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滁州已是晚上。
出城往西南方行進六七里,我們便進了瑯琊山。彎彎繞繞上上下下了一刻鐘光景,我們的車就在一片燈火輝煌的樓群前停下,一看招牌,是前些年住過的度假村。
安頓好住宿后便晚餐。餐廳里就一些零零落落的散客,卻觥籌交錯,勸酒劃拳行令,一個個面紅耳赤,煞是熱鬧。據(jù)說游瑯琊山全都是沖著醉翁亭來的,全都是為了想當一回醉翁醉臥山林,全都是被一篇《醉翁亭記》引誘而來的。我們自然也不例外。這恐怕是千年之前的醉翁歐陽修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其實被引誘到此的豈止是我們,翻開一本《瑯琊山志》,自宋代以來,文人墨客,達官貴人,富商巨賈,到此一游者不計其數(shù),有的還是二游三游;而且大都吟詩作賦,其中還不乏好事之徒,遺留下一點風流雅事,供后人去想象品味。
山以文名,景以人勝,這自然是常理。王曦之的《蘭亭序》炒紅了蘭亭,崔顥的《黃鶴樓》炫麗了黃鶴樓,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使岳陽樓名揚天下。只是和歐陽修一樣,他們當年作文賦詩,僅僅是感物抒懷或托物言志,至于被后人借題發(fā)揮去開發(fā)旅游,甚至是破壞性的開發(fā),那純屬莫大的意外。于是,我就無端地揣測,如果這些名人生活在現(xiàn)代,會不會效仿當代的一些大腕,也憤然而起,以侵權(quán)罪起訴,與有關(guān)部門對簿公堂呢那一定會電視搞專場報紙辟專欄網(wǎng)上發(fā)帖子地討論吵鬧好一陣,群情振奮,各方受益。
就這么胡思亂想著用完了晚餐。想到回房休息實在太早又無聊,有同伴提議去夜游瑯琊古道,大家欣然同意。
以深秀湖為界,古道一頭通向醉翁亭,另一頭直至瑯琊寺。何去何從,一時間我們沒了主意;不過轉(zhuǎn)念一想,往哪一頭都行,不就是走走古道嗎?有時候,人生是沒有目的的。于是,我們一行穿過湖上的九曲橋,踏上古道,迤邐而去。天上沒有星月,路邊沒有燈光,天與地模糊成一體,大家只得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前行。習慣了燈火通明的都市夜,驟然間置身于這黑咕隆咚山林之夜,還真不知所措且心生恐懼。為了壯膽,有幾個打開手電筒拼命地搖晃,一邊還發(fā)出陣陣尖叫聲。但很快地,大家就安靜下來了,以盡情體驗這山林之夜的幽闃魅力。心靜眼前明。此刻,我們的面前不再是先前感覺中的黑洞模樣,而是朦朦朧朧地透著一層光亮,周圍影影憧憧的同伴的身影似乎清晰可見,就連兩邊林子里那一棵棵樹木也仿佛歷歷可數(shù)起來了。只是腳下的古道依然漆黑一團,大家只能跟著感覺繼續(xù)前行。耳際是一片嘩嘩的喧鬧,不知是山澗的流淌聲,還是風搖林木的聲響。林子里的螢火蟲流星似地穿梭來往,一伸手就能抓到幾個,讓人欣喜不已?!半y怪天空一顆星星都不見,原來都掉地上來了?!辈恢钦l那么詩意地嘀咕了一句,引得大家紛紛去追逐這些夜的精靈。
不覺已到古道盡頭,眼前突然開闊敞亮起來。抬頭仰望,一溜溜長長的臺階堆疊而上,一直鋪排到半山腰,上面氣宇軒昂著的便是瑯琊古寺。我們意欲夜訪古寺,便拾級而上;無奈幾個打頭陣的年輕人回來報告說山門早已緊閉,只得悻悻而返?;赝哌h處僧舍窗戶間所漏出的幾豆燈火,不禁心生遺憾。好在一側(cè)的寺場上端莊地佇立著一尊觀音菩薩,仿佛救世主突然降臨,大家紛紛頂禮膜拜起來,還不約而同地默默許愿祈福。其態(tài)度之虔誠,足以使我佛感動。
當夜,返回客房已近零點。
——選自《落花人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