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志堅

我的家鄉(xiāng)在“壯族老家”上林縣巷賢鎮(zhèn)高賢社區(qū)磨莊，是一個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古村落。有史料可考，在明代中葉，磨莊先民便聚于此，莊名原叫圩地，是各族邊民農(nóng)副產(chǎn)品交換集散地，至清初時居有十三姓先民，共建康阜社壇作本地民族團結標志建筑。晚清政府腐敗無能，民不聊生，有十二姓陸續(xù)遷走，唯磨姓居民憑種植、養(yǎng)桑蠶繅絲、磚瓦業(yè)、做豆腐和小買賣艱難留下。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尤其是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了磨莊，村民發(fā)奮創(chuàng)業(yè)，磨莊面貌煥然一新，人民過上了富裕的生活。磨莊以其獨特的古韻魅力和歷史價值、文化價值，被列入第二批廣西傳統(tǒng)村落名錄。幾百年來，每年冬至，磨莊都要在村里的祠堂舉行祭祀活動。近年來，磨莊的冬至祭祀得到廣泛關注，祭冬民俗被列入南寧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名錄。

從上林縣城驅車一路向南不到半小時即到高賢社區(qū)，經(jīng)圩集邊的南環(huán)路駛入就看到路邊有一塊大石碑，上書“磨莊”二字，穿過老圩就是磨莊。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幢幢的樓房新居，近年來村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搬來新居入住。繼續(xù)往里走，來到村頭的百年榕樹下面，一些中老年人坐在榕樹下閑聊、打牌，旁邊就是磨莊的康阜社壇，每年正月十一村民都在這里舉行“燈酒節(jié)”場面盛大。

在冬至這個特別的日子里，磨莊的磨氏族人紛紛從各地趕回家中，與村中的兄弟姐妹一起用現(xiàn)代而又古樸、端莊而又炫麗的方式歡度小年、祭祀祖先。彼時，村頭村尾掛滿燈籠橫幅，人頭攢動，四方客人不斷涌進來。來到磨莊的客人，首先要接受當?shù)氐奶厣e方式——喝甜酒。穿著傳統(tǒng)民族服飾的姑娘為親朋好友、外地游客獻上一杯甜酒，一飲而下，甜而不膩。

“祭冬”儀式還沒有正式開始，可以先到村中走走看看。漫步在村道上，穿行在窄小的巷子里，進入一排排一座座老房子，時間仿佛穿越回明清時期。磨莊的建筑群始建于明朝中葉，至今有近四五百年的歷史，其文化底蘊深厚，壯民族風格鮮明?，F(xiàn)存有87座完好的明清古宅，都是三高兩矮的青磚包皮、土磚內(nèi)砌的磚瓦房，四棟或五棟正房接連成排，寓意四世同堂、五世同堂。排與排之間距離約1.5米，每排房子都開有天井，下面用青磚鋪地。房子開有多扇門，一排房子之間戶與戶開門相通。房內(nèi)大都擺設有八仙桌和長凳。每座房屋都是青磚灰瓦、畫梁雕棟、飛檐翹角、古樸典雅，完美融合了中國徽派建筑和嶺南少數(shù)民族壯族建筑的特色。雖然歷經(jīng)四五百年的風雨洗禮，甚至經(jīng)歷戰(zhàn)火的摧殘，但依然保存完整。值得一提的是，這里的每一座古宅都配有雕窗，線條優(yōu)美，生動圓潤，顏色華麗。當然，現(xiàn)在很多已是老舊褪色了。窗花圖案有“福祿壽”三字合一、龍鳳呈祥、雙鳳朝陽、松鶴延年等，表達了壯族人民祈盼驅災避禍、長壽平安的美好心愿。

磨莊現(xiàn)在有居民153戶700多人。村中老房縱橫交錯，巷子幽深，只是如今的祖房大多沒人住了，都到村邊住樓房過現(xiàn)代化生活了，更有不少人家在圩鎮(zhèn)或在縣城買房建樓，甚至到首府南寧安居，當然大家約定祖房老宅不能拆，還不時回來修繕管理，這才使得老村完整地保全下來。逢年過節(jié)，村中族人有紅白事，或者修路掃墓什么的，在外的村民也還是積極回來參與的。

我的祖屋也在村中一隅。斑駁的青磚灰瓦，窗欞上古拙飄逸的木雕刻，古老的八仙桌，四水歸納的天井，以及耄耋之年的父母親，一派安逸祥和。父母親一輩子務農(nóng)兼做豆腐和養(yǎng)豬，如今八十多歲了，雖然體弱多病，但是精神頭還是很好。而且還有新農(nóng)合、養(yǎng)老金、高齡補貼以及我們子女供養(yǎng)，可以安享幸福晚年。磨莊人除了耕種，還有一些手藝名揚在外。比如磨莊豆腐在當?shù)鼐托∮忻麣?，已有一百多年歷史。磨莊豆腐取材于自種的小顆黃豆，加當?shù)氐碾p星伴月古井的泉水用石磨磨制而成。豆腐味道純正，香滑爽口，散發(fā)著獨特的清香。

來到我們村祠堂的后門，一副門聯(lián)特別顯眼：“幾百年世家無非積德，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边@是我們歷代子孫必須遵守的村訓家風。入門是一間老物件展覽廳，里邊是各家各戶自愿捐獻出來的石磨、老農(nóng)具、紡織木具、加工豆腐的竹木器具等。再進去就是祠堂，分，上廳、下廳，中間是露天場地，高且寬的上廳安放列祖列宗的牌位，是村民在過年過節(jié)燃香燭、上供品，祈求祖宗保佑之處，下廳則是村民議事聚餐的場所。磨莊祠堂是族人共有的建筑，是祖先魂魄的依歸之所，是村民在重要節(jié)日里祭祖宗、敬天地、祛災納福之處。

此時祠堂內(nèi)熱鬧非凡，“祭冬”大典即將開始，康阜社壇右側的大榕樹下正在進行文藝演出，還有舞龍舞獅等活動助興。這棵大榕樹可不簡單，樹高30多米，冠徑10多米，樹齡已有近百年。每年二月初，樹葉變黃，人稱“金葉樹”，二月下旬，樹葉一次性落光，又稱“春光樹”;三月，初長金黃嫩芽，稱“金”筆樹”;葉長如青玉，又稱“玉葉樹更為神奇的是，該樹兩枝一苗，形似“夫妻抱孩”，引得不少人前來向大榕樹祈福許愿。

民諺有“冬至餛飩夏至面”我們本地是“一日冬至三日糍”。又有“冬至大過年”之說，冬至前后家家戶戶都做糯米糍粑吃。到了冬至我就喜歡吃母親做的糍粑，幾十年過去了，年年如此。如今母親八十多了，身體佝僂、滿臉皺紋、手掌粗糙、動作遲緩，但家里的一切年節(jié)小吃都出自她的手。我居住在縣城，離老家不遠，幾乎每年冬至都回去和老母親一起做糍粑、聊家常，她還沒包完我就等不及燒火煮了。我愛吃母親做的糍粑，不但餡豐富，什么魚肉、豆腐、香菇、蒜等混合炒熟，包進糯米粉里，吃起來油而不膩、黏且香甜，而且重要的是帶有母親的味道、家的味道。

按照世代傳承下來的習俗，由一年來添新丁、考上大學和入伍當兵的家庭出錢購買狗肉、雞、米、酒、香紙、燭、鞭炮等，再由村民共同捐資出力，廣邀賓陽磨家人氏以及本鎮(zhèn)的宗親前來參與，因為老人有話：冬至沒返沒祖宗。所以在外地工作生活的磨莊人都會在冬至這一天趕回來過節(jié)。到了中午吉時，祭祀在祠堂正式舉行，由村中有威望的長者主持。先是請八十歲以上的老人上坐，發(fā)紅包，然后給添新丁的家長發(fā)紅包。長者簡短發(fā)言后祭祀開始，幾個村民著傳統(tǒng)民族服裝位列八仙桌兩旁，依程序莊重地敬天地、拜祖宗，給祖先臺燃香燭，上供品、奉冥幣、行三獻禮，再由一位大家敬重的長者唱頌詞、念祭文，祈求祖先賜福安民、保佑子孫、消災納吉，來年風調雨順、福壽康寧。眾村民跟著虔誠祭拜，結束后就燃放爆竹，然后在祠堂內(nèi)外、榕樹底下大擺宴席，聚餐慶賀，聯(lián)絡感情，其樂融融。

冬至祭祖，是我國千百年傳承下來的習俗，是緬懷先人、感恩祖宗、傳承孝道的鄉(xiāng)土文化。我喜歡冬至，不僅僅是因為冬至是古老的節(jié)氣，是百姓的節(jié)慶，是傳統(tǒng)的民俗，還因為冬至能夠回家孝順父母，與兄弟相聚，吃老母親做的糍粑，到村中祠堂參與祭冬拜祖大典，與村民聚餐敘舊。

磨莊的祭冬活動不僅保留了傳統(tǒng)的內(nèi)容與形式，還把內(nèi)容拓展得更廣。包括孝敬老人，扶助學生，把這一年的豐收情況和在外工作學習情況、家庭生活情況做一個總結，通過祭冬活動做好來年的規(guī)劃，等等。

老村不能復制，民俗需要傳承。磨莊祭冬活動是對傳統(tǒng)節(jié)慶的傳承和發(fā)展，意義非常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