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微暖
連載六
上期回顧:摳門烏鴉慕長情在庭院里大肆收錢,還讓云長安去干活抵銀子,背后卻在悄悄探查她的身份。云長安捉弄人不斷,在交易大會上讓來賓們臉上沾滿了雞毛,慕軻寒變成了鳥人……
前面三個院子也亂了,驚呼聲四起。
弦箏面色鐵青地沖到冬院,只見琉璃燈碎了一地,燈油淌得四處都是,四處火光熊熊,黑煙四起。
待大火被撲滅后,已有十?dāng)?shù)客商燒傷,呻吟聲遍地,而那些被膠粘上、被雞毛糊了一身的人抱頭亂竄……整個茗月軒已經(jīng)亂套了。
“關(guān)閉大門,所有人等不得出府?!毕夜~的視線從倒在地上的客商臉上一一掃過,冷冷地說道,“立刻搜,每一個人都搜!”
“公子,只怕得請岳翎大夫過來。這些客商多是有些來頭的,若死在這里,只怕不好交代。”侍衛(wèi)長的臉被熏得黑漆漆的,看著那些客商,小聲說道。
“去請?!毕夜~咬咬牙,從齒縫里擠出二字,從懷里掏出一塊令牌,用力擲給侍衛(wèi)長。
侍衛(wèi)長飛奔遠(yuǎn)去,很快就消失在濃煙之中。
“公子,請公子印,開庫房。”此時有一名被濃煙熏得臉黑漆漆的綠衫男子到了弦箏的面前,跪下去,高舉著一紙文書,大聲說道。
這是要開庫房取東西的令書。
茗月軒中制度森嚴(yán),打開任何一個庫房都得有弦箏的印章,令書用完之后,要親自交還給弦箏,由他親手燒毀,確保不會落入外人的手中。
“你是誰?”弦箏盯著他的臉,冷聲問道。
“秋院,離秋?!本G衫男子恭敬地說道。
弦箏捏著綠衫男子的下巴猛地抬高,另一只手撕開他被燒壞的綠衫,手指在男子肩膀上的紅梅烙印上用力搓了兩下,這才從腰上取下錦袋,挑了一枚拇指大小的玉印,匆匆在令書上蓋上印。
綠衫男子誠惶誠恐地拉好衣衫,捧著令書就走。
弦箏擰擰眉,匆匆折返。
捧著令書的侍衛(wèi)舉著令書奔向庫房,令看守看門,待進(jìn)去后,立刻關(guān)上庫房的門,將令書平鋪在桌上,俯身,朝令書輕呵一口氣,再小心地捏著令書一角,小心翼翼地往上揭。等揭下后,他立刻小心卷好,放進(jìn)綰發(fā)的墨玉簪中。
動作一氣呵成。
男子將東西取出之后,折返院中,當(dāng)著弦箏的面燒掉令書,繼續(xù)跟著院中的一眾綠衫男子收拾殘局。
“你辦的好差事,毀了本王的交易會?!蹦介L情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掃了弦箏一眼,接過馬鞭,拉著韁繩要上馬。
弦箏抱拳彎腰,小聲說道:“下官定會查明此事,給王爺一個交代。還請王爺稍候,過一會兒再走?!?/p>
“怎么,你還懷疑到本王身上來了?”慕長情端坐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不敢,只是現(xiàn)在大門緊閉,若開門,難免有人混出去。”弦箏低聲說道。
慕軻寒也頂著一身雞毛來了,氣急敗壞地盯著弦箏怒罵:“弦箏,抓到人沒有?若抓不到人,本王拿你是問!趕緊去給本王把門打開,本王要出去?!?/p>
慕軻寒得出去清理身上的雞毛。
“三王爺息怒,稍等片刻。”弦箏忍氣吞聲,又是一個長長的鞠躬。
“等著看你的腦袋何時落地嗎!”慕軻寒一邊清理臉上的雞毛,一邊罵罵咧咧地往門外走。
弦箏朝侍衛(wèi)遞了個眼色,十多名侍衛(wèi)立刻上前攔住了慕軻寒。
“大膽,你敢攔著本王?!蹦捷V寒殺氣騰騰地看向弦箏。
“王爺先別急,容下官去請烏瑯郡主。是她帶來的酒壇出了問題,也只有她進(jìn)來的時候,所帶之人沒有一一盤問?!毕夜~面覆冰霜,扭頭看向烏瑯?biāo)诘男≡骸?/p>
“她來干什么?”慕軻寒?dāng)Q眉,“真是個添亂的主?!?/p>
過了一會兒,一群人驚慌失措地用躺椅抬著郡主來了,她醉醺醺的,紅撲撲的臉上用墨寫了幾個大字:織染坊留!
烏瑯本就不是個老實的主,可這一晚上這么熱鬧,她卻一直很安靜地等在側(cè)院,原來是被人放倒了。若她醒來知道這一切,只怕更難收場。
“哈……哈哈……”慕軻寒指著弦箏,氣極反笑,“弦箏,今夜的一切,本王會向父皇稟明,國師統(tǒng)領(lǐng)下的弦箏之流,原來全是些廢物。”
此時,茗月軒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了春院中。
弦箏握著劍,黑著臉,從那些人面前一一走過,突然身形一震。到現(xiàn)在為止,只有一個人拿到他的令牌出府去了,難道那個人就是今晚搗亂的“織染坊”?
“二位王爺,少安毋躁,下官去去就回?!毕夜~立刻召集自己的人,走到離這群人稍遠(yuǎn)的地方去議事。
“七弟,你平常就被這么一個廢物看管著?你也不殺了他?我皇族威嚴(yán)何在?”慕軻寒找了塊帕子系在臉上,擋住滿頭的雞毛,走過去嘲笑慕長情。
“國師的人,本王哪里動得了?!蹦介L情端坐馬上,馬鞭在腿上輕輕敲了兩下,銳利的視線投向眼前的人。
慕軻寒聽到“國師”二字,火氣稍減,捂著臉退到一邊坐下。那些受傷的客商的哼唧聲顯然讓他很是煩躁,過了一會兒,他猛地跳起來,揮著手大吼道:“誰再出聲,把舌頭割了!”
大院中頓時靜若無人!
氣氛越來越緊張。
茗月軒外圍著上千的士兵,府中每一個人都在被仔細(xì)盤查搜身,就連丫鬟也沒有逃掉被脫干凈、搜干凈的命運。只有烏瑯一人沒被搜身,她一直在昏睡,打著輕輕的呼嚕,睡態(tài)居然有些嬌憨。
弦箏帶著一大群人折騰到大天亮,一無所獲。
慕軻寒癢得渾身難受,實在等不下去,又找到弦箏罵了一通。弦箏終于打開了大門,放他和慕長情出去。
慕軻寒前腳剛邁出門檻,立刻扭頭看向門內(nèi),指著弦箏怒罵道:“本王早晚殺了你這賤奴!”
慕長情沒理會他,揚鞭就走。侍衛(wèi)趕著烏瑯的馬車緊跟其后。一行人匆匆回府,各自回到自己的住處。
慕軻寒回去忙著清理雞毛,烏瑯被她的丫鬟抬回去,誰也不敢驚動她,匆匆拿水給她擦干凈臉上的字,讓她繼續(xù)在榻上大睡。
終于安靜了!
被洗干凈的“烏瑯”大眼睛忽地睜開,水靈靈的眸子里波光瀲滟。
這哪是烏瑯呀?她是云長安!
嘻嘻!云長安頂著一臉促狹的笑,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這個晚上,步泠卿頂替了秋離,給云長安準(zhǔn)備了三張人皮面具,二人配合默契,每一環(huán)都扣得很緊。侍衛(wèi)長出去之后,就掉進(jìn)了她和步泠卿布好的陷阱里,此刻應(yīng)該在步泠卿的控制中。
“死惡婦,你的床還挺舒服!”她捶了捶錦被,又在上面打了幾個滾,蹺起腿,手指在臉頰上輕輕刮了幾下,小聲說道,“步哥哥還真厲害,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他這么厲害……他到底是什么來路……”
“郡主醒了?”慕長情的聲音慢悠悠地從門外傳了進(jìn)來。
糟糕了!
她的心猛地一沉,飛快地縮進(jìn)被窩里。
“王爺別進(jìn)來,我沒穿衣服……”她咬著被角,甕聲甕氣地說道。
她之所以要裝成醉倒的烏瑯,正是因為她裝不來烏瑯的聲音,更裝不出烏瑯的盛氣凌人,也只有醉倒的烏瑯,沒人敢碰她的身體。
“你不是一直想獻(xiàn)身于本王?!蹦介L情直接推開了大門,外面的丫鬟奴仆黑壓壓地跪了一地。
云長安已經(jīng)來不及躲了,她甚至猜到了慕長情來這里的目的……她不在廢園,慕長情是來逮她的!
心跳撲通、撲通……聲音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
她坐起來,拔下了簪子,手指輕輕勾開帳幔,準(zhǔn)備奮力一搏。
只要能一擊既中,她就能想出辦法逃出去。
“郡主怎么不說話?”慕長情停在帳前,黑幽幽的眸子盯住她勾在帳幔上的手指尖。
“我怕嚇到你呀?!痹崎L安索性撩開帳簾,朝他笑了起來。
這時候裝傻充愣沒有作用,現(xiàn)在她被困在這里,只要烏瑯回來,她也無路可逃。
“哦,你覺得本王知道了什么?”慕長情慢慢俯身,盯住了她的眼睛。
“王爺,你眼睛怎么了?長針眼了嗎?”云長安抬手,指尖輕輕點住他的面具。
慕長情飛快地抓住她的指尖,把她拽了起來,一字一頓地喚道:“云長安!”
“這名字真好聽?!痹崎L安瞇了瞇眼睛,抬手就把簪子往他的脖子上扎去。就在他去擋脖子的時候,她突然換了攻擊目標(biāo),轉(zhuǎn)而把簪子扎向了他的腿根……
當(dāng)然,她的動作是不可能比他快的,他輕而易舉地就化解掉了她的攻勢,把她摁到了榻上。
“王爺,男女授受不親,我要喊人了。”云長安被他壓得喘不過氣來,臉越來越紅。
“喊吧,世人都知烏瑯一心想和本王成就好事,沒人會進(jìn)來的。”慕長情眼睛微瞇,手指尖直接鉆進(jìn)了她的頭發(fā)里,在里面摸索。
他是在找她面具的黏合點。
云長安的呼吸越來越急,突然抱住他的脖子,小聲說:“王爺,我們做個交易?!?/p>
“說?!蹦介L情找到了細(xì)小的凸起處,輕輕地往上揭。
“我?guī)湍愠粝夜~,你放我離開河陽城。”云長安說道。
“聽上去不錯?!蹦介L情低笑,視線跟著慢慢揭下來的面具走。
面具下的小臉因為長時間沒見過陽光,顯得有些蒼白,因為害怕,雙瞳瀲滟,微微泛紅,小巧的鼻頭也有點兒紅了。
“你看了我的臉,我也得看看你的臉,這才公平?!本驮诖藭r,云長安突然揭開了他的面具。
他真的很好看!
那天晚上遠(yuǎn)遠(yuǎn)地看他,她就覺得很不錯,現(xiàn)在看他,長眉鳳眸,星沉大海,正幽幽波瀾起。嘴唇也是,軟軟的,薄薄的,融進(jìn)了桃花色……
“王爺長得很好看啊?!痹崎L安眨眨眼睛,輕嘆道,“天天被面具擋著,可惜了。”
“呵……”慕長情眸底漸起笑意,“云長安還挺會說好聽的話的。你難道忘了嗎,看見本王的臉,是會死的?!?/p>
“我看了好幾次,可也沒死呀?!痹崎L安笑了笑,突然仰頭吻向了他的嘴唇……
慕長情愣了一下,硬生生被云長安吻住了!柔軟的、滾燙的、芳香的嘴唇輕輕地貼上了他的唇瓣。
就在他分神的瞬間,云長安的頭回到枕上,嘴角慢慢揚起……
慕長情又中招了!
她唇上的胭脂是她費盡心思折騰出來的寶物呀!一點胭脂醉,讓你睡不醒。
想吻到盛元京都最烈的女子,那是要付出代價的!那日在船上,正是她走投無路時,所以沒辦法備齊藥物,但她入府這么久,又有步泠卿幫她,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她已經(jīng)弄出滿滿一盒子了。
她就是喜歡做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她的耳環(huán),捏碎后能發(fā)出惡臭,熏得你十天不想呼吸。
還有她的發(fā)簪,不光能扎疼你,還能從里面擠出顏料,給你畫出一把大胡子,額上再寫一個“王”字!
她用絲絹塞住鼻孔,把捏碎的耳環(huán)丟在榻下,轉(zhuǎn)身用簪子往沉睡的他的臉上亂畫。
摳門的烏鴉,想抓她,沒這么容易!讓你有色心,讓你把嘴巴露出來讓人親!
畫完了,云長安又把他的褲子給他扒到了腳踝處,繞著腳踝捆了好幾圈,免得他醒來后跑得太快,過來抓她。
最后,她拽下他的腰牌,匆匆往外走去。
臭味從大開的門里飄出去,熏得外面的女人一陣反胃,作嘔聲接連響起,都沒人有精力過來管她。
她一路徑直回到廢園,冬至和春分跪在院中,只怕已經(jīng)跪了很久。
“你們先起來,沒事了。”她從二人身邊過去,疾步?jīng)_進(jìn)房里。
她要馬上取走書和那個裝著夜明珠、地圖的盒子,然后離開這里!
紅靈那種東西可能等不到了,她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拉倒。
你要問她,為何沒殺慕長情?慕長情若現(xiàn)在死了,立刻會全城戒嚴(yán),她更走不掉了。
“東西呢?”她抽出石磚,手在墻洞里摸索了兩下,臉色大變。
書和盒子都不見了!
難道是慕長情把書偷走了?
她頓時一陣熱血上涌,腦中一片空白。若把書弄丟了,她怎么有臉去見爹娘和哥哥?
“到底在哪里?”她急得又把手塞進(jìn)墻洞里,上下左右地摸了好半天,什么都沒找到,就連她藏在里面的銀票都被拿走了!
“慕長情!”云長安咬牙切齒地跺腳,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書在人在,書毀人亡!這是她對爹娘、對云家列祖列宗立下的誓言!祖祖輩輩的心血,怎么能在她手里丟了?會落到什么人的手中呢?
還有胖喜,胖喜怎么還沒回來?
清醒后的慕長情回到自己的寢宮。慕軻寒頂著一臉的雞毛坐在里面,拍著桌子已經(jīng)發(fā)了半個時辰的牢騷了。
“三哥,這桌子可是花梨木的?!蹦介L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大步過去,抄起另一張面具扣到臉上。
“慕長情,你眼里除了錢,還有什么?身為皇族子孫,你被一個弦箏如此戲弄,你就沒感覺到羞愧?!”慕軻寒指著慕長情怒斥道。
“有何好羞愧的。”慕長情冷笑。
“你這個窩囊廢!你起來,拿起你的劍,跟我一起去殺了弦箏!”慕軻寒跳起來,抓起他的手腕,想把他拖起來。
“你先把毛弄干凈了吧?!蹦介L情抬了抬眼皮,嘲諷道。
慕軻寒為了弄掉身上的毛,已經(jīng)快把皮都洗掉了!可是這些毛就是不肯離開他,死死地粘著。
“弦公子來了。”管家歪著腦袋,捂著脖子跑進(jìn)來了。
“王爺,請十二夫人出來一見。”弦箏冷著臉,帶著一眾侍衛(wèi),徑直闖了進(jìn)來。
“弦箏找她干什么?”慕長情盯著他,語氣不善。
“下官已經(jīng)查過,昨日王爺府上所有姬妾都在自己的屋里,只有十二夫人不在?!毕夜~冷著臉說道。
“我的女人在不在,你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管家,去把十二夫人找來?!蹦介L情揮揮手,讓管家去叫人。
“慢著,一起過去?!毕夜~叫住管家,扭頭看了一眼慕長情,拂袖就走。
“你看看,他有多猖狂!”慕軻寒臉扭曲著,惡狠狠地說道,“國師手下的一條狗,也敢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撒尿!”
“父皇行事必問大國師,你和我能不能活,也是大國師一句話。走吧,看看去。畢竟是我的十二夫人?!蹦介L情站了起來,撣了撣袖子,大步往外走去。
“父皇為何這么寵信大國師?那就是一個妖人!”慕軻寒氣呼呼地罵道。
“可是,三哥若想當(dāng)新太子,還是不要得罪大國師為妙?!蹦介L情扭頭看向他。
慕軻寒眼神閃了閃,低聲說道:“胡說什么,父皇是想把太子位給正曦的?!?/p>
“三哥真蠢,若是想給四哥,為何要殺了云軍師。軍師一家,可是最支持四哥的。四哥最有力的胳膊被砍了,還得另娶天晉國的公主。一旦和天晉開戰(zhàn),他還得領(lǐng)軍出征,不比你我日子好過。”慕長情淡淡地說道。
慕軻寒張張嘴,視線落在前方。廢園門口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捧著一盞燈,踩上椅子往門上掛。
慕長情也停下了腳步,目光猛地一沉。那個吻,他可記得很清楚。
“弦公子,三王爺?!痹崎L安笨拙地從高椅上爬下來,慌亂地給二人行禮。
“十二夫人一直在這里?”弦箏盯著她,厲聲質(zhì)問道。
云長安猶豫了一下,怯生生地抬頭:“回公子的話,不在?!?/p>
“不在?你干什么去了?”弦箏瞇了瞇眼睛,往前走了一步,手指摁住了她丑陋的半邊臉。
“出去掙銀子了。”云長安身子哆嗦著,滿眼恐慌地往后躲。
“你要掙什么銀子?”弦箏又往前逼近一步。
“奴婢欠了王爺一百兩銀子,管家說若不還上,就不給飯吃了。奴婢無奈,所以出去想辦法?!痹崎L安縮著肩,弱弱地回話。
“可掙著了?”弦箏揪著她的臉皮用力拽。
這臉是扯不下來的,只是用藥粉把皮肉縮緊了,讓臉變形了而已。
“公子,先請放手?!惫芗彝炱鹦渥?,點頭哈腰地說道,“讓奴才來捏,別臟了公子的手?!?/p>
弦箏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
管家立刻揪住云長安的臉,往死里擰了一把。
這下是真把云長安給擰疼了,剎那間眼淚奪眶而出,如決堤的河水,狂涌不停。
這個死奴才!等逃過這一劫,她非把這死奴才弄廢了不可!
但管家看上去正在興頭上,居然摸了把刀出來,在她臉上比畫:“公子,要不要把她的臉割下來?”
“割,快割?!蹦捷V寒眼睛一亮,指著她呵斥道。
呵,這一對畜生!云長安氣到發(fā)抖。在眾人的圍攻下,不停抖動的她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管家揮了半天的刀,終于想到要問一下慕長情,于是轉(zhuǎn)頭看向慕長情,堆著笑臉等他出聲。
“先拿盆來,別把丑婦的血灑在地上,弄臟了本王的地?!蹦介L情在一邊的石凳上坐下,慢悠悠地?fù)坌渥印?/p>
呵,這里還有一只死烏鴉!
云長安的心懸到了嗓子眼,這情況比她回來之前想象的要可怕多了!膽子再大,扛不住對方刀子鋒利啊!這一刀割下來,她就真的要變丑了。
“夠了!休要拖延時間。”弦箏冷冷地看著幾人,怒斥道,“先進(jìn)去搜,本公子要人贓并獲?!?/p>
幾名侍衛(wèi)抱拳應(yīng)聲,直接闖進(jìn)小院,一陣亂翻亂砸。冬至和春分嚇得連聲尖叫,跪在角落里抖成一團(tuán)。
“公子,只有這些東西?!笔绦l(wèi)抬出她陪嫁的大箱子,從里面倒出一堆破銅爛鐵,還有她畫的符。
“這是什么?”弦箏捏起一張符,舉到云長安的眼前。
“是擋住霉運的符紙。”云長安哆嗦著,帶著哭腔回話。
弦箏把符紙丟開,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扭頭看向慕長情:“王爺可知這符紙?”
“這個我知道,府里好多夫人買了?!惫芗已b模作樣地看了一眼,大聲嚷道,“十二夫人黑心斂財,當(dāng)杖斃!”
云長安盯著管家,恨不得一拳頭揍飛他!
“本王的夫人會掙銀子,好事?!蹦介L情抖開符紙,語氣淡然,“上交即可?!?/p>
云長安真是要氣死了!她寧可被劃花臉,也不要交銀子!
“弦箏,你抓不著人,拿一個丑婦在這里做文章!”慕軻寒在院子里繞了幾圈,沖著弦箏冷笑,“抓不到真兇,等烏瑯郡主醒過來,要你好看?!?/p>
危機(jī)解除了嗎?云長安悄然看了一眼慕長情,總之,若是這廝再敢推波助瀾,她就把他拽到一起,說一切都是他指使的。
慕長情也正在朝她看,腦袋微偏,眼睛微瞇著,看不出有什么情緒。
“雖無證據(jù),但十二夫人也洗不掉嫌疑,起碼說不清去了何處。先關(guān)起來?!毕夜~又扭頭看向云長安,拔腿就走。
“你要關(guān)誰???”慕長情攔住他,慢悠悠地問道。
“當(dāng)然是十二夫人,肖五娘。她本來就不是王爺要娶的傅翠娥,下官已經(jīng)替王爺把傅翠娥接過來了,這個冒名頂替的人就交給下官處置吧?!毕夜~十分敷衍地朝慕長情抱了抱拳,又想走。
“停下,本王準(zhǔn)了嗎!”慕長情盯著他,語氣驟然嚴(yán)厲,“弦箏,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了?在本王的府上,你帶著全副武裝的侍衛(wèi),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本王的人,你想抓就抓,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保護(hù)王爺安危,維護(hù)河陽城的秩序,這是下官的職責(zé),情急之下才帶人闖入,還請王爺恕罪?!毕夜~抱拳彎腰,態(tài)度稍好。
慕長情繞著他走了幾圈,拍著他的肩說道:“好好抓人去,別有事沒事在本王這里找麻煩。肖五娘也好,傅翠娥也好,那都是本王的人,本王想抓才能抓,本王想讓她干什么就能干什么?!?/p>
“王爺怎么這么維護(hù)一個丑婦?她到底是何人?”弦箏扭過頭,冷笑著質(zhì)問。
“你猜?”慕長情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猜出來,本王有賞。猜不出來,本王殺了你?!?/p>
他這話,殺氣騰騰,瞬間鎮(zhèn)住亂哄哄的場面。
“下官告退?!毕夜~和他對視一眼,退了幾步后才轉(zhuǎn)身走開。
“喲,七弟長進(jìn)了?!蹦捷V寒沒熱鬧看了,湊近來小聲說道,“弦箏會向國師和父王告密的,七弟不如先下手為強(qiáng),現(xiàn)在就殺了他!”
“三哥挑撥無用,我若有事,三哥別想輕松?!蹦介L情瞪他一眼,不客氣地說道。
“你威脅我?”慕軻寒臉色一沉,臉上的雞毛跟著抖了抖。
慕長情揪著他臉上的雞毛扯了扯:“三哥趕緊去除毛,等烏瑯郡主醒了,看到你這般模樣,會嘲笑你一輩子?!?/p>
慕軻寒打掉慕長情的手,拿了塊帕子出來,往臉上一圍,罵罵咧咧地走了。
“王爺,現(xiàn)在怎么辦?”和瑋看了一眼云長安,小聲問道。
“去讓廚房做飯,本王要餓死了。讓他們做醬豬蹄。”慕長情走過去拉住云長安的手腕,拖著她往小院里走。
云長安還未能回過神,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門被慕長情摔上了。
她捂住被揪痛的臉,慢步后退,警惕地盯著慕長情。
“膽子挺大?!蹦介L情轉(zhuǎn)身看向她,冷漠地問道,“真不怕死?!?/p>
云長安索性直視他,向他福了福身,向他示弱:“王爺在上,受小女一拜。小女定當(dāng)全力回報王爺。”
“你一個小小女子,腦袋天天都擱在刀尖上,怎么回報本王?”慕長情不屑地冷笑。
云長安笑笑,小聲說:“王爺怎么能小看云家人呢?三代軍師,輔佐四代帝王。若非被奸臣所害,云家之勢,天下何人能擋?我自小跟著父兄一起習(xí)天文地理、權(quán)術(shù)陷阱、星象八卦,就算現(xiàn)在只有我一人,一樣可以為王爺擋下暗箭萬支、奸人無數(shù)。以后,我就做王爺?shù)牡犊珊???/p>
云家人!她真敢承認(rèn)哪!慕長情點點頭,慢步走近,上下打量她一眼:“那怎么擋?用你的雞毛布陣?”
“明明是王爺?shù)碾u毛!”云長安撇嘴。
“本王縫上你這張小嘴?!蹦介L情手起手落,直接在她的腦袋上拍了一下。
云長安不敢再開玩笑,從身邊的小樹上摳下一塊污泥:“王爺覺得這是什么?”
樹上的疙瘩?慕長情沒出聲。
“這個捏爆之后,院子周圍的一切活物都會變成死物。王爺試試?”云長安微笑著把疙瘩遞給他。
慕長情在她這里沒少吃虧,她折騰出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讓人防不勝防。
慕長情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接過樹疙瘩,舉到眼前看。
突然,慕長情用力捏碎了樹疙瘩……
“你瘋了!”云長安大驚失色,立刻捂住了鼻子,轉(zhuǎn)身奔進(jìn)屋內(nèi)。
風(fēng)里浮動著一股異香。
慕長情飛快地跟著云長安奔進(jìn)房中。這丫頭已經(jīng)鉆進(jìn)被窩里,只有一縷長發(fā)露在被窩外。他不假思索地鉆進(jìn)了被窩,以免被異香所傷。
云長安的床小,被子也小。慕長情鉆進(jìn)去,云長安只能往旁邊拱了拱。她一直捂著鼻子,臉朝下悶在被子里,屁股高高地翹著。
慕長情側(cè)身蜷縮著,從腰上拽下明珠玉佩,借著微弱的光看向她,只見她把臉埋得很深,明顯很緊張,這讓他也情不自禁地把臉埋到了枕頭上。
被窩里熱乎乎的,很快慕長情就冒汗了。但云長安不動,他也不敢動。這丫頭花招頻出,他上的當(dāng)還少嗎!
過了好一陣子,云長安終于輕輕地透了口氣。
慕長情也跟著放松了。他把夜明珠往上舉,只見云長安正慢慢地轉(zhuǎn)過頭看向他。丑陋的半張臉在綠幽幽的夜明珠光的映照下,更像鬼!
他擰擰眉,把夜明珠握到掌心,免得再照到她的臉。
“王爺,你好大的膽子,敢鉆我的被窩。”云長安趴下去,幽幽地說道。
慕長情剛剛放松的神經(jīng)又緊繃了起來。
按理說,這么一個小佳人趴在身邊,又一起悶在被窩里,他年輕熱血,不動手動腳,也會氣氛融洽。可這是云長安的被窩,這是一個花招特多的小佳人??靹e說摸摸捏捏了,他此時一門心思地猜她又要拋出一團(tuán)什么東西來禍害他……
“王爺?”外面?zhèn)鱽砹斯芗倚⌒囊硪淼暮魡韭暋?/p>
不是說屋子四周的一切活物都會變成死物?怎么還有喘氣兒的?他被她耍了?
“王爺不要動怒,那樹疙瘩只是我弄來玩的,我的枕頭才是真的有毒的!”云長安又幽幽地說道,“越動怒,你就毒發(fā)得越快……”
“夠了!”慕長情猛地掀開被子,直接把她從榻上拖了起來。
也就是這么一下,慕長情腦子里嗡地炸響,眼前也開始發(fā)黑。他飛快地點了云長安的穴道,把她控制住,盤腿坐好,開始運功排毒。
云長安僵坐著,隔著半臂的距離盯著他看。她弄的這些玩意兒效力都非常短,慕長情很快就能清醒過來,她慘嘍……
果然,僅僅半盞茶工夫,云長安就開始還債了。
慕長情把她的雙臂雙腿扯開,綁到了床柱上,拿了拂塵輕輕地在她的身上掃動。
云長安壯著膽子沖他笑:“王爺別這樣,咱們好好談?wù)?,怎么除去我們共同的敵人?!?/p>
“我有敵人嗎?”慕長情彎下腰,盯著她霧氣氤氳的雙眸看,“你的敵人是誰?”
“王爺,我胳膊疼!”云長安掙扎了幾下,小臉皺成一團(tuán),“你先把我放開。我這屋子里處處是機(jī)關(guān),你且把我放開,我教你怎么布置機(jī)關(guān)可好?”
“是嗎?機(jī)關(guān)?”慕長情手指輕彈,一枚圓珠彈射到窗子上,飄下一陣白霧。
慕長情用帕子捂著嘴,等白霧散盡之后,他又退開幾步,拿起桌上的燭臺重重地擲向床柱,帳幔搖晃幾下之后,青煙彌漫。
床下有飛索,門后有暗箭,墻上還會噴出黏人的膠。這些機(jī)關(guān)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觸發(fā)一個,其余的就會接二連三地彈出。
慕長情在狹小的屋子里左躲右閃,一一化解。
云長安死死地閉著眼睛,屏住呼吸,直到動靜完全停了,她才轉(zhuǎn)頭看向站在榻前的慕長情,嗤笑道:“這么大的本事,怎么讓弦箏欺負(fù)得不敢出聲呢?”
“是你本事不夠,還大言不慚地要做本王的刀?!蹦介L情冷笑。
云長安心塞至極。她確實本事不夠,什么東西都學(xué)成半吊子,就連《軍師謀略》那本書也弄丟了!京中四廢,長安最廢……這句話真的應(yīng)驗了。
她感覺一陣羞恥,轉(zhuǎn)過頭不再出聲。
拂塵的細(xì)絲慢慢地掃過她的眉眼,落到她的脖子上,慢慢地掃動。
“不出聲了?”慕長情冷笑。
“滾。”云長安罵道,“少在我面前扮英雄。你若真的是英雄,就別讓你這河陽城的百姓受苦受罪!一個可憐的小男娃摔斷了腿,連大夫都不能看,他娘要給那些畜生去磕頭送銀子。慕長情,你怎么有臉自稱本王?你手下的子民受盡苦楚,你倒好,只知道斂財!慕軻寒沒罵錯,你就是一個又倒霉又摳門的窩囊廢?!?/p>
慕長情的臉色越來難看,突然手掌用力,咔嚓一聲,拂塵的碧玉手柄居然被他捏斷了!
云長安不罵了。若他捏的是她的脖子,剛剛這咔嚓的聲音,應(yīng)該就是她的脖子發(fā)出來的。
“小小女子,口出狂言?!蹦介L情丟下拂塵,冷冷地盯著她說道,“你能不能活下去,就看本王的心情了。”
云長安抿緊雙唇,眼睛瞪得圓圓的。她罵他窩囊,其實她才是最窩囊的。被他這樣羞辱,她卻還不了手。
慕長情摔門而去,留下她繼續(xù)維持四肢大開的姿勢躺著,孤零零地面對屋子里的一片狼藉。
她覺得自己這才叫真的悲慘,被人欺負(fù)成這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黑漆漆的,天地間靜寂無聲。
她的穴道已開,但沒人進(jìn)來替她解開繩子。從下午起,冬至和春分就沒有出現(xiàn)過,應(yīng)該是管家把她們帶走了。
她盯著微微晃動的帳幔,腦子里時而閃過爹娘,時而是哥哥們笑著叫她小長安的模樣……
那時候多好啊,絕不會有人這樣欺負(fù)她。
云長安的委屈在胸膛里橫沖直撞,快要把她撐炸了,可她只能忍著,對這殘忍的現(xiàn)實毫無辦法。
回王府本來就是冒險。云長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就是為了找回書嗎?待在府外如何找?何況她待在外面也不安全,不管躲在誰家,官兵都有可能時時上門,與其提心吊膽,不如回來直面慕長情。
慕長情當(dāng)時沒有揭穿她,她覺得還是有轉(zhuǎn)圜的余地的。若書在他的手中,他也需要人替他講讀那些只有云家人才看得懂的暗語。如果不懂這些固定的暗語,那本書是讀不通的。
躺得四肢僵硬的云長安越來越餓,肚子里不時響起咕嚕聲。她嘆了口氣,沖著門外啞聲喚道:“能不能來個活的呀?”
她叫了幾聲之后,果然有腳步聲傳了進(jìn)來。
云長安敏銳地察覺到這是慕長情的腳步聲!
他又回來了!
此刻,云長安必須讓慕長情相信她并非無用之人,把她從這該死的榻上放開。
可是,她應(yīng)該怎么做才好?
眼看那道高大的身影漸漸逼近小窗,她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要除去那個人,讓皇上心甘情愿地把河陽城交于你手中,不是沒有可能?!?/p>
外面的腳步聲明顯緩了緩。
云長安立刻繼續(xù)往下說:“皇上疑心一向很重,不管是親兒子,還是大國師,只要讓他心中生疑,就會毫不留情地除去。你在河陽城被弦箏看管著,所以一切消息無法傳遞至皇上的耳中。這件事我能替你辦到。還有,碧菲閣中的云開陣并未擺完整,我給你擺成真正的云開陣,困住一切想把你拽進(jìn)黑色深淵的人?!?/p>
慕長情終于走到門口。晚風(fēng)拂動他的袍袖,把粥香吹至屋內(nèi)。
他給她帶了粥?
云長安驚訝地看著他。
月光如水瀉下,他站在一片光華之中,身形挺拔,如暗夜之王,哪里有半點頹廢之氣,和白天那個吊兒郎當(dāng)?shù)娜讼啾?,就像兩個人。
“躺著還不肯安分。”他走進(jìn)來,手起手落,指間夾著的刀片劃開綁著她手腳的繩索,把她放開。
云長安的手腳早就麻木不堪,躺了好一會兒,她才抖著一雙酸麻的胳膊爬起來。
慕長情盯了她一眼,把粥碗放到桌上,轉(zhuǎn)身往外走。
“喂!”云長安叫了他一聲。
他這種行為算是答應(yīng)與她合作,還是不答應(yīng)?
慕長情微微側(cè)臉,淡然地說道:“吃完就睡?!?/p>
讓她睡在這破屋子里?一地狼藉不說,風(fēng)正往窗子里灌呢,她冷!
但云長安沒得挑,她能活著、有粥吃,已經(jīng)是她運氣好了。她抬著僵硬的腳往窗前的木桌邊挪。
粥很香,里面有羊肉末。
她幾大口把粥吃光了,抹了一下嘴,抬頭看向窗外的月光,低喃道:“若我能為帝,我就要大赦天下蒼生,從此男女平等,人人平等。男人也得去生孩子,男人也得去做飯洗衣,男人也得去繡花唱曲。女子也能去考功名,也能去當(dāng)官,也能率兵打仗,也能平定天下……你們神氣什么!”
她一邊說,一邊慢步走到小院中。
院中同樣一地零亂。東西是被弦箏的人砸成這樣子的!
真是憋屈呀!
從京城一路逃來,每一天都過得如此憋屈,她心中充滿了憤懣之氣,抓起一根斷枝,在掌心里掂了掂,腳尖在地上滑了半圈,凌厲起勢。
她唯一會的一套劍法是娘親教她的,這一刻娘親所教的那些招式在腦中清晰地呈現(xiàn),一招一式,斜削直刺,躍起折腰,舞得行云流水,長虹貫日。
她不是學(xué)不會劍法,只是覺得世道太美好,壓根不需要她橫刀立馬、縱橫風(fēng)云??墒牵赖篮退_了個殘忍的玩笑,硬生生把利劍塞到她的掌心,逼著她這個天天做美夢的小女娃拖著斷劍滿天下地逃命。
也罷,從此她會握好這柄利劍。世道不公,她就劈開這世道!誰欺辱她,她就劈開欺辱她的人!她的結(jié)局會怎么樣,她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但是,此刻她很清楚,她以后要走的路,將完全不一樣了。
迎難而上,說難也不難。終有一日,她會讓世人知道,云家有女,名為長安,此生定會靠自己過得長樂久安。
院門口,慕長情背著雙手,獨自靜立。云長安的聲音清晰地傳進(jìn)他的耳中,一字不落。他扭頭看了一眼,慢步往前走去。
這一次他走得悄無聲息,仿佛腳踩在云上,人行于霧中,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又是一夜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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