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關(guān)良沛
我上中學(xué)時叛逆,輟學(xué)打工,父親把我揪回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強制讓我去上學(xué)。那時,我怨他、氣他。后來我終于考上了大學(xué),過上了他夢想的日子。
現(xiàn)在我們總是不知足,父母說句砸鍋賣鐵都要供你上學(xué),都會嗤之以鼻,回句那不是應(yīng)該的嘛。
父親犧牲了夢想,讓我踩在他的手掌上,看看世界。
人最大的悲哀就在于,拿著父母給予的物質(zhì),學(xué)著他們不懂的知識,見識他們沒有見識的世界,體驗他們沒有體驗過的人生,踩在他們的雙手上追逐夢想,到頭來,卻還嫌棄他們?nèi)绱吮孔尽?/p>
我見過父親還是少年時的樣子,隨性的發(fā)型,戴著復(fù)古眼鏡,斜挎一個帆布包,將地圖卷在手里,在古寺前笑傲風月。
父親換了數(shù)個工作,家里土坯房重蓋樓房,欠了大大小小的債務(wù),本就入不敷出的家庭,恰逢父親失去了肥皂廠的工作。那時,他不再是少年,而是有家的男人,少了不羈,多了擔當。
后來父親謀事,每天四五點起床,開著三馬子,與母親兩人去挺遠的地方收貨,一家一家地找塑料布。夏天的廢品站味道尤為刺鼻,他們就在烈日下,一點點裝了幾百斤的塑料布,蹭得手上、身上全是油污。
我是最喜又最厭下雨的,下雨天父母便不用出去干活。但天氣反復(fù)無常,明明晴空萬里,好幾次他們在回來的路上,就雷雨交加。那時候的三馬子還沒有棚,父母淋得一塌糊涂,車上的幾百斤塑料布被蓋上一層厚厚的塑料蓋子,用繩子捆住,倒是一點雨也沒沾。
父親擦一把臉上的雨水,脫下滿是泥沙的、大腳趾位置破了一個洞的布鞋,滿是喜悅地對我說,你猜我們今天掙了多少錢?
我從幾十猜到幾百,這一猜就是十幾年,他們這份差事,一干就是十幾年。從沒有棚的三馬子到有棚的,從外債一堆到無債一身輕,從我還是個黃毛丫頭到吾家有女初長成,從他還是個翩翩少年到油膩的中年男人。
他四十四歲的時候,我送給他一套《魯迅全集》,父親煞是珍惜。他愛書,嗜書成癮,也常教育我,讓我寫作一定要寫真情實感,自己都打動不了,就不會打動別人。
今日是父親的四十九歲生日。母親與我說,今日給他做長壽面,愿他平安。那我便愿父親一生喜樂,我最大的快樂,就是你快樂。
這年,你四十九歲,還是我心中最好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