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城 黃偉

在言語交際的過程中，為了更好地讓受話者接受和明白言語者的意圖和情感，言語者必須對自己的話語進行有效的組織，使其符合言語的表達規(guī)律。這就是話語生成或建構的過程。也就是說，語篇建構過程存在著一些可并置、可綴聯(lián)、可套接的組構單位。語篇分析研究的對象是交際中的語言，它涉及的是語言與其使用情境、目的之問的關系，并通過這種關系來體會言語者表達的情感和意義。游記散文作為語篇，具有語篇的基本特征，也符合語篇的基本規(guī)律，因此對其解讀可從語篇的角度去分析。

一、語篇銜接

“銜接”一詞最早由韓禮德提出，是一個語義概念，是“表達小句問和小句以上單位意義聯(lián)系和把語境與語篇聯(lián)系起來的謀篇意義”。銜接主要包括省略、替代和指稱關系等。其中，省略和替代是兩種重要的銜接手段。省略，語篇中某些句子里一些基本的結構成分存在缺省，但是所缺省的部分可以通過上下文找到相照應的項目，為讀者理解和補充這些缺省部分提供理解上的參考或依據(jù)。替代就是語篇上下文中的某些內容用詞語來替代的情況。替代可以使語言簡潔，也可以使兩個相關的篇章局部相互銜接：要理解含有替代形式的語句的意義，就必須從上下文中尋找被替代的語句。省略和替代最基本的功能特征就是語言表述過程經(jīng)濟、簡潔，但是，任何省略和替代都必須保證言語交際過程的暢通無阻。

運用銜接理論來分析語篇，我們可以很清楚地了解作者的寫作思路和寫作意圖。例如，教學梁衡的《壺口瀑布》就可以從銜接的角度來分析移步換景和定點觀察。如果將文章第三段中的省略和替代補充完整，我們可以看到如下文字：

第二次我專選了個枯水季節(jié)。春寒剛過，山還未青，谷底顯得異常開闊。我們從從容容地下到溝底，這時（溝底）的黃河像是一張極大的石床，（石床）上面鋪了一層軟軟的細沙，（細沙）踏上去堅實而又松軟。我一直走到河心，原來河心還有一條河，（河）是突然凹下去的一條深溝，當?shù)厝私校ㄉ顪希褒埐邸保垲^入水處深不可測，這便是“壺口”。

這段文字描寫了作者第二次去看壺口瀑布的場景。作者按照“溝底-石床-細沙-河心-河-深溝-龍槽-槽頭”的順序，邊觀察邊行走，是按照移步換景的行蹤來描寫的。補充后的句子顯示了文本的“最初”面目，清晰地恢復了作者的行文思路，同時，也為學生的想象提供了很好的“支架”。從文段中，也可以感受到作者想要近距離接觸和觀察壺口瀑布，領略、欣賞、感受大自然中層出不窮的美景的審美情懷，這是作者抒發(fā)情感的基礎。

二、詞語重復

作為語篇的重要組成方式之一，詞語重復可以分為兩大類：同現(xiàn)和復現(xiàn)。同現(xiàn)是指在一段語篇中很多詞語共同圍繞著同一個概念或主題展開的現(xiàn)象，這些詞語之間的關系常是反義的或互補的。復現(xiàn)指的是某一詞以原詞、在語義上相近的詞或其他形式重復出現(xiàn)在語篇中，使句子達到銜接與連貫。例如，《登勃朗峰》中“在逗留高地、向山下的阿冉提村進發(fā)之前……仿佛身披霓裳羽衣的純潔天使”部分，作者以充滿動感的筆調，具體而形象地表現(xiàn)出峰巔云彩在陽光和山風中的變幻無窮，讀之令人神往。之所以會給讀者這樣的閱讀感受和體驗，詞語重復技巧的運用起著很重要的作用。在這段話中，出現(xiàn)了“色彩斑斕”“五光十色”“粉紅嫩綠”這些色彩融合、五顏六色的詞語，有效激發(fā)了讀者的想象，給人色彩繁多、靜態(tài)景色獨特的感覺;而“相互輝映”“相互交融”“無窮變換”“紛至沓來”等具有動態(tài)的詞語的重復，使讀者腦中的靜態(tài)景物動起來，具有了動態(tài)美。靜態(tài)和動態(tài)景色的融合，在讀者腦中形成了變幻無窮的閱讀體驗。

三、話題鏈

心理學研究表明，方位模式是兩個或更多對象（或對象的不同部分）和大腦中的形式之間的相對位置關系。在觀察認知對象的過程中，我們必須始終根據(jù)選定的參考點確定想要觀察和識別的方向，從而建立相應的、穩(wěn)定的空間關系。以這種方式構建的主題鏈被稱為“鏈式主題鏈”。在構建話語的過程中，表達必須遵循這種基本的認知模式。

例如，阿來的《一滴水經(jīng)過麗江》講述和描寫了“一滴水”的經(jīng)歷。從空問和時間的維度，以“一滴水”的視角描寫了麗江的地理環(huán)境、自然風光、歷史發(fā)展、當代風貌、文物古跡、地方風俗和人民的生活狀態(tài)等。但是，如果我們仔細閱讀，認真梳理作者的寫作思路，就會發(fā)現(xiàn)文中的空間維度是主線。

第一部分是從上而下的空間順序，從雪峰直入地下。這一部分標志空間維度的詞句有“玉龍雪山頂上”“緩緩向下流動”“撲向山下”“經(jīng)過”“奔流到了麗江壩放牧著牛羊的草甸上”。從“頂上”到“撲向山下”再到“奔流到草甸”，這就是一個從上到下的空間主題鏈。在這個主題鏈之下，所有的描寫都是從上到下的：“一路上，經(jīng)過了許多高大挺拔的樹。名叫松與杉。還有更多的樹開滿鮮花，叫作杜鵑，叫作山茶。經(jīng)過馬幫來往的驛道，經(jīng)過納西族村莊里的人們，他們都在說：麗江壩，麗江壩。那真是一個山間美麗的大盆地?！睆摹皹洹蓖碌健磅r花”，再往下到“麗江壩”，形成一個動態(tài)的流動視角，讀者也跟著這滴水，感受和欣賞一路的美麗景色和麗江的滄桑歷史。

第二部分則采用水平移動的空問順序。從“閘口-大水車-玉河-小橋-小店-玉器店-院子-書畫店-水壺”，最后回到河里，這是一條完整而清晰的路徑。在這條路徑上，麗江的風土人情和當代風貌一一展現(xiàn)出來。尤其是“我經(jīng)過叮叮當當敲打著銀器的小店……經(jīng)過售賣納西族東巴象形文字的字畫店”，采用了指稱聚焦的語篇技巧，以空間的變化，將銀器、翡翠、老者、音樂和文字等富有詩性和麗江意味的意象連綴起來，如流水般流暢而靈動。這些意象的組合使文字具有了靈性，給讀者留下豐富的想象空間。

“如果把阿來的小說比作崇高厚重的巍巍昆侖，那么他的散文就是涓涓流淌的溪流，以其清澈和純凈，洗滌著人類疲憊的靈魂，帶給人非凡尋常的審美感受?！睆目臻g主題鏈結構的角度看，本文并不只是作者單純向人們訴說麗江古城的歷史、現(xiàn)在和未來，以及遠離塵世喧囂的那份伊甸園式的審美感受，更是在用富有層次和方位的語言，展示這種審美情趣和審美感受。

四、文化語境

作為整個語言系統(tǒng)的社會環(huán)境的語境稱為文化語境。語境為我們全方位地準確理解和傳達語篇中字、詞、句等各語言結構所表示的意義提供了一個依據(jù)。語篇所具有的含義主要是依賴于語境產(chǎn)生的，在特定的語境中往往形成特定的語篇模式、語篇結構和語篇語言。在不同的社會文化環(huán)境中，人們制造、使用的語篇會有所不同，因為不同語篇建構的是不同的個人經(jīng)驗和社會文化現(xiàn)實。因此，語篇分析要從語境入手，這對于正確理解語篇具有重要意義。

例如，《在長江源頭各拉丹冬》一文中出現(xiàn)了“巨人”“雕塑感”“尊容”“圣地”“奇美令人眩暈”“瓊瑤仙境”等詞語。作者筆下的各種景物具有雄偉、圣潔、瑰奇的特點。隨著行蹤和景物的變化，作者“所感”也發(fā)生著變化。遠眺雪山時，感到雄偉和神秘;張望冰峰和冰河時，感嘆造物主的創(chuàng)造力;身處冰窟時，感慨自然永恒的存在和漫長的變化;傾聽水聲時，想象即將演繹出的長江故事，所有這些都是展示作者對藏北這片土地濃郁的、近似宗教崇拜的情感。

之所以會產(chǎn)生這樣的情感和充滿這種情感的文字，是因為作者馬麗華對自然充滿了敬畏和敬仰。從1976年“被一種很單純的熱情、理想、信念所鼓舞”而進入西藏工作，這片土地和這片土地上的文化已經(jīng)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而藏北之于我，也絕非一個牧區(qū)地名，一個地理概念，一群生活在那里的人，應該是一種意識和境界。精神生活中的某些什么，是否長存在那地方了?！闭驗椤对陂L江源頭各拉丹冬》一文是作者在這樣的文化語境中的作品，才有了無論是簡筆勾勒，還是詳細描寫，都會讓讀者感受到各拉丹冬雪山的變化多端及男性氣質。同時，馬麗華作為一名“苦難美至上主義者”，也使得文中出現(xiàn)反復敘寫身體痛苦并不斷加重的語言。其實這是她在表達對自然的敬畏。

游記是一種比較常見的文學體裁，統(tǒng)編本教材八年級下冊安排了游記單元，既體現(xiàn)“文體學習”的主線，也有助于學生通過集中學習，了解游記這一文體。但是編者有著更深的用意，即“將這樣幾篇游記組合在一起，有助于展示游記自由多樣的特點，打破語文教學中對游記的一些刻板印象”。另外，我們在寫景散文和游記的教學中經(jīng)常強調“融情于景”“寫景抒情”，這當然是正確的。可如果僅僅強調這一點，無疑弱化了游記散文的文體特征。因此，我們要在保證基本的知識點和能力點教學的基礎上，進行基于語篇的分析?；谡Z篇的游記散文文本解讀有可能為我們的游記散文教學提供一條新的路徑，有效促進學生閱讀素養(yǎng)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