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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茵區(qū)5號

2019-04-16 06:48朱朝敏
飛天 2019年3期
關鍵詞:小藝雀斑寵物狗

朱朝敏

怎么說?那棟房子,讓我如鯁在喉,而當初我如此滿意。

郊區(qū)帶來的寧靜不容置疑,還有部分生活樂趣——有塊小土地伺弄花草,混混時間,這于人至中年的婦女,還是患有失眠癥的繪畫者,不失誘惑。坐北朝南的朝向,總能在冬季集攏閑散的陽光偶掃陰霾。再者,不遠處有條小河,波泛天光靜緩流淌,人在疲乏時姑且慰藉一二。而價錢比城區(qū)便宜了二十來萬。

我和沙仲尼確認眼神,欣喜化成緋紅分別爬上我們的臉頰。就是這座三層樓房,我們稱為“萊茵區(qū)5號”。有些破舊,骨架尚好,再修繕一下,也不失別墅風范。沙仲尼幸福地補白:看看,距離動車站也近,以后沙妮兒回家也方便。妮兒16歲,卻因為鑒別寶石的天賦,前不久被馬來西亞大學特招進去,時間因遠隔重洋而劃出深重的刻紋。沙妮爾回家是我們殷切不過的盼望。這下好了,靠近車站,間接地縮短了分離的距離。

過戶再重新裝修,包括室內(nèi)部分結構。新房“改”成,幾乎按照沙仲尼的意思,雖然這意思中途發(fā)生了改變。三樓被當做獨立一層租出去,樓梯和房門開在樓房外面。因為曹玲瓏這女孩子。

裝修前,曹玲瓏轉(zhuǎn)到我們這里來,腳步畫了個圓圈,就請求租住三樓。我有現(xiàn)金,可以馬上定下。理由誘人,卻因為語氣輕弱單薄喪失了信服力。我搖腦袋。她徑直找沙仲尼。她是眼光賊,還是誤打誤撞?總之,找沙仲尼是正確的,沙仲尼人前是鄂中不太成功的寶石商,人后是沙家戶主。女孩的聲音輕弱,還磕巴,伴隨那羞澀膽怯的微笑,在她豐腴高大的身體對比下,尤為突出。沙仲尼晚飯時宣布他更改的裝修規(guī)劃:一樓是客廳廚房外加茶室,二樓是書房和臥室,三樓在外開樓梯,方便租出去,那女孩子蠻可憐的。他話音剛落,我眼前閃現(xiàn)曹玲瓏躲閃的眼神和倉促的步伐。我想到了妮兒,盡管妮兒一向自信和陽光,但異地求學的前提,那自信和陽光不免搖晃。物傷其類,這未必不是沙仲尼的想法。

第二次,曹玲瓏與沙仲尼談租房事情,她摔倒了。尖細的紅色高跟皮鞋,作為她高壯豐腴的身體的支撐,極容易被套上“罪魁禍首”的帽子。的確先崴腳再倒下,那當兒,沙仲尼喉嚨似乎卡了痰,不停地咳嗽,接著用力地吐出一口涎水。那聲音也許嚇倒了她。印象中,她那么膽小。而我正在伺弄一盆蘭草,皺眉喊了聲“沙老師”(沙仲尼以前是老師,公共場所標注他身份的稱謂已過時,沙總更適合,但習慣這枚釘子在舌頭釘出了事實,修改純屬多余)。高跟鞋、咳嗽吐痰、呼喊,形成合力驚嚇了曹玲瓏,她摔倒在地上,愣了一會兒才站起來,齜牙咧嘴的,疼痛就具相了。沙仲尼歉意地看向我,我上前扶曹玲瓏坐到椅子上。曹玲瓏雙頰緋紅,大圓臉就是熟透的蘋果。第二天,她帶著行李外加一個小女孩住下了。小女孩是她的妹妹,八歲,名叫曹小藝,在郊區(qū)小學寄宿。

很快,我覺得買下這棟房子是個錯誤??拷囌?,“萊茵區(qū)”的寧靜縮頭縮尾,而狗吠和小孩的叫嚷,不合時宜地響起,麻將館一直持續(xù)到深夜的麻將聲猶如彈弓彈出石子砸在身體上,要人生躁無奈。

第二年2014年,沙老師接到幾筆業(yè)務,一直向南,還準備去沙妮兒那里。我已經(jīng)習慣,就算是白宮,于沙仲尼都是旅館,何況萊茵區(qū)!人不在場,我的抱怨缺乏了對象,也無力爬出嘴唇了。那年三月中旬開始,我也去了南部某地,呆了很長時間才回來。那趟旅程漫長,幾乎掏空我身體,萊茵區(qū)5號的嘈雜輕易地沉落我體內(nèi),盤踞出一條蛇,蠢蠢欲動,要我抓狂。

深秋的一個上午,我忍不住動粗,踢了那只純白色寵物狗。毛發(fā)豐茂的家伙,脖子系著粗重的純金項鏈,到處撒歡晃著人眼,遇到誰誰,便扯開了聲喉狂吠,但凡弱小的,又撲上去進攻。就是它的無聊進攻,我下意識地踢了它一腳。這家伙十足地表面光,毫不經(jīng)踢,身體飛起來,然后倒趴地上。它滾了下,站起來抖動毛發(fā),項鏈掛在地上。一個長滿雀斑的錐子臉女人撲來,抱住它。我的寶貝兒……隨即歪在地上嗚咽。

曹玲瓏提著一袋東西急沖沖地走來,扶住因用力而喘息的我,恰好擋住雀斑女人和白毛狗的進攻,曹玲瓏倒在地上。白毛狗撲上去,咬住她伸出遮擋的右手。雀斑女人左右腳交錯踢向曹玲瓏。我拿出手機報警,雀斑女人抱著狗,搖搖晃晃地走了。

帶曹玲瓏打了狂犬疫苗,再去派出所。曹玲瓏中途溜走了,說有許多事她耽擱不起,還報什么警討什么債呢!這樣已經(jīng)不錯了,一個沒多大好運的人。

一個沒多大好運的人。她這樣說的,一臉老成,我的心驀地一動。沒錯,我們都是沒大多運氣的人,能夠?qū)⒕秃尾蛔∈郑?/p>

這件事在我和曹玲瓏之間牽起良緣,我們偶爾互通有無。玲瓏的事情靠近我,我漸漸明白,她白天是某家便利店的收銀員,晚上兼職聲色職業(yè)。歌舞場,按摩院,溫泉湯池,抑或我猜不到的地方?某個深夜,我在視頻中告訴沙老師,萊茵區(qū)5號的三樓恐怕正在顛鸞倒鳳,你在家要后悔出租了。沙老師的笑聲在視頻里傳來,有些曖昧。我夸張地打了個哈哈,接著,我們共同賦名曹玲瓏黑夜公主。然后我就想,玲瓏正值青春,豐滿卻膽怯,還有少女固有的羞澀,這是俗世油膩男人的共同喜好。大概,玲瓏的生意不錯。

我還說到那個男人。大腹便便,半禿頂還是灰白頭發(fā),毫無特色,放在任何地方均會被空氣淹沒。他找來了,白天和夜晚,我都遇見過。

玲瓏住這里嗎,她人呢?

我不搭話。那說不清楚意味的目光罩住我眼睛,我冷冷地搖頭。體內(nèi)的蛇抬起腦袋,吐出濕滑的蛇信子,在我嘴角變異出輕蔑和嘲笑。怎么好意思問房主呢,還打算把老朽身體喬裝成新手?可笑至極!我在視頻中告訴沙老師,然后哈哈大笑,笑聲感染我的身體,我渾身都在抽搐,只能扶著墻壁喘氣。我看見那條蛇又得意忘形地扭出來,扭到我唇邊,發(fā)音“見光死”。沙老師也笑了,露出歪斜的牙齒,那顆種上去的瓷牙猶如尖利的小刀靠在嘴皮上,恰如一只佯裝的貓咪,鬼兮兮的。

見光死!沒有比這更合適的稱謂了。每每想起,我還是忍不住大笑。

外面的樓梯在夜晚噠噠響著,猶如解凍的冰塔滴落的水聲。故意放輕放慢的腳步,空洞鮮明。接近松軟的脆響是玲瓏踮著腳尖走路的高跟鞋聲,悶而短促的是……我極力忽略,表示理解“黑夜公主”。其實不準確,有好些日子,我白天也聽見那些鬼祟的腳步聲,再就是急促的鋁合金的關門聲。

玲瓏給我送香蕉時曾告訴我,父母早亡,她和妹妹小藝相依為命,挺不容易的,所以每天都是從頭再來。

我表示贊同。生活以內(nèi)藝術之外,誰不是在“從頭再來”?我又看見體內(nèi)的蛇左扭右動。它也許被玲瓏的話震動了,卻又老成持重地歸復安靜。

可是你看上去很快樂。我嘴唇冒出的褒揚,不乏羨慕。但我清晰地聽見那條蛇傳來的腹語,哈,你不過是在試探人家的生活,那又如何?

我總感覺會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玲瓏的回復,接近喃喃自語。

總有部分暗疾雷同,沒人能夠避免。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我腦海迅速地閃過這些句子,諸如此類,它們排好了隊伍依次走出,對我回眸一笑。我們熟識,沒錯。我們熟識的核心點便是:總感覺會有壞事發(fā)生。不是嗎?那惱人的狗吠更囂張了,雀斑女人選定我們5號樓前為寵物狗的廁所。麻將聲猶如鐘樓鼓聲,頻繁地敲響,切割神經(jīng)。我那半死不活的繪畫,在萊茵區(qū)5號定格在僵化狀態(tài)。而貧血和神經(jīng)衰弱下的身體,開始補充大量的藥物。

萊茵河緩慢冷靜地流淌,倒映著變換的季節(jié)性天空,不動聲色。這是唯一安慰。有時,我站在二樓窗前,會看見玲瓏帶著小藝在萊茵河邊溜達。奇怪,她倆從沒靠近,總是隔一段距離……這靜影似的畫面,倒是極配那溫吞近乎凝滯的河流。那變化的,說來終究沒有改變,2014年與2015年,沒有差別。這樣的感覺下,我理解了小藝喊玲瓏“龍女姐姐”的稱謂。

有時會遇見她倆,那通常是周末的傍晚時分。小藝瞥來輕弱的眼神,倉皇一笑,再溜掉。玲瓏則與我并肩而行,我們走得緩慢。屈指可數(shù)的遇見中,她曾問我,是不是年紀大的男人更會疼愛人?我腦海迅速地閃現(xiàn)半禿頂男人“見光死”,牙齒頓感遭遇冰水似的發(fā)疼。這么說,我和沙老師錯估了那男人,他非但“見光死”,反而重生?

是不是年紀大的男人更會疼愛人?玲瓏向我取經(jīng)——沙老師正是年長我不少,我理所當然地擁有發(fā)言權,在玲瓏看來。

也許吧,關鍵是……我舌頭困在唇邊。關鍵是什么呢?我想了想,慎重地送出我制作的答卷。關鍵是他要有疼愛人的能力,也就是你缺乏的,他剛好擁有。

我缺……太多。玲瓏有些惆悵。

哦,是那個……有些禿頂?shù)呐帜腥耍?/p>

玲瓏笑了下,笑容因為背光有些模棱兩可,看不出實際內(nèi)容。她果斷地與我擦身而過,掐斷了我好奇的詢問。

她為何要找一個糟老頭子?雖然過得艱辛,但畢竟正值青春。我在視頻中問沙老師。沙老師四十歲才與我結婚,那時我正是玲瓏的年齡?,F(xiàn)實雷同,內(nèi)情卻相異,另一碼子事情。沙老師又露出尖利的牙齒,嘲笑并反駁我的疑問。

玲瓏過于膽怯,缺乏安全感,又帶有一個小妹妹生活,她需要成熟的男人。他給出的答案,我何嘗不曉得?

對了,他不叫“見光死”,似乎快要“見光生”了。我舉著手機,在二樓轉(zhuǎn)圈,腳步不由停駐于窗前,眼神看向那條河流。靜緩流淌波泛天光的河水,囚禁了所有時間。

你很遺憾?

有些……但說不清楚。我聳聳肩膀。

兩年后的初夏時節(jié),具體說,是2017年初夏的一個凌晨,萊茵河5號樓迎來了警車,閃爍的警燈和尖銳的鳴笛聲,喚醒了沉睡的居民。那樣規(guī)劃齊整的早起,估計再也難得一見。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還有寵物狗寵物貓,齊刷刷地堆在我家門前。

玲瓏。我穿著睡衣,打開房間,在眾目睽睽下,不羞于睡衣遮體的邋遢樣,不愧于眾目的打量,也不驚于陌生眼神的評頭論足,搖晃著身體奔向屋外的樓梯而喊道。玲瓏出事了,不,黑夜公主出事了。寬慰的是,這天不是周末,小藝還在學校里。

那妮子傷風敗俗早該抓進去……澀人澀死祖宗大爺……嘖嘖,我就說嘛,咋沒有人管呢……不要臉皮,還專門租房提供方便,一起抓了才好……

喧鬧集中在凌晨時分爆發(fā),卻喪失平時分攤在具體時段的某些聲響的威懾力。我雙腳吸著拖鞋爬樓梯,爬到一半被趕下來。

下去,這里戒嚴,有命案。

警察嚴肅地伸手,攔住了我,卻鬧騰我的心跳。那個詞語迸現(xiàn)我腦海,制止思維,我極力回避的,卻終被它擊中。我上下兩排牙齒在打顫,怎么也合不攏的嘴唇,滿是涼寒之氣。

有些事情正在發(fā)生。

咣當,擔架抬出來了,上面遮蓋的白色床單,在微暗的天光下刺眼,一下子消弭了人群的吵鬧,聚焦我們的眼神。擔架被高高地舉起,從房間出來,拐了彎再傾斜下樓。

死亡已經(jīng)發(fā)生。

玲瓏。我叫道。嘴唇哆嗦,牙齒打顫聲卻莫名地消失。一種恐懼覆蓋另一種恐懼,我跌坐在地上。不,不是跌倒,而是那慘白的擔架下樓梯時,旁邊的警察撞倒了我。也不準確,是“死亡”之聲發(fā)來的訊號,輻射到我這個生者身上,并要我瞬間體會到它的威力。

人群和貓狗擁來,又止住腳步。那死亡的輻射,大家都知道,是危險的光線,靠近不得。

那女人沒死,死的是她的客人。雀斑女人爆出子彈般的呼嘯聲,純白寵物狗頓時得令,跟著狂吠,吠聲快要劃破我耳膜。不過,這次我倒沒滋生踹它的愿望,而是一個激靈,仿佛遭遇冷水的澆灌,站起來轉(zhuǎn)身仰起脖子。

穿著睡衣頭發(fā)蓬松的曹玲瓏,正在緩慢下樓。她的眼睛猶如深海中探出的魚眼睛,膽怯,惴惴不安。

玲瓏,你真的沒……那個字被我活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這半截子話實際飽含了疑問。那慘白被單下的應該是……

你猜猜誰……噢,你可能猜是那個“見光死”吧?錯,應該叫“見光活”,你心中或許遺憾,他沒能反轉(zhuǎn),真的是“見光死”,可這只是你的猜測。我舌頭打卷般絞纏不清,卻也干脆利落地卷走那個可怖的字眼,它絕不可以單獨活在我的舌尖上。

屏幕上的沙老師皺眉。難道不是他?

我開始也以為是他,但第二天那家伙就找來了……我舌頭擼直,在上顎抵出嘟嘟聲。這是我與沙妮兒常做的游戲,不經(jīng)大腦的隨機游戲。沙妮兒湊近嘟嘟,雙手還在腦袋上方擬出一對羊角。她很忙,一直忙。我們認為,年輕時忙碌,中年老年就會輕松一些。噢,媽媽,我忙去了。嗯嗯,忙去。沙老師瑟開嘴唇追問,誰呢?

一個年輕男孩子。玲瓏說,她下班回家,下樓到院子里,看見花叢邊蹲著一個年輕男孩。他喝了酒,或者受了什么刺激,縮在那里嘔吐。玲瓏一向心好,就去攙扶,關心地詢問,她以為男孩子心臟病發(fā)作什么的??傊?,男孩子情緒糟糕,見到有個女孩主動關心自己,便拽住玲瓏訴說。說什么呢?說工作不順心,老是被老板揩油輕視,女友也不省心,背著他與別的男孩子交往。更可恨的是,一個好哥們,套用他的微信騙了別人的錢,嫁禍在自己身上。男孩子喝了酒,酒后情緒失控,滿肚子的牢騷要傾瀉,牢騷太私密,傾訴對象為陌生人合適,玲瓏又送上門來。玲瓏聽了一些,忍不住要走了,明天還要上班呢。男孩子不肯罷手,跟來萊茵區(qū)5號,因為情緒激動,猝死在玲瓏的身上。

我沒說什么細節(jié),只是陳述事實,對沙老師。我不僅陳述事實,還在陳述觀點——玲瓏一點兒也沒撒謊,關于他人之死,她有責任,但就其結果來說,她是無辜的。所以,她只被罰款而已。我的結論語氣在唇邊拖出輕俏的尾音。

管她呢,倒是你情緒不錯。沙老師的感嘆滿是憂慮,也許是試探。我點頭。

“見光活”又找來了。扯著嗓門喊,玲瓏玲瓏!不見回應,轉(zhuǎn)了個圈,拍門向我打聽。那時是晚上,他在陰影下,輪廓模糊,唯有那雙四處打量的眼睛證明他這個活物的焦急。我明白了,他很少找到玲瓏的人,是玲瓏刻意不見的,“見光活”只有纏來,死皮賴臉的。視頻中,我描繪他那死皮賴臉的樣子,沙老師打斷我的訴說,強調(diào)道,玲瓏那事不受說(商人嘛,只看重好名聲和運氣,玲瓏卻生出那事情)。

玲瓏可以搬走了。沙老師建議,很鄭重。

如果她買下了第三層樓呢?

是的,玲瓏試探性地問過我價格。我不操心那事,沒心思也不懂行情,故而敷衍了幾句。沙老師問起來,我便順口遞出玲瓏的要求。

你差錢嗎?

我沉默。沙老師卻代替我回答,肯定不是,而且你早已煩這個地方了,那么唯一理由是,你想留下她,為什么呢?

我為什么要留下她?疑問深重,在我肚腹里下墜,卻驚擾了那條快要蟄伏的蛇。它探出腦袋吐出蛇信子,告訴我答案:等等吧,事情沒有結束,但總有結果的。

“見光活”終于找到了玲瓏。他在樓梯口拽住玲瓏的右臂,要玲瓏聽他說。他的要求被玲瓏抵觸,卻為我們這些好事者熱切地盼望。我耳朵兔子般支棱起來,身體不由靠近窗口。

玲瓏你先收下,我以后會……我從二樓探出腦袋,一眼瞥見他手里鮮紅的一捆鈔票。粉紅的鈔票隨即被玲瓏塞進了隨身挎的皮包里。玲瓏眼神朝我二樓窗戶瞟來,我來不及躲閃,被她的目光抓個正著。我笑了笑。玲瓏臉上浮現(xiàn)一層緋紅的羞澀,她語氣輕弱單薄。你走吧,我考慮考慮。

考慮?在直接的物質(zhì)攻勢下的考慮,我似乎提前看見了答案。

萊茵河邊,我主動問起玲瓏,關于“見光活”。他找了你好多次,就是想和你相好,你有何打算?

相好?玲瓏的驚愕恰如否定。但她沒繼續(xù)深入這個話題,而是再次表達她買下三樓的愿望,并強調(diào),現(xiàn)在她手里有現(xiàn)錢。

我躊躇了,表示問問沙老師再做決定,沙家大小事情都是沙老師說了算,不是他霸道,而是我懶得操心。玲瓏蘋果臉浮現(xiàn)緋紅,輕弱的語氣較慢,卻是肯定不二的堅決:現(xiàn)錢有三十來萬,一部分是自己掙下的,還有部分是……她努努嘴巴,似乎那個人就站在我們身邊。

那個人,追求者“見光活”吧?我的心思明顯得不需要出口。玲瓏明白,卻著急地糾正:還有部分錢是我的繼父——老是扯著嗓門喊的,你猜成什么相好的那個,哪跟哪啊,他該出。

被事實勘測出的錯誤切掉猜測本身的樂趣,還陡增尷尬,我忍不住問:那么,你說的那個……年長你的追求你的男人——我說不下去了,她這樣表達了嗎?她只是問我,是不是年紀大的男人更會疼愛人?此際,我恍悟,她只是詢問而已,無關具體事情,而我卻給詢問描上諸多色彩。繪畫帶來的習慣,積習往往又會捆綁思維。換而言之,陋見出口便是笑話,沉默合適。但我說了太多,自我鄙視下,我嘴唇溜出一句,那三樓是不合適我們住了。

沒有丁點水分。曹玲瓏租下后發(fā)生的事情,已給房子蒙上“不潔不祥”的面紗。兇宅的名聲已傳開,沙老師催促我,要么趕走曹玲瓏,要么賣掉。

怎么賣法?

沙老師勸我不要著急,否則,價錢就會大打折扣。反正曹玲瓏那么急于買下,等她再次找來,你以低于市中心百分之十的價格出手。

然而,沙老師你又怎么知道?時間滑輪般地飛逝,其中包裹的事件盡管一度不被人所知,卻還是被滑輪拋出部分殘件。2018年年初,雀斑女人抱著純白寵物狗來到我家,她說是濃烈的咖啡香味招致她來的。但是……那咖啡味道是來自三樓。

咖啡味在固定的時間地點飄逸時,意味它落下了根基。雀斑女人不俗的開場白,要我陡生興趣,我請她進屋。喏,她是決定常住你這里了?雀斑女人朝上努嘴巴。我要恭喜你,那房子連狗都嫌棄。為了驗證她的說法,懷抱中的寵物狗伸長了脖子急吠。

急轉(zhuǎn)彎的表達,使我愣怔。雀斑女人的錐子下巴晃出薄冰似的鋒利,她開始述說。你們當初買下這房子,價錢該是夠便宜的,不過,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你們也不想想原因,嗨,估計現(xiàn)在也不知曉,得了,看在多年鄰居份上,我就好心地介紹一下。

三樓可晦氣耶,幾年前,噢,就是2010年,一個老女人在這里租住,年底的傍晚,她蹲在窗臺上擦窗戶,掉下來死了。人人都說她是失足,我覺得是自殺。為啥子要自殺?那是她自己的事情,無論如何,結果一樣。房主覺得不吉,才低價出售這棟樓房,你們還以為撿了便宜,看看,去年春天又出了命案,這下,這房子真是坐實了兇兆……

我皺眉。寵物狗伸長脖子,腦袋一聳一聳的,狂吠利爪似的,抓得我的臉肌肉亂跳。

寶貝兒,安靜,聽姐姐們嘮嗑。雀斑女人喊道。寵物狗跳下來,蹲在地上,閉上了嘴巴。

那女子就沒打算搬出去,她小妹就在附近學校讀書耶,你不如趕走她,一時著急她會買下的。雀斑女人呵呵笑了,又點頭肯定。嗯,我似乎聽說她有這個打算,她腦殼不笨,出了這檔子事情,價格也就低了……哦,你家沙總好幾年都不見人影,咋回事呢?

雀斑女人和寵物狗一搖一擺地出門時,我發(fā)脹的大腦清醒過來,疑問脫口而出:你來……究竟什么目的?

嘮嗑唄,哦,沙總到底出啥子事情了?

我關上大門,響聲迅速又沉重地壓在她的尾音上。沙老師的聲音響起,伴隨他那張彌勒佛似的大臉龐閃現(xiàn)我眼前。她的話難聽,但沒有錯,我們真該換個住處了。我背靠大門,緩緩地垂下腦袋,嗯一聲。

一晃又幾個月過去了。玲瓏再次找我請求買下三樓,我提出45萬價格——罔顧沙老師的建議,張口直逼市中心價格,心中同時暗暗驚奇嘴巴的不聽指揮。玲瓏愣怔了一下,囁嚅嘴唇:您當年買下整個三樓就只這個價呀,何況這房子還是……出事的。

出事?我笑了,慢慢吐出這兩字。

不光是我的事情,還有七八年前有個老太太從三樓摔死了。玲瓏弄來的情報估計比我要早得多,要不是雀斑女人告訴我,玲瓏這話準將我嚇呆。

你意思是說三樓不吉利?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執(zhí)著買下?

錢的緣故,吉利相對于價格,在我面前不值一提。玲瓏的輕柔聲音,具備小石子的力量彈向我面頰。

如果我不出售呢?

您條件好,不至于不考慮吉利。何況您一家住進來后,已經(jīng)遭受它的魔咒啦。

我有些頭暈,同時胸悶,右手伸出,著力地搖擺。就那個價格,買就買,不買拉倒!說完我轉(zhuǎn)身。

然而,玲瓏的話拉住我的腳步。如果我現(xiàn)在就拿錢買下,不止一層樓——曹玲瓏咬緊牙關,慢慢吐詞——是整個樓房,可否以每層30萬的價格賣給我?您不差這點錢,但是需要好運氣。

什么意思?

您賣給我吧,要是我不買,這房子只有閑置,您不也正在市區(qū)找新房子?這樣好,運氣也將好轉(zhuǎn),嗯。我是說,沙老師會有好消息的。

你在說什么,曹玲瓏?

您要正視現(xiàn)實,馬航MH370出事那么久了,您一直沉溺其中,以為您的家人都還在世上……您怎么啦?別太傷心了,請您挺住,我意思……告別過去,才有嶄新的生活。

曹玲瓏從挎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我是真誠的,小藝明年中考,目前我急需找一個地方安定下來。

曹玲瓏的話要我心慌,卻終究不得不接受。因為她的話剛好掐在一個節(jié)點上,隨后幾天爆出新聞,馬航事件調(diào)查組宣布解散了,真相固化成無人解答的秘密。沙老師和沙妮兒乘坐的那一趟航班,返回我所在的萊茵區(qū)5號,成為永恒的姿勢了,目的地也就是虛設。

沒什么難過的,我們可能錯軌進入平行空間,相遇不太可能——除非你換一種活法。淚眼模糊中,沙老師出現(xiàn)了,白瓷牙觸到下唇,對我說道。妮兒又嘟起嘴唇,嘟嘟著,雙手在頭頂擬出虛擬的羊角。媽媽,你能活出一種新鮮的面貌。媽媽,你說話啊——

我雙手蒙住眼睛,腦袋使勁地點了一下。

八月底的一個上午,“見光活”拎著一個大布包包找到我。拉開,一捆捆的鮮紅鈔票幾乎刺疼眼睛。男人說,喏,90萬,我?guī)土岘嚾隽耍阃獾脑?,我們今天就去辦理手續(xù)。

玲瓏曉得他的意思嗎?我腦海閃過疑問,很快就被事實回答了,她曉得不曉得都一樣,反正玲瓏覺得,“見光活”怎么使力都是應該的,她曾對我說:我繼父虧欠我,一輩子都贖不完他的罪,再說,他又哪里只是為我呢?這半截話,也是要我匪夷所思。

遇到曹玲瓏,我告訴她,房子一個月后,就歸她了。

祝福好運!我們幾乎同時說道。

曹玲瓏蘋果臉浮現(xiàn)一層紅暈,嘴唇囁嚅,我哪有什么好運,一個溺水的可憐人,每天度日不亞于自救!

此時,曹小藝背著書包回家了,看見我們,喊了聲龍女姐姐。曹玲瓏右手搭在小藝肩膀上,繼續(xù)她的述說。您看這小家伙,還有好長的路走,等著她長大,我倒是什么都能承受。小藝看了玲瓏一眼,臉上浮現(xiàn)羞赧和膽怯交融的神色,接著,垂下腦袋溜走了。玲瓏眼神追隨小藝的背影,久久目送。我心中莫名地產(chǎn)生一種感覺,小藝似乎更像玲瓏的……女兒。我的想法驚嚇我自己,天曉得,這會是怎樣的經(jīng)歷,于曹玲瓏。

搬出萊茵區(qū)前,我又視頻沙老師。當然,那屏幕是假的,不過是我想像的一個所在。它夢幻一般抵達我眼前,連通我們的對話,我說出自己的猜測。曹小藝似乎是曹玲瓏的女兒,至于父親是誰,我可以更大膽地猜測,就是“見光活”!他作為繼父,在玲瓏還是少年時就性侵了她,徹底改變了玲瓏和小藝的人生。

誰曉得呢?人艱不拆,事情總比我們想像的復雜。沙老師那顆尖利的瓷牙觸到下唇,隨著嘴唇的蠕動閃爍微冷的光芒??梢钥隙ǖ氖?,萊茵區(qū)5號是所有主人的人生轉(zhuǎn)折。

年底,我在街上遇到了雀斑女人。她牽著那純白寵物狗,招搖在冷風里,看不出特別,但我忍不住放出眼神。她隔著人群朝我招手,再慢慢走近。

你好啊,告訴你一個消息,我們那地方來運氣了,主要是那條河太好了,政府準備征用擴建生態(tài)公園,我們都要搬走,那女子的機會來了,而你……我真的同情耶!

她說的地方正是萊茵區(qū)。曹玲瓏的命運突然就要改觀了,而我,還是做了一個虧本的生意。真是這樣——誰曉得呢?

責任編輯 郭曉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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