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堇年
那時一唱就是通宵,現(xiàn)在不行了。
大學的時候,寢室里有個姑娘嗓子好,時不時招呼大家去唱歌。有一兩個響應的,剩下的基本都會跟去,不去顯得不合群。
熬到晚上十一點寢室門禁的前一刻,一行人才傾巢出動,浩浩蕩蕩搭一趟夜班車,嘻嘻哈哈十一點半到KTV,排上號,六個人,搶兩個話筒,包里自帶四瓶果汁兩瓶純凈水,躲躲藏藏地放桌子下面,其他什么都不點,就唱到天亮。唱完了出來,清晨五六點,馬路上剛有沙沙沙的掃地聲,城市還沒有醒來。宿舍的門禁是七點才開,回早了也白回;六個人就找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麥當勞,運氣不好的時候就是永和豆?jié){,然后趴在桌子上,干坐到快七點,再搭公交車或者打個車回去。勤快的,沒事兒似的,洗把臉,照樣去上課。當然,懶人如我,就等整條走廊里的關門聲清靜之后,似睡非睡地躺一個上午。
窮得那么歡樂的時候,也只有那會兒了。
那會兒,謝霆鋒《愛后余生》的MTV用的是《半支煙》電影片段,眼里閃亮的像是有星星,嫩得發(fā)青;王菲的好多MTV大都用1998年演唱會錄像,唱《悶》的時候穿著一條紅裙子,快樂得像個小姑娘一樣,遠遠地一路蹦著出來,一直向觀眾招手,盡興時還會扭兩下肩膀,十足活潑。
十年之后你再看,謝霆鋒都離了婚,而王菲的復出演唱會,整場三四個小時一動不動站著唱完,只說了四個字:謝謝,謝謝。
長大后的應酬、聚會,免不了和一些半生不熟的人去KTV。我都不去的,吃飯可以,喝茶也可以,哪怕光喝酒也行,就是別去KTV。KTV的情感帶入太大了,我沒法忍受和陌生人坐一間黑屋聽我沒聽過的歌,更沒法在陌生人面前唱我會的歌。
夜是早就不能熬了,真心困。如今再去KTV,能唱到午夜就已經是超常發(fā)揮。通常都是下午三點唱到晚上八九點,出來吃點東西就散伙,直接回家洗洗睡了。
只和最好的老友去,最多不過三四人。酒到微醺,所有的音樂都有了意義。如果說變老的跡象之一就是不愿再接受新事物,那我大概很嚴重。
青春止于某些歌,止于那些和另一顆心血戰(zhàn)的日夜,止于聽一首歌就想起一個人的時候。我固執(zhí)說那時的歌最經典,黃偉文的詞天下無敵,可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經典,我們不過占據(jù)一個折子戲中的片段。過去的經典,是有共識的。
四大天王早就不在歌壇混了。張惠妹去年出了一次鏡,胖了好多,看得人心酸。王菲是早就不唱了。小時候喜歡過的許茹蕓已銷聲匿跡。陳綺貞久無新作。周杰倫最出彩的歌還是那幾首舊作。
還好有陳奕迅,標志著一種不垮的經典。真希望他可以走得久一些,再久一些。我2010年在香港紅磡看他的演唱會,三個月連唱十四場,我聽的是第四場,他的嗓子已經啞得像一張砂紙,吼《浮夸》的時候,聽得我真怕他的聲帶著火。不知道后面十場,他如何撐得下來。
就像我們普通人,要是有選擇,誰會愿意天天起早貪黑上學,上班。
一個時代的退卻,不過也就像唱完一首歌。所幸的是,我們嘶吼過。
(張秋偉摘自豆瓣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