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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語詞匯核心義管窺

2019-04-10 23:58毛國強
名作欣賞·評論版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義項謂之煙囪

毛國強

摘要:核心義是探討詞義拓展的依據(jù)。通過對“軒”“窗”的核心義進行分析,“軒”的核心義是“高”和“蔽”,“窗”的核心義是“通空”?!败帯痹谌龂鴷r期出現(xiàn)表“窗”意的用例,并在六朝時期逐漸增多?!败帯钡摹氨巍币鈴牧硪粋€角度看也是“通”,這與“窗”的核心義相似,這是“軒”有“窗”意的深層合理之處。

關(guān)鍵詞:核心義 “軒”“窗”《說文解字注》

核心義是由本義概括而來,貫穿于所有相關(guān)義項的核心部分,是詞義的靈魂,因而是看不見的,通常沒有一個具體詞是這個意義。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保留了大量的關(guān)于核心義方面的探索?,F(xiàn)試以其中的“軒”“窗”為例進行相關(guān)方面的分析。

一、“軒”的核心義

《說文解字·車部》:“軒,曲輔藩車也。從車,干聲。虛言切?!薄墩f文解字注》:“謂曲輔而有藩蔽之車也。曲輔者,戴先生日:‘小車謂之辀,大車謂之轅。人所乘欲其安,故小車暢轂梁輔;大車任載而已,故短轂直轅《帥部》日‘藩者,屏也?!S于藩車之上必云曲輔者,以輔穹曲而上,而后得言軒。凡軒舉之義引申于此?!倍斡癫玫淖Α败帯弊髁嗽敿氄f明,可以看出,“軒”由兩部分組成,一是“曲辀”,二是“藩”。段玉裁認為“軒”的最重要的特質(zhì)之一是輔的“穹曲而上”,也即朱駿聲所說的“穹隆而高”。段玉裁還進一步提出了“凡軒舉之義引申于此”,也就是說“軒”的核心義之一是“軒舉”,一言以蔽之日“高”。張舜徽先生也持此論,《說文解字約注》:“軒之制前高,故引申為凡高之稱。余所云軒昂、軒翥皆是?!薄败帯钡亩畟€義項中有幾個是由“高”義而來,可見一斑。從另一個角度看,段玉裁所舉服虔等例說明“車有藩日軒”,可見“軒”的另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藩”,《說文解字·帥部》:“藩,屏也。從帥,潘聲?!逼良雌帘沃狻蹲髠鳌は骞辍罚骸耙苑d欒盈及其士?!倍蓬A(yù)注:“藩,車之有障蔽者?!币虼?,“軒”的核心義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又是“藩蔽”,由之,“軒”的核心義是“高”和“蔽”。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中對此二點把握得十分獨到。

“軒”在《漢語大字典》中的義項有二十個,可以大致分為兩類,從一到十五是核心義制約的范疇,從十六至二十是基本讀音制約的范疇,分別是“溷”“揎”等的假借字。這里主要討論前十五個義項。“軒”是指古代的一種前頂較高、四周三面有藩蔽而虛其前面以供人出入的車子,因此義項中有幾個是與車直接或間接相關(guān)的。當(dāng)然,與普通的車子相比,其特征主要是頂高而有藩蔽,因此其核心義主要是“高”和“蔽”?!案摺焙汀氨巍笨梢詮膬蓚€角度看。

一是著眼于“高”。除了“辀”本身的特點“穹隆而高”,后來車子前高后低貌也叫“軒”,相應(yīng)地前低后高貌叫“輊”《詩經(jīng)·小雅·六月》:“戎車既安,如輊如軒?!编嵭{:“戎車之安,從后視之如摯,從前視之如軒,然后適調(diào)也?!庇绍囎颖旧淼奶卣髦阜Q動物的飛翔之高、飛舉之貌,王粲《贈蔡子篤詩》(見《昭明文選》):“潛鱗在淵,歸雁載軒?!崩钌谱ⅲ骸败帲w貌。”又抽象指人的“看重”等意《后漢書.馬援傳》:“夫居前不能令人輊,居后不能令人軒,與人怨不能為人患,臣所馳也?!崩钯t注:“言為人無所輕重也。”這里“軒”的意思變成了不被別人看得起、做人無足輕重的“看重”之意。

二是著眼于“蔽”。“軒”很重要的一個特點是有“藩”,也即車之周圍有“藩蔽”“屏障”,樓板、欄檻對于樓閣來說正是一種“藩蔽”,因此“軒”也指樓板、欄檻《楚辭·招魂》:“高堂邃羽,檻層軒些?!蓖跻葑ⅲ骸败?,樓板也。”屋檐最早的作用即是遮擋雨水,防止雨水對墻體造成損害,因此屋檐也是一種“藩蔽”,故而“軒”也指“屋檐”。“軒”是三面有“藩蔽”而前面虛之以供人出入,因此從另一個角度看,“軒”反而有“通”的特點,這和窗本身十分相近,故而“軒”也指“有窗戶的長廊”和“窗戶”。如三國魏阮籍《詠懷》十五:“開軒臨四野,登高望所思?!?/p>

總體來看,“軒”的核心義既由最初縱向上的具體的“高”而引申至抽象上的“提高”,也由橫向上的具體的“藩蔽”而反向指稱“通空”,這是十分特別的。如此梳理之后,“窗”的十余個義項也就不再雜亂無章,核心義將看似有些聯(lián)系卻不十分密切的義項串在了一起。

二、“窗”的核心義

“窗”的義項相對比較單一?!墩f文解字·囪部》:“在墻日牖,在屋日囪。象形。凡囪之屬皆從囪。窗,或從穴?!薄墩f文解字注》:“《片部》曰:‘穿壁以木為交窗也。屋在上者也?!墩f文解字》中沒有收錄“窗”,但除了“囪”外,收錄了“窗”的異體字“意”《說文解字·穴部》:“意,通孔也。從穴,息聲?!倍斡癫谜J為“孔”當(dāng)作“空”。不惟如此,《說文解字-土部》:“坄,勻富窗也。從土,役省聲?!墩f文解字注·土部》:“坄,勻,各本作陶,今正?!扼静俊吩唬骸胝撸咂鞲^也?!堆ú俊吩唬骸罢?,通空也。燒瓦器之竈上必通孔,謂之坄者,其火熒然而出也?!避侵复u瓦窯的煙囪。段玉裁在土部和穴部分別提到了“窗”的“通空”的特質(zhì),這也正是“窗”的核心義。除此之外,《說文解字·囪部》:“息,多遽息息也。從囪,從心。囪亦聲?!薄墩f文解字注》:“從囪從心者,謂孔隙既多而心亂也?!睏顦溥_在《說謂》中有過精辟的論述:“囪為通孔,故物之中空可通者皆受聲于囪。”這些都說明了“窗”的核心義正是“通空”。

“窗”在字典中的義項只有三個,且都是比較具體的指稱?!按啊钡谋玖x就是指天窗,也即段玉裁所說的“屋在上者也”,后來泛指通氣透光的洞口?!吨芏Y·考工記·匠人》:“四旁兩夾窗?!编嵭ⅲ骸按埃鷳魹槊?,每室四戶八窗。”漢代王充《論衡.別通》:“鑿窗啟牖,以助戶明也?!蹦铣瘎⒘x慶《世說新語·言語》:“北窗作琉璃屏,實密似疏。”“窗”作為最初的天窗,除了通氣透光外,也承擔(dān)了煙囪的功能,而且最早的“囪”即指“窗”,“窗”只是或體,后“窗”單用,“囪”專指煙囪,不過“窗”也偶作“煙囪”意。唐崔涯《嘲李端端》:“黃昏不語不知行,鼻似煙窗耳似鐺?!笨傊瑹o論“窗”是作天窗、洞口,還是煙囪,其三者都具有通空的特點,“通空”作為“窗”的核心義是一以貫之的。

三、從核心義看“軒”“窗”的關(guān)系

“軒”的義項比較多,其中有一個義項是為“窗”,這也說明了“軒”“窗”的關(guān)系是比較近的?!败帯庇小按啊币馐加诤螘r,“軒”為何會有“窗”意,這些都是值得探討的。

“軒”在先秦多有出現(xiàn),但“軒”表“窗”意出現(xiàn)的較晚,典籍中出現(xiàn)的時間大約在三國時期。阮籍的《詠懷》十五:“開軒臨四野,登高望所思。”其中的“軒”是典籍中確定表“窗”意的例證。六朝時期,“窗”的功能向?qū)徝婪较蜣D(zhuǎn)化,“軒”本身作為一種華美的有帷幕的車子在某種程度上與“窗”聯(lián)系在了一起。于是有了“軒”在三國和六朝時期表“窗”意的用例。

上文提到“軒”的核心義是“高”和“蔽”。關(guān)于“軒”的“蔽”的特點,有可加以探討的必要。與“軒”有關(guān)的兩個特別的詞分別是“軒縣”“軒城”。“軒縣”也即“軒懸”,是指古代諸侯陳列樂器三面懸掛《周禮·春官·小胥》:“正樂縣之位,王宮縣,諸侯軒縣?!编嵭ⅲ骸班嵥巨r(nóng)云:‘宮縣,四面縣。軒縣,去其一面……玄謂軒縣去南面辟王也。”清陶煒《課業(yè)余談·樂》:“宮懸,四面懸也;軒懸,缺南面也。”“軒城”,是指諸侯之城,缺南方一面《公羊傳·定公十二年》“百雉之城”下漢何休注:“天子周城,諸侯軒城。軒城者,缺南面以受過也?!币陨蟽衫梢钥闯?,“軒”抽象出的特點是“缺”,這和“蔽”是從不同的角度觀察而得出來的結(jié)論?!败帯惫灿兴拿妫氨巍备嗟氖菑娜娴慕嵌葋砜紤]的,而“缺”是以另一面“無”的角度來考慮的。張舜徽在此問題上闡述得尤為清晰,《說文解字約注》:“舜徽按:古樂縣四面而去其一面謂之軒縣,猶古諸侯之城,缺其一面謂之軒城,皆取象于藩車。藩車三面有蔽,獨虛其一以出入人,自兩旁視之,其形如廠。”“缺”者,“虛”也,“虛”者,“空”也。這樣就和“窗”的核心義“通空”出現(xiàn)了相同或相似之處。我們認為,核心義相同或相似的詞往往在用法上會出現(xiàn)借用的情形,此正是一例。

四、結(jié)論

“軒”的核心義是“高”和“蔽”,“窗”的核心義是“通空”?!败帯痹谌龂鴷r期逐漸出現(xiàn)表“窗”意的用例,并在六朝時期逐漸增多?!败帯钡摹氨巍币鈴牧硪粋€角度看也是“通”,這與“窗”的核心義相似,這是“軒”有“窗”意的深層合理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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