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施叔青的《香港三部曲》是一篇女性主義的代表作。本文擬從女性主義批評視角分析深受殖民統(tǒng)治和男性中心主義壓迫下黃得云女性自我意識的缺失，到黃得云女性自我意識最終覺醒的過程，最后分析女性主義批評視域下《香港三部曲》的意義。

關(guān)鍵詞：女性主義;自我意識缺失;自我意識覺醒;消解男權(quán)

作者簡介：吳黎黎（1996-），江蘇師范大學文學院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生。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14-0-02

一、女性主義批評與《香港三部曲》

作為一種文藝理論，女性主義批評“主要是指在文學批評中以‘女性主義為主要立場和角度的批評?！盵1]這個理論興盛于20世紀60年代到70年代的歐美國家，80年代被中國學者廣泛譯介，成為文學批評的組成部分被運用到文學領(lǐng)域。女性主義批評主要分為三大發(fā)展階段：第一階段從19世紀五十年代到20世紀五、六十年代。這一階段強調(diào)的是“女權(quán)”，追求女性同男性一樣平等的權(quán)利;第二階段從1968年至20世紀80年代，主要強調(diào)的是“女性”，關(guān)注性別差異，女性自身的獨特性，將女性和男性放在對立面;第三階段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女性主義發(fā)展到關(guān)注“女人”的階段，反對男女對立或是女性一元論，同樣尊重男性和女性的價值和尊嚴，鼓勵完善和發(fā)展健康人性。施叔青的長篇小說《香港三部曲》便是一篇女性主義的代表作。正如施叔青自己所說的那樣：“我有女性主義的自覺，用想象力創(chuàng)造出‘香港三部曲中黃得云這樣一個人物。我寫‘香港三部曲花了很多時間，把頭發(fā)都寫白了，就是為了要闡述一個道理：在長篇小說，所謂的‘大河小說，不管是在中國還是海外，好像絕大部分都是男作家寫的。所謂的‘大敘述，男作家筆下的人物，都是寫帝王、將相、英雄。男作家筆下的女性，就是所謂的‘小敘述，寫一些‘茶杯里的風波、婚姻、家里的瑣事。我就很不服氣，我要把女作家在‘大河小說里缺席的位置奪回來?！盵2]《香港三部曲》以無家妓女發(fā)家史開端，以墮落荒島為世紀舞臺， 消解男性主權(quán)以及以男性為主導的權(quán)威中心?？梢哉f是一部理解女性主義批評的完美作品。在《香港三部曲》中，施叔青刻畫了一個立體的，豐滿的，不斷變化的妓女黃得云形象。黃得云出生于東莞，在給弟弟祈福時被拐賣到香港為妓。愛上英國人亞當·史密斯的孩子，卻被孩子的生父一腳踢開。想和懦弱的中國人屈亞炳過普通平淡日子卻又被無情地拋棄。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黃得云為典當界名人十一姑做讀報女傭，并在十一姑的幫助下，學會典當交易，慢慢地積攢原始資本，大量購地，最終發(fā)跡起來。黃得云這個悲慘不幸的女人，十三歲便被拐賣，又被迫成為妓女，一步步的步入男性的話語勢力范圍內(nèi)又慢慢地憑借自己的努力，從依附男性、自我缺失到正視自我、獨立自強，最終實現(xiàn)了對自我的救贖。本文擬從女性主義批評視角分析深受殖民統(tǒng)治和男性中心主義壓迫下黃得云女性自我意識的缺失，到黃得云女性自我意識最終覺醒的過程，最后分析女性主義批評視域下《香港三部曲》的意義。

二、黃得云女性自我意識的缺失與覺醒

（一）依附男性：女性自我意識的缺失。

黃得云十三歲時，為自己生病的弟弟祈福，兩眼一抹黑，就被人拐賣到香港。由于當年英國殖民者頒布了禁止買賣奴婢的政策，黃得云得以逃脫為奴的命運?？烧l知，她又被賣到更為糟糕的妓院。在妓院，黃得云被調(diào)教成一個出色的妓女，出賣自己的身體。就在這時，黃得云遇到了她人生中第一個愛人，英國人亞當·史密斯，她本以為史密斯是她的人生歸宿，是她終身的依附對象。但史密斯只把黃得云當成最下等的娼妓，把在殖民地香港受到的屈辱不快全都發(fā)泄在可憐的黃得云身上，把她當成泄欲的工具。在史密斯看來，黃得云是卑賤的，是惡魔，是女妖，而他的英國初戀情人安妮是純潔的，是女神，是天使。但其實，史密斯深愛著黃得云，只是因為她是卑賤的黃皮膚的中國人，而他是高高在上的英國殖民者，身份和地位的差距讓他們的愛情還沒萌芽，就已經(jīng)死去。黃得云這個悲慘的女人，十三歲就被拐賣到香港被調(diào)教成妓女，但是她一直渴望從良。當時的時代背景下，女性意識普遍還沒有覺醒，她只能寄希望于男性史密斯身上，希望能得到史密斯的庇佑，讓她安穩(wěn)度日。此時，她將人格的獨立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女性自我意識缺失。但是，史密斯向往的是純潔的西方女性，而不是卑賤的黃得云。因此，即使黃得云懷了他的孩子，也被他無情地拋棄，黃得云生活無所依靠。此時，受史密斯之托給黃得云送遣散費的中國人屈亞炳被她的美貌吸引，一步一步地將她占有。屈亞炳是一個在殖民架構(gòu)中被迫處于陰位的去勢男人，面對殖民者，他唯唯諾諾，誠惶誠恐，在英國人面前低眉順目，惺惺作態(tài)。盡管屈亞炳是這樣不堪的形象，但黃得云為了孩子有父親，不受他人冷眼，還是屈膝于屈亞炳。和屈亞炳在一起后，她精心照顧屈亞炳的生活起居，一年四季勞作、操持著這個家。“此時黃得云胭脂散去，成為過尋常日子的家庭主婦。作品相應(yīng)地改用平淡無奇的文字縷縷細述其柴米油鹽的市民生活，以別于第一部的古艷濃郁之詞，在自我顛覆的創(chuàng)作中尋求寫作空間拓展。如“她幫他縫衣做鞋，按時令煲湯給他進補，往返長春堂老中醫(yī)處，抓回茯苓、當歸等藥材”?！氨持⒆釉谠钌铣唇嫣m。旁邊瓦鍋文火燉著他愛吃的苦瓜排骨。熱油從炒菜鍋濺起，螫痛孩子細嫩的皮膚，娃娃哭了起來”，“竹椅擱了一只納了一半的鞋底，針腳疏密不一，一看即知初學不久的手藝，她為他納的鞋”。[3]黃得云再次將希望和未來寄托在屈亞炳身上，她沒有意識到靠自己的努力也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此時她不是一個獨立個體，而是相夫教子的妻子。她應(yīng)該有自己的獨立思想和生活方式，而不是依靠他人而活。事實證明，依靠男人的黃得云不久后因屈亞炳投靠洋人升職后另娶他人，她再次被拋棄。

（二）正視自我：黃得云女性自我意識的覺醒。

再一次被屈亞炳拋棄的黃得云，沒有選擇回妓院重操舊業(yè)，在鄰居周嫂的介紹下，黃得云為典當界名人十一姑讀報，并且通過自己勤奮好學，天資聰穎，漸漸地學到了很多投資知識。此外，她還一心一意地想讓她的兒子受到英語教育，不甘落后。此時她的女性自我意識開始初步覺醒。多年后，已入中年的黃得云憑借在十一姑手下學到的知識以及自己的全部積蓄，和她的兒子買下一塊土地，慢慢地發(fā)跡起來。黃得云終于過上不用依靠男人，自食其力的生活。此時的黃得云女性自我形象開始徹底覺醒，表現(xiàn)在她不再把自己當成男性的附庸，而是靠自己主宰命運，憑自己的努力與后天學習發(fā)家致富。“此前的黃得云，自幼喪父，傳統(tǒng)中的父親影像自始至終未曾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而她所遇到的男人，如史密斯和屈亞炳都是懦夫、小人、負心漢、花花公子。因此，在第三部《寂寞云園》中，有作為、有成就、創(chuàng)業(yè)發(fā)達的不是男性殖民者亞當史密斯，不是男性洋奴屈亞炳，而是妓女出身，被侮辱被損害的女性黃得云。在小說中，黃得云的成長顯然易見。她從被拐賣為妓、臣服于男人，到憧憬愛情、依賴男人，再到獨立自主、成就家業(yè)，是一部殖民地女性的成長史，展現(xiàn)了被壓迫婦女成長的心路歷程。”[4]黃得云從傳統(tǒng)女性到現(xiàn)代女性的轉(zhuǎn)變正體現(xiàn)了女性主義批評的立場與主張。傳統(tǒng)社會文化背景下，女性依附男性，是男性的附庸。而隨著女性主義的發(fā)展，女性作為獨立個體的價值被凸顯出來。女性不再是“在家從夫，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沒有話語權(quán)的群體，盡管社會上還有歧視女性的現(xiàn)象存在，但是女性各種和男性一樣的權(quán)力已經(jīng)基本上被實現(xiàn)。女性也可以憑借自己的努力實現(xiàn)自己想要的生活。任何想要人格獨立的的人前提是做到經(jīng)濟獨立，黃得云做到了。黃得云不再依靠男人獲得安全感，她走出了家庭，同時塑造了自己獨立的人格。

三、消解男權(quán)：女性主義批評視域下《香港三部曲》的意義

香港三部曲中的男性以亞當·史密斯，屈亞炳以及西恩·修洛為主要人物?！端泻分兄乜坍嫷氖侵趁裾呤访芩?，這一形象是英國殖民者的縮影。他來到香港與黃得云短暫地相戀，但是英國殖民者的身份使他看不起她，因此拋棄了有孕在身的黃得云。盡管他多年來一直在懷念黃得云，但是他一直都不敢正視這份愛情?！侗樯窖笞锨G》中著重刻畫是史密斯的手下屈亞炳，他在英國人面前低眉順目， 惺惺作態(tài)。對待黃得云，他既陷入她的情欲，又百般羞辱她。就是這樣的一個男性，最終也拋棄了黃得云。第三部《寂寞云園》刻畫了英國紳士西恩·修洛，他和黃得云真心相愛，卻沒辦法改變自己性無能的事實。這三個在黃得云生命中男性，史密斯懦弱怕事，屈亞炳冷酷無情，西恩·修洛卻是一個性無能者。他們顯然不符合傳統(tǒng)意義上男性的雄偉形象。在傳統(tǒng)的小說里，男性往往是像山一樣堅強的，女性要么是符合三從四德的傳統(tǒng)女性，要么是像潘金蓮一樣的淫婦。女性在小說里的地位和在生活里的地位一樣，都是男性的附庸?！暗谌澜缗酝划斪鲌F體和范疇自動地定義為： 宗教的（不進步）、家庭本位的（傳統(tǒng)的）、法律上不成熟的（仍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權(quán)利）、文盲的（無知）、居家的（落后）、有時是革命的（她們的國家正處于戰(zhàn)爭狀態(tài)，她們必須斗爭）?！盵5]但隨著女性主義的發(fā)展，女性意識的覺醒，作家們用自己的筆為女性立言。施叔青筆下的黃得云就是這樣的一個形象， 黃得云從根本上顛覆了傳統(tǒng)社會所要求的女性形象，她骨子里并不是賢良淑德，三從四德的女性。盡管她一開始迫于殖民統(tǒng)治和男性中心主義的壓迫，也曾將希望寄托于亞當·史密斯和屈亞炳，但是一經(jīng)他們的遺棄，黃得云并沒有呼天號地，一蹶不振，而是很快振作起來，她是一個堅強的女人。為妓女并不是她自己的選擇，她也時時刻刻希望自己從良，擺脫妓女的身份。她天資聰穎，才藝舉止以至英語會話等方面都很出色。她和傳統(tǒng)女性最大的不同就是她敢于走出家庭，不把家庭看成自己的全部。女性主義的羈絆正是家庭和母道。她是一個堅強且要強的女性，不把自己當成男性的附屬品。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規(guī)劃，她是一個傳奇的女子?！靶≌f借算命先生之口說黃得云‘女生男命，印堂平闊，眉精眼企，為白手興家之相，暗示她身上隱含的難得的自主自立意識?！盵6]妓女出身的黃得云依靠自己的努力與歷史機遇，漸漸的改頭換面，變成了有獨到眼光和豐厚資本的小資本家，完成了由依附男人到靠自己的努力成長起來的具有現(xiàn)代意識的女性?！断愀廴壳芬詿o家妓女發(fā)家史開端，以墮落荒島為世紀舞臺， 消解男性主權(quán)以及以男性為主導的權(quán)威中心?？梢哉f是一部理解女性主義批評的完美作品。

注釋：

[1]蔣達卓.洪治綱《文學批評教程》127頁;武漢大學出版社 2003年版.

[2]有故事的人——臺灣小說名家復旦座談.

[3]凌逾.女性主義建構(gòu)與殖民都市百年史——論施叔青的長篇小說《香港三部曲》[J].世界華文文學論壇，2003（04）：30-35.

[4]劉紅林.試論臺灣女性主義文學中的男性形象[J].華文文學，2001（02）：11-15.

[5]凌逾.女性主義建構(gòu)與殖民都市百年史——論施叔青的長篇小說《香港三部曲》[J].世界華文文學論.

[6]凌逾.女性主義建構(gòu)與殖民都市百年史——論施叔青的長篇小說《香港三部曲》[J].世界華文文學論.

參考文獻：

[1]施叔青：《香港三部曲》 ， 花城出版社， 1999 年版.

[2]蔣達卓.洪治綱《文學批評教程》127頁;武漢大學出版社 2003年版

[3]凌逾.女性主義建構(gòu)與殖民都市百年史——論施叔青的長篇小說《香港三部曲》[J].世界華文文學論.

[4] 劉紅林.試論臺灣女性主義文學中的男性形象[J].華文文學，2001（02）：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