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維胤
我是一株高大的樹,遠看我像一把撐開的大傘;我的小葉片整整齊齊,排在一起像一片片羽毛,我的葉子可以感知晝夜,在白天展開,到夜晚時下垂閉合;我的淡粉色的小花十分別致,聚在一起,側看像扇子,正看像一個個小毛球;我的豆莢像條帶,種子鼓起來,能看見它們的輪廓。我是豆科的一員,這是一個以結豆莢聞名的龐大家族,大豆和含羞草都是我的親戚。我叫合歡。你或許見過我的同類,在路旁,在公園,或是人跡罕至的森林。
我生活在森林里,因為沒有人類的幫助,所以這里的日子遠不如我那些生活在城市里的同類安逸—在野生環(huán)境下,只有極少的種子能夠長成大樹。
我時常想起過去的事,我覺得我是個幸運兒。
很多年前的深秋,我還是一枚種子,生活在母樹的豆莢里,一陣風把豆莢吹落,風中飄蕩的我還不知道自己將會落到何處,等待我的是怎樣的生活。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對于一粒種子來說,落點可以決定其不同的命運。合歡的種皮硬實,不易透水,所以如果環(huán)境干燥的話種子就很難發(fā)芽;如果離母樹太近,土壤缺乏營養(yǎng),新苗很難存活;如果落在蔭蔽處,林中同類和其他植物把光遮住,沒有光,就不能進行光合作用,就會餓死。
?黃昏時,合歡樹將葉片合攏(圖片來源 / PPBC 攝影 / 徐永福)
?合歡樹的葉子(圖片來源 / PPBC 攝影 / 朱鑫鑫)
?合歡樹的莢果(圖片來源 / PPBC 攝影 / 趙宏)?
幸好,我落在一片能被太陽照射到的地上。掉落之后,我并沒有立即發(fā)芽,而是進入休眠的狀態(tài),因為接下來是漫長的冬季。這段時間里我進一步發(fā)育成熟,并耐心等待。
發(fā)芽意味著新生活的開始,但與此同時,萌發(fā)過程也是植物生命最為脆弱的時刻,動物踩踏啃食、真菌感染、霜凍、干旱等,這些往往都是致命的。那年春天,我從土壤中吸足了水分,體內的酶變得十分活躍,呼吸作用加快,一切都準備就緒。首先,根從種皮里伸出,向下扎進了土壤,開始從土壤中吸取水分和礦物質。在根的支撐下,莖快速生長,脫去種皮這層外衣,將子葉托出土外,我終于破土而出,展開了兩片可愛的子葉,開始進行光合作用,初次品嘗了陽光的味道,有了源源不斷的能量,終于不必再擔心坐吃山空了。隨著根、莖和子葉的發(fā)育,我長出了真葉,與簡單的子葉不同,我的真葉是由羽毛狀排列的小葉片構成的。后面的日子,我不斷長高,長大,變粗,我的生長速度很快,經過幾年的時間,我足足長到了10米高。
?一棵合歡樹幼苗(圖片來源 / PPBC 攝影 / 薛凱)
長大了,又該為繁殖后代操心了。難以自由活動的植物常常雇傭自由自在的動物來幫忙傳粉,作為報酬,許多植物提供富有營養(yǎng)的花粉和花蜜,但這往往還不夠,植物還需要想盡辦法將忙碌的傳粉者吸引過來。我的合作伙伴主要是昆蟲,植物們常用鮮艷的顏色吸引昆蟲,比如牡丹和桃花,但我覺得艷麗的花瓣多少有些俗套,我由白色過渡到紅色,整齊漂亮的花絲,更顯得精巧優(yōu)雅。花絲的頂部就是藏著花粉的花藥,昆蟲在造訪不同的花的同時,就攜帶著花粉完成了傳粉。
如果你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在我的每一簇花中,外面的花往往更小,而且不結果,里面的花更大,能結果,這是為什么呢?事實上我們合歡雖然是雌雄同株,但是具有自交不親和的特性,也就是說我們通常是在不同植株之間互相授粉。這就出現(xiàn)了一筆經濟賬:對于一枚種子來說,它的“父親”只提供了一粒小小的花粉,此外的營養(yǎng)全都來自于“母親”,因此,比起“母親”,“父親”用了更少的成本就留下了自己的后代。那么做“母親”就沒有什么好處了嗎?也是有的,花粉的提供者無法保證自己的花粉能完成授粉,但“母親”可以確保自己樹上的種子都是自己的后代。因此,產生花粉的雄蕊是機會主義者,而雌蕊則是保守和穩(wěn)妥的。另外,結出的果實過多,會消耗大量能量,同時難以保證果實和種子的質量。于是你就看到了我結出的果實數(shù)遠少于花的數(shù)量,這是因為我將營養(yǎng)都集中于少數(shù)的花朵上啦。
又一個秋天來了,我樹上的果實漸漸成熟了,變成一串串黃色的條帶狀的莢果,我猜,在某個地方的某棵樹上也結著同樣屬于我的種子。如果它們有機會萌發(fā),足夠幸運地長大,它們將攜帶著我的基因重走我的生命歷程。
?合歡花
(責任編輯/陳瑩 ?美術編輯/胡美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