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秀答兒
【上期回顧】南宮翊唇角劃過冰冷弧線:“剛才,你是用這只手碰了她?”他用力踩下去,毫不留情。
“如有下次,本王廢了你的手!”
雨一直下,滿園春色皆籠在水霧里。
皇宮偏殿里,靜得能聽見檐間雨聲“沙沙”直響。
南宮翊心焦地在殿中走來走去,找到兇手之前,他們不得踏出皇宮半步。
“能不走來走去嗎?晃得我頭暈?!钡仪嗲嗍孢m地躺在床上,懶得動彈。前幾日她費(fèi)盡心神,眼下她的確疲憊萬分。
“三日過去了,一點(diǎn)兒動靜都沒有。我能不著急嗎?”南宮翊坐立不安,憂心如焚,“青青,你已經(jīng)在殿中睡了三日了。”
“停下!”見南宮翊還在床前來回踱步,狄青青干脆伸手拉住他的衣擺。
南宮翊終于止住腳步,銀眸回望她。
離得近,她明艷照人的容顏在他眼前放大。此刻,她顯得格外鎮(zhèn)定,眉宇間平添了幾分冷艷之色,直將他的心神都攝住,腳下再也挪不開半分。
“青青?!蹦蠈m翊突然伸手環(huán)擁住她,“我很擔(dān)心,你若有事,我不敢想?!?/p>
狄青青怎么也推不開他,無奈道:“比起兇手,你更應(yīng)該擔(dān)心的是你那日說……說我懷有你的子嗣,這欺君之罪該怎么辦?”
南宮翊愣了一下。
趁著他分神,狄青青用力隔開他,終于掙脫禁錮,從床上坐起身。
剛起來,冷不防地她突然又被他按倒在床上。
滿頭青絲如瀑布灑落,鋪了滿床。
他的墨發(fā)亦是垂落在她耳側(cè)。
長發(fā)糾纏,四目相望。
南宮翊半壓在她身上,劍眉微挑,戲謔道:“也不難辦。要不然,你從了我唄。現(xiàn)在還來得及?!?/p>
狄青青一臉驚慌與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他的目光灼熱逼人,聽著像是玩笑話,可眼神格外認(rèn)真。這樣半真半假的,讓狄青青心中直顫。
“你起來?!彼W躲著。
他的目光劃過她紅潤如海棠的雙頰和被突然按倒時不慎裸露在外的香肩,呼吸一緊。
眼看著南宮翊的臉離她越來越近,整個人都快要壓下來了,她緊張得喘不上氣來。她后悔提這個話題,趕緊道:“歇了三天了,要不然把養(yǎng)心殿宮女和太監(jiān)都叫來問問?”
“好!”南宮翊一聽這話,立馬來勁兒了,挺身起來,“我這就去吩咐?!痹捨凑f完,人已從偏殿門前消失。
狄青青只覺得好笑,南宮翊這急性子,率直中尤有幾分可愛。
偏殿中,南宮翊將養(yǎng)心殿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傳喚了來。
宮皓月作為此案的主審,自然也到場了。他開始一一盤問宮女和太監(jiān)。
重點(diǎn)自然是在南宮婉彤貼身宮女和太監(jiān)身上,整個審問的過程中,狄青青神情慵懶,興趣缺缺。倒是南宮翊在一旁問個不停,頻頻打斷宮皓月,就差沒問每個人的祖宗十八代了。不過這也不能怪他,誰讓他擔(dān)心狄青青呢?
“不用問了,兇手既然能設(shè)計出這么精密的密室,如果連不在場的證明都沒有,那兇手就是介于天才和蠢材之間的人。我想,這種人是不存在的?!钡仪嗲嗌炝松鞈醒?,從椅子上站起來。
“那怎么辦?”南宮翊看著狄青青的悠閑模樣,直皺眉。
狄青青對南宮翊勾唇一笑:“其實,在我心中已經(jīng)有一個嫌疑犯了。”
南宮翊銀眸一亮,“是誰?都不曾見你審問過任何人。”
狄青青此時意味深長地望向?qū)m皓月,認(rèn)真地問:“宮大人,我想聽聽你的高見?!?/p>
宮皓月慚愧地答道:“微臣愚昧,實在不知兇手為何人。”
狄青青單手拖著下巴,看了宮皓月許久。直看得南宮翊妒紅雙眼,想上前將她推開。
宮皓月亦是詫異:“王妃,怎么了?”
狄青青笑了笑:“沒什么,只覺得宮大人不必謙虛?!?/p>
宮皓月沒回答。
狄青青也未深究,只道:“宮大人與我都曾聽到那鸚鵡說‘他要是推門怎么辦和‘這樣,他就不用進(jìn)來煩我了這兩句話?!?/p>
“對?!睂m皓月點(diǎn)頭答道:“皇上說他曾想看望承賢公主,可惜門反鎖,皇上以為承賢公主已經(jīng)睡下,就走了。”
“鸚鵡這兩句話,說明姨母不想見父皇,姨母怎知父皇要來見她?自然有人通報,這通報之人就是兇手?”南宮翊猜測著。
“方向?qū)α??!钡仪嗲嗬^續(xù)道:“門關(guān)上,公主就開始喂鳥,可是兇手怎知公主會在這個時候喂鳥呢?”
“兇手必定長伴隨她左右,對她的習(xí)慣十分了解。”宮皓月說道。
狄青青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們假設(shè)這個通報的人和知道公主準(zhǔn)時喂鳥的是同一個人,那么,此人十之八九就是兇手,因為也只有此人,才能在公主的寢宮里安裝那么精密的機(jī)關(guān)!”
“那這人會是誰?”南宮翊問道:“她的動機(jī)又是什么?”
經(jīng)常和狄青青在一起,耳濡目染之下,南宮翊已經(jīng)開始考慮兇手的動機(jī)了。
狄青青贊賞地瞥了眼南宮翊,說道:“別忘了,承賢公主還有另外一個身份?!?/p>
“前朝貴妃?”南宮翊皺著眉頭說道。
“對?!钡仪嗲嘈Φ溃骸扒俺氖虑?,你們比我更清楚。所以,接下來……”她故意不說下去。
宮皓月接過話:“只要去查皇宮里宮女和太監(jiān)們的檔案,找到兇手應(yīng)該就不難?!?/p>
狄青青點(diǎn)頭,又道:“不巧,還原殺人現(xiàn)場那天,我正好撞到了兇手,她露出了一點(diǎn)兒破綻,被我發(fā)現(xiàn)了?!?/p>
“那天?!”南宮翊和宮皓月都吃驚地看著狄青青。那天還原殺人現(xiàn)場時,他們二人也在,但是他們二人并沒有發(fā)現(xiàn)誰是兇手。
“是誰?”南宮翊問道。
狄青青賣了個關(guān)子,“先保密,我鎖定了目標(biāo),但是要抓人,必須要有證據(jù)。所以,還請宮大人查一下。我再睡一覺,如何?”
宮皓月連忙恭敬地道:“是,王妃?!?/p>
待到夜色降臨時,宮皓月終于捧著宮里的檔案回來了。他列了一份名單交給狄青青。
“名單上的人,都是前朝留下的人,而且曾是前朝蘇皇后與承賢公主身邊的人?!睂m皓月說道。
狄青青精銳的眸光一掃,最后手指著一名叫紫秦的宮女卷宗道:“就是她了!”狄青青指節(jié)扣了扣桌子,振振有聲。
南宮翊翻開卷帛,掃了一眼,“這紫秦本來是蘇皇后的侍女,不知什么原因,在卷宗記錄里消失了一段時日,那段時日剛好是朝代更替之時,后宮記載混亂,也許是缺失了。后來她因謹(jǐn)慎心細(xì),又成了南宮婉彤的侍女。所以,她的動機(jī)是為蘇皇后復(fù)仇?”
“或許吧?!辈恢獮楹危瑥南挛缙?,狄青青心里生出一種莫名的煩躁感。
這感覺是莫名的,憑空在她心底產(chǎn)生。
“那為何不趕緊將她抓起來?”南宮翊問道。
“要不,微臣現(xiàn)在派人拿下她,一審便知?!睂m皓月提議道。
狄青青沒有回答,其實她是想等待紫秦背后的人,看看會有什么動作。但此時此刻,她沒有說出來。紫秦就在眼前,如果直接拿下紫秦,她總覺得,會錯過什么??删烤箷e過什么?她也不知道。
也許這就是她覺得莫名心慌的地方。
狄青青心內(nèi)反復(fù)糾結(jié),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輕嘆一聲,“好吧,拿下她審問?!?/p>
宮皓月拱手,恭敬地道:“是,王妃!現(xiàn)已入夜,微臣定拿她個措手不及?!?/p>
宮皓月轉(zhuǎn)身打開殿門,剛要出門時,禁軍統(tǒng)領(lǐng)戚風(fēng)飛奔而來。
“王爺!王妃!宮大人!”他半跪在南宮翊面前,拱手說:“有一名喚紫秦的宮女,在自己的房間里上吊自殺了!”
“什么?!”狄青青等三人同時驚喊。
而她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產(chǎn)生莫名的憂慮,原來是因為這個。
“我忽略了,沒想到她會自殺?!钡仪嗲喟脨赖亻]眸,復(fù)又睜開眼,對戚風(fēng)說道:“快帶路?!?/p>
“是!”
統(tǒng)領(lǐng)戚風(fēng)帶著狄青青、南宮翊與宮皓月,直奔紫秦居住的地方。
當(dāng)看到紫秦房間里的場景時,狄青青星眸圓睜,驚得挪不開腳步,半晌說不出話來。
有很多事情,會被漸漸遺忘,直至消失在日常的記憶中,但是當(dāng)某一天,見到某樣?xùn)|西或某個人,那忘卻的事情,又會如潮水一般涌進(jìn)腦海。
紅燈,這種詭異的顏色,曾經(jīng)一度被狄青青深深懷疑。幾天幾夜都為此費(fèi)神,最終也沒有解開這個謎底。就在狄青青幾乎快忘卻時,這紅燈又出現(xiàn)在了她的面前,就像是在深深地諷刺她。
再見紅燈!
數(shù)十盞紅燈籠散發(fā)出詭異的血色光芒,照得房間亮如白晝。
“這!”南宮翊愣在門口,看著紫秦上吊的身體在紅燈的光芒映襯下小幅度地擺動。
“快放下來?!钡仪嗲嗄抗庠诜块g中凌厲地一掃,讓人將紫秦的尸體抱下來,自己則在房間中來回走動,觀察著點(diǎn)亮的一盞盞紅燈籠。
她回想起當(dāng)初紫涵死的時候,房間中點(diǎn)了一盞紅燈籠?,F(xiàn)在紫秦上吊自殺的時候,則是點(diǎn)了不下十盞的紅燈籠。
這之間,到底有哪種關(guān)聯(lián)?
紫秦被放下后,狄青青上前驗尸。她仔細(xì)查看死者的脖頸,又見死者眼睛閉合但凸出,舌頭伸長,道:“確實是自縊?!?/p>
“不是他殺?”南宮翊疑惑地問。
“王爺,紫秦并沒有掙扎的痕跡,這面帶赤紫且白綾勒痕明顯,確實是自縊?!睂m皓月解釋道。
“你看,勒痕于耳后,并無交叉。如果是被人勒死。頸后痕跡通常有交叉跡象。勒痕顏色不深,嘴角流出涎沫,可見剛死不久。”狄青青補(bǔ)充道。
“原來如此?!蹦蠈m翊了然。
狄青青站在尸體旁邊,眼中滿是思索之色。
片刻后,她左右看了看,見宮皓月和南宮翊正帶著禁衛(wèi)軍搜查房間,便蹲下身子,試探性地伸手在紫秦懷中四處摸索。紫秦、紫涵兩者之間有沒有關(guān)聯(lián)?看年紀(jì)差別,會不會是母女?
“真的有!”狄青青小聲嘀咕,半信半疑地抽出手來,一塊手巾出現(xiàn)在她眼前,和先前紫涵的手巾一模一樣??雌饋硎橇硗獍雺K。
“王妃——”宮皓月突然喊她。
狄青青一驚,連忙將手巾揣進(jìn)懷里,轉(zhuǎn)身問宮皓月:“宮大人,什么事了?”上次她得到了半塊手巾,這次得到了另外半塊。這些東西,她不想上繳。因她覺得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一旦上繳便是石沉大海,難見天日。
“我們找到一個檀木箱,上面還有前朝的封印封條??雌饋韽奈创蜷_過?!睂m皓月指著不遠(yuǎn)處一個烏黑發(fā)亮的四方木箱道。
南宮翊此時走上前來:“涉及到前朝,父皇最忌諱。我們誰都別碰那箱子?!?/p>
狄青青道:“如此,請皇上過來一趟,可以結(jié)案了?!彼D(zhuǎn)身向?qū)m皓月道:“勞煩宮大人去請皇上。”
“是,王妃?!睂m皓月頷首。
待到宮皓月走后,南宮翊還有些擔(dān)憂,問狄青青:“真的可以結(jié)案?”
“皇上那邊可以結(jié)案了,我這里還沒有?!钡仪嗲嗳粲兴?。
“什么意思?”南宮翊不解。
“對皇上來說,他要的兇手已經(jīng)找到,我們可以交差了。但是,恐怕案中還有案,只是我一時沒有頭緒。不過無妨,先查清我爹的案子再說?!钡仪嗲嘁皇置掳?,反復(fù)摩挲著。
南宮翊:“沒懂。你總摸下巴作甚?又沒有胡子?!?/p>
狄青青一窘,把手放下了。
南宮翊:“能不能再說詳細(xì)點(diǎn)兒?”
狄青青耐著性子解釋:“大婚命案、狄家獲罪、金絲斷頭,我覺得每一件事情背后,都像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操控著。有人撒下無形的網(wǎng),而我們都在圈套之中。不過,即便困在局中也無妨,以不變應(yīng)萬變,總會有破綻。所以,目前可以結(jié)案了。懂了沒?”
南宮翊點(diǎn)頭道:“聽懂了。”他頓一下,“但是沒明白?!?/p>
狄青青美眸一翻,給了他個白眼。
南宮翊想了一想道:“你的意思是,先打發(fā)了父皇,再獲得調(diào)查狄家一案的機(jī)會,爭取從別的地方找出線索,再回過來解開當(dāng)初的未解之謎。對嗎?”
狄青青一笑:“挺聰明嘛?!?/p>
南宮翊微笑道:“夫人教得好?!?/p>
說話間,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戚風(fēng)率人抬著皇帝的御輦而來。宮皓月緊隨其后。
南宮翊和狄青青忙上前迎接。
南宮萬海臉色依舊陰沉:“兇手自盡了?”
狄青青趕緊回道:“是。兇手正是承賢公主的貼身侍女紫秦?!?/p>
南宮翊接過話,“據(jù)查,紫秦本是前朝蘇皇后的侍女,不知因何成為姨母的侍女。前朝蘇皇后被株連九族,紫秦潛伏這么多年,恐怕就是為了替蘇皇后報仇。父皇,兒臣找到一個箱子,上面還有前朝的封印,兒臣不敢擅自打開,還請父皇開箱?!?/p>
南宮萬海長眉擰成死結(jié),臉上寒意凝成冰,他走近檀木箱,吩咐道:“戚風(fēng),打開它?!?/p>
戚風(fēng)上前撕下封條,打開箱子。
隨著箱子打開,空氣里飄散著一股陳年的味道,箱子里盡是一些年代久遠(yuǎn)、奇怪的物什。
戚風(fēng)注意到,箱子里面,還有幾件嬰兒的衣服以及一條上好的絹絲手帕,手帕上面寫滿了俊秀的字跡,這些字跡似乎記錄了一段歷史。
戚風(fēng)看到手帕上的字跡后,當(dāng)即臉色劇變,直接收攏起來,不敢再看。
南宮萬海見戚風(fēng)這般神情,挑眉,“寫了什么?說來聽聽。”
戚風(fēng)惶恐道:“臣不敢?!?/p>
南宮萬海不耐煩地道:“有什么不敢,快說!”
戚風(fēng)立刻跪倒,聲音發(fā)顫:“手帕上是、是蘇皇后的遺言,蘇皇后懷了……懷了皇上的兒子。此子出生后手臂上刻有鴛鴦圖案,與手帕上的鴛鴦圖案一模一樣?!?/p>
“什么?!”南宮萬海幾乎爆吼一聲。
驚得所有禁衛(wèi)軍齊齊下跪。
戚風(fēng)額頭上汗水涔涔落下,拜道:“臣冒犯皇上,罪該萬死?!?/p>
南宮萬海上前一把搶過戚風(fēng)手中的手帕,仔細(xì)看過去,他蒼涼的面容被驚愕一點(diǎn)兒點(diǎn)兒吞沒。從來沒有什么事能讓他如此震驚??粗粗椧话愕难垌峁庹КF(xiàn),似是回憶起曾經(jīng)的美好時光。
他想起來了,這塊手帕,是他送給她的。這種上等絹絲,薄如蟬翼,是他當(dāng)時從南疆弄來的貢品。贈與她,只為博美人一笑。她竟然給他生了個孩子!那一夜,她竟然懷了他的孩子!原來前朝失蹤的那個孩子,是他的骨血!難怪宇文鴻對她痛下殺手,而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一股奇異的感覺流過四肢百骸,昔日的美好時光在腦海里不斷涌現(xiàn)。
屋內(nèi)格外靜寂,無人敢出聲,唯有窗外風(fēng)聲簌簌,雨聲沙沙,如泣如訴。
很久,南宮翊終于小心地喚了一聲:“父皇?”
南宮萬海猛然回神,將手帕遞給南宮翊:“朕尚有一子流落民間,找到他?!?/p>
南宮翊素來胸懷寬廣,一時倒沒覺得什么:“如此,該恭喜父皇?!彼舆^手帕仔細(xì)看了看,此時狄青青站在他身旁,也能看清。
蘇皇后與南宮萬海的孩子?狄青青秀眉微蹙,當(dāng)她看到手帕上的鴛鴦圖案時,心底掀起驚濤駭浪,幾乎脫口而出,“我見過這個鴛鴦圖案!”
“什么?!”南宮萬海和南宮翊同時望向她,“在哪兒見過?”
狄青青猛地回首望著宮皓月:“那日雨中,你蹭破衣袖,我在你左臂之上見過這個鴛鴦圖案?!?/p>
宮皓月離得遠(yuǎn),并沒見著手帕上的圖案,尚未反應(yīng)過來,南宮萬海已一步上前,攥住宮皓月的胳膊,拉起他的衣袖。
果然,宮皓月的左臂上赫然燙著一個鴛鴦印記。
“拿手帕來?!蹦蠈m萬海大喊一聲。
南宮翊急忙遞上手帕。
南宮萬海手持手帕,仔細(xì)比對,他的聲音難掩激動:“一模一樣,真的一模一樣!”他手上突然用力,幾乎要掐入宮皓月手臂的肉里,“你這印記,打哪里來的?”
宮皓月的神情波瀾不驚,只小心翼翼地回道:“微臣是孤兒。此印記自記事起就有,不知從何而來?!?/p>
“好!好!好!”南宮萬海連說三個“好”字。
“原來朕流落在外的皇子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蹦蠈m萬海松開宮皓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
宮皓月惶恐,連忙跪地:“皇上,微臣不敢?!?/p>
“哈哈哈!有什么不敢?出身如此??!第一次見你時,朕便覺得你長相似沐雨,可惜你是男子。誰曾想你竟是她的兒子。哈哈哈哈,也是朕的。真是太好了!”
宮皓月忙道:“皇上,僅憑一塊手帕斷定微臣的身份,是否不妥?此事是否交由大理寺卿親自查證,亦或滴血驗親。總之,皇室血脈,不容差池,望皇上慎重。”
“嗯!不愧是朕的兒子,考慮周全?!蹦蠈m萬海大掌一揮,高聲道:“戚風(fēng),傳大理寺卿即刻覲見?!?/p>
戚風(fēng)拱手領(lǐng)旨,道:“是,皇上。”
如此戲劇性的一幕,讓狄青青陷入了沉思。少刻,她抬眸望了一眼南宮翊,卻見他望向自己的眼眸一絲亮色也無。
此刻,唯有南宮翊心情最復(fù)雜,他俊朗的五官格外凝重,唇色略白。對眼前發(fā)生的變故,他本想說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一句話都插不上。
宮皓月依舊恭敬地伏在地上,謙和謹(jǐn)慎。
南宮萬海上前將他扶起,目光難得柔和:“你的性子也和你母親一般,沉靜嫻雅卻又不失傲骨。唉,當(dāng)年朕與你母親情投意合,然……罷了,過去的事不提了。你的生辰是?”
宮皓月小心回道:“微臣是孤兒,具體生辰不清楚,但是承乾四十四年生?!?/p>
“哈哈哈哈……”南宮萬海開懷大笑,“那就對了,錯不了?!彼蚰蠈m翊,心情愉悅,“翊兒,你是承乾四十五年生,如此,你便多了一位皇兄?!?/p>
南宮翊應(yīng)道:“恭喜父皇?!?說話間,他的喉間溢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狄青青突然想起一件事,南宮萬海還沒立太子,而自古以來的傳承方式都是立嫡、立長。如此一來……
窗外,雨越下越大。
待到大理寺卿霍進(jìn)賢匆匆趕來,南宮萬海便屏退南宮翊和狄青青:“此案已結(jié),你們可以回府了?!?/p>
南宮翊恭敬地應(yīng)道:“多謝父皇?!?/p>
南宮萬海則朝狄青青道:“這次你堪破奇案,朕允你三個月,查清狄家糧倉一案。”
“多謝父皇?!钡仪嗲嘞渤鐾狻?/p>
“兒臣告退。”
“兒臣告退?!?/p>
南宮翊率先走出房間,僵直的背影沒入茫茫雨中。
狄青青跟隨他離開,走的時候,回望了一眼。
南宮萬海和大理寺卿霍進(jìn)賢正說著話。
風(fēng)雨更甚,疾風(fēng)吹得房內(nèi)十?dāng)?shù)盞紅燈籠瑟瑟發(fā)抖,滿室紅光森冷,比先前更詭異。
一路疾馳,南宮翊少有的一路無話。
回到王府后,狄青青迫不及待地將自己關(guān)在房間中,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點(diǎn)亮一盞紅燈籠。接著她拿出兩塊手巾來,半塊是從紫涵那里得來的,另外半塊則是從紫秦身上得來的。
兩者拼在一起,果然是一整塊。
這兩者之間,到底會是什么關(guān)聯(lián)呢?
紫涵、紫秦,難道二人是母女不成?
狄青青這樣推斷,也就能解釋為什么二人各自有半塊手巾。可是,二人為什么都要在臨死前點(diǎn)亮紅燈籠呢?
難道是為了說明她們二人之間的聯(lián)系嗎?這樣的認(rèn)親方式,有點(diǎn)兒過于荒謬,所以狄青青直接排除。
狄青青拿著手巾在紅燈籠前照來照去,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之處。但憑直覺,狄青青能看出,無論是紫涵還是紫秦,必定是想告訴別人什么,但又無法說出口,只能用紅燈籠來暗示。
可究竟暗示什么呢?
她不得而解。
外面雨一陣緊一陣慢,正如此刻狄青青跌宕起伏的心緒。
大理寺很快查清事實,宮皓月果然是南宮萬海之子。
南宮萬海大喜,當(dāng)即令宮皓月更名為南宮皓月,封靜王,賜靜王府,并將整個刑部交給他管轄。并且在皇宮設(shè)下宮宴,朝廷要員皆在邀請之列。
雖然蘇沐雨是前朝皇后,可眾所周知,她并不得寵,而且被前朝皇帝宇文鴻視為心腹大患,最后滿門抄斬。所以她與南宮萬海之子封為靜王,朝中大臣無人敢有異議。
宮宴空前盛大,處處燈火通明,似銀河倒掛,連下了許多日的雨都停了。
南宮翊攜狄青青來到皇宮御花園,葉武、琉璃亦跟隨左右。
琉璃素來最愛看熱鬧,興奮得一直說話:“小姐,好漂亮啊!你看那花,開得真好……哇!你看那燈籠,會自己轉(zhuǎn)!皇宮到底是皇宮啊!”
“小聲點(diǎn)兒?!钡仪嗲嗲昧讼铝鹆У念^,“皇宮規(guī)矩多,一定不能隨便說話?!?/p>
“嗯。不過想想上次遇到的宮大人竟搖身一變成為皇子。哼,真是不爽!”琉璃突然一臉不高興,“他倒是攀了高枝?!?/p>
狄青青道:“他身份本就如此,何來攀附一說?休要亂講。”
“小姐……”琉璃不滿,畢竟宮皓月,不,現(xiàn)在是南宮皓月,高了姑爺一頭,成了皇長子?;适覐?fù)雜,今后指不定怎樣呢。
狄青青以眼神制止琉璃,皇宮之事,不是她們能隨便議論的,弄不好會招致殺身之禍。
“好吧,出來溜達(dá)總比整日窩在翊王府強(qiáng)。小姐,你一連這么多日都在房中翻書、看燈籠,你到底中了哪門子邪???也不怎么搭理姑爺。唉,姑爺也是的,每天臉色都不好。這日子,真是太沒勁了?!绷鹆Ь褪窃挵A,喋喋不休。
南宮翊和葉武走在前面,狄青青和琉璃走在后面,離開他們大約十米遠(yuǎn)。
不遠(yuǎn)處,幾位錦袍官員見到南宮翊,一如既往地客氣寒暄:“王爺來得可真早?!?/p>
有人目光投向南宮翊身后不遠(yuǎn)處的狄青青,贊道:“王爺好福氣,翊王妃可是女中豪杰啊!”
“古往今來女子破案真是聞所未聞,翊王妃堪破奇案,可謂巾幗不讓須眉!”
眾官員絕口不提靜王之事,皆小心地避諱著。官場上的那一套,南宮翊自然熟稔,他只笑著頷首應(yīng)付。聽眾人稱贊王妃,他回望了一眼狄青青。今日盛裝的她比平日里更美,玫瑰千瓣刺繡衫配上百褶如意裙,烏發(fā)高高盤起,斜插著一枝碧玉簪,上面綴著珍珠流蘇,顯得她端莊秀雅,既有靈氣,又不乏英氣。
直看得他心神蕩漾,直到葉武輕輕推他,提醒道:“王爺,靜王來了?!蹦蠈m翊才回首,蹙眉看向迎面走來的宮皓月。
果然人靠衣裝。宮皓月今夜換了雙肩繡有盤龍的淺金色長袍,比起平日里穿的普通官服,自然是顯得華貴許多。
宮皓月走至南宮翊面前,一臉溫和的笑容,若主人般說出一個“請”字。
“二弟,座位已安排好。還請二弟上座?!?/p>
二弟,這樣的稱呼,南宮翊起先一愣,接著如鯁咽喉,神情多了冷意,道了句:“恭喜?!?/p>
南宮翊不想多待,說實在的,他對宮皓月從無好感,剛要離開,就聽宮皓月叫住了他。
“等下,二弟是否該喚一聲兄長?”宮皓月臉上依舊是如沐春風(fēng)般的微笑,然而,話語卻咄咄逼人。
南宮翊漸漸收攏雙拳,牙關(guān)緊咬,終于自齒縫間迸出兩字,“兄長?!鳖D一頓,他聲音森冷,“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有些事你想也別想?!?/p>
宮皓月微微瞇眸,突然勾唇:“不知二弟可曾聽過麗姬的故事?”
南宮翊瞳孔猛地收縮,折射出危險的光芒。他咬牙切齒,雙拳握得死死的,青筋暴露,關(guān)節(jié)間骨骼直響。
然而,這時身后的狄青青已經(jīng)走近。
南宮翊狠狠瞪了宮皓月一眼,對葉武說道:“我們先過去?!?/p>
宮皓月見到狄青青,清眸一亮。
狄青青率先開口:“密室殺人案已結(jié)案,多謝宮……靜王殿下給我這個徹查狄家糧倉案的機(jī)會。”
宮皓月正色道:“青青,這么說就見外了。若沒有你,此案又要成為懸案?!?/p>
聽到這稱呼,狄青青一愣,他素來稱她王妃,即便不稱王妃,也可稱呼她全名,可他叫得如此親昵,讓她有些不適應(yīng)。她抬步時,腳下一頓,差點(diǎn)兒沒站穩(wěn)。
宮皓月伸手扶住她,聲音似溫軟的風(fēng),徐徐送來:“我很感激你破解我的身世之謎。能不能不要叫我靜王,叫我皓月?青青,雖然從前我并不在乎地位,可自認(rèn)識你后,你不知道我多想擁有能和你匹配的身份,能站在你身邊。青青,我……”
琉璃的眼睛死死盯著宮皓月握住狄青青胳膊的手,她突然跳出來,沖到他們中間,假裝四處張望:“咦,姑爺呢?葉武呢?”
這一攪合,宮皓月被迫放開了狄青青。適逢幾名官員過來祝賀宮皓月,狄青青略顯尷尬,忙道:“你忙。我們先過去?!?/p>
說完,狄青青拽著琉璃走開。他的話是何意?她邊走邊想,微微亂了心神。
不遠(yuǎn)處,南宮翊已入座,他凝眉不語,手里握著酒杯,輕輕晃動著。
宮燈閃爍,映上他剛毅的側(cè)顏,幾分陰幾分冷。
葉武從未見過南宮翊這般陰鷙的神情,問道:“王爺,方才靜王所說的麗姬是……?”
南宮翊聞言,眉心一跳,猛地收緊拳頭,“咔嚓”一聲,酒杯被驟然捏碎。
他咬牙一字字地道:“前朝第三位皇帝宇文絕尚是皇子時,愛上弟媳麗姬,求而不得。登基后,便治罪其弟,抄其家產(chǎn),奪其愛妻?!?/p>
“什么?!那靜王是公然向王爺宣戰(zhàn)?”葉武驚道。
“哼,狼子野心。本王豈是吃素的!”南宮翊怒道。
這時,狄青青款款走過來。
葉武趕緊讓開,退至南宮翊身后。
琉璃隨狄青青行至座前,亦退后兩步,站在葉武身邊。
狄青青入座后,往側(cè)身一瞥,發(fā)現(xiàn)南宮翊指縫間竟有一股鮮血溢出,她一驚,忙伸手一根根掰開他的手指,關(guān)切地問:“這是怎么了?”
南宮翊猛地回神,手驟然放松,鮮血、碎瓷片、清酒一道滑落。傷口被烈酒灼燒,火辣辣地直鉆心尖,可他絲毫感覺不到疼,只望向狄青青,眸色醉人,道:“沒什么。過幾日,我們就出發(fā)去臨江,徹查糧倉一案。”
“好。”狄青青不追問,只是掏出一方手帕,遞給南宮翊,“先包一下?!?/p>
“嗯。一個小口子,不礙事。”南宮翊勉強(qiáng)一笑。
這時,對面宮皓月迎完客人,亦入座。
皇帝南宮萬海攜貴妃在眾人的簇?fù)硐戮従徸邅怼?/p>
只見那貴妃身穿大紅色牡丹宮裝,袖口、衣擺繡滿金色的波浪花邊,雍容華貴。
“這位是……?”狄青青不免多看了幾眼,小聲問道。
“這是貴妃千乘碧雪。千乘家族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家族,尤其掌握了軍權(quán),不容小覷?!蹦蠈m翊解釋著。
冷不防,狄青青瞇眸瞪著他,精光乍現(xiàn):“你和你父皇的貴妃有一腿?”
南宮翊正在喝著茶,“噗”的一聲,險些盡數(shù)噴出來。
“青青,休要胡言!我與她風(fēng)馬牛不相及,何出此言?”南宮翊無奈道,有時他真的跟不上狄青青的思路。
狄青青分析道:“你看千乘碧雪正襟危坐,頭偏左,身體刻意與皇上保持距離。可見她雖受寵,卻不愛皇上。自她入座以來,一直看向我,鳳眸如刀,滿腔敵意。你再瞧,她手中團(tuán)扇本是裝飾用,春寒未退,她卻拼命煽扇子,可見心中郁火難平。我與她素不相識,何來敵意?所以我只能懷疑你了?!闭f完,狄青青斜眼一勾,向南宮翊示威。
南宮翊薄唇一撇,無辜道:“你想多了,本王才不是那種人。”
狄青青依舊一臉懷疑。
南宮翊突然問:“怎么,你吃醋了?”
狄青青美眸一翻:“是你想多了。”
南宮翊心情似好了許多:“別不承認(rèn),我又不會笑話你?!?/p>
狄青青聞言只覺無奈、無語。
【上市預(yù)告】她是首富之女,卻在大婚之夜等來了牢獄之災(zāi)。
一場場精心謀劃的命案,是毫不相干?還是密不可分?
她越查越深陷,身被困,情被困,心被困,直至踏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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