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敏
趙阿寶一臉怒氣,一腳踹開他和我共享的雙人間宿舍的門,面頰通紅,鼻翼一張一合,嘴里大聲嘟噥著:“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學生,平時不好好學,考試抄襲,看我怎么收拾你,我叫你掛科便宜你了,我要在全校貼黃榜,將你公布于天下!”趙阿寶氣得哆嗦,兩片薄薄的紅嘴唇也變成了絳紫色。
“有那么嚴重嗎?你這又何必呢?”我將眼睛從書本移開,抬頭安慰道:“咱們這是成人大學,學員都是沖著文憑來的,你何必如此動怒?”
我的話音未落,一陣女人的叫罵聲從門外飛了回來。毫無疑問,那是沖著趙阿寶來的。這一次,門被女人的高跟鞋踹開,那女人站在門口,一手插在腰間,一手在空中舞爪。女人身邊還跟著兩個矮個子女人,她們一邊笑一邊助罵。再后來,罵急了,女人從地上撿起一只大紅色的塑料袋,朝著趙阿寶的頭罩了下去,趙阿寶的頭頓時成了一個裝在袋子里的大西瓜。
太不像話了,哪有這樣對待老師的!我起身往外走,試圖阻止那個女學員。
趙阿寶攔住了我,筆直地站著,像個日本紳士。
“人家一罵,你就軟包了!真是個賤人!”那一刻,我對趙阿寶又恨又氣,真有點看不起他。
那女人罵完,又哭了一陣子,直至兩個保安將其拽離。
“這女人叫什么名字?咋這么沒素質(zhì)呢?”我問。
“朱小惠。我在臺上講課,她在下面打牌。”趙阿寶咬牙切齒:“別以為被我恩寵了兩次就能在我的課堂上胡作非為!”
我一點都沒明白趙阿寶的話,但,朱小惠這個名字在我腦海里有了深深的印記。
平日里,趙阿寶和我之間的共同話題有兩個,一是考博,一是婚姻。我的觀念是,這年代,一個人考博士的成功率遠遠大于戀愛。因為考博士只需一個人的奮斗,婚姻戀愛需要兩個人的共同努力。
可趙阿寶卻持相反意見,他讓我別擔心,婚姻嗎,根本就不是問題,那不就是放在籠里的一個饅頭嘛,想吃,揭開,就能吃。
不久,趙阿寶正式宣布,準備做新郎,大喜日子已定,就在十月一日。扳指一算,離國慶只剩下不到兩個月時間了,可一直沒見他的新娘出現(xiàn),我小心翼翼地問他新娘是誰,他呵呵一笑,說:“這個嘛,你就不用擔心了,新娘暫時還沒有,但應(yīng)該不是問題,兩個月內(nèi)絕對能定下?!?/p>
趙阿寶信心十足。趙阿寶說的結(jié)婚日一晃過去了三個月,他依然孑然一身。我再次和他談及這個話題時,他就有些惱火,譴責我:“你能不能不俗氣,真是皇上不急太監(jiān)急!”
這話很傷人,從此,我便再也沒有問及他的婚事。
趙阿寶又和我在這所成人大學里為人師表了兩年。他西裝革履,身板挺得筆直,走路風風火火,很有教師風范。三年后,趙阿寶考上了博士,還沒畢業(yè)就以高科技人才的身份進了省城一所最高學府。
走上了陽光大道的趙阿寶從此在我的眼前消失了。再后來,他的身份又一次蛻變,成了教授和博士生導師,還兼著一個什么處長。
有一次,在州城一個早點攤前,我竟意外地碰見了多年不見的趙阿寶。他正在給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喂米粥,看見我了,頓時起身,依然像以前那樣彬彬有禮。
“有了愛情結(jié)晶了?”我笑著問他。
他也一笑,說:“我今生最驕傲的倒不是我的學位和職位,而是,我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女人?!?/p>
我問他塑造出的女人是誰?
他說:“朱小惠。”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