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山
從塔里木河流域歸來,烏魯木齊已經(jīng)綠了。家門藏在綠色的北邊,昂首間,迎眼一掠而過幾只麻雀。
它們飛翔的樣子從容、自然,我一看就知道是我久違了的那一群。它們生活在我家附近的一片樹林里。一個、兩個都還活著。我扎扎實實驚喜了一個黃昏。老朋友多日不見了,它們或許會歡悅一番吧。
平時,它們一啁啾,我就回到了童年。
兒時的綠洲上,成群的麻雀左右我們仰望的藍天,一群麻雀是那么多,多得我怎么也數(shù)不清。我巴望著它們有誰肯在我家的庭院里歇翅駐足。哪一棵果樹都能成為它們的安樂窩。
有一年冬天,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南部連續(xù)降了幾場大雪。雪深齊腰,麻雀無處覓食。
巴不得為麻雀做一點微不足道的好事,我就在院子里打掃一片空地,撒上小麥和蔬菜的種子,呼啦啦,麻雀們飛過來了,嘰嘰喳喳叫得歡。它們每啄一粒谷物,都會向我致意。最后吃得胸脯圓圓的不想走,整天在院子里逗樂嬉戲。我走動時,它們圍繞著我的鞋尖,競相追逐打鬧,一點不怯我。弄得我小心翼翼地挪步,生怕踩到了哪個調(diào)皮鬼。
麻雀有時像小孩一樣,天真得不可思議。
綠洲養(yǎng)活了麻雀,麻雀豐富了綠洲。
我十幾歲時就像一只小麻雀,嘰嘰喳喳,蹦蹦跳跳,風華正茂,躍躍欲試。我從準噶爾南部沙海綠島下野地,越過天山,到達天上南麓、塔克拉瑪干沙漠北緣古代絲綢之路的中心“龜茲”綠洲上。
在唐僧收孫悟空做徒兒的地方,我停下來,這兒有神秘的大峽谷,有千佛洞,有清真寺,有天主教堂,有大樹,有飛鳥,有我熱愛的麻雀。
我供職的電視臺宿舍樓就掩在一片密林的后面,每天上下班,橫穿密林,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麻雀窩。
它搭在一棵歐洲黑楊樹的半腰的枝杈間,占據(jù)了整個枝杈,是用各種柔軟的草莖、羽毛和纖維筑成的。一對麻雀。
那天,我注意到只有一只胸脯上有黑斑的麻雀飛來飛去,心間不免閃過一絲陰影。另一只呢?
猛然想起正值四月中旬,另一只麻雀是在窩里孵蛋吧?當著窩兒邊旋繞的麻雀的面,我使勁揣了歐洲黑楊樹一腳。“撲楞楞!”一只麻雀從窩里一躍而出。它飛到了另一棵歐洲黑楊樹上。胸脯上沒有黑斑。
“喳!喳!喳!”
夫妻雙方不約而同地向我提出抗議和警告,猜得沒錯,我的心晴朗起來。
大約又過了一周時間,麻雀窩里發(fā)出雛雀“吱吱嘰嘰”的叫聲。胸脯上有黑斑的麻雀守護著家園,雌雀飛到遠處為雛雀覓食。
歐洲黑楊樹喧嘩熱鬧起來了。我最擔心小孩子們發(fā)現(xiàn)它,上樹掏走了雛雀。星期天清晨,搬上一把躺椅,捧著一部《圣經(jīng)》(我最喜歡的一本書),我躺在歐洲黑楊樹下。麻雀夫婦飛出飛回,來去自如,對我沒有見怪,不當外人。
我有機會比較完整地數(shù)數(shù)麻雀全天回窩喂養(yǎng)雛雀的次數(shù)了,89 次。折算拂曉時分的缺席和午飯的光景,麻雀的勞作不下100 次。
雌雀銜著一只蟲子飛回窩時,“嗷嗷”待哺的雛雀使出最大的力氣不斷地尖叫。它們知道食物來了,爭先恐后地擁擠到麻雀窩口,它們向空中張開一張張嫩黃的小嘴,頸已伸出懸空的窩口,叫人擔心。
老麻雀的嘴里銜著一只蟲子,它的兒女,那蓬勃著生命力的張大的嘴,有好幾張。它們尖叫著,這回該把蟲子喂給哪一個小寶貝呢?來不及細想,它丟下蟲子,急匆匆地飛走,重新抓蟲子去了。
目睹此情此景,我的內(nèi)心深處產(chǎn)生一種對生命的敬畏之情。纏纏綿綿,日久天長,越發(fā)凝結(jié)不化。麻雀生命的活力和尊貴,足可用來觀照反思我們自身的勞動、婚戀、生育和死亡。
洞察到一切生命的深邃,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那一刻,真想亮開嗓子唱幾支歌,給麻雀聽,給歐洲黑楊樹聽,給土地聽,給所有人聽。
對一窩麻雀的觀察,動搖了昔日從學(xué)校、書本里和社會上填充來的某些觀念。我開始驚奇地發(fā)現(xiàn),身邊那無所不在的生靈。
生命是美的。
麻雀是用生命的全部活力走近人的。它們是世界上最肯親近人的兩種益鳥之一。另一種是燕子。我們的祖先很早就動過感情,麻雀被奉為可親可敬的上賓。
某夜靜讀《本草綱目》,目光即被李時珍對麻雀的記敘粘?。骸叭?,處處有之,羽毛斑褐,頷嘴皆黑。頭如顆蒜。目如摯椒。尾長二寸許,爪距黃白色,躍而不步,其視驚矍,其目夜盲,其卵有班”。
李時珍著如金筆墨詳述麻雀,本已在讀者意外之外,誰知他還意猶未盡,筆鋒一轉(zhuǎn),又飽含深情地在其大作中對麻雀倍加青睞:“雀,短尾小鳥也,故字從小……棲宿檐瓦之間,馴近階除之際,如賓客然,故曰瓦雀、賓雀,又謂之嘉賓?!?/p>
古人對麻雀的敬重,可見一斑。它們的殊遇,后來者望塵莫及。
在當代廣大的農(nóng)村和城市,兒童對鳥類的認識,依然是從最普遍最常見的麻雀開始的。許多成年人濫捕濫殺麻雀,給善于模仿大人行為的兒童做了榜樣。
兒童不辨美與丑,他們從小就不把屠戮生靈看作是一種殘忍,一點也不。麻雀是美食,是玩物,屠戮是快樂的。這些認識不是個案,而是相當普遍。觀念在不知不覺中,自然而然形成了。
兒童時代形成的某些觀念,最容易根深蒂固,對一個人的一生產(chǎn)生巨大深遠的影響。成年人濫殺麻雀,又多多少少與他們的兒童時代有關(guān)。
在這樣一個環(huán)境,生靈禍于非命,生命浸染血腥,并不奇怪。若有人真的敬畏生命,比如敬畏一只鳥一棵樹一朵花一株草,肯定會有人奇怪起來,這些也值得敬畏嗎?
在這樣一個空間,一個人面對大自然養(yǎng)成一種健康的心態(tài)和良好的習(xí)慣何其難。童年的謬思能完全擺脫嗎?
這沉重的傳承起源于一場運動。許多中年人記憶猶新,在上個世紀中葉,在祖國的大江南北,長城內(nèi)外,曾掀起過一次大規(guī)模捕殺麻雀的浪潮。
歷史的塵土遮不住那氣勢恢宏的滅絕性屠戮麻雀的場景。那是那些年所做過的許多驚天地泣鬼神的壯舉中的一樁小事。愛國衛(wèi)生運動就是除“四害”:蒼蠅、蚊子、麻雀和老鼠。
在那個時代,在絕望中掙扎的麻雀,并沒有被全部滅絕。這是麻雀的造化,還是人們的良知還沒有完全泯滅?“他們可以被毀滅,但他們就是不能夠被打敗”。麻雀也一樣。
那個時代煙消云散,麻雀的苦難卻并沒有結(jié)束。新的殺戮繼往開來,它別具一格,只為一飽口福。油炸麻雀,這是現(xiàn)代美食家們極力推崇的美食。
大批自由自在地生活在綠洲上與人為鄰正在飛翔的麻雀被捕雀人和美食家們堂而皇之地冷卻在眾多酒樓飯店的餐桌上,饕餮者趨之若鶩。捕雀人與美食家們的買賣方興未艾。
他們得意洋洋,慶幸沒有放過麻雀,慶幸他們給華夏源遠流長的美食文化注入了帶著現(xiàn)代文明氣息的新內(nèi)容,慶幸他們從美食文化的角度體現(xiàn)我們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的縱深推進。
但是,這種新興的現(xiàn)代美食,是以冰冷的殺戮為代價的,它傷害的不只是像麻雀那樣的生靈,而是傷害了更本質(zhì)的、更永恒的文明。
捕雀人手段高明,冷酷無情,這本是預(yù)料之中的事,但當你真正親眼目睹血腥的獵場時,你還是會吃驚的。
今年春天,我在南疆的一座小城里就被一個捕雀現(xiàn)象揪住了心:一位捕雀人沾沾自喜地向過往的人們展示他羅致的粘網(wǎng)上竟密密麻麻地粘死了三百多只麻雀。
不寒而栗!
像吞吃了一只蒼蠅,我心里常存在的悠揚的音樂,一瞬間蕩然無存,行旅所及的自然美景也仿佛銷聲匿跡。那三百多只麻雀靜靜地睡在我的心上,再也飛不走了。它們在我的心里結(jié)成了一個疙瘩。
與人為善、天真無邪的小麻雀,常常躲過鷹隼和蛇的襲擊,卻擺脫不了它們信任的人類兇殘的屠戮。
每當一群群上當受騙的麻雀陷落在捕雀者挖空心思羅致的粘網(wǎng)里時,或許捕雀者會幸災(zāi)樂禍地想:麻雀是傻瓜。
而麻雀們用它們頃刻間凝固的軀體冷冷回敬捕雀者:你們這些人是有罪的!
在捕雀者眼里,麻雀是叮當作響的金幣。對于麻雀來說,捕雀人是地地道道的騙子、強盜、土匪、野蠻人,是它們白日里的噩夢。
一只麻雀的一生要經(jīng)歷多少這樣的噩夢?就像一個嬰兒,磕磕碰碰長大成人,安身立命,娶妻生子,直到最后老去,所經(jīng)歷的風風雨雨,世事滄桑。
對于一個人來說,殺死一只弱小麻雀是算不了什么罪過的??蓯u的是人殺死的是一個自由飛翔的生靈。
那些職業(yè)捕雀者們,每天奪去成百上千個生靈的自由,并任意戕害它們,怎么會沒有一絲負疚感呢?
我由此覺得,那些毀滅性地任意戕害麻雀的捕雀者是殘忍的。捕雀的手段無論多么尖端巧妙,也掩飾不住自己的丑陋。
以益鳥為美食的“美食”,不是真正的美食。只是藝術(shù)化的茹毛飲血。美其名曰:美食。偽飾而已。
一個民族的文明縮影,大到可以從一個民族的言行去考察,小到只需從一張餐桌上就可以考量。
國人曾連猴子都不肯放過,更何況麻雀呢?該殺就殺,該吃就吃。這是什么邏輯?在萬物之靈的人面前,麻雀真的該死嗎?
人最大的可悲處就是麻木不仁。面對大批死亡的麻雀是這樣,而對其他事物不知又當如何?
譬如人自身的生命,有人就不以為然。他們說,國家這么大,每天都會有人死去。
的確。每年光人為的火災(zāi)、水災(zāi)、車禍、海空難、中毒、爆炸都會死上千,甚至上萬人。誰還顧得上關(guān)注那些微不足道的麻雀呢?
但是我們每個人如果能達到關(guān)注那些微不足道的生靈的境界的話,又怎么會出現(xiàn)那么多人為的死難事故呢?對弱小生靈的關(guān)注,其實就是關(guān)注我們生存的環(huán)境,關(guān)注我們的家園,關(guān)注我們自身的命運。
生活在現(xiàn)代工業(yè)文明里的人們,常常會有一種丟失家園的感覺。對家園的思慕成為許多人心間永遠說不出揮不去的隱痛。
有人在城市的瓦礫上尋找自己的根,但是城市本身已沒有根,家園是土地、風水、莊稼、樹林和小鳥。家園是一個包羅萬象的整體,每一部分都是構(gòu)成家園的本質(zhì)部分。包括人,包括作為鳥類的麻雀,都是不可或缺的成員。
家園意義上的一只麻雀,同一個人是平等的。
一個人無論獨立走出多遠仍帶不走家園。人在不經(jīng)意間破壞著家園,回過頭來又尋找它。
人們在現(xiàn)代文明的幫助下,比如在子彈和麻醉劑幫助下收拾一群麻雀時,動作那么迅捷,手法那么利落。這是作為家園成員一員的麻雀始料不及的。有些人在那一刻,已經(jīng)想不到家園了。這是人的悲哀。
但無論現(xiàn)代文明發(fā)達到何等程度,人們永遠會懷念家園,最后回到家園。
鳥類是我們返回家園的一條捷徑。
《圣經(jīng)》里記載,是上帝創(chuàng)造了飛鳥。上帝見鳥在天空飛翔很美,就又降福說:“飛鳥也要在地上繁殖!”
人間從此飛翔著各種各樣的鳥兒,它們詩意地棲息在大地上。
鳥類布滿全球,人們常以稀為貴。
稀有的鳥被飼養(yǎng)在動物園供人參觀。像麻雀這種鳥,趕不盡,殺不絕,天災(zāi)不死,人禍不滅,深入人間,反倒容易被人漠視和蔑視。
我曾逛過石家莊、成都、大連、西安等國內(nèi)多個城市的動物園,發(fā)現(xiàn)連鴿子都有,就是沒有麻雀。在居民區(qū)、公園徜徉,也沒有發(fā)現(xiàn)麻雀。幾年前還曾活躍在這些城市的綠蔭里的麻雀哪里去了呢?有人指指市郊方向,麻雀現(xiàn)在不在城里待了,它們飛到那邊去了。
只有廣州、北京、上海和重慶動物園有。我猜,或許廣州、上海這些大城市的人現(xiàn)在見到一只麻雀艱難吧,人們才要花錢到動物園去看。不知道這是麻雀的悲哀,還是人類的悲哀?
濫捕濫殺像麻雀這樣的益鳥的地方很多,可鳥類受保護的地方也不少。我走過許多地方,論說愛護鳥兒,最值得敬佩的還是新疆維吾爾族人。
自古以來,維吾爾族就有愛鳥的習(xí)俗。鳥是被看作頗有靈性的吉祥物,不但成年人喜歡在自家庭院里給鳥搭建窩巢,連兒童都懂得愛護小鳥。包括斑鳩、麻雀、野鴿、雷鳥、黃鸝、啄木鳥、戴勝、杜鵑,都能受到維吾爾族人的禮遇。我常想:在維吾爾族人家作客的鳥兒們有福了!
有一年初夏,我在地處塔克拉瑪干沙漠南緣的洛甫縣恰爾巴格鄉(xiāng)一片叫阿日買里的綠洲上采寫一組關(guān)于西部生態(tài)環(huán)境的新聞稿,一小片用細線繩掛在一株足可數(shù)人合抱的胡楊樹皮縱裂處的用硬紙殼書寫的字牌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猜測小字牌上書寫的維語一定是一則關(guān)于那株胡楊的標識。經(jīng)翻譯一說,我大吃一驚。原來小字牌上寫的是:“樹上的小鳥在抱窩,請勿打擾它們!”
我興奮地跳了起來,記者抓什么?抓的就是這個呀!但真正令我興奮的不是逮住了一條有價值的“新聞”。這在當?shù)厝丝磥硭闶裁葱侣??綠洲上200 戶維吾爾族人幾乎家家戶戶的庭院里、屋檐下、涼棚間都有專為燕子、麻雀、喜鵲、黃鸝等鳥兒們搭制的做窩的木盒。
真正令我振奮的是這種美好的習(xí)俗和這里人民強烈的環(huán)保意識。小字牌對我心靈產(chǎn)生的震動之大,留下的印象之深刻,是長時間的回味告訴我的。
這些飛翔的生靈,在維吾爾族人聚居區(qū)得到了最好的關(guān)照和愛護。勤勞智慧的維吾爾族人認識到,愛護鳥類、愛護環(huán)境,就是愛護自己,愛護自己的家園。
麻雀是從上古時代飛來的,它們是勇敢的。它們同人類一樣,穿過了億萬年時光的隧道,落到了你我的窗前。
麻雀,永遠是善良的、天真的,無所畏懼到親近人類而又從不設(shè)防。這是人類難以逾越的精神境界。
而從上古時代走來的人,越變越復(fù)雜,越變越精明,越變越會算計,越來越不相信自己的同類。
比起一只麻雀,人的一生是很有限的。有很多人一輩子就在一個火柴盒般大小的城堡里走來走去。一輩子就是城東頭到城西頭的距離。有的人在半路上就老去了。一只麻雀,隨便一飛,也比一個人走過的路遠。
飛翔是一種神性,人是渴望這種神性的。人自己飛不起來,就用金屬打造翅膀,人爬上去。仍然是金屬在飛翔。人還是沒有自己的翅膀。
想想一只麻雀吧,當有人譏諷它飛翔的高度,揶揄它庸碌的志向時,它會怎樣憐憫蹣跚行走的呢?它會像有的人嘲笑它那樣嘲笑人嗎?
當一只麻雀落在地上覓食時,人總以俯視的眼光瞧它。就在人舉手投足的瞬間,它卻又在空中飛翔了,人看它,只能仰視。
麻雀的生活是勞作、歌唱的生活,是追逐陽光和自由飛翔的生活。我時常羨慕它們,它們屬于天空、田野和森林。
麻雀在自由自在中獲得了尊嚴,它們從一個枝頭飄到另一個枝頭,那么氣定神閑,那么隨意。它們體驗著自由的快樂。
麻雀是神秘的。
深秋的一個傍晚,烏魯木齊的天空下起了鵝毛大雪。我站在植物園的樹下,打量著一只孤單沉默的麻雀。它在瑟瑟顫動的枝條上發(fā)抖,凍得叫不出聲。它會被人捕去嗎?那只麻雀發(fā)現(xiàn)了我,它遲疑了片刻,輕輕一抖翅膀,飛出了植物園。
我跟蹤著它飛翔的線條,跑出植物園。但是,我卻在馬路上迷失了方向。那是一個很簡單的十字路口,我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只麻雀消失的方向了。
麻雀有自己的方向。
我悵然若失地望著被大雪編織得白茫茫的天空。我并沒有能力干預(yù)一只自由自在的麻雀的生活。
麻雀不因我的存在而存在。
雪越下越大了。我癡癡地停在那里。十字路口很快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