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默
我三年級的時候,就學(xué)會了騎單車。我家沒有,單車是借別人的。那是1993年前后,單車雖然已不算奢侈物,但在那個群山深處的小村,擁有的人家并不多。
后來,那車主人帶著車離開村子。我沒得騎了,心里想念得很,總想著什么時候可以有一輛自己的車。
四年級的時候,我懂事了一點,學(xué)習(xí)突然猛躥上去,每回考試,成績總能擠進前幾名。另外,家里的經(jīng)濟似乎也有了一點起色。一名父親曾經(jīng)的工友找來,他們合伙搞了一輛中巴做客運,從村子開往縣城,每天來回一趟。因為是獨門生意,每趟的客人總是不少,估計收益不錯。
于是,不知何時,想要一輛單車的念頭又冒出了,而且日益強烈。終于,就在某次把試卷拿給父親看的時候,上面的分數(shù),讓他滿臉笑意,我開口說,想要一輛單車。我之所以敢這么說,是因為當(dāng)初學(xué)單車,“始作俑者”是父親,甚至是他親自借來了單車。我想,他還是很支持的吧。
父親沒多說,他微微答應(yīng)了。我心里狂喜不已。
于是,我天天盼望著,等待著。每回下午四點多鐘,從縣城風(fēng)塵仆仆趕回來的中巴車回到村子,出現(xiàn)在公路拐角處的時候,我就盯著車頂?shù)男欣罴芸?,看看上面有沒有單車。每回,我都失望而歸。好幾次之后,我問父親,他有時說還沒時間去看,有時則說新的單車太貴,到時找一輛二手的……總之,就是這樣,一天天過去了,一年半載也過去了,單車始終沒有身影。而我期待的熱情,黯然收藏,沉到心底去。
這愿望,像天上的星星,太遙遠了,等不到實現(xiàn),是正常的,卻絲毫不會影響一個鄉(xiāng)村少年的快樂。騎單車的快樂沒有了,別的快樂立刻就可以填滿,比如釣魚。
有一回,我正在垂釣,小小的孔雀魚,舞動著七彩斑斕的尾巴,在水中飄搖。正不亦樂乎時,背后的公路上,汽車轟隆著駛過,不用說,是父親的中巴車回到了。我回頭隨便望了一眼。天啊,車頂上架著一輛嶄新的單車,還是時下最流行的可變速跑車!我心跳加速,握著釣竿的手顫動不已,急忙扔掉手中的魚,匆匆往家里趕。
見到一臉平靜的父親,他過于平靜了,讓我產(chǎn)生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于是所有的激動被收斂起來。我裝著無事,在家里到處看看,隨意找找。沒有,沒有,連單車的影子都沒有。我似乎松了一口氣……平靜地面對如常的一個下午。
…………
轉(zhuǎn)眼,我小學(xué)畢業(yè),要上初中了。學(xué)校在鎮(zhèn)上,住在鄉(xiāng)下離得遠的學(xué)生要住宿,每周來回一趟。從村子到鎮(zhèn)上,二十多公里,走路要花上三個多小時,也有騎單車的,大概能省三分之一的時間,還有花大錢坐摩托車去的。
又一個新學(xué)期即將開始,父親突然跟我說,縣城的姑丈會送一輛舊單車給我,這輛車是姑丈從前騎著上下班的,老鳳凰牌,車架子扎實,絕對好騎耐騎……
我聽了后,心里有一絲悸動,腦補出一輛經(jīng)典單車的形象。不久,單車真的帶回來了。果然是一輛舊車,好在架子完好,能轉(zhuǎn)能動。我迫不及待推著它到門口試駕,一路狂奔,爬坡到村頭,立刻調(diào)頭,飛快滑行至村尾,耳邊的風(fēng)呼呼地掠過,童年的最后一絲憂愁,被吹得一點痕跡都不留。
插圖 趙 芳
本欄責(zé)任編輯 張家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