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文超
好一個萬畝枸杞園。深秋,枸杞正熟。一望無際的粉綠世界,點綴著無數(shù)耀眼的小小紅果、黑果,真如寶石世界,星光閃爍。
峭拔凜凜的昆侖是護衛(wèi)者,立起高高長長的屏障,而廣袤起伏、一望無際的戈壁是它隆起的肌肉,流淌奔騰的雪水河是它翻滾的熱血。這里曾是格爾木軍墾之地,種植枸杞得天獨厚。大批的種植戶絡(luò)繹而來,砍去野荊棘,刨開鹽堿地,種下棵棵枸杞苗,又搭起一個個色彩鮮明的簡易住房、彩鋼房,在這里四季揮汗,勞作、收獲。
這鹽堿地,真如凍結(jié)的冰地一樣,表面如晶亮的冰殼,踩之則碎。種莊稼,最讓人頭疼的是鹽堿地,枸杞卻對其情有獨鐘,就偏喜歡在這地里自由自在地生長,真是神奇!
看那一望無際的紅枸杞田、黑枸杞田,綠葉紅果或綠葉黑果,像長長的彩帶。
紅枸杞棵兒高,枝條銀白、修長,高處枝條嫩梢被累累果子壓得彎下來,在風(fēng)中款款擺動,如少女的劉海,很是嫵媚。
黑枸杞則是妹妹,低矮、棵兒強壯。這妹妹不太好惹,身上披著硬刺,護衛(wèi)著果實,讓你不能近身。那果實不像紅枸杞那樣一顆一粒,而是密密一串像糖葫蘆擠在枝條上,沒有一點兒間隙。枸杞開的花很好看,素潤潔白,只是黑枸杞花兒微帶些紫色。看得出,這姐兒倆都是鹽堿地上生出的美人,但性情不一樣。我摘了一粒紅枸杞放進嘴里,一包漿似的甜,比蜜還可口;而黑枸杞卻淡甜帶點兒苦,水分不多,但有韻味。紅枸杞外表美麗大方,果子甘甜可口;而黑枸杞雖冷酷帶刺,但果兒性溫悠然。彼此都生在鹽堿地上,脾氣卻不一樣,叫人回味。
枸杞田里,從全國各地來的采摘女工,彩色頭巾攢動,她們放著音響聽歌,或手摘,或電動采摘。電動采摘竿長約一米,頭上是幾根圓棍狀物體,形如滾筒。一按開關(guān),那東西就轉(zhuǎn)動起來,嗡嗡響著,在枸杞上橫掃,果實夾雜著葉子紛紛墜落,效率很高,就像她們在用長長的針繡著一幅長長的十字繡,鋪在這昆侖山下。
摘黑枸杞就不容易了,因為刺兒扎手。一種是直接剪下刺枝晾曬干,一抖一敲,果實就落下了,剪掉的斷枝可以來年再發(fā),但頭梢萬萬不可剪。我見一女工不用剪枝法,而是手持剪刀,從果實下手,左轉(zhuǎn)右轉(zhuǎn),果實紛紛墜落,不傷一點兒,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但技術(shù)再高,也免不了手被刺破的時候,摘一季下來,手臂曬黑,手上貼滿創(chuàng)可貼。高原紫外線強烈,愛美的她們用口罩、頭巾把自己嚴(yán)嚴(yán)包裹起來,那悶熱難耐的滋味,只有采摘的姑娘們曉得。剛把太陽這個大火球熬下去,蚊群又出來了,姑娘們被叮得臉上、手上都是包。望著她們臉上滾動的汗珠,我覺得那摘下的顆顆枸杞就是汗珠,叮叮當(dāng)當(dāng)落進桶里。
承包了幾十畝地的劉連昌,安徽人,五十多歲,在格爾木安家落戶幾十年,生產(chǎn)、銷售都干過。他說通過這些年的摸爬滾打,總結(jié)出幾條道理,做人一定要實在,講信譽,才能客戶多,還要用新科技,才能賺錢。他不怕多花錢,采用滴灌,不用渠水漫澆,地壟邊都裝了扁扁長長的黑管子,田里還安了監(jiān)控器,像個大眼睛的機器人,轉(zhuǎn)動腦袋把枸杞田看個遍。老劉還拷貝出一部紀(jì)錄片,把枸杞生長、收獲的整個過程在網(wǎng)上播放。
老劉開著農(nóng)用車,把裝滿枸杞的小山一樣的箱子運到晾曬場。晾曬場是一馬平川的開闊地,排排塑料大棚,和種菜的大棚不同的是,下部有很大的通風(fēng)孔,里邊鋪著晾布。枸杞要用堿水清洗一遍,這樣才好晾干,將其倒在晾布上,用耙子耙平。我?guī)土艘粫好?,就喘息不止,老劉則從容熟練。太陽格外熱辣,老劉被高原紫外線曬黑的臉上汗涔涔下,他很高興,念叨著,就這樣曬!千萬別下雨!這樣枸杞才好曬干。要是下雨,就要拖很多日子晾??!
晚飯時,在彩鋼房里,老劉讓我嘗了他媳婦自做的枸杞酒、枸杞糕,果然很是香甜可口。吃完飯,一家人又忙著把曬干的枸杞稱斤裝袋。這個時候,枸杞還要一顆顆仔細看,發(fā)現(xiàn)干枸杞上有遺留的蒂兒要細細摘掉。庫房里,燈光明亮,有一股非常好聞的干枸杞氣味在彌漫著,這是一種勞動的香甜。此情此景,讓我又想起那顆顆枸杞和顆顆汗珠融在一起,分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