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墨
上一期縱論我談了美國為何會遭遇盟友“背叛”,認為美國與其盟友對同盟政治認知上的差異是一個重要原因。這種“背叛”無疑體現(xiàn)了同盟體系內部的裂痕。那么接下來的問題是,裂痕的源頭在哪里?
目前西方同盟體系的創(chuàng)立始于二戰(zhàn)結束之后,但思想源頭可以追溯到一戰(zhàn)后的“威爾遜主義”。在美國總統(tǒng)伍羅德·威爾遜眼里,從拿破侖戰(zhàn)爭到一戰(zhàn),無不證明了歐洲人的好戰(zhàn)。所以他把一戰(zhàn)前歐洲的“大國均勢”稱為“有組織的敵對”,必須重構歐洲秩序。而重構的方向就是權力共享、共同和平。
但當時的美國,在實力上還不足以塑造秩序,意愿也不是那么強烈。二戰(zhàn)后,美國在歐洲實施馬歇爾計劃、推行民主化、協(xié)調歐洲內部紛爭等,雖然有與蘇聯(lián)打冷戰(zhàn)的考慮,但從“改造歐洲”的層面看,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了“威爾遜主義”。最能證明這一點的,莫過于美國在這個過程中踐行多邊主義,重視制度和規(guī)則。
此后美國牽頭創(chuàng)建的北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乃至聯(lián)合國等多邊機制,都或多或少能看到“威爾遜主義”中權力共享、共同和平的影子。所以美國哈佛大學教授約翰·杰拉德·魯杰說,二戰(zhàn)后多邊主義原則的擴張,建立在美國關于令人滿意的世界秩序是由何構成的想象的基礎之上,它們復制了美國國內的秩序。
美國著名學者布熱津斯基在《大棋局》中關于“美國的全球體系”的論述中也說,美國的全球力量,是通過一個明顯地由美國設計的全球體系來發(fā)揮的,它反映了美國的國內經驗。而美國國內經驗最主要的一點就是,美國社會及其政治制度的多元化特點。
從這個意義上說,美國打造的同盟體系,是其國內政治的鏡像。那么換個角度看,美國國內政治的變化,不可避免會投射到同盟體系中。
特朗普政府上臺以來美國與盟友之間的裂痕,很大程度上源于“構想”的差異。
沒人會懷疑特朗普入主白宮,意味著二戰(zhàn)后美國政治最為深刻的變化。兩年多以來,特朗普政府的政策行為,猶如對美國社會的一場“顏色革命”。他對雙邊模式的興趣遠大于多邊主義,把多元化定性為過時的“政治正確”加以撻伐,以“美國優(yōu)先”的視角看待規(guī)則和制度。
美國的“原件”在變,鏡像也隨之而變。如今美國對“令人滿意”的世界秩序的構想,肯定與冷戰(zhàn)結束之初不同。特朗普政府上臺以來美國與盟友之間的裂痕,很大程度上源于“構想”的差異。
冷戰(zhàn)結束后,歐洲繼續(xù)朝著“威爾遜主義”的方向進化。申根區(qū)、歐元區(qū)的形成,歐盟一體化的深入,事實上實現(xiàn)了威爾遜“權力共享、共同和平”的理念。
為何默克爾說“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放棄多邊主義”?因為這個“主義”是歐盟得以存在的理念基礎。歐盟貿易專員馬姆斯特洛姆把“基于規(guī)則、尊重共識”看作是歐洲人的內置基因,因為這些原則是歐盟得以運作的邏輯前提。
如果歐洲的國家都追求“某國優(yōu)先”,那么歐盟離解體就不遠了。雖然歐洲的民粹主義在抬頭,但很難想像目前的歐洲人愿意接受一個沒有歐盟的歐洲。
雖然美國是北約的領頭羊,但這個同盟體系畢竟還是基于多邊主義、制度和規(guī)則??绱笪餮箨P系的裂痕,本質上屬于“主義之爭”。爭論的源頭,在美國國內。
不過,現(xiàn)在的歐洲已不再是二戰(zhàn)結束之初“被改造”的對象,它對美國的影響力已經可以抵達大西洋彼岸。未來趨勢如何?可以看看本期時局版的《中美歐“大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