望,自己是蘇婉。就像此刻,伏在她母親病床上,像個女兒的,那個蘇婉。
責任編輯 任艷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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