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炳琪
曬谷坪是生產(chǎn)隊最熱鬧的地方
一邊靠山,一邊挨著池塘
白天曬谷子,晚上開會
仿佛有了它,社員是可以結團的黃泥
這是隊長說的。他擺張桌子在坪中央
點盞煤油燈念文件和通知
煞有介事地講道理
飛蛾們前赴后繼飛來飛去
像等待休會的孩子
其實,隊長每次新話不多
如同在稻田里劃上的格子
我們惦念著曬谷坪
可以用來操練,捉迷藏,或者
在草垛上唱歌
鄉(xiāng)村的夜晚總是月亮,星星
和孩子們的天堂。我們不開會
等從夢里醒來,已躺在自家竹鋪上
沾著曬谷坪邊的草屑與黃泥
方家坪與毛坡
毛坡和我們方家坪隔著一條小河
最窄的地方狗刨幾十下可以橫渡
成年人站在田頭吹口哨
小河像楚河漢界
方家坪的棋子將不了毛坡的軍
毛坡生不完的女孩
方家坪點到之處都是男丁
毛坡兩角四的工日比起方家坪的八分
防守嚴絲合縫
多少年,毛坡女孩只有一個嫁過來
她和男人都是民辦老師
毛坡的女人,如成熟的稻子
一遍遍播種開花,在對岸或者更遠
方家坪的男人是長不大的青苗
于是開始找外地老婆
四川的,廣西的,貴州的
像一個地球村,毛坡笑得花枝亂顫
至今沒有人姓毛
黃花機場
機場像一場海嘯,從黃花鎮(zhèn)不遠處
飛奔而來,淹沒了山丘和農(nóng)田
這是20多年前的事了。那天下雪
我?guī)е禄榈钠拮拥谝淮位乩霞?/p>
沿著狗的足跡走了三個半小時
妻子說,哪有尋不到自己根的
委屈像足下積雪
一點也踩不出故鄉(xiāng)的味道
現(xiàn)在她再不責怪了,機場還在增大
先是吞沒了毛坡和岐山
接下來又到方家坪
我的玩伴,也如奔騰的浪花
撒遍城市的角落
機場是故鄉(xiāng)的跑道,通往全世界
卻再也回不了我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