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旭梅
啟蒙:叫醒理智的無能為力
啟明星落下了,陽光從窗子灑入,填滿了整個屋子,揚起了沉睡許久的微塵,喚醒了蜷縮在角落取暖的生物,大件的家具也锃亮了,只有人仍舊躺在溫暖之下,一動不動。
這人,可能在真睡,即使在再刺激的條件下,他也仍在做夢;也或許在假寐,故意麻痹了思想,不愿醒來。這兩類人,他們都無法見到啟明星,后者更為可怕。這看似并無弊處的舉動,讓人茍合茍且,卻也使世界沉寂沉淪。
托克維爾說:“我很害怕有一天,人們在每一個新理論里看到的是危險,在每一個創(chuàng)新里看到的是討厭的麻煩,在每一個社會進步里看到的是通往革命的第一步,因此也就一步也不肯往前挪動?!边@不就是裝睡人的普遍姿態(tài)么?他們迷失在舊事物中,被軟禁的大腦抵制新事物的到來,無數(shù)的他們,構(gòu)成了世界沉淪之終因。
東方地平線上那顆閃耀的星迎來了新的一天,這世界閃亮了;新思想新理論被扼殺了,這世界依舊漆黑。
喬治·奧威爾《1984》書寫了一個名叫溫斯頓的人,他本來充滿了思想,卻因社會容納不下一個思想者而慘遭改造。他曾對真理做過最后的抵抗,但那也是極其脆弱的,終于,他的思維被扭曲、摧殘,與小人國的公民一樣的狹窄,他也成為了裝睡人。故事發(fā)生的背景,是未來一個極權(quán)社會,至于那是一個什么樣的社會,你可以想象斯大林統(tǒng)治后期的蘇聯(lián),納粹德國,然后把所有想象到的事物的瘋狂程度增加一百倍,方可大約接近書中所描述的那個黑暗、壓抑、瘋狂的世界。那樣的世界里,沒有人啟蒙溫斯頓去發(fā)展他個性的、深刻的思想,于是每一個溫斯頓都會輕易地擯棄了自由意志,成為一個個思想的廢人。
我以為,《1984》給我們呈現(xiàn)的最具啟蒙之處在于,它告訴我們:人真正可怕的地方,并不在于其野蠻兇殘的獸性表現(xiàn),而是在于人的可塑性。因之,好的啟蒙意義重大。
好的啟蒙,帶著我們穿越了黑暗,見到了光明。這不免讓人眷憶上世紀那個智識麇集的新文化啟蒙時代。
作為公知的梁啟超先生可以稱得上是現(xiàn)代社會的啟蒙者。在思想荒涼的時代,他獨獨跳入一片綠茵地,通過自己創(chuàng)辦的報刊,用一種適合大眾閱讀的文體長期發(fā)表文章,既使人們對閱讀充滿了興趣與期待,又不遷就廢墟中的他們。梁啟超先生也因此成了他那個時代公共言論界最積極、最有創(chuàng)見的啟蒙者,他的出現(xiàn),照亮了不少裝睡人心中的黑夜。
那個叫經(jīng)亨頤的人,在上世紀20年代浙江省上虞縣白馬湖畔創(chuàng)辦的春暉中學(xué),一個啟蒙的發(fā)源地。這是一顆寂寞而耀眼的啟明星,其光芒閃耀,至今依然,他讓我們看到了教育啟蒙的真諦。
春暉依從創(chuàng)辦人經(jīng)亨頤“以哲人統(tǒng)治之精神自謀進行”的思路辦學(xué),“一洗從來鑄型教育之積弊”。其興學(xué)目標是:發(fā)展平民教育,培養(yǎng)有健全人格的國民。他常對學(xué)生說:“什么是人格?人格是做人的格式?!薄扒髮W(xué)何為?學(xué)為人而已?!彼谕麑W(xué)生弘揚古人精神,從改造自己做起,以達到改造社會的目的。針對教育時弊,他倡導(dǎo)“以社會教育個人,以個人教育社會”。春暉之“所以設(shè)在白馬湖者,是想感化鄉(xiāng)村”,“至少,先使聞得你鐘聲的地方,沒有一個不識字的人”。經(jīng)亨頤推行教員專任,學(xué)生自治、教學(xué)自主、學(xué)制改革、“男女同學(xué)”。這一切迥然有別于其他學(xué)校的舉措,吸引了大批人才匯集。一時間,象山腳下、白馬湖畔群星璀璨,群賢畢至。
一所鄉(xiāng)村的私立中學(xué),地處僻壤,卻在中國教育史、文化史上形成了一道獨特景觀,其光芒閃耀,至今猶令人回望不已。
人說,當代,全球化整合融通,儼然不再是一個“啟蒙時代”(王安憶《啟蒙時代》),但2016年5月,資中筠先生于“通衡論壇”再次提請當代啟蒙的必要性,她說:“如今在弘揚傳統(tǒng)文化的口號下,沉渣泛起,一些被揚棄的糟粕又出來了,說明滑向愚昧容易,而啟蒙的道路很長。啟蒙的方向是理性、科學(xué)、獨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尊重事實,且有自信和是非觀的,還有人是生而平等的觀念?!笔堑?,我們已然富庶于物質(zhì),卻未盡精神的富足,在制度與人心的層面,我們還留存著“犬儒主義”,像狗一樣地活著,受制于他人;甚或引領(lǐng)時代精神、表達公眾態(tài)度的媒體亦棲身于娛樂化,我們又怎能指望他們見到啟明星?我們又怎能期待被引領(lǐng)到好的啟蒙之中?“啟蒙只能喚醒自己愿意醒來的人”,學(xué)者徐賁如是說,正是因為他看到了這個時代普遍的生存冷淡:遺落了“存在主義”的本質(zhì)性生存態(tài)度,忘卻追求主體存在的本性——個性和自由。
因之,好的啟蒙起步于自身對美好的靈魂的追索。豐子愷先生曾寫過一篇散文《山水間的生活》,文中寫道:“我對于山水間的生活,覺得有意義……上海雖熱鬧,實在寂寞;山中雖冷清,實在熱鬧。上海是騷擾的寂寞,山中是清凈的熱鬧?!彼o學(xué)生最深刻的啟蒙,是美學(xué)教育?!疤烊粓D畫,點寫不盡,音歌嘯傲,山谷共鳴”,豐子愷先生在自然之美中建立起了超脫卑微、痛苦、迷茫的生活。
書寫至此,已是深夜。? 《1984》小說的結(jié)尾又浮顯出來,有著懷疑精神,決心無論是心還是身體都背叛黨的主角,最終接受了黨的充滿愛與殘酷的教育改造之后,成為了思想極其干凈的人。不禁觳觫。我們怎樣才能從時代性的“犬儒”中醒來?“啟蒙運動就是人類脫離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的狀態(tài)。不成熟就是不經(jīng)別人的引導(dǎo),就對運用自己的理智無能為力?!笨档碌脑捊行蚜税狄梗何ㄓ凶晕揖融H,才能成熟;唯有成熟,才有勇氣;唯有勇氣,才能獨立;唯有獨立,而有啟蒙。
依稀微蒙,我清醒地睡去,為了在醒來時見到那顆閃亮的星……
守望:無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guān)
戲劇、詩歌、文學(xué)和知識——當一切“故事”的敘述形式土崩瓦解,米蘭·昆德拉說,來吧,咱來慶?!盁o意義”。
“意義”,是人用以確證存在的東西,是歷史故事的靈魂??僧斎私K于替代神成為立法者的時候,我們卻失去了它——我們不再相信意義,不再相信我們自己。
這態(tài)度與薩特一拍即合?!笆澜缡腔恼Q的”,薩特說,被偶然推向塵世的人,沒有任何本質(zhì)可言,面對著茫茫無邊、瞬息萬變、沒有理性、沒有秩序的世界,限制和不合情理構(gòu)成了生活的要義,孤獨和深淵成為生命的意象;人不得不習(xí)慣遷徙,于是,“行走”成為人生的主題。
只是用腳走路的我們,不過是走在了永遠的鞋里。不,我們也許更像那個柏拉圖洞穴中“被釋放”的囚徒,當他到達洞口,看到令他目眩的陽光,他嘗試回到黑暗之中。
這就是“開悟/啟蒙”的樣子:失魂落魄的身影——原鄉(xiāng),被未明的生命背叛;鄉(xiāng)土,成為守望游子的哀土……
不,不是的,每一個我,都分明固執(zhí)地堅持故土的模樣?!巴L楸而太息兮,涕淫淫其若霰”,屈原望鄉(xiāng)樹而落淚了,一個男人溫柔的情懷,是在回家的路上?!扒Ю锝胶h,蘆花深處泊孤舟”,寒色冰冷了李煜的雙足,卻無法阻擋溫暖地回去那破碎在眼里而完整于內(nèi)心的故國家園。“綠蟻新醅酒, 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 能飲一杯無?”還是忍不住最想夜幕深垂時的終于開飯,昏錯的燈光,濃白的蒸汽,米香的酒,小煤爐上日日一樣的青菜豆腐,它們,讓家回來……懷著愛和暖意的依賴,只有在守望的維度里,才有那沒有起訖的時間,那洪荒一樣的依戀。
守望,正是另一種意義的行走?!盁o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guān)”,魯迅道出的,正是“行走”的象喻性意義:在守望遠方里守望真我,在“我意識”的遷徙中走向無窮的遠方。一切向外的張望與探問,都在一點一滴聚合而為自己的本心,在心魂里成長為千溝萬壑、千言萬語、千軍萬馬、靄靄千陽——這時候,我們才覺知,這敦厚溫柔、包容萬象的心靈,正是我們一路千辛萬苦、亟亟找尋的故鄉(xiāng);人的踐行,本身即是建構(gòu)精神原鄉(xiāng)的路徑。存在主義確定了生命行走的本質(zhì)性:“人不是別的東西,而僅僅是他自己行動的結(jié)果”。這種向內(nèi)負責(zé)的行走,為人生賦予了悲壯的意義。
這正是克爾凱郭爾走向曠野的因由。在他的存在哲學(xué)里,“曠野呼告”成為一個重要意象。這一意象最初來源于《圣經(jīng)》,一個希伯來的先知向來自荒漠的猶太人發(fā)出呼告去削山填壑,為上帝開出一條路來,但是猶太人沒有聽從,于是呼號成為曠野無人理睬的悲鳴。這是一個靈魂呼號的征象:上帝的建立來自于自我靈魂的需求;而對先知呼號的無知與罔聞,正是對自我靈魂迷茫困頓不知所歸的隱喻。正因如此,俄國思想家舍斯托夫提出了對思辨哲學(xué)和文學(xué)的批評,批評它們對必然性及理性原則的崇拜和對人間苦難、不幸、眼淚、絕望的漠視,對靈魂叩問的漠視。
是的,我們在時空上相距甚遠,生活處境截然不同,卻都處在世界的牽連中,行進著同一個思考:站在與世界相關(guān)的那個點上,守望本心,體察人心,行走,歸來。這故鄉(xiāng)遵循著心靈法則而不是土地法則,它是托馬斯所說的“同一真理”——世界互有關(guān)聯(lián)的美;是紀伯倫的“罪與罰的不可分”——不能把至公與不公分開,至善與不善分開,因為他們一齊站在太陽面前,如同織在一起的黑線和白線;是孔子的失弓境界:楚王亡弓而不求,謂楚人得之故不必求;孔子惜其不大:人得之而已,何必楚?無分無別,無失無得,此為道。
如此,那么,“無窮的遠方”即當下,“無數(shù)的人們”即自我;“故鄉(xiāng)”乃有心之境,守心即是歸鄉(xiāng)。
于是,行走四方?;氐缴衔牡挠洃?,春暉中學(xué)校史有一頁關(guān)于行走的輝煌記錄:五四新文化運動后,從1921年到1925年,在這里任教的有夏尊、朱自清、豐子愷、朱光潛、王任叔等;而到過春暉中學(xué)講學(xué)的有蔡元培、李叔同、何香凝、柳亞子、俞平伯、蔣夢麟、于右任、吳稚暉……1938年,春暉中學(xué)創(chuàng)辦人經(jīng)亨頤女兒即廖承志夫人遵其遺愿,將其遺骨從八寶山移靈于春暉園內(nèi),以銘其生前以心血培育了春暉,其身后以靈魂守望春暉。
于是,遺世獨立。明末清初,張岱獨往湖心亭看雪。“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弊匀粫邕h蒼茫,景與人渺小微弱;而詩人立于精神之鄉(xiāng),面對荒誕的世界,于時代的巨流河中持孤而立,身在清、心在明,不與世同往。
是也,行走與固守,風(fēng)流聚合,風(fēng)流飄散,其實都在證實存在、修筑原鄉(xiāng)的路上。無窮的遠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guān),這是行走的真義,更是“守望”的情懷。王陽明在《傳習(xí)錄》中寫道:“汝未來看此花時,汝花與汝心同歸于寂;你既來看此花,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心外?!毙耐鉄o物,心外無理,這便是世界與我心共存的法則——“我”是我的法則,“我”是我的宇宙;每一個行走的靈魂,他,就是他自己的國王。
“生活不是我們走過的日子,而是我們記住的日子”,加西亞·馬爾克斯說,“活著,是為了講述?!?/p>
是的,“故事”并沒有結(jié)束。盡管,“當下”在很多文學(xué)意象里被描摹成為“老年”;但是“老年意義”的驅(qū)趕和取消,是返祖,回返到自然時刻的人——自然是沒有老年的,所有的物種,在生殖功能停工時死去,在生殖功能里周而復(fù)始;而人類更能用生殖器官之外的別的物事活著,比如用小說講,就不是final,仍可以繼續(xù)想。
道可道,非恒道,老子把我推進了柏拉圖的洞穴,這是“故事”最后的樣子,也是最初的樣子。這是行走,也是守望。
存在:坎止流行
在這個并不特殊的春季的日子里,寂靜像模像樣地統(tǒng)治了一切的時候,我想起了這個百年孤獨的靈魂。我忘記了自己過去的四十余個春季的所有細節(jié),卻想起了這個只有冬季的困苦而輝煌的靈魂,是的,馬爾克斯說得沒錯,生活,是我們記住的日子。
當我們披著過剩得像巨大垃圾的奢侈織就的生活的外套,活得像個惶惶不可終日的貴族眼里的亨利六世,我們知道自己已經(jīng)不可挽回地踏上了虛無之途,我們每天都在入手讓我們頭暈?zāi)垦5奈锲?,以證明自己的存在,但是第二天清早,我們忘記了昨天是怎么開始的,又是怎么結(jié)束的,我們不得不在今天重新開始證明自己的存在。
我們是孤獨的。
我們孤獨,是因為我們只剩下身體?!皭矍閺那笆莻€人的節(jié)日,是不可模仿的節(jié)日,其光榮在于唯一性,不接受任何重復(fù)性。但是肚臍對重復(fù)性不但毫不抵抗,而且還號召去重復(fù)!”(米蘭·昆德拉)這就是今天人類根本性境遇的象喻。
紀伯倫說,我們已經(jīng)走了太遠,以至于忘記了為什么出發(fā)??墒牵瑥?6世紀發(fā)源于佛羅倫薩那場復(fù)興運動開始,從我們徹底破除了神性的那一天開始,我們果真往前走過一步嗎?
在喬治·奧威爾的《1984》種,“老大哥”用電屏和思想警察控制著人們的思想。在那樣的一個環(huán)境里,人們不被允許擁有自己的思想,當讓更不能擁有初心——精神上的違逆是罪不可赦的。“誰控制了過去,就控制了未來,誰控制了現(xiàn)在,就控制了過去”——這是對“老大哥”執(zhí)政思想最完美的詮釋。小說的主人公溫斯頓從事篡改歷史的工作,在工作中,他逐漸對所處的社會和領(lǐng)袖“老大哥”產(chǎn)生了懷疑。對于他來說,尋找到一切的真相便是他的初心。在一片混沌中,他終于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世外桃源”——“卻其頓小屋”。但他所不知道的是,這只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歡愉時出現(xiàn)的思想警察打破了溫斯頓的美夢,“友愛部”的清洗更是“洗掉”了他的初心。
不寒而栗,這就是上個世紀一整個世紀人類的共同處境。神破亡之后,人主宰了這個世界,被人主宰的世界,就一定比神宰的世界好嗎?就一定能走得更遠嗎?神倒下后,那一個世紀里,我們面對了災(zāi)難性的兩次世界大戰(zhàn),今天我們依然寸步難行——只是換作了在物質(zhì)圍困里存在而已。無怪乎休謨要重新尋求、重新全面檢查辨識人的感官,他要找尋的,是某個可替代上帝的堅實定點。
中國的哲學(xué),給這個定點一個中國化的名字,叫做“真心”。
明代思想家李贄在《童心說》中寫道:“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年之本心也,若失卻童心,便失卻真心;失卻真心,便失卻真人”。這里的“童心”便是初心,詩人在最初未受外界任何干擾時最純潔的本心。
“滿地都是六便士,他卻抬頭看見了月亮”。這是對毛姆的《月亮與六便士》的主體的詮釋。月亮代表高高在上的理想,六便士則代表著現(xiàn)實。小說中的主人公,一位名叫斯特里蘭克的股票經(jīng)紀人,在四十歲時拋下他的妻子和兩個孩子以及他的生意毅然決然地來到巴黎,住在一間破舊而狹小的旅館里。問及原因,竟是一句簡單的“我想畫畫”。而這也是后來他能在不被人看好、迎著所有人的反對、即使生活條件艱苦也不放棄作畫的那份執(zhí)著的來源。小說的最后,他來到了接近原始的南太平洋群島的塔希提島,并娶了一個土著女人,終日畫畫。也許與先前優(yōu)渥富足的生活相比,這樣在外人看來艱苦的生活對他而言才是真正的幸福。對他來說,畫畫便是初心,能守住并堅持自己的初心,那何嘗不幸福。書中還寫道:“斯特里蘭克是個可惡的人,但我還是認為他很偉大”。是的,追求出新的道路也許布滿荊棘,而能披荊斬棘守住初心的人,何嘗不偉大呢?
梵高作為后印象派的先驅(qū),與斯特里蘭克有著相似的經(jīng)歷。生活在他的繪畫之路上顯得格外艱辛,親友的指責(zé),世人的不理解,都沒能阻止他繼續(xù)畫畫。他曾滿懷感慨地說:“生活的色彩和他畫中的色彩太不一致了?!碑嫯嬕嗍撬某跣模瑢τ诔跣牡膱?zhí)著讓他即使被生活折磨得遍體鱗傷,但仍然使懷里的枯枝開出了美麗的鮮花。生活上的不如意并未造成他精神上的貧瘠,他筆下的世界即使無人理解卻依舊色彩絢爛。他用畫筆為他筆下的每一幅畫賦予了靈魂,同時也注入了他自己的生命。在死前的四個月,他作了一幅《開花的杏樹》。即使在那時,他的精神已經(jīng)陷入了困境,但畫的主卻仍然是藍色——象征著平靜、洋溢著淡淡喜悅的藍色。面對殘酷的現(xiàn)實,誰不想活在有情懷的夢里?即使經(jīng)歷了各種艱辛的種種,梵高依然堅守著自己的初心,為自己編制了一個有情懷的夢。即使現(xiàn)實殘酷,忠于自己初心的梵高是幸福的吧。
赫西俄德說,人類社會歷史劃分為依次倒退的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英雄時代與黑鐵時代,人類的21世紀,已至“老年”,是最壞的黑鐵時代。人,在生殖功能停工時就該死去,不知趣還頑強活著的就只能驅(qū)趕、打死他——中國商代(三千年前)甲骨文的“微”字,原來就是一個棒殺披發(fā)狼狽老人的證物圖像。但是像李贄這樣的知識分子,卻敢于用他打不死的那顆強大的心臟,喊出驚天動地的一句:“夫心之初,曷可失業(yè)?”
坎止流行,縱使長路漫漫,過路之處皆為荊棘。
(作者單位:浙江溫州中學(xué))
責(zé)任編輯 李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