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如
《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以下簡稱《知否》)自去年底首播以來,在全國掀起了一陣不小的追劇熱潮。除了離奇曲折的劇情外,該劇也從不同維度向我們再現(xiàn)了宋人的生活日常。
莎翁說:“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喜歡喝茶的人,可能對劇中的茶器、茶藝、茶事及荼境就特別關注。市場嗅覺敏銳的商家們更是第一時間蹭熱點,馬上推出“《知否》同款”玻璃瓜棱湯瓶(又稱注子、執(zhí)壺),一上市就成“爆款”,而此前人氣就頗高的建盞又趁熱火了一把。
不論是熱播的電視劇、熱賣的茶器,還是茶圈流行的點茶、插花、香道以及宋式家具、宋式荼空間等等,都是時下“宋朝熱”的折射。
早在70多年前,陳寅恪就曾預言:“華夏民族之文化,歷數千栽之演進,造極于趙宋之世,后漸衰微,終必復振?!?/p>
的確,宋是一個文風熾盛、藝術絢爛的光輝時代,也是茶文化發(fā)展又登頂峰的黃金時代。茶,這一南方嘉木,自中唐成為“比屋之飲”后,在宋代則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國民飲料”。
就茶器而言,盡管沒有了像“圣唐滅胡明年鑄”(陸羽《茶經·四之器》)那樣的雄渾氣象,但因滿足點茶之需而漸居主流的如湯瓶、黑釉盞等茶器,以及焚香、插花等閑事所用之器,卻無不蘊涵著內斂深沉、簡約清新、平淡樸素、嚴謹古雅、活潑有趣的韻味與美感。而且,由于飲茶在社會各階層的盛行,讓生活與藝術的界限變得越來越模糊進而融為一體。
于是,一只湯瓶,一只黑釉盞,一枚茶筅,在平民百姓、文士學者乃至帝王將相的手中點出一個喧鬧與寧靜、世俗與風雅、現(xiàn)實與理想相交織的宋朝,而由此衍化出的“宋式生活美學”也不知不覺地將我們同時間那一端的宋朝連接了起來,親切得就好像從未遠離。
茶自盞黑,最經典的撞色
兩宋時期流行的餅茶是唐代團茶的發(fā)展,尤其是貢茶,工藝上就更講究了。譬如,聲名顯赫的建州北苑貢茶,制作時加入龍腦之類的香料來增香,并且還用模具印壓龍鳳的吉祥圖案。從飲茶前的準備來看,唐宋大致相同,都要經炙(焙)、碾(磨)、羅、侯湯等程序。然而,兩代主流飲茶法的最大區(qū)別便是體現(xiàn)在茶湯的呈現(xiàn)形式上,審美趣味也因此分道揚鑣。
唐人將碾羅好的茶末放入鍑中烹煮后斟入茶碗飲用,宋人則是將茶末置于預熱過的茶盞中,以湯瓶沖點,再以茶筅擊拂,使盞面泛起沫餑。茶盞(碗),不只是盛裝茶湯的容器,也是展現(xiàn)茶湯之美的載體。
對于盞中湯色,唐人尚綠,如冰似玉的越窯青瓷能加強茶湯的視覺效果,猶如春日青翠的山色。宋人則貴白,文人雅士們不惜搜盡詩腸,用“乳”、“冰”、“雪”、“銀”、“云”等潔白素雅的類比來形容沫餑顏色。宋人還把對白的喜愛延展至葉色,如宋徽宗青睞有加的“白茶”:“白茶自為一種,與常茶不同,其條敷闡,其葉瑩薄。崖林之間,偶然生出,雖非人力所可致?!保ㄚw佶-《大觀茶論》)另外,
從“龍園勝雪”、“雪英”、“云葉”、“玉華”、“萬春銀葉”、“玉慶清云”等這些富有詩意的北苑貢茶品名中,可窺見宋人貴白之一斑。
以黑反襯,是表現(xiàn)白色最直接最有效也是最具視覺沖擊力的方式。“茶色白,宜黑盞”。產于建陽水吉鎮(zhèn)一帶的建窯黑釉茶盞,在宋代同北苑貢茶—樣負有盛名,幾乎是點茶、斗茶的“標配”茶器。建盞,又稱“黑建”、“烏泥建”,其釉色有紺黑、兔毫、油滴、曜變、雜色等類別,最受推崇的當屬“紺黑”,也就是宋徽宗所說的“青黑”。這是一種烏金釉,烏黑瑩潤,能完美地襯托出茶色之白。在保證“紺黑”基礎上,帶有兔毫紋路的盞乃點茶的首選,宋徽宗則更進一步地歸結為:“毫條達者為上,取其煥發(fā)茶采色也。”
以建盞為代表的黑釉茶盞,除了建陽,南北方皆有燒制,如河北定窯和磁州窯、江西吉州窯。然而,或因釉色不夠純正,或因胎薄保溫性不足,終遜建盞一籌。而青釉、白釉、青白釉、醬釉等釉色的茶盞,雖也被普遍使用,但僅僅只是用作普通的飲茶用具,而不像建盞那樣被推升到藝術的高度。
建盞的釉色,紺黑如漆,內斂含蓄,令觀者在賞玩時會頓生一種深邃寂寥之感,而釉面上錯落散布的結晶斑點,燦若繁星,閃爍在幽邃渺遠的太空中。因此,它給人帶來的審美體驗,與日本傳統(tǒng)美學中的“幽玄”“佗寂”之美隱隱相合,有4件傳世宋代建盞(3件曜變,1件油滴)還被日本奉為“國寶”。建盞與日本茶道在美上的共鳴,讓我們如今還能藉由日本茶道看到宋代美學精神的遺存。
宋人對瓷器純凈釉色的極致追崇也充分反映在汝窯瓷上。汝窯,位列汝、官、哥、鈞、定“五大名窯”(—說為柴、汝、官、哥、定)之首,釉色以天青為上,深得尊崇道教的宋徽宗之垂青?!坝赀^天青云破處,者般顏色做將來?!边@是一種清朗明澈、柔和靜美之色,純凈得足以蕩盡心靈的塵埃。然而,純凈到極致的美卻也成為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歷代仿汝者無數,卻始終沒能破解這謎一樣的天青色背后深隱的燒造密碼,只能望而興嘆。也正因如此,它的美永遠定格在了宋代,而歷干載聚散流轉,得以傳世的精品更是少之又少。
平淡至簡,最難亦最美
宋徽宗在《大觀茶論》的開篇就對北苑貢茶給予了高度評價:“至若茶之為物,擅甌閩之秀氣,鐘山川之靈稟……沖淡簡潔,韻高致靜,則非遑遽之時可得而好尚矣?!彪m是論茶,卻也表達出了宋代居于主導的審美趣尚——“淡”與“簡”??梢哉f,二者是瓷、詩、書、畫等藝術門類的共性所在。
著名藝術史學者邁克爾·蘇立文(MichaeI Sulivan,1916~2013年)在其名著《中國藝術史》中對宋瓷藝術有十分精辟的解讀:“某些唐代陶瓷可能更強壯,清代陶瓷可能制作更精良,但宋代陶瓷則具形式上的古典純潔感,釉色上展示了早期陶瓷的活力和晚期陶瓷的精良之間的完美平衡?!彼未傻倪@一美學特質在傳世茶器上發(fā)揮得淋漓盡致。
以飲茶具的形制為例,唐代茶碗口部闊大,顯得粗放瀟灑。譬如,寧波博物館藏的唐代秘色瓷荷花托盞,茶碗猶如一朵盛開的荷花,盞托仿荷葉形,邊緣向上翻卷,如同微風輕拂。整器釉色青翠瑩潤,造型豐腴飽滿,線條充滿動感,雖是仿生高潔素雅之花,卻流溢著雍容富麗的氣息。如果說唐代茶碗是大家閨秀,那么宋代茶盞則是小家碧玉,就像這個王朝的性格一樣,變得內斂沉靜,平淡溫和。再以建盞為例,雖也有撇口、敞口的器型,但盞壁的線條卻是往下斜伸漸收,然后止于窄小的碗底,顯得相對剛勁瘦硬。斂口、束口的盞型則更是宋人靜斂節(jié)制的流露。不過,用來點茶斗茶的標準器是束口盞,即口沿以下約1~1.5厘米向內約束成一圈淺顯的凹槽,這是嚴謹、人性化的功能設計,在點茶時它能有效地控制茶湯的分量,且避免茶湯外溢。
再有就是與茶盞形影不離的盞托,它主要用來固定茶盞、防燙防溢,并有一定裝飾效果,材質有金、銀、銅、瓷(陶)、漆等。與建盞是“最佳搭檔”的當屬漆盞托,雖也有雕工精細者如剔犀如意云紋盞托,但最常見的是通體光素無紋的朱漆或黑漆盞托,這從遼墓壁畫《將進茶圖》中就可一睹它們的風采。
除茶器外,平淡簡約之美在“五大名窯”的傳世花瓶、香爐上也得到了細致的體現(xiàn)。在式樣上,宋人熱衷于模仿上古青銅器和玉器,如經典的觚、貫耳瓶、出戟尊、琮式瓶、玄紋尊、鬲式爐、簋式爐等,但它始終是以“做減法”為出發(fā)點:釉色多為素凈淡雅、寧靜柔和的單色釉,而且沒有任何矯飾,質樸大方,線條亦是簡潔流暢。這些藝術“語言”向我們傳達了一種刪繁就簡、以少為多的美學理念,與簡樸本真的禪境亦是共通共融的。
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還有宋詩。沒有“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的氣象,也沒有“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的氣概,而是“枯腸未易禁三碗,坐聽荒城長短更”或“矮紙斜行閑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這是一種絢爛而極后的平淡。梅堯臣詩云:“作詩無古今,惟造平淡難”。蘇軾亦有詩云:“發(fā)纖裱于簡古,寄至味于平淡”?!霸臁弊?,可謂道盡了宋人對“平淡”之美的不懈追求。因此,有人因裱華繁采而將唐詩比作芍藥海棠,因幽韻冷香將宋詩比作秋菊寒梅。但,在我看來,品讀唐詩,可酌之以酒,品讀宋詩,可啜之以茶。
不論是瓷,還是詩,當我們細細品味時,往往會被這種看似平淡無奇波瀾不驚卻蘊藏無窮力量的美所深深震撼:當代世界流行的“極簡主義”風格,原來早在1000多年前的宋朝就大行其道了!
格物致知,細節(jié)看門道
說起宋朝,它留給我們的歷史印象是“重文輕武”“文恬武嬉”。陳橋兵變后,趙匡胤用一杯酒換來了兵權,也開啟了一個屬于文人士大夫的盛世。
文人在飽讀圣賢書、學優(yōu)登仕的同時,撫琴對弈,揮毫潑墨,吟詩填詞,飲酒啜茗,插花焚香,博古清賞,游山玩水,園林雅集等諸般閑事亦是毫不偏廢。就拿史上最文藝的皇帝宋徽宗來說吧,精通多種藝術門類,不僅以御筆為茶著書立說,而且有時還親手為臣子點茶。此季,隨著熾烈的文風勁吹,形成了集儒學之大成且融貫道家、禪宗(佛家)思想的理學,使宋代文化變得更豐盛,并且閃耀著理性的思辨之光。
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院長葛兆光認為,“宋人比唐人要細膩、敏感、脆弱得多。他們不是像唐代士大夫那樣以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力量去掃視,聆聽、去觸摸、斗爭,張開雙臂擁抱世界,而是默默地與世界離開一段距離,用心靈去體驗、去咀嚼、去思考著外部事物。”
“格物致知”是宋代理學思想的精髓所在。受理學的影響,文人在進行諸般閑事時,不止于陶冶性情或娛情悅性,還善于通過自己的視角去觀察、去思考、去剖析“物”背后蘊涵的“理”。譬如,蘇軾論談琴:“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于君指上聽?”又如,王安石登飛來峰:“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北R梅坡賞梅:“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毕襁@類富有理趣的哲理詩在宋詩中很常見。
當然,品茶也不例外。宋代理學靈魂人物之一的朱熹,就曾以茶喻理。他說:“物之甘者,吃過必酸;苦者吃過卻甘。茶本苦物,吃過卻甘?!眴枺骸按死砣绾??”曰:“也是一個道理。如始于憂勤,終于逸樂,理而后和。蓋禮本天下之至嚴,行之各得其分,則至和。又如‘家人嘀嘀,悔,厲,吉;婦子嘻嘻,終吝,都是此理?!?/p>
即使是斗茶娛樂,文土們也不忘發(fā)表議論一番。譬如,唐庚的《斗茶記》一文中對斗茶的經過并無過多的筆墨,而是借斗茶來闡明自己的態(tài)度:“吾聞茶不問團绔,要之貴新;水不問江井,要之貴活?!?/p>
理學也對包括茶器在內的陶瓷藝術產生了直接或間接的影響。蔡襄的《茶錄》、宋徽宗的《大觀茶論》對茶器審美與實用的細節(jié)都有詳盡的描述。
如論盞,“盞色貴青黑,玉毫條達者為上,取其煥發(fā)茶采色也。底必差深而微寬,底深則茶宜立,易于取乳;寬則運筅旋徹,不礙擊拂。然須度茶之多少,用盞之大小。盞高茶少,則掩蔽茶色;茶多盞小,則受湯不盡。盞惟熱,則茶發(fā)立耐久?!苯ūK,從釉色、紋飾、造型和形制上都達到了美與用的高度統(tǒng)一。在形制上,如前文所述,束口盞是專為斗茶而生的器型。它的總體造型呈“V”字線型,俊巧典雅。據陶瓷學者研究,這樣的造型“體量關系對比強烈,它的口沿部分體量大,圈足部分體量小,兩者之間相互襯托,體量小的圈足,襯托出體量大的口沿部更為突出,使視覺感更為明確。反之,體量大的口沿,烘托出體量小的圈足更為輕巧,亭亭玉立。”它功能的設計也很巧妙:口沿處的“注水線”正好是盞容量達4:6時的臨界線。斗茶時,茶筅擊拂時涌起的湯花能漫過這條線,湯花退,水痕見,高下立分。而且“V”字線型,易于飲者端持,可一邊品飲,一邊欣賞盞內的紋路?!靶费垡堰^魚眼生,兔毛傾看色尤宜?!保ㄌK轍《次韻李公擇以惠答章子厚新茶》)“鷓鴣碗面云縈宇,兔毫甌心雪作泓?!保钊f里《陳蹇叔郎中出閩漕別送新茶李圣俞郎中出手分似》)作為建盞獨有的紋飾,兔亳、鷓鴣斑令人賞心悅目,激起了文人墨客的詩情。
又如,論湯瓶:“瓶宜金銀,小大之制,惟所裁給。注湯利害,獨瓶之口嘴而已。嘴之口欲大而宛直,則注湯力緊而不散。嘴之末欲圓小而峻削,則用湯有節(jié)而不滴瀝。蓋湯力緊則發(fā)速有節(jié),不滴瀝,則茶面不破?!闭摬梵冢骸安梵谝泽缰窭险邽橹?,身欲厚重,筅欲疏勁,本欲壯而末必眇,當如劍脊之狀。蓋身厚重,則操之有力而易于運用。筅疏勁如劍脊,則擊拂雖過而浮沫不生?!弊罹实漠斖普擖c茶技藝,趙佶以詩化的語言詳致地講授了湯瓶、茶筅及茶盞三器配合使用時應掌握的手法,稱得上宋代點茶的“標準教程”。
游戲玩昧,很天真很浪漫
上海大學美術學院教授鄒其昌在論及宋遼金元美學時指出,“士人與玩味是宋元士人美學的典型形態(tài),也是宋型美學的主體特征?!彼J為,“‘玩是士人階層尤其是宋代的士人
尋找精神寄托和追求心靈自由的一個最為重要的一種方式。很顯然,這里的‘玩并不是一種簡單的‘游戲,而是強調對人生、社會、歷史等方面之‘研習‘探討和對藝術之‘欣賞以獲得對人生意義之理解和領悟?!?/p>
茶,是飲品,也是文人熱愛的“玩物”。趙佶說:“而天下之士,厲志清白,竟為閑暇修索之玩,莫不碎玉鏘金,啜英咀華,較篋笥之精,爭鑒裁之妙:雖下士于此時,不以蓄茶為羞??芍^盛世之清尚也?!蔽耐痢巴妗辈璧姆绞剑饕悬c茶、分茶(茶百戲)和斗茶?!安璋賾颉?,即在湯面上寫詩作畫,綜合了點茶、作詩、書法、繪畫藝術,此為雅玩。斗茶則是雅俗共賞,不論是哪個社會階層的人,都愛斗茶,可謂是宋朝人氣最火爆的“全民競技游戲”。
文人“玩”茶玩出了閑情逸致,還把茶及茶器擬人化。譬如,給茶取別名,如“滌蕩煩子”“清風使”“余甘氏”“清友”等,不勝枚舉。又如,根據茶性給茶安個名字,然后為其作傳,蘇軾便是書寫此類文章的第一人。在他的《葉嘉傳》中,閩茶化身成為一位胸懷大志、德才兼?zhèn)?、威武不屈、正直忠貞的名士。與其說是寫茶的游戲文字,不如說是以茶比德,來表明自己的情操、志向與抱負。蘇軾以后,元代楊維楨《清苦先生傳》,明代楊夢袞《烹雪頭陀傳》、支中夫《味苦居士傳》以及清代蔣衡《晚甘侯傳》等茶文,從內容到敘事方式都能找到《葉嘉傳》的影子。
審安老人算是宋代最天真最浪漫的茶具“玩家”了,他寫的《茶具圖贊》是世界上首部茶具圖譜。在書中,他像小朋友過家家一樣,將茶焙籠、茶槌、茶碾、茶磨、茶杓、茶羅、茶帚、茶托、茶盞、湯瓶、茶筅和茶巾等十二件茶具稱之為“十二先生”,并根據材質和功用,按照宋代官制,給它們加官進爵,賜之以名、字及號,還畫了像,足見他對這些茶具的情有獨鐘。用現(xiàn)代流行語來說,他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茶具控”。
“十二先生”是審安老人為茶具構筑的童話世界,也是一個完美無瑕的理想國。也許在他眼中,治國猶如點茶,每一件茶器都應物盡其用,且相互配合,環(huán)環(huán)相扣,才能點出一盞色、香、味、韻具足的茶。于是,在他浪漫想象中構建的虛擬國度中,十二位官員皆是品格端正,各司其職,恪守盡忠,讓國家機器得以強有效地運轉。然而,理想很飽滿,現(xiàn)實很骨感,夢終究是要醒的。審安老人所處的南宋,偏安江南一隅,沉醉在西湖歌舞、溫暖薰風中的帝王家早已“直把杭州作汴州”。就連曾躊躇滿志的陸游,也百無聊賴地在春雨初霽的晨光里“閑作草”“戲分茶”。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很快,來自茫茫草原的蒙古鐵騎,一路揮鞭向南,所向披靡。一個被茶香和書卷氣浸透的朝代,隨著趙昺陸秀夫君臣在崖山的縱身一躍,永遠地湮沒在洶涌浩瀚的歷史中。美,卻是永恒,且歷久彌新。當我們重新提起湯瓶往盞里注湯,茶筅擊拂乳花泛起時,恍然間,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讓人愛恨交加的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