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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剛經(jīng)》簡論

2019-05-31 01:43余秋雨
美文 2019年11期
關鍵詞:釋迦牟尼佛法定位

余秋雨

《金剛經(jīng)》全名《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是大乘佛教中流傳最廣的基本經(jīng)典。公元402年由鳩摩羅什翻譯成漢文,后來還出現(xiàn)過六七個譯本,但大家讀得最多的,還是鳩摩羅什的那一種。前不久我用大字行書全部恭錄的,也是這個譯本。我居然整整書寫了一百四十幅宣紙,連在一起懸掛,長達六十多米,將來刻成石碑,會是一個不小的景觀?,F(xiàn)在國內(nèi)幾個佛教圣地鐫刻了我手書的《心經(jīng)》石碑,而《金剛經(jīng)》的篇幅又比《心經(jīng)》長了十七倍。

相傳禪宗的六祖慧能聽到《金剛經(jīng)》中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便心明得悟,因此這部經(jīng)也就成了禪宗中南宗的主要經(jīng)典。這是中國佛教對原始經(jīng)典的隆重選擇,也是我用那么多功夫來書寫的原因之一。

《金剛經(jīng)》歷來有很多注疏、講解、研討,但這些著作往往比《金剛經(jīng)》本文更為復雜和艱澀,改變了它明快的風格,更不適合大批經(jīng)常念誦它的信眾。在當代,又有一些研究者把它歸納得過于概念化,而且僅用幾句話了斷。讓人很難相信,它如果真是這樣,怎么會延綿成千百年的晨鐘暮鼓?

我與歷來的研究者稍有不同的是,除了經(jīng)義之外,還關注它的文學品質。這一點,讀過我的《老子今譯》的朋友,一定很有印象。何況,佛教在傳播過程中比老子的生平更有詩意。我曾經(jīng)花費很長時間和巨大精力到尼泊爾和印度,一一朝拜了釋迦牟尼出生、苦修、悟道、講經(jīng)、行腳的各個遺址,覺得那真是一部由思想和腳步一起寫下的宏大史詩。這種整體的史詩風貌,也體現(xiàn)在很多經(jīng)文中,《金剛經(jīng)》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極具代表性。

習慣于理論歸納的當代學者,一定會覺得《金剛經(jīng)》在行文中包含了太多近似句式的輪番重復。他們或許會想,繞來繞去,不就是這么個意思嗎?但他們不知,這是一場千人聚會中的慧語鋪陳,比較適合詩歌、對唱中經(jīng)常運用的重疊結構和回旋語態(tài)。在詩歌中我們經(jīng)??吹?,同樣的白云,同樣的清風,同樣的草原,只是馬蹄的深淺有了差異。于是,詩人就要重復那么多同樣詞句,來烘托那一點差異。在一次次“大同小異”中,“大同”體現(xiàn)整體節(jié)奏,“小異”體現(xiàn)特殊命題,兩相扶持,走向詩和哲理。

真正偉大的宗教,并不要求信眾陷入密集的概念叢林,而只要求簡明記誦。一聲聲佛號,一次次禮拜,都是重復的,并在重復中抵拒以復雜形態(tài)出現(xiàn)的騷擾。在很多情況下,人們甚至只看到寺門,聽到鐘聲,面對袈裟,就已領悟了一種宗教境界。因此,簡明,是一種宗教成熟的標志。如果是一種充滿詩意的簡明,那就更加合乎天道。

我在用大字行書恭錄《金剛經(jīng)》的時候,那么多白天黑夜,經(jīng)常反復書寫“須菩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于意云何”“何以故”等語句,便心生寧靜,就像在廟宇中一遍遍傾聽經(jīng)誦和木魚的聲音。

由此產(chǎn)生一個想法,能否把自己在書寫過程中的感受向讀者報告?不是講解,不是注釋,而是有感而發(fā),既顯得輕松,又更靠近文學。我想,我的不少研究西方現(xiàn)代派的學生讀了一定會很驚訝:居然有那么多比“現(xiàn)代哲理”更徹底的思維,早在古代已經(jīng)可以隨口吐出,而且在問答之間的語流,竟是那么美好。

《金剛經(jīng)》的開頭,是一番純粹的文學描寫,與一般的經(jīng)文截然不同。

本文也不艱深,但我還是翻譯了一下,以求與后面的行文統(tǒng)一。開頭是這樣的——

那時,佛祖釋迦牟尼與一千二百五十位大弟子和追隨者一起,在舍衛(wèi)國的祗樹給孤獨園。吃飯時分,佛祖穿好衣服,拿著缽,走進舍衛(wèi)大城,去乞食。在城中依次乞食完后,就回到本處,吃完飯,收拾好衣缽,洗了腳,鋪好座位,坐了下來。

有一位叫須菩提的長老,與眾人在一起,這時站起身來。他袒露右肩,右膝著地,雙手合掌,恭敬地對佛祖說……

這個情景,寫得具體而又生動,傳達了釋迦牟尼和當時佛教團隊的生活形態(tài)。落腳的園子不小,擠得下一千多人。住在這么大的園子里,又有這么大的團隊,居然還要到城中依次乞食,這反映了當時印度佛教的一種行為信仰。那么,這一千多人都跟著他進城去乞食么?那是一支多么龐大的隊伍啊,城中的住戶會有什么感覺?當然,這一千多人除了弟子,還有一般的追隨者。一般的追隨者大多并未出家,可能不必乞食了,那么必須乞食的人有多少?

乞了食,并不在城中吃,還要回到園子里來。吃了還要洗腳,然后鋪好坐墊坐下來,開始對話式的傳道。

這就引出了第二主角:須菩提。這位大弟子已經(jīng)頗有聲望,但他提問時還是表現(xiàn)出一系列動作:袒露右肩,右膝著地,雙手合十……一派虔誠。

這個開頭當然不是閑筆。釋迦牟尼的透徹生態(tài)正好印證了他的透徹主張,而且,由他的日常生活引向一種千人聚集的盛大,而這種盛大正是闡述經(jīng)義的背景。大弟子須菩提的恭敬,又讓盛大的聚集增添了崇高的氣氛。

這個開頭,又與《金剛經(jīng)》的結尾構成呼應。那是在釋迦牟尼講經(jīng)結束之后,仍然由須菩提長老引頭,帶動各位男女弟子和在家信眾,甚至聯(lián)通一切“不在場卻聽到了”的高人,皆大歡喜,表示一定信受奉行。

如此開頭和結尾,使中間的講經(jīng)內(nèi)容進入了情節(jié),進入了場景,進入了可以切身感覺的生命呼應。于是,在這里,美學收納了經(jīng)學,文學安頓了佛學。

釋迦牟尼在講經(jīng)過程中,不斷地呼叫須菩提的名字,這又讓情節(jié)貫通,讓對話延續(xù),使千人演講變成了兩人交談,眾人旁聽,并由此增加了親切感。

有些現(xiàn)代學者在講解《金剛經(jīng)》的時候刪略了這個開頭,實在可惜。

須菩提長老向釋迦牟尼提出的,是一個最根本的問題:“修行者如果想追求無上正等正覺,應該如何執(zhí)守、降伏自己的心?”

這里出現(xiàn)了一個重要概念:“無上正等正覺”。這是佛教的基本命題,所以須菩提隨口吐出,不必向其他弟子解釋。“無上正等正覺”,在鳩摩羅什的譯本中由梵語音譯,叫作“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也就是我在恭錄經(jīng)文時重復度最高的九個字。鳩摩羅什選擇音譯,證明直譯非常困難。但我們還是要勉為其難地解釋一下。這里出現(xiàn)兩個“三”字,不是數(shù)字,而是音譯而來,現(xiàn)在西文譯寫為sam,表示一種正確的段位?!懊辍保鉃椤捌降取?“菩提”,意為“覺悟”。因此,“三藐三菩提”,可簡單地翻譯為“正等正覺”。前面加一個修飾詞“阿耨多羅”,意為“至高無上”。連在一起,這九字梵語音譯,可以大致解釋為六字漢語組合:“無上正等正覺”。

這已經(jīng)觸及佛理的核心,我們可以從反面說得比較明白。一般人看世界,看生活,總是界線重重,欲念重重。界線阻止了天下平等,欲念阻止了正常知覺。因此,只有“正等正覺”,才能擺脫界線,擺脫欲念,使一切回到“正”。這也就是說,追求至高無上的“正等正覺”,是一切修行者的起點。

須菩提長老由此問釋迦牟尼,追求有了,起點有了,接下來,該怎么守住,怎么來降伏自己的心?原文為“云何應???云何降伏其心?”

釋迦牟尼當然也不必再論述基本命題“無上正等正覺”了,作為最優(yōu)秀的導師,他不做針鋒相對地直接回答,而是巧妙地轉移了提問者的話題,把問題推到了新的高度。

他說,一切生命,不管是怎么產(chǎn)生的,也不管是有色、無色、有想、無想,都應該獲得引渡,使它們擺脫生死輪回,進入涅槃境界。但是請注意,修行者如果認定自己引渡了各種各樣的生命,有了這種認定就未必真有效果,結果很可能誰也引渡不了。這是為什么?因為你心里有了自己與他人的區(qū)別,有了各種各樣不同的相狀,那就不是真正的修行者了。

這就出現(xiàn)了釋迦牟尼獨特的精神坐標。大家都在高喊引渡,他卻在警惕,在引渡者心目中,自己與被引渡者是否平等。

如果把事情移到釋迦牟尼身后的世界上來,我們就能發(fā)現(xiàn),很多好心人都在主張“拯救他人”“指引他人”“開導他人”,卻需要認真問一問,你們這些“拯救者”“指引者”“開導者”的心中,自己與“被拯救者”“被指引者”“被開導者”究竟有什么區(qū)別?你們是否把自己的形象定位,打理得太高大、太強勢了?

天下的大麻煩,常常就是由那些“拯救者”“指引者”“開導者”帶來的,因為他們把天下人心分割了,對立了。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的態(tài)度,更是因為他們?yōu)樽约涸O定了特殊的身份和資格。他們也許是善良的人,但是卻給自己制造了一種居高臨下、永遠正面的形象定位,于是也給對方制造了一種負面的形象定位。因此,他們?yōu)樾蜗蠖ㄎ欢鴬^斗,對方隨之也為形象定位而反抗,麻煩由此產(chǎn)生,并且越鬧越大。在這個過程中,各種新的形象定位又不斷衍生,使世界變得既亢奮,又疲憊,既分裂,又混亂,無可收拾。

這里所說的“形象定位”,就是佛教中常用的一個概念:相狀。在更多的時候,只是單說一個字:“相”。

對于“相狀”“相”,釋迦牟尼的態(tài)度很明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一切諸相,即是非相”。也就是說,他要求人們對于各種各樣的“形象定位”,都要看破,不留余地。他要人們明白,那一切,“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虛空不實,轉瞬即逝。

看破相狀,是《金剛經(jīng)》的精髓所在??雌葡酄?,非常艱難,又非常重要,所以要用回旋式的包圍圈,反復強調(diào)。

說到人們最為執(zhí)著的“相狀”,釋迦牟尼舉出“我相”“人相”“眾人相”“壽者相”這四種。那就是:自己的形象定位,對方的形象定位,眾人的形象定位,長者的形象定位。在他看來,正是這幾種形象定位,把人纏住了,纏僵了,纏死了。其實往深里看,這些形象定位都是虛設的,不真實的,萬萬不可執(zhí)著。

這種種“相”,包含著對生命的一系列誤會。既是對自己生命的誤會,對別人生命的誤會,又是對集體生命的誤會,對時間生命的誤會。這幾種誤會中,對自己的和別人的誤會容易理解,但是,對于以眾人名義所代表的集體生命,以長者面目所代表的時間生命(或稱歷史生命),卻很難正視。直到今天,一講到人山人海的“眾人”,或悠久漫長的“歷史”,常常讓人徒生恭敬,失去了正等正覺。

在這里,我不妨就“眾人相”的虛妄,來談談自己的切身感受。我在年輕時代所遇到的“文革”浩劫,可稱之為“眾人相”的大囂張、大禍害。但當?shù)満倓偨Y束,前不久還浩浩蕩蕩的“眾人相”卻找不到了,原來一切都是假冒。我父親被關押十年,我叔叔被迫害致死,都是什么人造成的?我在浩劫過去之后反復查問,回答是“革命群眾”,也就是“眾人”。但是,直到今天,我父親和叔叔的墳墓上草生草枯不知多少年了,也找不到任何一個傷害他們的“革命群眾”。這一事實,足以印證“眾人相”的虛妄。其實,《金剛經(jīng)》要破除的“眾人相”,并不僅僅在中國惹禍,請看世界各地萬眾聚集的“眾人相”,又有多少虛妄?

至于“壽者相”,當然不是指“長壽者之相”,因為這樣解釋無法與“我相”“人相”“眾人相”并立。有的學者把它解釋成“永生不滅的相狀”,或“事物生滅的存在”,這又過于概念化了,而《金剛經(jīng)》在這里所排列的,是四種形象定位。因此我在上文把它解釋成以長者面目所代表的時間生命和歷史生命。對于這種“相”的識破,難度也很大。試想,如果把時間和歷史都變成一個個“相”壓在各種事情之上,那么,一切新生的、年輕的、初始的存在都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天下還有生機嗎?問題是,那種道貌岸然、陳詞濫調(diào)的“壽者相”也都只是表演而已。表演什么?表演遠年的幽靈曾經(jīng)一次次給自己“托夢”,讓它們復活,其實并不真實。

總之,正是“我相”“人相”“眾人相”“壽者相”造成了世間的不平等、不正常,也就是阻礙了人們追求的“無上正等正覺”,破壞了“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反觀人類的一個共通誤區(qū),就是不斷地給自己和他人“造相”,正面的相、負面的相、高貴的相、威脅的相、無敵的相、受欺的相……一切困厄皆由此而生,卻永遠樂此不疲。即使是聰明智慧的人群,也很難完全擺脫“相”的羈絆。

釋迦牟尼在《金剛經(jīng)》里還與須菩提長老討論了小乘佛教在這個問題上的局限。他們談到了小乘佛教里通過修行所達到的幾個果位,例如,須陀洹果位、斯陀含果位、阿那含果位、阿羅漢果位。這些果位,在斷滅三界、斷滅煩惱、斷滅惑見、斷滅輪回上都做得很好,但又總是執(zhí)著于自己要進入什么、來往什么、拒絕什么等等目標,執(zhí)著于自己的相狀,那也就沒有抵達“無上正等正覺”。可見,要進入“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真不容易,要識破一切相狀真不容易。

相狀,與佛教里另一個概念“色”,緊密相關,都是指物質形態(tài)的形象定位。佛教往往把世界分為“三界”,即欲界、色界、無色界。欲界顯而易見,無論哪個教派都會為擺脫欲界而大下功夫;色界就麻煩了,因為其中包括著有血、有肉、有情的生命形態(tài),有不少教派為了吸引民眾常常采取溫和的中間路線。而釋迦牟尼則要求修行者以無色界作為方向,主張“無余涅槃”,達到修行的最高境界。

他在《金剛經(jīng)》里提出,“不應住色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這里所說的“住”,是指執(zhí)守、執(zhí)著。所謂“住色”,就是執(zhí)著于形象定位,包括生命形態(tài)的定位。我們的心,只有不被“色”和“相”鎖住,擺脫對“色”和“相”的執(zhí)著,才能“生其心”,才有心靈的自由空間。

說到這里,釋迦牟尼也就回答了須菩提開場時提出的問題。如何執(zhí)守?回答是:不能執(zhí)守,一旦執(zhí)守就會陷入迷妄;如何降伏其心?回答是:不是降伏其心,而是首先是降伏相狀。須菩提剛剛提問的時候,釋迦牟尼把問題暫時擱置,卻帶領他進入一種“別樣思維”,然后水到渠成,全然解決。這真是高超的答問智慧。

釋迦牟尼為什么會認為一切相狀都不可信?這與他在菩提樹下終于開悟的要旨有關,因為相狀正是他悟得的“緣起性空”這個原理中“緣起”的部分外象,本性為空。明明是“性空”卻要翻騰出那么多外象來誘人、惑人,當然應該看破。釋迦牟尼在很多地方論述過“緣起性空”,在《心經(jīng)》中又把“空”闡釋得非常全面,讀者可參閱我研究《心經(jīng)》的文章《讀經(jīng)修行》。釋迦牟尼正因為已經(jīng)在這個問題上徹底開悟,所以不斷提醒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最容易上當?shù)氖窍酄睢V挥邪阉鼈兛雌?,才能放下煩惱,獲得自在。《金剛經(jīng)》由此找到了自己的論述重心。

《金剛經(jīng)》特別舉出了一系列非常吸引常人的相狀,然后指出它們都虛妄不實。

例如,人們常說“莊嚴佛土”?!扒f嚴”就是一種相狀,因此佛說,世上并無真正的“莊嚴”可言,大談“莊嚴”就是不莊嚴。

又如,說一個人就像須彌山一樣高大巍峨。佛說,沒有這樣的身體,沒有這樣的高大,沒有這樣的相狀。

再如,說一個人“具足色身”,也就是擁有了圓滿而完備的形象。其實在佛看來,不存在“具足色身”,那只是一種假象。

…… ……

我們常人所執(zhí)守的“相狀”,并沒有那么莊嚴,那么高大,那么圓滿,那么完備,卻還是把它們看成了生活的依據(jù)、生命的依賴。例如職位、身價、家世、單位、稱號等等,并為它們煎熬、競爭、覬覦,增加了自己和別人的無數(shù)煩惱,增加了人世間的不安全。其實,大家是在為假象而征戰(zhàn),為虛妄而遭殃。

正因為危害如此之大,所以釋迦牟尼在《金剛經(jīng)》里建立了一種艱深而有趣的否定結構。請注意,不是個別性的否定,而是以結構所做出的整體性否定。這種否定結構,把種種相狀全部裝了進去。例如——

“所言善法者,如來說即非善,是名善法”;

“凡夫者,如來說即非凡夫,是名凡夫”;

“諸微塵,如來說非微塵,是名微塵”;

“眾生眾生者,如來說非眾生,是名眾生”;

“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

“忍辱波羅蜜,如來說非忍辱波羅蜜,是名忍辱波羅蜜”;

…… ……

這一系列否定結構,一般是先提出一個常用相狀,然后由佛(如來)來否定,否定之后再說明,正因為不是,才有了這個假名。

在這里,除了否定相狀之外,還否定了隨之而來的名,而且否定得頗為諷刺,頗為幽默。

上面舉的這幾句,如果用這種幽默的口氣來說,確實是對“名”構成了不小的嘲謔——

是善法嗎?佛說不是善法,所以老是叫“善法”;

是凡夫嗎?佛說不是凡夫,所以老是叫“凡夫”;

是微塵嗎?佛說不是微塵,所以老是叫“微塵”;

是民眾嗎?佛說不是,所以老是叫“民眾”;

是第一引渡智慧嗎?佛說不是,所以老是叫“第一引渡”;

是忍辱引渡智慧嗎?佛說不是,所以老是叫“忍辱引渡”;

…… ……

如果用這樣的否定結構來環(huán)視世間諸物,各種相狀的名號也就變成了自我否定——

是專家嗎?因為不是,所以老是叫“專家”;是君子嗎?因為不是,所以老是叫“君子”;是美女嗎?因為不是,所以老是叫“美女”;······

在《金剛經(jīng)》看來,為各種相狀所加的“名”,其實都是冒充。冒充不僅僅是為了騙人,而且也變成了自我認定和世間認定,因此問題更加嚴重。

然而,對一般人來說,把一切相狀都看成假象,可能會使自己失去依靠,從而產(chǎn)生驚懼、恐怖、畏怯。對此,佛祖要求修行者在擺脫各種相狀時要“不驚、不怖、不畏”。他以自己的例子說明,只有擺脫了相狀,才能真正做到“不驚、不怖、不畏”。他說那年,殘暴的歌利王要割截他的肢體,他因為早已不在乎自己身體的相狀,所以“不驚、不怖、不畏”,結果反倒使歌利王大為震撼。

由此反證,人世間的種種驚懼、恐怖、畏怯,都因相狀而生,也就是擔心失去相狀。如果完全不在乎相狀,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擺脫相狀而“不驚、不怖、不畏”,這在釋迦牟尼看來也是十分稀少而珍貴的品德,那就是我們所景仰的“萬難不避、萬險不退”的大雄精神?!按笮邸本褚簿褪墙饎偩瘢袊鸾趟聫R總習慣把供奉佛祖的主殿名之為“大雄寶殿”,即與此有關。因此,每次看到“大雄寶殿”,我都會想到《金剛經(jīng)》。

中國民間歷來傳說,《金剛經(jīng)》具有明顯的“辟邪”功效,大概也就是依仗著大雄精神和金剛精神吧?

《金剛經(jīng)》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它一再指出,人們?nèi)绻孕螒B(tài)和聲音來顯擺和求索,便是“邪道”,背離了如來“無所從來,亦無所去”的自如神韻。修行者只有擺脫對于聲音、香氣、味道、觸覺、言語、形態(tài)等等相狀的執(zhí)著,才能走出黑暗,看見陽光。如果修行者能夠不是拿物質來布施,拿金、銀、琉璃、瑪瑙等等寶貝來布施,而是以《金剛經(jīng)》所傳揚的“無上正等正覺”來布施,以超越種種相狀的自如之心來布施,那就必將平復世間狂亂之心,獲得真正的福德。而且,永遠功德無量。

釋迦牟尼認為,執(zhí)著于相狀,必然因分割了天下而讓自己和他人都變得狹隘和瑣小。如果反過來,不執(zhí)著相狀了,精神天地就會變得很大,令人神往。

請聽他與須菩提的一段對話——

釋迦牟尼:須菩提,東方的空間,可以思量么?

須菩提:不可以,世尊。

釋迦牟尼:那么,南方、西方、北方,這四維空間可以思量么?

須菩提:不可以,世尊。

釋迦牟尼:須菩提,菩薩不執(zhí)著于相狀的布施,所以他的福德就像東、南、西、北四方上下一樣,不可思量。

在釋迦牟尼看來,無邊無際的大,就可能產(chǎn)生無邊無際的福德。種種相狀,就是通向無邊無際境界的絆腳石,所以一定要清除。一旦清除,必有非常美好的結果。

因此他覺得,闡述這個道理的《金剛經(jīng)》,“經(jīng)義不可思議,果報不可思議”。

《金剛經(jīng)》也遇到了一個棘手的問題。它在主張擺脫一切相狀的時候,終究會自問:佛法,是不是也算是一種要人們執(zhí)守的相狀?

對此,《金剛經(jīng)》顯得非常坦誠。它認為,佛法本不固定,沒有執(zhí)守的理由。人世間一切對固定目標的執(zhí)守,都應該放棄。如果要人們必須執(zhí)守佛法的相狀,那么,人們也有理由去執(zhí)守別的相狀了。如果要人們一味執(zhí)守佛法的相狀,那么人們隨之就會指責“非佛法”了,而指責“非佛法”就離開了佛的包容真諦。因此,《金剛經(jīng)》說,“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

《金剛經(jīng)》認為,一般在佛教團隊中所說的佛法,只是讓人渡河的船筏。人們到了彼岸就必須舍棄船筏,佛法也是這樣,遲早會被舍棄。何況,我們平常見到的那么多“法”,并不是正的佛法。

這個意思,《金剛經(jīng)》里的原話是:“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p>

船筏的比喻,又很文學。一個小比喻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只有文學做得到。

連佛法都可以像船筏一樣被舍棄,這給中國的禪宗帶來極大的啟發(fā),增加了其他宗教所少有的精神自由度。對此且不作細論,可參閱我的著作《修行三階》中講述禪宗的章節(jié)。

最后,要說說《金剛經(jīng)》這個名稱了。前面說過,全名叫《金剛般若波羅蜜經(jīng)》,“般若”是指大智慧;“波羅蜜”是指引渡;引領詞“金剛”,當然是指精堅不摧之志。因此,合在一起,“金剛波羅蜜多”,意為“以大決心大智慧引渡”,或者說,以金剛智慧引渡。如果不用梵語音譯而只用漢語,此經(jīng)也可稱之為《金剛智度經(jīng)》。但是,鳩摩羅什的譯名已成經(jīng)典,不必擅改,因此還是簡稱為《金剛經(jīng)》吧。

此經(jīng)雖然長達五千多字,但意思卻很簡明:識破相狀,放棄執(zhí)守,抵達至高無上的正等正覺。在釋迦牟尼的各種經(jīng)論主旨中,這就是《金剛經(jīng)》的分工使命,它完成得很充分。

那就還是讓那句佛誦來結束本文: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我手書的六十余米《金剛經(jīng)》全文,今后不管收入何書,展覽何處,都會有本文跟隨,以表達當代學人的拜讀之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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