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樹輝
[摘要]烏魯木齊市米東區(qū)柏楊河哈薩克族鄉(xiāng)廟灣子村殘存有四棱柱形鹿石和刀型鹿石,且曾出土石器,相鄰的獨山子村、白楊林子、宋家大坂村及魏家泉村都有巖畫分布。位于廟灣子村東南約3公里處山前臺地的古墓群由200多座呈東北—西南向鏈狀排列的兩排石堆墓葬構成。此類墓葬是烏古斯部族始終保持的墓葬形制。以博格達峰為標志的中天山南北地區(qū)是烏古斯部族的發(fā)源地,廟灣子村一帶正位于該部族早期的核心活動區(qū)域。四棱柱形鹿石、刀型鹿石、石器、墓葬群及等地表文物表明當?shù)匚幕兄^長的時代跨度,至晚自戰(zhàn)國末以降便是烏古斯部族及其先民的棲息地。作為該部族標志的狼圖騰文化是公元前2世紀上半葉在中天山地區(qū)形成的,繪有狼及太陽、月亮(日月)的獨山子巖畫出自烏古斯人之手,墓葬的時間上限早不過戰(zhàn)國末,下限當不會晚于8世紀末。
[關鍵詞]墓葬形制;鹿石;石人;烏古斯部族
[中圖分類號]K878.8?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5-3115(2019)01-0005-07
廟灣子古墓群位于中天山北麓山前臺地的烏魯木齊市米東區(qū)柏楊河哈薩克族鄉(xiāng)廟灣子村,由數(shù)百座呈東北—西南向鏈狀排列的兩排石堆墓葬構成。迄今尚未見到有關該古墓群的研究成果。本文擬對該古墓群的種群所屬及其時代試作探討。
一、古墓群特點及周邊環(huán)境
1990年7月和2011年10月,筆者曾先后兩次前往烏魯木齊市米東區(qū)柏楊河哈薩克族鄉(xiāng)廟灣子村,考察位于該村東南約3公里處山前臺地的古墓群。第一次考察時還可見200多座呈東北—西南向鏈狀排列的兩排石堆墓葬。各墓葬卵石堆中多有砂巖碎塊(見圖1~2),某些砂巖碎塊表面有磨鐮的痕跡。村民告知,砂巖殘塊均源于墓葬東邊的石人或立石,后被打碎用于磨鐮。古墓群北端近山處的兩個大墓頂端還有盜洞。因墓葬大多位于麥地中,第二次考察時僅北端處于未開墾荒地的石堆墓尚有跡可循,而位于耕地中的墓葬石堆已消失,原來的形貌蕩然無存。
古墓群西約1公里處有一古建筑群遺址,地表殘留夾砂紅陶制品和灰陶制品碎片。筆者曾在該遺址采集到一個直徑約10厘米的圓形砂巖石片。石片邊緣打制痕跡猶存,中央有未及鑿通的淺窩,應為一件未制成的石紡輪。古建筑群遺址正西約0.5公里處另有一建筑遺址。遺址前有數(shù)個直徑約50厘米的樹根,呈火燒過的痕跡。村民介紹,該建筑是“達子”(蒙古人)的喇嘛廟,后毀于戰(zhàn)火。廟灣子村名即源于該廟。村民稱,“文革”期間在該遺址西北即村南修建水庫時曾挖出數(shù)個裝滿黑泥的陶罐。古墓群正東亦有一處建筑遺址,遺址南側正中存留有三塊約100×30×15厘米的砂巖條石臺階,附近還散落有三塊58×58×10厘米的砂巖建筑石塊(見圖3)。遺址東臨通往獨山子村的峽谷。
第一次考察時還在廟灣子村東路邊一戶人家院落見到一塊直立的四棱柱形砂巖鹿石。鹿石地面以上高約180厘米,橫截面約20×10厘米。鹿石地面以上2/3處有一個直徑約10厘米的孔洞,通體不見任何圖案或符號刻痕。距此鹿石不遠處另有一體積較大的刀型鹿石。地面以上高約150厘米,橫截面約40×20厘米(見圖4),表面亦沒有任何圖案或符號刻痕(或因年久已剝落)。據(jù)稱,曾有人在鹿石附近采集到多件石器。第二次前往考察時兩塊鹿石均已不存。
沿該戶人家門前的公路東行約1公里可見一處規(guī)模較大的采石場。采石場正南山后便是古墓葬群所在地。鹿石及墓葬群石人所用石料當出自此處;而墓葬群所堆積的卵石則應是由墓葬群北端山上搬運的,因為古墓葬群所在的山前臺地全是黃土,無任何石塊。
沿古墓葬群東端峽谷中的公路東南行可達獨山子村。獨山子山位于村東,山頂有三座呈“品”字形排列的墓葬。巖畫分布在長約200米的西面山坡,鑿刻于石壁和崩塌的黑巖上。巖畫有300余幅,圖案包括野生動物(以北山羊為主)、家畜、狩獵和放牧場面、人物形象、居室及印記符號。其中尤引人注目的是一幅狼和麋鹿的巖畫(見圖5)和一幅狼與太陽、月亮(日月)的巖畫(見圖6)。此外,距該村西6公里白楊林子的一處長22.6米、高10米的石壁上,白楊林子西10公里宋家大坂村長約600米的石壁上以及獨山子村東6公里魏家泉村一處長約1000米的巖壁上也都有巖畫分布。
據(jù)考察情況推測,巖畫、鹿石、采石場、墓葬群及其西面0.5公里處的古建筑群遺址應與整個天山北麓及伊犁河流域乃至吉爾吉斯斯坦、哈薩克斯坦境內呈東北—西南向鏈狀排列的墓葬屬同一歷史時期;而古墓群以東的建筑遺址和古墓群以西約1公里處的喇嘛廟遺址則當是18世紀中葉以前蒙古準噶爾部的文化遺存。乾隆二十年(1755),清政府為完成對西北邊疆地區(qū)的統(tǒng)一,出兵平定準噶爾部。鑒于阿睦爾撒納叛附不定,乾隆于二十二年丁丑二月丙寅(1757年3月23日)諭軍機大臣等:“其屬人必應全行剿滅,不得更留余孽?!眥1}清軍貫徹執(zhí)行乾隆諭旨的結果是導致“厄魯特之種類盡矣”,“數(shù)千里內遂無一人”。{2}該地在漢人徙居之前為厄魯特的游牧之地,廟灣子村民所言當可信。古墓群以東的建筑遺址和古墓群以西約1公里處的喇嘛廟遺址當即是毀于平定準噶爾的戰(zhàn)火,遺址前數(shù)個直徑約50厘米的被火燒過的樹根可間接證明該喇嘛廟建筑有著百余年的歷史。
二、廟灣子古墓群是烏古斯部族的墓葬
廣布于整個天山北麓、伊犁河流域及吉爾吉斯斯坦、哈薩克斯坦境內的呈東北—西南向鏈狀排列的墓葬群出土文物及頭西腳東的尸體埋葬方式所呈現(xiàn)的共同性特征和文化上的連續(xù)性,雖早已引起考古工作者的關注,但受“古代民族”觀念制約而將其分別確定為塞種墓{3}{4}、烏孫墓{5}{6}、姑師墓{7}{8}{9}或突厥墓{10}。具有這一共同特點的墓葬,時間跨度長達1000多年,意味著其墓主應屬于同一族群。
據(jù)筆者研究,烏孫、姑師、突厥等所謂的“古代民族”僅是同一種群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稱名,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統(tǒng)治權在不同部落間發(fā)生了轉移。正為此,具有相同特質的文化才能持久地在這一廣大地區(qū)延續(xù)。這些所謂的“古代民族”在不同歷史時期的稱名雖不同而所指卻是同一群體。此類墓葬群正是這一突厥語族群自戰(zhàn)國末以降始終保持不變的墓葬形制;{11}而鹿石及其后出現(xiàn)的石人亦是該族群長久延續(xù)的葬俗。鹿石與石人共處一地,意味著該族群曾長久棲息于當?shù)亍?928年發(fā)現(xiàn)于蒙古國烏蘭巴托東南的《雀林碑》(現(xiàn)存蒙古國國家歷史博物館)約于唐垂拱年間(685~688)所建,該碑正面有四行突厥如尼文銘文和兩個印記符號。雖呈石人形狀,卻沒有手臂(見圖7),不像大多數(shù)石人呈左手握劍右手持酒杯狀,當是由鹿石向石人過渡時期的作品。蒙古國鹿石上刻有太陽、彎月和三顆星圖案的盾牌紋樣(見圖8),獨山子巖畫中的太陽、月亮(日月)圖案,以及北周、北齊烏古斯錢背的日、月、星圖案(見圖9~10)皆可予以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