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志強(qiáng)
在王維的《袁安臥雪圖》中,袁安靜臥亭中,周遭白雪遍野,附近卻有一株芭蕉郁郁蔥蔥。關(guān)于此畫,歷代皆有爭論,焦點是:在這冰雪漫天之北國,豈有南國之芭蕉?細(xì)細(xì)想來,王維創(chuàng)作此畫時,畫中的一切皆為意象,映射著王維的思想與境界。
王維應(yīng)該是想告訴人們:春之葳蕤,夏之繁盛,秋之豐碩,冬之沉寂,不論塵世如何變化,只要心中始終有株芭蕉,便不會迷失;始終持有一份希冀,再蒼白的日子也能像芭蕉一樣郁郁蔥蔥。
我爺爺講過一個故事,與袁安臥雪的意境有異曲同工之妙。
抗戰(zhàn)勝利后,村民們重建家園。那時候房屋破損,缺吃少穿,日子過得極為艱難。爺爺當(dāng)時二十來歲,將家中的青壯年勞力進(jìn)行了整編,蓋房、耕種、修渠。婦女們呢,也不閑著,紡織、喂雞、養(yǎng)娃。
年輕的奶奶酷愛養(yǎng)花,即使在那樣一段艱苦的歲月里依然戀花。她修葺了破敗的小院,其后將豆角、南瓜植于院東,野菊花、喇叭花種于堂屋墻根下。花兒很普通,卻將貧窮的生活點綴得詩意盎然。
后來爺爺在山里砍柴時偶遇一株芍藥,大喜,將之移回家來。奶奶興奮得不得了,捧著芍藥如獲至寶,在小院里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她要給這株美麗的花選擇一個向陽的棲身之地。最終,芍藥植于西窗下,奶奶精心澆灌、修剪,毫不懈怠。芍藥呢,也很爭氣,迅速成為家中一員。次年春夏之際,芍藥花開,滿院生香,醉了全家老少。
我想爺爺從山里移回的那株芍藥與王維筆下的芭蕉相似。
搬入新居這幾年,我結(jié)識了很多“袁安式”的鄰居。二樓的張勇文化程度不高,從事搬運工作,可他在最貧窮的時候捧讀《遙遠(yuǎn)的向日葵地》,讀至興處常會哈哈大笑,掩卷之時常會淚流滿面。我覺得張勇手中的圖書也是一株芭蕉。樓上的程宇20年前在工作崗位上的重大安全事故中失去右臂,可他不消沉,學(xué)會了用左手寫字,用左手拿筷子。別人用一雙手能干成的事,他用一只手照樣能干成,領(lǐng)導(dǎo)見他如此堅強(qiáng),讓他從事辦公室檔案整理工作。如今程宇已是企業(yè)的中層管理人員,干得風(fēng)生水起。我覺得程宇心中有一株郁郁蔥蔥的芭蕉高高挺立著、繁盛著。
心有芭蕉,生而安寧。無論何時何地,順境逆境,若能在心中種下一株芭蕉,再苦的日子也會充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