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賓
我時常夢見泥鰍溝以及兒時和伙伴們在那兒捉泥鰍的情景。
泥鰍溝位于故鄉(xiāng)的西北面,是一條挺深的山谷,鄉(xiāng)親們習慣稱之為嵐子溝。在我上小學時,嵐子溝周圍的山上全是密匝匝、黑壓壓的松林和檗欏林。谷底有一條蜿蜒的山溪。溪邊長滿了柳林。那時,雨水特別多,只要有烏云過山,就會灑下一陣雨,所有的樹木花草都會張開手臂,讓雨水洗滌全身,讓雨水滋潤心田。雨水也不厭其煩地將它們梳洗裝扮得容光煥發(fā),楚楚動人,就連小石頭都洗得干干凈凈,紋理清晰。最有趣的是平日慵懶的山溪,這陣子驟來精神,好像一些天真爛漫的兒童湊在一起,興致勃發(fā),唱著嘹亮的歌兒,跑出幽深的嵐子溝,與其他溪水匯合一處,再向遠方流去。
那時,河水終年不竭,我和伙伴們有空就到河里摸魚。河里的魚可多啦,有白漂子魚、花啦板子魚、麥穗魚、鯽魚、泥鰍等。我們總是從村西下水,一直溯流捉到北河,每次都有收獲。
有一次雨后,我們在北河捉魚,一群小鯽魚仿佛故意與我們捉迷藏,將我們引進西北面的支流——嵐子溝。溪水有一尺多深,流勢并不湍急,柳樹遮掩其上,溪水綠瑩瑩的,宛若大山拋出的一匹綠色綢緞。我們儼然一群獵食的水鳥,緊緊地盯著水底。溪床上有時卵石雜陳,狀如一線戈壁,有時細沙平鋪,好似一片沙漠,小魚小蝦游動其上,無不歷歷在目。我們找了一陣子,不見小鯽魚的蹤影,莫非它們潛藏在石塊下面?我們不翻石塊則已,一翻驚訝不止,哎喲,石塊下面全是泥鰍,有的十幾條聚在一起,有的多達數(shù)十條,長的如手指,短的不盈寸,每塊石頭下面,每道石縫中,每處亂草里,沒有別的魚,全是黑不溜秋的泥鰍。從谷口到溪尾,比比皆是,數(shù)不勝數(shù)!真讓人不敢相信,這么一條嵐子溝,怎么會有這么多泥鰍,好像這一帶河流里的泥鰍全集中在這里,要商討什么重大事情一樣。如果把泥鰍比作人類的話,那么一窩泥鰍就是一個村落,整個嵐子溝就是一個泥鰍的鬧市,一個泥鰍的王國!
既然找不到那群小鯽魚,那就捉些泥鰍回去,給小貓小鴨解解饞。我們各自掐了一根狗尾巴草,捉到泥鰍就戳鰓穿好,轉眼工夫捉了一大串。
我見前面溪邊有四五條半尺多長的大泥鰍,不免喜出望外,招呼伙伴上前捕捉。一個伙伴捷足先登,近前一看,見它們的脖頸下呈暗紅色,身子綠綠的,尾巴是尖的,而泥鰍身上發(fā)黑且?guī)в邪唿c,尾巴是扁的。
伙伴大驚失色,說:“不好,是些小水蛇!”我們都怕蛇,也料定附近定然有條大水蛇在看護著它的孩子,不免魂飛魄散,奪路而逃,一口氣跑出了嵐子溝。我們都埋怨這泥鰍跟小水蛇長得何等相似,大可以假亂真,倘若把小水蛇握在手中,大水蛇來救它的孩子,那情景簡直不可想象!
打那之后,我們管嵐子溝叫“泥鰍溝”,但因心有余悸,輕易不到泥鰍溝里捉泥鰍。
如今,多年過去了,那山上的松樹少了許多,光禿禿的,加上降雨偏少,嵐子溝的山溪早已干涸了;再加上人們?yōu)E用農藥,河里的魚蝦已經絕跡,泥鰍溝可謂名存實亡了。我每逢回到故鄉(xiāng),沿河徜徉,望著西北面的泥鰍溝,就有悵然若失的感覺,心里也充滿了憂患意識。
泥鰍溝喲,你何時才能恢復原來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