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劍
刺刀是名地下工作者,是我黨安插在敵人心臟的一把尖刀,近期通過艱苦努力,獲取了重要情報,情況緊急,需要及時匯報給上級。這天晚上通過收音機接收到上級發(fā)來的密文,譯過來是:明天中午十一時,望海潮大酒樓與我方人員“漁夫”接頭。漁夫出身貧苦漁家,世代打魚,對黨的事業(yè)忠誠且機敏,他的穿著打扮是……
第二天中午,沒到十一時,刺刀便早早來到了望海潮大酒樓的二樓。此時的他粘上了小胡子,一身短粗布衣服,脖子上掛著一個扁平的木質香煙盒子,在樓上吃飯的客人間來回穿梭,點頭哈腰地不停叫賣香煙,活脫脫一個賣煙小販的模樣。可他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外面,每一個經(jīng)過酒樓門口的人都盡收眼底。就在這時漁夫來了。
刺刀之所以一眼認出漁夫,是因為漁夫的打扮跟密電中說的一樣:墨鏡、灰布長衫,肩上扛一黃布幡,上書“鐵口算命”四字。刺刀認真打量著漁夫,突然間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襲了過來。
作為一名地下工作者,時時刻刻戰(zhàn)斗在敵人眼皮底下,也即意味著時時刻刻有生命危險,所以刺刀的神經(jīng)總是處于極度緊張當中。時間一長,他的第六感無比靈敏,并數(shù)次化險為夷?,F(xiàn)在這種不好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
刺刀不動聲色,再次認真掃視漁夫的后面,并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人員。難道是自個神經(jīng)過敏了?不行,無數(shù)次血的教訓得出一個真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為慎重起見,撤退!
此時,漁夫正不急不慢地往望海潮酒樓大門口走著,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忽然間他被人不經(jīng)意間輕輕一撞,漁夫也不在意,繼續(xù)前行,忽然回過味兒來:這一撞有點奇怪!
他忙找那個撞自個兒的人,卻見人流匆匆來去,有剛下班的工人,有銳聲賣菜的女人,有形容猥瑣的賣香煙小販,哪還找得到是誰撞他的。漁夫自然也非等閑之輩,愣了一愣后伸手到自個口袋里一掏,竟掏出一張紙條來,上面寫的是:到寧國寺藏經(jīng)樓接頭。
漁夫倒吸一口涼氣:有人竟在一撞之間把紙條塞進了自個的口袋,好快的身手!
那個形容猥瑣的賣煙小販早就快步脫離了算命先生的視線,他正是刺刀,也正是他撞的算命先生,紙條自然也是他放的。
刺刀出現(xiàn)在寧國寺藏經(jīng)樓上時已換了裝束,一副生意人的模樣。之所以臨時決定到寧國寺接頭,刺刀是這樣想的:如果漁夫是敵人偽裝的或者變節(jié)了,那就通過臨時改變接頭地點打亂他的部署。等了一會兒漁夫出現(xiàn)在了視野里,依舊一副算命先生的打扮。
刺刀再次居高臨下認真觀察著漁夫及四周,一切依舊無可挑剔,沒有可疑的人跟著。可是,那種莫名其妙的寒意再次襲了過來,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真的是自己太過于神經(jīng)質了嗎?刺刀苦苦思索著,同時腦子里飛快回味著漁夫的個人情況:出身貧苦漁家,世代打魚……漁家?他出身漁家?
這時漁夫已進入寧國寺山門,正要往內(nèi)走,有人攔住了他,是一位和尚。和尚施禮說道:“這位施主,有人讓我轉交你這個?!?/p>
和尚遞過一張紙條就走了。漁夫一愣,打開紙條一看,寫的是:請即到漁港碼頭會面。
漁夫嘰咕一聲:“轉來轉去的,搞什么名堂!”但還是來到碼頭,正四下尋找接頭人,一個小孩走了過來,說:“先生,請上這條船?!?/p>
小孩一指一條船,便自顧自走了。漁夫知道小孩肯定是刺刀指使的,當即上了小孩指定的那條船。船后艙有個人,是個老頭,頭發(fā)花白滿臉滄桑,難道他就是刺刀?
漁夫剛上船,船便慢悠悠離開了碼頭,是老頭用竹篙在撐。漁夫一驚:這是要到哪兒?
在船飛快撐進一片蘆葦蕩后,老頭沙啞著嗓子說:“先生,你要見的人馬上就來,他讓我先招待你吃中飯?!?/p>
漁夫至此無路可退,便點點頭,說聲:“那就辛苦您了?!?/p>
船上早有火爐在燒著,老頭手腳倒也快,不大一會兒就把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了上來。船的后艙用木板封著,下面睡覺,上面正好坐著吃飯。老頭示意漁夫脫鞋上來。
漁夫倒也不懼,脫了鞋正要坐上來,老頭又開口了:“請脫掉襪子。因為今天是初一,不能穿襪子。”
這是什么規(guī)矩?不過漁夫還是脫了襪子盤腿坐下來,后艙好矮,屁股下的木板又硬,盤腿坐著很不舒服。
兩人無聲吃了一會兒,這時火爐上肉香一陣香似一陣地散了過來,老頭說聲:“肉熟了?!闭f著下來裝了一碗肉端上來。
漁夫早就不耐煩剛才的菜了,那只是兩樣蔬菜而已,寡淡寡淡的,當即伸筷子夾肉就吃。吃了兩筷忽然朝老頭沒頭沒腦地說道:“你就是刺刀吧?”
老頭正挑青菜吃,一聽這話愣了一下,說:“先生,什么刺刀不刺刀的,我不懂?!?/p>
漁夫一樂:“先前差點被你騙了,直到坐在你面前才發(fā)現(xiàn)真相。你化裝得可真好,可你的手出賣了你,哪有一個老年人長著一雙年輕人的手?!?/p>
老頭聽了看看自個的手,果然不錯,這雙手跟自個蒼老的臉根本不相符,心里頓時一凜,露出破綻了,當即說聲:“好眼光!”說著一伸手揭了假發(fā),露出一頭黑發(fā)來,正是刺刀。
漁夫高興地說:“同志,繞了這么個大彎,終于找到你了。情報呢?快給我,上級等著哩。”
漁夫一邊說一邊又夾了一筷子肉進嘴,而刺刀繼續(xù)吃蔬菜,嘴里說:“是的,我是刺刀。可你不是漁夫,你是特務!”
漁夫一驚,嘴里的肉差點掉下來,笑著說:“刺刀同志,你開什么玩笑呢?”
刺刀盯著他,一字一板地說:“我沒有開玩笑。我一連換了兩個接頭地點好打你個措手不及,可無論是在酒樓,還是在寺廟,我都不能確定你是特務。你確實厲害,竟敢一個幫手都不帶,以致我一直不能確定你是特務,但現(xiàn)在能了。”
刺刀一指漁夫光著的腳,說:“漁家人生活在水上,常年在船舷起網(wǎng)打魚,為了站得穩(wěn)抓得牢,不至于失足滑到河里,他們必須把腳趾盡量分開,一代代傳下來后他們的腳趾就與眾不同了,腳趾分得特別開。你的腳趾呢?一個靠著一個,所以你是冒充的。”
漁夫認真聽著,神色不變,說:“你說的大體是對的,可就沒有例外嗎?我家祖祖輩輩腳趾靠得就緊,你不能僅憑這一點就懷疑我。”
刺刀點點頭,又說:“好,即使這一點有例外,可你的腿根本就不像是漁家人。漁家人因為長年蹲著撒網(wǎng)收網(wǎng),又在船上盤腿吃飯,所以腿都有點羅圈,可你一點也不羅圈,并且剛才盤腿坐下時十分吃力,這說明你很少盤腿坐,這又怎么解釋?”
漁夫還是鎮(zhèn)定如常,說:“刺刀同忐,我原本也是有點羅圈的,可離開船參加革命好多年了,腿慢慢就不羅圈了,也不能很自如地盤腿坐下來了。還是那句話,什么事情都有例外的?!?/p>
刺刀笑了,說:“你敢孤身冒充漁夫,果然有膽量,能說會道。好吧,我承認這兩點都可以有例外,但第三點是絕對不會有例外的。身為船上人家,風里來浪里去,靠天吃飯,時時刻刻都有生命危險,所以每月的陰歷初一和十五都要敬菩薩。我先前說過了,今天正是初一,而你也是打魚人家出身,怎么不曉得一個天大的規(guī)矩?巧了,我也是船上人家出身,所以太知道這規(guī)矩了,我一輩子也不敢忘記的。”
刺刀一指那碗肉,說:“初一,肉是用來敬菩薩的,打魚人是絕對不會吃的,因為肉即漏,船上人家怎么會容忍漏?這樣的規(guī)矩早就融入了血脈里,你會忘記?”
漁夫這回再也鎮(zhèn)定不了了,蹦起來就要掏槍,一對一,先下手為強。誰知刺刀動也不動,說:“肉里我下了好多強烈麻醉藥,你可以倒了?!?/p>
話音未落,漁夫突感天旋地轉,眩暈的感覺無比強烈,還要堅持,卻再也撐不住,腿一軟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當天晚上,刺刀把此事匯報給上級,不久接到密電回復:剛剛得知,真正的漁夫被敵人發(fā)覺并殺害。跟你接頭的是特務。
刺刀把譯過來的電文燒了,無邊的黑暗中,這簇小小的火光映紅了他自信又無畏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