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琦 君

那只圓圓的金手表，以今天的眼光看起來是非常笨拙的，可是那個時候，它是我們?nèi)遄钇恋氖直?。左鄰右舍、親戚朋友到我家來，聽說父親給母親帶回一只金手表，都要看一下開開眼界。每逢此時，母親會把一雙油膩的手，用稻草灰泡出來的堿水洗得干干凈凈，才上樓去從枕頭下，鄭重其事地捧出那只長長的絲絨盒子，輕輕地放在桌面上，打開來給大家看……我真想說：“媽媽不戴就給我戴吧?！?/p>

但我不敢說，我知道母親絕對舍不得的。我只有趁母親在廚房里忙碌的時候，才偷偷地去取出來戴一下，在鏡子前左照右照一陣又取下來，小心放好。我也并不管它的長短針指在哪一時哪一刻。跟母親一樣，金手表對我來說，不是報時，而是全家緊緊扣在一起的一份保證、一種象征。我雖幼小，卻完全懂得母親珍愛金手表的心意。

后來我長大了，要去上海讀書。臨行前夕，母親淚眼婆娑地要把這只金手表給我戴上，說讀書趕上課要有一只好的手表。我堅持不肯戴，說：“上海有的是既漂亮又便宜的手表，我可以省吃儉用買一只。這只手表是父親留給您的最寶貴的紀(jì)念品哪。”那時父親已經(jīng)去世一年了。

我也是流著眼淚婉謝母親這份好意的。到上海后不久，我就在同學(xué)介紹的熟悉的表店，買了一只價廉物美的不銹鋼手表。每回深夜伏在小桌上寫信給母親時，我都會看看手表寫下時刻。母親的來信總是叔叔代寫的，從不提手表的事。我知道她只是把它默默地藏在心中，不愿意對任何人說。

★大學(xué)四年中，我也知道母親的身體不太好，可她竟然得了不治之癥，這我一點兒都不知道。她生怕我讀書分心，叫叔叔瞞著我。我大學(xué)畢業(yè)留校工作，第一個月的薪水一領(lǐng)到就買了一只手表，要把它送給母親。它也是金色的，不過比父親送的那只老表要新式多了。

那時正值抗日，海上封鎖，水路不通。我于天寒地凍的嚴(yán)冬，千辛萬苦從旱路趕了半個多月才回到家中，只為拜見母親，把禮物獻(xiàn)上，卻沒想到她老人家早已在兩個月前就去世了。

…………

沒有了母親以后的那一段日子，我恍恍惚惚的，任憑寶貴光陰悠悠逝去。有一天，我忽然省悟：徒悲無益，這絕不是母親隱瞞自己的病情、讓我專心完成學(xué)業(yè)的深意，我必須振作起來，穩(wěn)步向前走。

于是我抹去眼淚，取出金手表，上緊發(fā)條，撥準(zhǔn)指針，把它貼在耳邊，仔細(xì)聽它柔和而有韻律的嘀嗒之音，仿佛慈母在對我頻頻叮嚀，我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黃智勇 供稿）（有刪減）

【做做練練】

一、成語“千辛萬苦”的第1個字和第3個字是一對近義詞，第2個字和第4個字合起來是一個詞語。請寫出三個相同結(jié)構(gòu)的成語。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二、細(xì)讀第一自然段畫“——”的句子，回答問題。

1.“洗得干干凈凈”“鄭重其事地捧出”“輕輕地放”等動作，說明了什么？在正確的答案后面畫“√”（可多選）。

A.說明了金表很不結(jié)實，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碎掉。（ ）

B.說明了母親拿金表時非常小心謹(jǐn)慎。（ ）

C.說明了母親對金表的珍愛。（ ）

D.說明了母親想在左鄰右舍、親戚朋友面前炫耀一下。（ ）

2.“洗”“捧”“放”描寫了三個連續(xù)的動作，請你照樣子寫一個句子。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三、用“∥”把帶“★”的自然段分成兩層并寫出每層的主要意思。

第一層：____________________

第二層：____________________

四、填空。1.“仿佛慈母在對我頻頻叮嚀”，聯(lián)系上下文，叮嚀的內(nèi)容應(yīng)該是：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短文以“________________”為線索，表達(dá)了________________的深厚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