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鹿
在結(jié)冰的冬天,他看著妻子就著火爐
他的妻子在看一本科幻書籍
腿盤著腿。并蓋上被單
他出門買藥,從對面隔著的那層
一位家庭婦女在扯動窗簾的下面,
繞樹而過。除非是偶爾聞到雪的冷腥味,
在她對面的那排窗戶,像剝開的片裝藥鋁箔
她幾乎不看。仍然是去年橙黃的藥片
藥還未買來,此時,她的眼睛仍盯著書
她的手肘、臉頰。她體內(nèi)的血脂,
從風(fēng)破窗的那一刻起,形成晶狀體
并使血液,從她的腳部撤回循環(huán)的溫度
當(dāng)她的肢體像碎雪溶解在爐里之時
他買回藥,她還剩的嘴
像反季節(jié)櫻桃掛在左半邊臉上
他買回的“藥”是維生素B 族片
被她吞下后。他的妻子
逐漸還原她溶解的肢體,
逐漸地出現(xiàn)角,褐色與絨斑
一只鹿,沿著窗外攢動的雪跡,
和小說的斷章消失。他聽見她的那本書
猛然摔在地上,并傳來蹄音。
縣地圖
不算大的縣級市、縣以下更小的鎮(zhèn)。
只要想到,但凡是在空空的地圖上,
顏色用來勾勒自然分布帶
我們將排除那盞,夜里臺燈的照耀,
還是包括在內(nèi)?沒有爭議。
那青柚色光線,即使不歸為溫帶草原
也算不上荒漠帶。在初夏,
當(dāng)我的女友爬上樓頂
她靛藍(lán)色的皮膚暴曬過天體之光
“它表示寒帶苔原帶”
——我的手在指高緯度邊緣。
假使我們的地圖剛好包住一聽鋁皮罐時
這個小鎮(zhèn)將豎著在接近罐沿的位置。
太平洋的水位線,被我們的一小口輟飲
喝停在那兒,并在
縣郊、界限處晃動著氣泡。
假使,我們在燈下旋轉(zhuǎn)這罐頭,
沿著傾斜的黃赤交角,晨昏線
剛從一個抱著尤加利葉的
女人胸前掃過整座縣城。
畫架模型
正如我們所做的,細(xì)長的包裝袋
由華中運(yùn)往華南的這件,拆開它
我們拼接——方枘與鑿槽對口
木樁與螺絲組成的簡易畫架
帶有木結(jié)的上卡頭,僅僅一枚
另一枚照著中軸木一直推至頂口
大部分木架用鍍金配件固定
卡在當(dāng)中的兩截橫檔也是這樣
一天開始我們就欣喜于木制手工
午后,我從小徑走到縣路上去
尋覓夜間食材。你開始涂畫
你染上赭石或者熟褐
把木架放置在一棵秤錘樹下
當(dāng)我們的畫架顏料未干之時
一顆棕色漿果從樹上落了下來
擦去畫中色澤粘稠的一小塊。以此
記錄它的引力下的線變軌跡
晚上,我們因新鮮的食材而高興
河水浸泡著亮色茄條,萵筍
西紅柿切成圈在鍋中翻炒
我們在高聲談?wù)?/p>
番茄紅素在體內(nèi)猝滅單線態(tài)氧
一天到頭我們不舍睡去
制造巨大的呼吸趕走肺葉里的木漆味
沒有打擾,蘆葦撕裂的聲音
從門閂里漏出去
水循環(huán)模型
一旦縣城迎來強(qiáng)降雨,那么長時間
盡管那是在大熱天所期待的,哪怕我們
既想不出也猜不到它源自哪里,那書上寫著
但我們竟不敢相信那書上寫的。白晝里
我們把車朝舜皇山開,直到云的邊界
再東邊是沿海的省,更遠(yuǎn)處的積雨云
在日本暖流上空,聚積水汽,傳輸。
從海洋到我們的房屋。當(dāng)車從山下返回,
遠(yuǎn)處的村落在大陸水循環(huán)中得到更新,
一把撐開的傘倒著在地表徑流上,
它將飄向白晝消失的隙口。
我們打了孔的小麥餅干袋就在這降水中
拆封后啞了,我們的家貓不吃。
臥室——多么敞亮,我們把小雞安放在
剛換內(nèi)囊的被窩上,那里
棉制絨干燥而富有浮力
到了晚上,我們的屋子接通家用電壓
客廳的光像快遞盒中的緩沖氣袋
一樣膨脹,那么虛無
那么,你看,那些被擔(dān)憂的燕子
也趕著雨夜飛回窩里了。
走廊模型
她在家中迎接他,在縣山區(qū)的聚落中。
經(jīng)過縣郊闊葉林帶,再往前是鄉(xiāng)道
稀疏的卷煙灌木和低矮的樹秧
在氣壓梯度力推進(jìn)的風(fēng)速中輕微晃動
他穿越玉米田分岔的窄徑,鄉(xiāng)間行駛著
一部檸檬色的皮卡車。太陽雨
在后載箱上濺起谷麥的幻影。當(dāng)他看見
她也聽到了,那熄滅的引擎聲伴隨著汽油味
掠過初春的新竹。他終于邁向她的宮殿
前廳、翡翠妝臺,而她正在那里涂上防曬油
她的父親,正站在椅子疊著椅子的高處修一盞燈
來自村落的電流有泉水的聲音,通透而澄明
最終涌動在鎢絲上。倘若他說:“修好了”。
她的母親就會在椅子下扶穩(wěn)椅子,
并接過他手中的起子與扳手。
然而,她的母親沒有出現(xiàn)在這里
妝臺、前廳,直到房子外,他的車下
她穿過這條三點(diǎn)連成走廊,并把這兒
撒下一層薄薄的木鳶尾花地毯。