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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頭鋪的源遠(yuǎn)流長

2019-04-21 07:08:16倪銳
湖南文學(xué)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龍頭

倪銳

龍頭鋪取名意義深遠(yuǎn),相傳過去此地一直干旱,老百姓生活非常艱苦,南海龍王之子同情民間疾苦,于是降雨救災(zāi),從此數(shù)千年來這里雨水充沛,老百姓豐衣足食。為紀(jì)念南海龍王之子,老百姓將此地命名為“龍頭”。

早在明清時期,當(dāng)?shù)赜幸粭l古官道,從醴陵經(jīng)湘潭至長沙共有十八鋪,龍頭為其中一鋪,“龍頭鋪”由此得名。

問問龍頭鋪的老人,原來,源遠(yuǎn)流長的龍頭鋪,曾有幽深清新的麻石街、雄偉高大的教堂、遠(yuǎn)近聞名的唱戲亭以及莊嚴(yán)肅穆的楊家祠堂,古色古香,回憶綿長。

麻石街和麻塘

明清時期,龍頭鋪就有一段用麻石鋪成的小街,長兩百米。麻石成條狀,面有一條條線狀的凹痕,按橫向放置,鋪在了龍頭鋪老街的古巷中。這是一條鹽、茶、米的商販馬車必經(jīng)之道,還有郵差快馬。兩邊茶樓亭榭,中間麻石綿長,熱鬧時車水馬龍,安靜時古巷幽深。

現(xiàn)年七十八歲的龍頭鋪唐升高爺爺,回憶起麻石街,全是童年的快樂,他說,他就是在麻石街長大的。麻石街不僅是一條驛道,也是一個重要的商業(yè)集市。每到趕集的日子,龍頭鋪周邊的農(nóng)戶和遠(yuǎn)近的客商,都會把商品擺到麻石街,前后綿延幾百米,吃的用的玩的,應(yīng)有盡有。打鬧的孩子,尋覓的買主,吆喝的賣主,固定的攤販,移動的商家,雞飛狗跳,魚躍豬嚎,整個麻石街熱鬧非凡。但后來抓五風(fēng)不準(zhǔn)搞小自由,派民兵值守,收繳物品,龍頭鋪成了重點打擊對象,躲了段時間后,集市遷移到了林學(xué)院。

小時候一到逢一逢六的日子,就聽姑姑嬸嬸她們喊“到龍頭鋪趕場去咯”(龍頭鋪人叫趕集為趕場)實則是去趕林學(xué)院的場,只因這個場的起源地是龍頭鋪,而成了口頭禪。

麻石街,是龍頭鋪一個古老的存在,也是老龍頭鋪人的集體回憶。

因麻石有了麻石街,因麻石還有一口麻塘和一個麻塘巷子。麻塘就位于麻石街的入口處,塘水清澈見底,塘邊垂柳依依,過往麻石街的行人商販,累了渴了,都去麻塘掬一捧麻塘水,清涼解渴,也可以洗一把滿是汗水的臉,或給有幾分疲憊的馬匹飲飽喝足,繼續(xù)趕路。麻塘水也是附近農(nóng)田的灌溉水源,塘下有一個塘眼,用一個塞子塞住,農(nóng)田需要水時,農(nóng)民就可以抽出塞子,把水引入農(nóng)田。所以,麻塘水是活的。

那個叫麻塘巷子的地方,不知何故,離麻塘較遠(yuǎn),在現(xiàn)如今的龍頭鋪交警隊對面。問了很多人,也不知道這個巷子和麻塘有什么淵源。

教堂和唱戲亭

麻石街處有一所大教堂,可同時容納五六百人。教堂頂端一大兩小細(xì)細(xì)的尖頂直沖云霄,塔尖立著十字架。相對于周邊矮小的平房,教堂就那么高大雄偉有氣勢地立在那里。教堂有一座鐘,每到集會時,就會敲響,響聲渾厚悠遠(yuǎn),方圓一公里都能聽到。教堂的窗戶很大,掛著更大的暗紅色窗簾,內(nèi)有一排排長條靠背椅,正上方是講臺。

到了五十年代,教堂在龍頭鋪就很低調(diào)了,在里面開過幾次大會以后,就棄之不用了。不久,里面被洗劫一空,只剩一個偌大的空架子,除了一批批孩童在此玩耍,早不見任何教會的人員出入。六十年代末,教堂被新建的民居取代,消失得無影無蹤。

教堂旁邊有個亭子,閑時,過往客商可在亭子處歇腳喝茶,忙時,從正月初五開始開鑼唱大戲,一直延續(xù)到正月二十,遠(yuǎn)近看戲的人山人海。

亭子不算大,就一個兩百平米左右的舞臺面積,四個立柱,一個雕梁畫棟的亭頂。左右立柱上有聯(lián)曰“舞臺小天地,天地大舞臺”。臺下是一大片的寬闊草地供看戲的人或坐或站。

每年初五,龍頭鋪方圓幾十里的男女老少,從四面八方涌來,或抱小孩,或扶老人,或背長凳,或扛靠背椅,走路的,騎車的,甚至還有推輪椅的,浩浩蕩蕩,蔚為壯觀。戲班子的人馬早在初四就已安營扎寨,服裝道具舞臺一應(yīng)俱全。初五大清早,演員們就把那些紅的綠的粉的油彩往臉上描畫。先是一陣正宗的緊鑼密鼓,接著“當(dāng)”的一聲鑼響,大戲便開場了。

都說“唱戲的癲子,看戲的肥子”,這話一點不假,臺上唱戲的一旦開腔,嬉笑怒罵淚流滿面。臺下的一眾看客,黑壓壓一片,前面的坐,后面的站,從爬在樹上的男孩到騎在肩頭的女娃,再至坐輪椅的老人,無一不被臺上的一舉一動牽著目光走。搞笑時捧腹大笑,悲戚時抽抽搭搭,氣起來恨不得上臺揍壞人一頓。

一場戲結(jié)束,就是廁所最俏的時間,也是小商販們生意最好的時間。賣氣球的,賣冰糖葫蘆的,賣糖果瓜子的,一停戲就吆喝。也有好奇的,喜歡跑到后臺去瞧瞧。刀槍棍棒十八般武器,長溜的大胡子,五顏六色的鳳冠霞帔,以及吹拉彈敲的各式樂器,都足以讓人大開眼界。

龍頭鋪麻石街的唱戲亭,正月連唱十五天,半個月的鑼鼓喧天,半個月的人頭攢動,半個月的車水馬龍,半個月的周邊茶樓飯莊生意火爆。直至正月二十,戲班子卸妝上車,人們才意猶未盡地散去。

楊家祠堂和櫧樹

楊家祠堂在麻塘對面,由一座四合小院組成,據(jù)說,這里原來住著楊姓人家,一九五八年土地改革,就分給了唐姓和余姓兩大戶。在麻石街、麻塘、教堂和唱戲亭全部都無影無蹤的今天,楊家祠堂搖搖欲墜、千瘡百孔地殘存著。

最初的楊家祠堂,坐北朝南,四面相擁,青磚灰瓦紅梁,有兩堂屋兩廂房兩側(cè)房,正中間是一口天井。原以為天井就是水井,經(jīng)了解,天井的作用是匯聚祠堂四面的屋檐水,然后經(jīng)下水道,一齊流向下方的龍母河。

今天的楊家祠堂一半是后來重建的民居,真正遺留下的只有三間。中間一間全然沒了屋頂,大門也沒有了,主人在屋里放了一些廢舊輪胎等雜物,雜草從屋外長到了屋內(nèi),后山的樹枝早已將頭從露天屋頂探了進(jìn)來。左邊進(jìn)去有兩間,外面的一間外墻歪歪斜斜還剩一半,幾根檁條凌亂地搭在墻上,瓦片檁條上幾片,墻頭上幾片,地上屋里各幾片。屋里幾臺廢棄的摩托車,墻壁用屋頂?shù)袈涞牧韼赘鶛_條支撐,隨時有垮塌的危險。

我不敢久留,但被墻上的一塊青石板吸引住了。這是一塊長約一米,寬約半米的長方形青石板,上面清晰地記載著光緒七年辛巳歲三月重建楊家祠堂時的捐錢捐物明細(xì)。只是不知何故,右下角有一塊正方形的凹處。由此追溯,今天的楊家祠堂,建于光緒七年三月。

右邊一間進(jìn)去的小門已被主人封住,只能從中間的里面進(jìn)去,因為實在太危險,還是沒敢貿(mào)然闖進(jìn)。這間最大的特征就是墻面上的一個圓形大洞,這個洞不是因為年久失修,而是人為造成的。龍頭鋪人有一個土單方,當(dāng)夏秋干燥季節(jié)或吃了上火的東西,火毒太重時,就用一種叫塵壁土的泥土來泡水喝,清熱下火特別有效。而塵壁土就取自年代久遠(yuǎn)的老土房子的墻壁。楊家祠堂修建年代早,又是正宗的土壁,所以,龍頭鋪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人,火毒重了,都會來楊家祠堂討一坨塵壁土。三伏天吃伏雞伏狗時,來討“塵壁土”的人更是絡(luò)繹不絕,久而久之,墻壁就被大家挖了一個大洞。

楊家祠堂的后山有一棵櫧樹,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了。粗壯的主干一個人都抱不了,將近三米才一分為二變兩個枝干,接著往上一個勁地分枝長葉,最后形成一把巨大的綠色大傘。櫧樹在災(zāi)荒年代曾立下過汗馬功勞。櫧樹結(jié)櫧粒子,櫧粒子可以生吃,也可以煮熟了吃,還可以做櫧豆腐。五十年代,櫧樹下是孩子們的樂園;七十年代,櫧樹已不受青睞,因為這棵櫧樹結(jié)出來的櫧粒子有苦味;九十年代,附近的村民已不許孩子們獨(dú)自上山玩了。

看到我在拍櫧樹照片,八十多歲的唐四娭毑特意走過來告訴我,“株洲,又名櫧洲,就是因為這棵一百多歲的櫧樹,這是株洲最有歷史意義的一棵樹了?!?/p>

據(jù)記載,南宋乾道二年(公元1166年),一代大儒朱熹在詩中寫道:“泥行復(fù)幾程,今夕宿櫧洲?!边@是“櫧洲”名字最早的文字記載。株洲因長滿櫧樹的湘江小島而得名。櫧洲亦寫作株洲,南宋后期,株洲逐漸流傳開來。

雖然無從考證“株洲”的得名來自這棵一百多歲的櫧樹,但龍頭鋪楊家祠堂后山的櫧樹,正頑強(qiáng)而孤獨(dú)地茂盛著。

街 ? 頭

過去的麻石街,現(xiàn)在叫龍頭鋪老街,這條承載了幾代人的夢想的古老街道,繁華的是過去,今日已在陸續(xù)拆除,不久即將以嶄新的面貌呈現(xiàn)。

嚴(yán)格地說,龍頭鋪老街應(yīng)從做豆腐的那家算起,一直延伸到太平橋的橋頭,總長不過三百米?,F(xiàn)在還殘存的有面貌全非的街頭、內(nèi)涵不變的古井、偃旗息鼓的糧店、改商變民的沙金狗肉店、僅剩招牌的醬廠,以及野草搖曳已成廢墟的剪子張理發(fā)店和幾家采用現(xiàn)代技術(shù)做傳統(tǒng)手藝的小店。

龍頭鋪老街的豆腐,起先是由一個外地人租了老街頭戶人家的柴房做生意。因外地人勤勞肯干,買的豆子黃得均勻顆顆飽滿,煮豆子全用的山上砍來的柴火,真材實料,他們家的豆腐炸出來硬是比別家的外更酥里更嫩,所以生意做得風(fēng)生水起。只是后來,不知什么原因,一夜之間回了老家。那家主人常年耳濡目染,自然也學(xué)會了做豆腐,于是自己開爐也干起了豆腐營生??赡荜P(guān)鍵的獨(dú)門絕技沒學(xué)到位,那家男主人推著一土車木柴,女主人在前頭甩著一頭長發(fā),拉著“纖繩”走了不到兩年的光景,老街豆腐店黯然收場。

一方唱罷一方登場,后又一“吊酒”(當(dāng)?shù)厝私小搬劸啤睘椤暗蹙啤保蚴钦嬲耐练ㄡ劸七€真是一滴一滴像吊水一樣慢慢吊出來)的租了那間柴房,并迅速崛起,方圓幾十里的都來龍頭鋪老街“打酒”(當(dāng)?shù)厝私小百I酒”為“打酒”)。這個吊酒的師傅也是個實在人,買來上好的早稻谷,浸泡、煮熟、攤涼、用柴火蒸,每道工序一絲不茍,直到一滴一滴地“吊”出香飄四溢的酒來。打酒都是自帶瓶子或酒壺,老板拿一個細(xì)長細(xì)長的木把小筒伸進(jìn)酒缸,把酒打上來,瓶或壺上放一個漏斗,酒順漏斗而下,錢按瓶算,不論斤稱。老板大方,每瓶都會打得滿滿的,少一點他都會把小筒伸進(jìn)酒缸,再舀一點補(bǔ)上。凡來打酒的喝酒人士,無論男女,都可以免費(fèi)品嘗一小盞白酒,經(jīng)常有好酒之人紅著臉從那咂巴著嘴出來。龍頭鋪周邊人家如要辦婚喪喜宴需大量谷酒時,都是備好谷子和柴火,把吊酒師傅請到家里來吊酒,錢按桌算,就是蒸一桌酒多少錢。也許物極必反,也許久盛必衰,后來,不知為何,那家主人又接過了吊酒的行當(dāng),不過熱火朝天不多久,又偃旗息鼓了。原因大概是時代變了,商場超市琳瑯滿目包裝奢華的酒類,讓人們逐漸淡忘了那悠長小巷遠(yuǎn)遠(yuǎn)飄來的酒香。

現(xiàn)在,里面只偶爾傳出幾段花鼓戲的曲調(diào),那是主人在家吊嗓子呢。

古 ? 井

再往里走一點就是老郵電局了,說老郵電局很多年輕人不知道,四十歲以上的倒還是清晰地記得當(dāng)年老街那棟點綴著綠色的房子。門口兩邊立著兩個綠色的大郵筒,經(jīng)常會停著兩三輛綠色自行車,自行車上還會有標(biāo)志性的綠色郵袋掛著,里面裝著書報和信件。老郵電局的紅火光景延續(xù)了一個時代,信來信往的日子,在郵電局上班可牛氣了,穿著綠制服在老街上走一趟,那感覺硬是腰板子挺得直些。再說,在這個鄉(xiāng)下人聚居的地方,郵局里的可都是人人羨慕的吃皇糧的主啊。

不知道老郵電局的人多,但不知道龍頭鋪老街古井的少。老郵電局原來是個四合院,院子正中間就是古井,這口井到底多少年歲,已無從考證。因老郵電局背靠大山,古井常年清澈,三年干旱,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井都干涸了,唯有老郵電局的古井依然保持水平線,鄉(xiāng)鄰們都來古井取水,也不見那水平線下降。那時的取水很簡單,一桶一繩,抓著繩,把桶往古井一扔,一擺,即桶滿,再往上一提,就取好水了。

郵電局搬走后,沒半點冷場,就搬進(jìn)了一個更具文化氣息的“教育辦”。教育辦統(tǒng)管全鄉(xiāng)十幾所村小學(xué)和一所中學(xué)。人事任命、工資發(fā)放、培訓(xùn)學(xué)習(xí),大事小情,全部由教育辦主任說了算。主任在當(dāng)年的龍頭鋪那叫一個“一呼百應(yīng)”,人人見了點頭哈腰。平時的教育辦人來人往,節(jié)假日更是門庭若市。我在鄉(xiāng)小學(xué)任代課教師時,去教育辦開會,也會去古井旁瞧瞧。那時的古井已配上了搖泵,古井的水搖上來,夏天對著腳沖,清涼舒爽,冬天洗下手,水是溫的,更多的人喜歡搖一泵水上來,雙手虔誠地捧住,然后暢飲,兩個字——清甜。

后來,教育辦撤了,中小學(xué)全部由教育局直接管理,那里的房子早在十多年前就賣給了一個當(dāng)?shù)厝?,因了那口福井,那家倒也人丁興旺,其樂融融。

特意去找了下古井,在全民用自來水的時代,那家人仍將古井保留完好,一日三餐飲用和生活用水,全部來自古井,不過新配上了電泵抽水。

糧 ? ?店

老郵電局過去就是糧店了,占地七八畝的糧店,呈現(xiàn)一片荒涼??次业教幣恼?,守門人倒是十分熱心地幫我打開了大門。零星的幾張門上寫著“買米請撥XXXXXX”,還有寫了幾十年的一個大大的“糠”字。以前開票收錢的那個門口,頭頂都空了,瓦也沒了,只有墻壁上的一塊爛黑板,在向人昭示,這里曾經(jīng)是記錄買米的地方。還有那個厚重的鐵門上方掛了個“原料庫”的牌子,顯示這里曾經(jīng)放過原料。幾乎每張門的上方都有一個“嚴(yán)禁煙火”的小牌牌,湊近門縫,里面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見。

還記得小時候,家里秋收后,父親總會用麻袋把谷子裝好,一袋一袋地用土車運(yùn)到糧店,十幾里路,來回好幾趟,山路又高又陡,還要母親拿根繩子在前面使勁扯,這叫“送糧”。糧食送到后經(jīng)過檢查,有扁谷不要,沒曬干不要,再過秤,還要自己背到糧倉碼好,才算結(jié)束。每到送糧季,各家各戶從四鄉(xiāng)八鄰?fù)浦?dú)輪土車而來,排隊等候過秤,那車隊足足排滿整個龍頭鋪老街,而且徹夜不眠不息。因為我家人多田多,送的糧也要多,有一次,父母回家運(yùn)第二趟糧食去了,要我在糧店守著糧食,我硬是眼睛一瞇伴著滿鼻的谷香就睡著了。到了第二天早上才被周圍那“吱呀吱呀”的土車聲吵醒,一看,還是那么多的土車排在那里等候。

糧站興旺了很多年,即使后來私人老板承包了,也發(fā)了大財。就連在糧站開票的那個女孩,據(jù)說當(dāng)年因了那份人人稱羨的好工作而眼光高,拒絕了很多的追求者。

我在糧站里里外外足足走了半小時,居然沒找到一粒糧食的痕跡,倒是被兩個不速之客嚇了一跳,一個是來此地找糧食的老鼠,一個是追老鼠的狗。其實,糧站也早已是名存實亡了。

沙金狗肉店

老郵電局的斜對面,是“沙金狗肉店”。我走過去時,他們一家五口正在樂呵呵地吃飯。說起當(dāng)年沙金狗肉店的名號,株洲四五十歲上下的,恐怕無人不曉。沙金狗肉店的老板就叫沙金,那是龍頭鋪的一把勺,做出來的狗肉,顏色鮮艷,辣得勁道,香沁心脾,吃了還想吃。別的老板辛辛苦苦賺幾年,沙金三天就賺回來了。

沙金平時打打小牌,唱唱小曲,店里由伙計打理。他自己出手,僅做三伏。每到盛夏三伏天,他家七大姑八大姨全部上陣幫忙,大蒜籽、辣椒、桂皮、八角,全部用貨車運(yùn)。九十年代開小車來吃沙金狗肉的排隊從龍頭鋪老街排到新街,吃客還沒起身,旁邊就好多排隊等座位的,天氣炎熱,那時又沒空調(diào),狗肉又燥,經(jīng)常出現(xiàn)因搶座位而打架的。遠(yuǎn)近的大小老板更是巴結(jié)著沙金,希望到了三伏幫他們留個座位。龍頭鋪街上的人家是不用去爭搶座位的,到了三伏,大家一早就拿著錢排好隊,輪番從沙金家一臉盆一臉盆地往家端狗肉。

后來,分路口的一個老板,出巨資買下沙金的招牌,重金聘請沙金去分路口掌勺狗肉,分路口的“沙金狗肉”又紅火了很多年。

沙金回到龍頭鋪,仍有人不斷請他出山。有一次有幸嘗到沙金的手藝,那色,那香,那味,還真是名不虛傳。

沙金老了,掌勺不動了,兒子有更好的發(fā)展,不愿繼承他這辛苦活,所以,現(xiàn)在龍頭鋪老街的沙金狗肉店,也就僅剩招牌了。

醬 ? ?廠

沙金狗肉店的旁邊拆了一大片,只留下殘磚斷瓦。再往里走,赫然立著一棟大土屋,高高的,有點突兀。這就是當(dāng)年的醬廠。醬廠出產(chǎn)醬油,也腌制榨菜。在豆腐和肉要憑票購買的年代,打醬油也要排隊,有時還要找關(guān)系走后門。大大的醬油缸擺滿了醬廠,每個醬油缸的上面都有一坨用布包的東西重重地壓在缸口上。打醬油開始也像打酒一樣,從醬缸中吊上來,只是總感覺醬油的味道遠(yuǎn)不如酒來得香。

小時候有件事一直沒弄明白,就是老師經(jīng)常說班上一個成績差的女生“望噠醬油舔噠恰得”?;丶覇柲赣H,母親罵道:“醬油舔噠恰得不咯!”平時在家不敢真試醬油味,害怕沒煮熟的醬油有毒。那次趁去龍頭鋪老街醬廠打醬油之機(jī),麻起膽子偷偷地舔了一點瓶口溢出來的醬油,有絲絲的豆豉味,也有一點咸,沒覺得醬油舔噠恰不得啊。

榨菜起先是大坨大坨的,咸得很,后來又添加了切成片和絲的,再后來添置了機(jī)器,也有了塑料袋包裝的。上學(xué)時,榨菜帶飯,我起碼帶了六年,很多年后看見榨菜我還渾身發(fā)毛。

醬廠兩張斑駁的大門上方,依稀還可以辨認(rèn)出“株洲市龍頭鋪供銷社醬廠”和“門市部”幾個字,還有一張門上掛了一塊銹濁斑斑的鐵牌,上書“龍頭鋪供銷社生資門市部”,這幾個都是龍頭鋪老街留存最久遠(yuǎn)的字跡了。

時至今日,龍頭鋪醬廠,人煙早已全無。

剪子張

醬廠右邊又是一大片拆遷的痕跡,在這堆廢墟上,曾經(jīng)是一個遠(yuǎn)近聞名的“剪子張”的家。剪子張就姓張,長得眉清目秀,一肚子墨水,加之手藝了得,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好多姑娘都對他中意。剪子張?zhí)袅吮敬宓囊粋€,高大漂亮,又聰慧能干,生得兩個虎頭虎腦的兒子,里里外外操持得整整潔潔。剪子張得名于手頭的一把剃頭剪刀,十里八鄉(xiāng)的男女老少都慕名而來。以前,總看見村里的“術(shù)爹”背著一個剃頭挑子走村串巷地招攬生意,剪子張就不用,都是人家找上門來。從沒有招牌到門上自己用手寫了三個字“剃頭鋪”,再到請人寫的三個字“理發(fā)店”,他的門前就沒冷落過。小時候,母親也會趁趕集的日子帶我一起去剪子張的店里剪頭發(fā)。每次去剪頭發(fā)都要等好久,“剪子張”剪發(fā)倒是利索,只是一屋子排隊等候的人太多。只見剪子張一把剪刀上下翻飛,頭發(fā)頃刻間飛絮樣落滿地,稍微修剪一下,就一把刷子邊刷邊吹,一掀披在身上的披斗,即可起身,再把剃刀在那黑漆漆的剃刀布上“嚓嚓”兩下,就“下一個”。剪子張剪發(fā)利落,口才也不一般,為了打發(fā)等候的客人那無聊的時光,他還會經(jīng)常邊剪頭發(fā)邊給大家講笑話,往往在一屋子人哄堂大笑之際,一個整潔精神的寸頭又在他的手下誕生。他那幾十年總不見老的老婆則在屋里屋外端茶倒水,洗頭發(fā),配合得天衣無縫。

剪子張享晚輩的福,早幾年就搬去了城里,拆遷后就沒來過龍頭鋪了。面對那幾根長長的在殘磚斷瓦間隨風(fēng)搖曳的狗尾巴草,頗有荒草萋萋的蒼涼。

小 ? ?店

龍頭鋪老街本來有幾家小的老店,古老得可以申遺了,一個是彈棉花的店,以前是拿個弓箭一樣的東西在那彈,然后拿個磨盤在上面反復(fù)壓,最后拿線一條條地牽。棉花是實實在在的土棉花,龍頭鋪人娶媳婦嫁女都要來老街彈幾床棉花被,那種手工彈出來的棉被經(jīng)久耐用,柔軟暖和。也有自己買棉花,請彈棉花的師傅上門來彈的,主要是自己買的好棉花,如果放在店里,擔(dān)心彈棉花的老板偷梁換柱。只是現(xiàn)在都變成用機(jī)器彈棉花了,而且絲棉的、羽絨的、毛線的,甚至蠶絲的,不一而足。

還有一家修鞋兼配鑰匙的店。修鞋最開始是一塊墊布,一個鉆子,一套針線。鞋子墊在膝蓋的墊布上,鉆子鉆個孔,針一鉆,線一扯。如果是套鞋(雨鞋),就一瓶膠水,先把爛了一個洞的地方用陶銼磨薄,再找出一塊顏色相近的車胎皮,剪好,磨平,最后用膠水一粘即可?,F(xiàn)在,鞋子爛了也就丟了,頂多釘個鞋跟什么的。修鞋店也順應(yīng)時代潮流,縫個面,釘個底,都有機(jī)械化,擦鞋也不要擦鞋布了,直接拿液體鞋油一抹,又油又亮。

配鑰匙是一個細(xì)致活,要把原鑰匙的紋路用銼刀銼得一模一樣,銼呀、打呀、磨呀,對著燈光照了又照,拿著原鑰匙比了又比,少不了一個時辰,拿回家還不一定打得門開?,F(xiàn)在好了,放在電動機(jī)上“哧溜”一聲就配好了,保準(zhǔn)不要返工。

只可惜這幾家現(xiàn)在都是在老舊的房子里進(jìn)行著現(xiàn)代化的操作。

供銷合作社

決定去找找龍頭鋪的記憶。繞過一排門面,經(jīng)過龍頭鋪社區(qū)居委會,一棟搖搖欲墜的紅磚房呈現(xiàn)眼前。

這棟房子應(yīng)該是龍頭鋪最早的紅磚房了,在龍頭鋪汽車站的馬路對面,當(dāng)周邊還是池塘、農(nóng)田和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幾棟土磚房時,這棟紅磚房就建在了當(dāng)年的公社現(xiàn)在的鎮(zhèn)政府對面。

一路走過,門上,墻壁上,滿目都是“危房,請勿靠近”的暗紅大字。門前凌亂停放的民工摩托車、河沙、卵石,還有水缸和竹跳板,說明旁邊在建房子。這棟昔日風(fēng)光無限的房子在寒風(fēng)中岌岌可危,大門正上方“龍頭鋪供銷合作社”八個大字已斑駁得只剩下“合作社”了。左右兩邊的對聯(lián)辨認(rèn)半天也只找出個“八”字,大概是“八方來客”吧。在一堆把窗子都淹沒了的磚頭上方,原本的一個鐵架子倒在墻頭,邊上飄著紅色爛綢布的上方,斷斷續(xù)續(xù)可以認(rèn)出“發(fā)展經(jīng)濟(jì),保證供銷”八個大字。透過連一塊碎玻璃都沒有的四開大窗戶往里瞧,除了墻壁就是垃圾,記憶中,這里曾是兒時最向往的地方,也是龍頭鋪繁華熱鬧車水馬龍的唯一商場。

還記得小時候,逢年過節(jié)我們都會到鎮(zhèn)上看望爺爺奶奶,來爺爺家,必去的就是龍頭鋪供銷社。供銷社里的商品可多了,幾十個家門口的小商店都抵不過。正中間那一排是賣吃的,瓜子、花生、葵花子、小花片、貓屎筒……更可喜的是柜臺里一年四季都有紅蘋果、黃梨子、紫葡萄和粉桃子。多少次我扒在柜臺邊望著那鮮艷欲滴的水果不肯走,若干年后才知道,那些水果都是塑料的。

右邊過去是賣文具和生活用品的,文具里的氣球最為吸引人,供銷社里的營業(yè)員,會把小氣球做成蘋果或葡萄的樣子掛在那里,當(dāng)然他們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好看而不是吸引顧客。他們不用招攬,生意自然來。七八十年代明顯的優(yōu)越感,讓供銷社里上班的城里人有一種傲氣,他們是看不起我們這些滿腿肚子泥巴的鄉(xiāng)下人的。

兒時的玩具都是自己做的,唯獨(dú)氣球是個例外,最為奢侈,要拿錢買。母親一般只每人買一個。我們姐弟幾個一個比一個膽子大,氣球都吹得鼓鼓的了,還要在氣球屁股處捏一捏,如果是軟的,就再鼓幾口氣,直到按上去硬硬的才罷休。如果力度沒把握得好,一口氣吹炸了氣球,那心情,不是用失落可以形容的。氣球炸了我們可舍不得丟掉,可以把炸掉的洞洞扎起來,繼續(xù)吹。如果氣球玩爛了,哪怕只剩點破碎的氣球皮,我們也可以放到嘴里唆泡泡,泡泡唆了一個又一個,然后擰到一起,還可以玩。

扯遠(yuǎn)了。供銷社左手邊進(jìn)去是賣建材的,螺絲、釘子、鐵絲、插座、電線等。再往后就是單車縫紉機(jī)等大件物品。當(dāng)年的龍頭鋪人嫁女三大件,單車、縫紉機(jī)、手表,十之八九出自這大氣的供銷社。

再往里是扯布和床上用品的柜臺,我家的被套、床單和枕巾等都曾在這里買過。扯布的柜臺生意較好,一捆捆五顏六色的布料,棉的、麻的、綢的,還有那風(fēng)靡一時的的確良。附近鄉(xiāng)鄰都會來這里扯布回家請裁縫做衣服。售貨員一把尺子,一把剪刀,一量一剪一撕即成交。龍頭鋪人叫撕為扯,叫買布也就為扯布了。

供銷合作社的后面,兩扇銹鐵大門,一個雜草高出屋頂?shù)脑鹤?,地面腐葉疊了一層又一層。瓦片早已不知去向,但還是可以看到屋頂一根根大木頭搭成的檁條,墻頭比蜘蛛網(wǎng)還密的電線。一棵大樹直接從屋里長到了屋頂,枝葉直伸墻外和天空。

收購門市部

供銷社旁邊的紅磚房稍新一些,但年代僅次于供銷社,暫還沒打上“危房”的烙印?!笆召忛T市部”五個大字清晰可見,門上方的左邊四開大窗的玻璃,以及右邊小空中窗的玻璃均已破碎,依稀可辨門的顏色是朱紅。收購門市部也是當(dāng)年吃公糧的肥差部門。

十歲左右的夏天,我為收購門市部作出過很大的貢獻(xiàn)。那時這里收購破銅爛鐵廢紙啤酒瓶包括牙膏皮子爛鞋底等,還收購“桃油”,也就是人們所說的桃膠。一到夏天放暑假,忙完雙搶,我就和鄰居女孩茂芝一起,挎著一個小編織籃,去周邊走村串巷撿桃油。說“撿”,其實是從桃樹上把黏在樹干上的桃油掰下來。我們一個山坡一個山坡地尋找,只要見到桃樹,就飛奔過去。有的桃樹桃油很少,而且又干又黑,撿起來手掰得生疼。有的桃樹桃油很多,一朵朵一簇簇像花兒一樣開放在粗大的桃樹干上。我們兩人經(jīng)常搶桃油,但從不吵架,每天相約一起去撿,一起回家。桃油再生能力強(qiáng),這次撿了,過幾天去又可以撿到,尤其是下過雨之后長得較多。天氣熱,桃樹上又有毛毛,還要不停地尋找,其實撿桃油是個辛苦活。

記得有一次,我們撿桃油到了一個無人的荒山,那里居然出現(xiàn)了一棵桃樹,稀奇的是,桃樹上居然掛了一樹毛桃。摘下一個在衣服上蹭兩下,咬一口,酸甜酸甜,都脫核了。提著滿滿一籃子毛桃回家,那成了我和茂芝最開心的一次撿桃油之行。

桃油撿回家曬干后,媽媽就會趁趕集的日子幫我挑到這個收購門市部來,論斤收購,價格很低,但只要能賺到錢,于我已是十分幸福的事了。

收購門市部是一排民房,正在我東張西望時,左邊一個大紅鐵門里走出一個西裝革履的老板模樣的人,看來,這里還在經(jīng)營中。

糖粒子廠

供銷社紅火了N年以后,仿佛一夜之間就散了。有聰明的職工看準(zhǔn)商機(jī),承包了供銷社的批發(fā)部,也就是龍頭鋪的黃金碼頭,以前的老汽車站,現(xiàn)在的衛(wèi)民綜合批發(fā)部。因批發(fā)部早已裝修,后面又建了豪華別墅,人家的發(fā)財史暫且不提。沿衛(wèi)民綜合批發(fā)部右邊有一條畫了白色標(biāo)線的水泥路往上走,一邊是大樹從裂縫中長出的圍墻,另一邊是曬著民工褲衩的平房。

糖粒子廠就在這一棟。一間熬糖制糖,分門別類,牛軋的、水果的、牛奶的、酥心的,一間機(jī)器壓糖,壓出來的形狀又分方圓長短或球形。另一大間為包裝車間,包裝為純手工,一大群老的小的,全部是女的,圍坐在一個大長桌子的周圍包糖。糖紙又分為紙的或塑料的,花花綠綠一包包。

姐姐十四歲就在糖粒子廠包糖,眼疾手快是她的特色,吃苦耐勞是她的本性。據(jù)姐姐說,糖粒子廠是沒有椅子的,所有包裝工人都要從家里帶椅子去上班。每天早上七點,姐姐準(zhǔn)時在爺爺家背一把椅子出門,晚上六點,又準(zhǔn)時從糖粒子廠背椅子回爺爺家。其中十一個小時,除了吃飯和上廁所的時間起一下身,就是輪番跑到壓糖車間去用一個大撮箕鏟糖倒在中間的大桌子上的時間起身了。所有人員都在埋頭苦干,因為鏟糖會耽誤包糖時間,所以鏟糖實行嚴(yán)格的輪流制,大家鏟糖都是當(dāng)糖快包完又沒包完時,快速地跑去鏟糖倒在桌上,這樣不僅自己節(jié)約時間,也沒耽誤其他人的包糖銜接。包一斤糖兩毛五,姐姐年齡雖小,但從小就練就了一雙快手,包起糖來絲毫不比那些周圍的阿姨奶奶們慢。記得姐姐回家那天,好遠(yuǎn)就歡天喜地地喊媽媽,還給我們帶回了好好吃的糖,交了八十塊錢給媽媽,說這是她這段時間的所有工資。我好生羨慕,姐姐在糖粒子廠上班,那不是每天都可以盡情地吃糖嗎?姐姐偷偷告訴我們,上班的時間是不許吃糖的,而且出廠時也是不可以帶糖的,發(fā)現(xiàn)一次扣一塊錢。這次回家,總共給我們帶了十粒糖,還是她分幾次從糖粒子廠偷偷帶出來的,她自己舍不得吃,全留著給我們了。

炒貨房

再往上走,左邊一排平房,六個空窗戶,兩張爛木門,門前樹比屋高,草比人高。門上有一小塊長方形的木牌,走近才可以看清楚是“廁所”二字,另一張門上的“危房”字樣很顯眼。

這里原來是炒貨房,只是閑置久了就做了廁所。八九十年代,花生瓜子都是一麻袋一麻袋地進(jìn)生貨,堆進(jìn)貨房后,一批批再運(yùn)進(jìn)炒貨房炒熟。咸味的就放鹽,甜味的就放糖,原味的就用沙子炒,當(dāng)然還有放八角茴香炒出來是五香味的。這炒,得有專業(yè)的師傅,一要有力氣,二要有技術(shù),一口大鍋一把大鏟,要端得起,放得下。鹽放多了會咸,放少了沒味,炒久了會糊,不到火候又沒熟。別看炒貨房的師傅每天煙熏火燎的,整個龍頭鋪各大小商店的炒貨都在他一翻一炒的掌握之中。

記得五香葵花子剛出來的時候,我那個饞啊,總是央求媽媽給我五分或一毛錢去學(xué)校附近的小商店購買。那時的小商店可方便了,你給他一毛錢,老板都不用秤稱,直接用他那專用的竹筒,對著裝葵花子的大鐵桶一舀,滿滿一竹筒葵花子往你口袋一倒,連袋子都省了。以前衣服口袋大,可別小瞧那個竹筒,一毛錢的五香葵花子,足以裝滿你的大口袋。遇上關(guān)系好的同學(xué),我會從口袋里掏出一小把分享,關(guān)系一般的,就會裝沒看見。

有段時間,與我同班的紅英每天都有五香葵花子吃,同學(xué)們都圍著她轉(zhuǎn),膽子小的巴結(jié)她說“我跟你玩好不”,膽子大的會對她伸出手說“搞點來試哈味咯”,紅英被大家像女皇一樣簇?fù)碇抿湴梁抿湴恋臉幼?。直到一個午后,紅英媽媽跑到學(xué)校來把她狠狠地揍了一頓。原來,紅英家并不富裕,甚至比一般的家庭更貧困,那一陣子,紅英媽媽賴以到集市上換肥皂洗衣粉的雞蛋越來越少,一查,原來是紅英偷了換五香葵花子吃了??蓱z的紅英為了五香葵花子,一頓板子炒肉吃得那叫一個慘。

副食品加工廠

炒貨房的另一邊是副食品加工廠,蛋糕、桃酥、餅干,不僅花樣繁多,而且味道純美。附近的居民都拿自家的雞蛋來副食品廠換油鹽錢,那可是當(dāng)今城市居民托人才能買到的正宗土雞蛋啊。副食品廠最大的特點就是香,蛋香、奶香、淀粉香、芝麻香,香飄萬里,惹得四里八鄉(xiāng)的都聞香流涎。

一車車面粉白糖,一袋袋芝麻食鹽,一筐筐雞蛋,源源不斷地運(yùn)往副食品廠,經(jīng)制粉、蒸煉、成型、干燥、烘烤……一盆盆的副食品運(yùn)往包裝車間,一袋袋的成品運(yùn)往供銷社倉庫,直至銷售。那時的一袋是一大袋,輕則十斤二十斤,重則五十上百斤,堆滿倉庫。零售時,有專門的防潮大鐵桶裝著,售貨員有專門的食品包裝紙袋。糊紙袋也是一門技術(shù)活,先把一張紙對折黏合,然后取一端往上折一小截,打開,左右各往中間折一小角,將對邊線對折黏合,一個紙袋即糊好了。姑姑開店子時,我曾幫她糊過紙袋,我一次糊一個,姑姑可以一次糊一疊,僅最后一道程序要分開來做。也有專門糊紙袋賺錢的,糊紙袋比包糖粒子的工價還低,再說需求量也沒那么大,所以糊紙袋一般是農(nóng)婦們忙完農(nóng)活后,晚間就著煤油燈,糊點零用錢。一般的小店糊紙袋的材料是報紙,也有用其他紙質(zhì)的,只有供銷社才偶爾能弄到牛皮紙,經(jīng)久耐用又美觀。

我喜歡吃副食品廠的餅干,不管是圓的還是方的,也喜歡吃副食品廠的蛋糕,不管是甜的還是咸的,更喜歡吃副食品廠的桃酥,不管是撒了白芝麻還是撒了黑芝麻的,還有那百吃不厭的老式法餅,簡直回味無窮。其實,在那個年代,我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有機(jī)會嘗到點副食品美美的味道。

外婆拿出來的副食品永遠(yuǎn)有股霉味。有親戚來外婆家,會提一包或兩包副食品,有時候是雪棗,有時候是貓屎筒,還有時候是小花片。外婆舍不得吃,總留著自己走親戚時就可作禮品再送出去。外婆的床底下有個專門的陶瓷缸存放副食品,缸里放了很多石灰,是防潮的。我們趁外婆不在屋里時,就偷偷地爬到床底,一手掀開缸蓋,一手往里掏,掏到里面有紙袋,就輕輕抽出來,打開紙袋,拿點放衣服口袋里,然后再把紙袋包好放進(jìn)缸中,留待下次再來偷。每次不是嘴角邊的殘屑被外婆發(fā)現(xiàn)了,就是地上散落的石灰被外婆看到,反正,我們的案件就從來沒有不被外婆破獲的。外婆后來就把那個陶瓷缸藏到了一個我們怎么也找不到的地方。這下好了,我們偶爾可以吃到外婆的霉蛋糕了。因為存放過久,等外婆打開陶瓷缸時,里面的蛋糕十之八九有點霉了。我們并不介意霉蛋糕,而且吃了霉蛋糕也從來沒鬧過肚子,真是貧窮的年代鐵打的身軀。

倉庫和辦公室

如果說合作供銷社是龍頭鋪最早的紅磚房,那這一棟二層危樓就是龍頭鋪最早的樓房了。因為那滿目的“危樓”字樣,讓我不敢靠近,只能遠(yuǎn)觀。一樓外面爛門爛窗爛瓦加爛葉,這里曾裝著整個龍頭鋪的炒貨、副食,包括生活日常用品,總之是物品的重要集散地。

二樓是辦公室,辦公室可是領(lǐng)導(dǎo)坐的地方。從前的龍頭鋪除了這里也就鄉(xiāng)政府、派出所、衛(wèi)生院和學(xué)校有辦公室。這二樓的辦公室,沿走廊,右邊三個磚柱,左邊墻上兩塊黑板,黑板曾是當(dāng)年考勤和進(jìn)出貨的記載處。考勤和進(jìn)出貨由會計和出納記載,一般會計和出納除了會記賬會打算盤還會一手好粉筆字。在沒有計算機(jī)和電腦的年代,每個會計出納的辦公室,都會有一個大算盤,平日里記賬算賬全憑一個大算盤噼里啪啦。黑板就像一個單位的臉,來單位辦事找領(lǐng)導(dǎo)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辦公室外的黑板,粉筆字當(dāng)然要好。當(dāng)然,領(lǐng)導(dǎo)也都有一手好字,有些領(lǐng)導(dǎo)不僅有一手好鋼筆字、好粉筆字,甚至還有一手好毛筆字。走在龍頭鋪的大街上,如果遇到一位一支鋼筆插在襯衣的上口袋,一串鑰匙掛在褲腰帶上叮當(dāng)作響的,那不是鄉(xiāng)政府的干部就是老師,還有這里的辦公室走出去的文化人。因為在眾多的卷起褲腿,趿雙拖板,荷把鋤頭的農(nóng)民中間,文化人實在是太顯眼了。

辦公室的周主任就是這樣的打扮。周主任有一間辦公室,一張辦公桌,桌上立一本臺歷,一個筆筒和一疊材料紙。材料紙是那種十六開大小,每行由一粗一細(xì)的兩條紅色平行線組成。平時寫個報告計劃或總結(jié)什么的,都用材料紙。遇上關(guān)系好的親戚朋友要寫信,材料紙也是可以送三五張的。爺爺給湖北的叔爺爺寫信時,就憑周主任的關(guān)系,拿到了一整疊材料紙。

做工的時間一般都不去辦公室,只有發(fā)工資的日子,才可以去一下會計室,簽字領(lǐng)錢恭恭敬敬。

人去樓空寂然一片的小樓院里,兩棵梧桐,深冬已無半吊枯葉,枝丫半耷半拉在二層小樓的屋頂、屋脊……

罐頭廠和服裝廠

曾經(jīng),在倉庫的圍墻下,龍頭鋪公社的圍墻里,還有一個罐頭廠和一個服裝廠。

罐頭瓶統(tǒng)一是玻璃的,圓圓鼓鼓,矮矮的,沒有太多花樣,只有瓶外貼的標(biāo)簽不同。有梨子罐頭、荔枝罐頭、桔子罐頭、糖水葡萄等。其中,又以桔子罐頭最多,荔枝罐頭最貴。

水果罐頭的季節(jié)性很強(qiáng),罐頭廠指派專門的技術(shù)人員下鄉(xiāng)指導(dǎo)把關(guān),把原材料采購回來,再組織職工生產(chǎn)。經(jīng)常是一車車的紅橘運(yùn)回來后,在罐頭廠的前面擺滿一大坪,堆積如山的紅橘成了紅色的海洋,蔚為壯觀。

物質(zhì)生活匱乏的年代,罐頭成了人們羨慕的美食,看望親屬、探視病人、饋贈朋友,帶上幾瓶罐頭是既體面又實惠的禮物。

罐頭廠的旁邊是服裝廠,罐頭廠衰落的年代,恰逢服裝廠的興盛。

一排排腳踏縫紉機(jī),一捆捆布料,哧哧哧的踩機(jī)子聲音。服裝廠清一色的妹陀,那時不叫美女的,都叫妹陀,師傅徒弟全是二十左右的妹陀。附近扯布做衣服的,都來龍頭鋪服裝廠,只見那些服裝廠的師傅,一把尺子在你身上一量,衣長、肩寬、胸圍、腰圍、褲頭、臀圍、褲長,一邊量一邊記,記好后過幾天就可以來拿新衣服了。做衣服時,一塊布料,一片畫粉,一把尺子,一把剪刀,一量一畫一剪,就可以拿到縫紉機(jī)上去“踩”了。還記得我在龍頭鋪一所小學(xué)代課時,教育辦為參加區(qū)教師節(jié)的活動排練節(jié)目,我們就曾去這個服裝廠做演出服裝。那是一件黃底亮花的短袖襯衫和一條高腰藍(lán)色長褲,演出后,我還穿了很多年,大家都說好看。如果是成批的,比如廠里的工作服、學(xué)校的校服,就會有一個專門的裁剪師,把布料統(tǒng)一裁剪好,其余的員工就領(lǐng)裁好的布料直接做衣服。長得漂亮,又學(xué)了一門當(dāng)時吃香的手藝,服裝廠的妹陀們,總是引得龍頭鋪周邊的年輕滿哥三五成群地往那湊,也因此結(jié)成了不少的好姻緣。

罐頭廠和服裝廠早已找不到一絲痕跡,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寬闊的室外停車場。

龍頭鋪供銷合作社、收購門市部、糖粒子廠、炒貨房、副食品廠以及倉庫和辦公室,還有那早已蹤影全無的罐頭廠和服裝廠,方圓不過幾百米,可見當(dāng)年的龍頭鋪這個片區(qū),其繁華程度不亞于如今的株洲蘆淞服裝市場。只是今天,這里滿目瘡痍,除了危房還是危房。

龍頭鋪是有歷史的。

責(zé)任編輯:吳 ? 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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