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凡
高,是生我的,母親的姓氏。
滈,是養(yǎng)我的,河流的名字。
母親生在滈河邊,姓高。他們祖祖輩輩都在滈河旁安家,立業(yè)。
“滈,水邊高?!?/p>
幼時和母親去滈河玩水時。我問她河名叫什么的時候。她這么教我。
“水邊高——”
“滈——”
年幼的我喚它,第一次,它回我以輕柔的流水。
滈河從村莊的正中央穿過,小村的日常用水、洗衣都靠滈河供給。前些天我們回去看望長輩時,還看到有人在河邊浣衣。
在滈河邊浣衣的多是上了些年紀的人,或者是我母親這一級比她稍年長的人。很多嫁過來的媳婦瞧不上這種古老的浣衣方式,寧可忍受洗衣機的轟鳴。
我小時候很喜歡和母親到滈河邊浣衣。
母親似乎也很喜歡在河邊浣衣,尤其是夏天的傍晚。有一個畫面我記得很清楚:粉彩把天空泡得軟和,彤彩從河陽沉淀,到我頭上已是橘紅。樹林被夕陽勾了毛茸茸的邊,像貓耳上細小的絨毛,透出點可愛的綠意。河水是銀白色的,泛著金屬樣的光澤,有些刺眼。
那是我記憶中關于滈河最奇妙的印象,在以后和母親一同浣衣的日子里,我沒有再見過那樣迷人的傍晚。
“奶奶——我和媽去洗衣啦——”
從幼兒園放學,我美其名曰“陪媽媽洗衣服”,不過是去滈河邊玩水。當然,這只可能出現(xiàn)在夏天——盛夏。
通常是母親用棒槌慢慢敲打衣服,我在一旁撩水。撩起河水的一角,快速捏到空中,再甩出去,散成漫天的水珠,就像掛了滿天的鉆石。水珠在夕陽、天空、彤云的映襯下變換著姿態(tài),勝過世間珠寶。
長大后我第一次聽到杰奎琳·杜普蕾的大提琴曲《天鵝》時,輕和柔亮的琴音便讓我再次回想起滴河那鉆石一般的水珠。
前年,滈河上架起了大橋,就在村莊的邊上?;丶視r很方便。
從橋上描摹滈的模樣時,我想起了大提琴的f孔,像一條綢帶,柔軟,細膩。河岸較淺的,像姑娘裙擺邊沿的薄紗。
滴河串起了常寧宮。常寧宮也添了許多新綠,坡上多了幾筆綠線。
暑假回家時,才下過小雨,朦朧了天地。滈河和常寧宮一道,構圖出一副清新朦朧的中國畫,配色正是長安畫派常用的色調。
“媽媽——”
“咱們這條河,叫什么呀——”
四爺爺家的小孫子和媽媽一同在橋上散步,那小家伙眼睛很好看,像滈河的水珠,像剔透的鉆石。
“滈,水邊高?!?/p>
他媽媽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尖。
聞言,我愣了一下,看向母親。她也對上了我的目光,眨了眨眼睛,笑了。
“水邊高?!?/p>
“滈?!?/p>
我再喚她,這次,應我以稚嫩的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